知晓是自己先入为主,找错了麻烦,沈祁州的神色略显讪讪,但他却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至少他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错了。

    “皇后还未用膳吧?之前御膳房出了几道新菜式,朕让人……”

    “陛下!”她未等沈祁州说完,就毫不客气的打断:“劳陛下费心了,不过臣妾没什么胃口,陛下若是饿了,不妨回自己宫中,或是去贵妃宫中,想来贵妃应当是十分乐意陪陛下用膳的。”

    “苏横月!”语气加重。

    不管是苏横月还是武安公,似乎都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这让沈祁州近来十分焦虑,他的那个计划,现在已经并不适用了!

    可是留着他们父女,一个只会时时刻刻的给自己添堵,另一个更是知道的太多,让他如鲠在喉……

    他神色阴沉,眼底隐隐硖裹着暗流在慢慢的涌动,横月无需去看,就知道这会儿他在想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臣妾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陛下如无他事,就请离去吧。”她不耐烦应付的态度昭然若揭,沈祁州眼中的暗流在逐渐加深,转化为风暴。

    横月与他对视着,目光平静。

    “皇后莫不是真以为,朕不能拿你如何?”

    “陛下心里想的,便是我所想的!”撕破脸皮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沈祁州应该很理解的吧?

    沈祁州的确理解了,最初的愤怒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心里很清楚,此刻他最该做的就是拂袖而去,但他就是不想让横月如愿。

    “既然皇后没胃口,那朕也不吃了,今日朕在皇后宫中休息。”

    论心机,从沈祁州能当上皇帝这一点就能知道,他不简单,这样的人,自大自我,最容不得的就是忤逆。

    这天下都是他说了算的,就算苏横月心里有怨气,最后也还是得依附于他。

    “朕今夜留宿,你身为皇后,知道该做什么吧?”

    皇后是个美人,沈祁州一贯是知道的,如今灯下看美人,冷冷清清,却是别有一番韵味,沈祁州突然想起来,他与皇后也许久未曾亲近了。

    看出沈祁州的意图,横月都快要气笑了,要不是身份限制,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现在都想弄死他。

    “陛下留宿后宫,臣妾的确该尽本分,来人呐,备水,服侍陛下沐浴更衣!”他想留,好啊,反正帐,她总是一笔一笔的记着的!

    沐浴更衣的地方在隔壁,这是沈扶风趁机离开的好机会。

    “他的暗卫在附近,怕是离开不了。”

    皇室有一支暗卫,历代受命天子,护其安危,眼下沈扶风若是出去,确实很有可能会被暗卫发现。

    “我明白了,殿下安心待在此处便是,若是身体不适,也请稍忍耐片刻。”

    说完,她就要关上柜门,她这宫里没别处藏人的地方,也只有这一个衣柜,勉勉强强,也足够了。

    “皇后。”然而就在她关上柜门的那一刻,她的手腕被人抓住。

    “……苏横月。”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不复清冷,反而带着难以言喻的低沉暗哑,横月垂眸,目光落在他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手背苍白,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有力。

    这个世界的沈扶风,也曾手握长剑,剑影似疾风,孤光照月明。

    “你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他问的莫名,毕竟他们说过的话着实不算少,但横月却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无端笑了起来。“我自然记得,只是没想到,殿下也记得这么清楚!”

    她说过,她要他的心。

    想要什么东西,自然也要付出同等的东西。

    握着她的手松开,柜门缓缓关上,仅留一缕缝隙,一线昏光。

    她定了定神,转身去了梳妆台,从某个匣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指尖捻了一点,洒进了一旁的熏炉中。

    她的屋子里本就是燃着香的,极淡的香,像是某种草木,也可能是几时在哪里闻到过的一种花香。

    沈祁州回来的很快,他看见横月站在熏炉前,便知她燃了香,空气中也流窜着一股很淡的清香。

    “皇后这回用的香好像不是以前那种了?”

    他试探着开口,横月头也未回答道:“陛下说的是龙涎?用的时间长了便有些腻了,换个新鲜的。”

    “是吗,朕倒觉得,还是龙涎好,朕宫里一直也用的也是它,不过皇后既然觉得腻了,偶尔换个新鲜的也好。”

    她没接话,继而去了屏风前的小塌上坐着,塌上摆着张棋桌,沈祁州走过去,发现她正在分棋子。

    “皇后这是?”

    “我忽然不困了,陛下可要手谈一局。”

    如今时辰尚早,沈祁州本就不困,可有可无的应了。“朕倒是不知,皇后什么时候居然喜欢下棋了。”

    “无事时随意琢磨着。”

    她执的是黑子,棋风如她自己所言,很随意,颇有一种下到哪里是哪里,是输是赢浑不在意的感觉。

    而沈祁州却与她既然相反,他是步步为营,分毫不让。

    棋盘上白子占据半壁江山,而黑子似乎已经无路可退。

    “皇后又要输了。”他陈述道。

    横月望了一眼熏炉,默默算了下时间,发现差不多了,便丢了手上的棋子。“不玩儿了,又输,没什么意思。”

    沈祁州皱眉,正欲开口,她已经起身往床榻走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勾起。“朕也刚好有些困了,那就安置吧。”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都是皇后吃醋的小把戏,沈祁州也不介意给她些颜面。

    外殿的烛火尽数熄灭,内殿也只留了床头一盏。

    “皇后。”沈祁州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头……

    “陛下。”她身体后仰,视线自衣柜的方向一扫而过,柜门不知何时开了一角,眸光微动,指尖略蜷缩。

    “怎么了皇后?”

    “臣妾困了。”

    她再次重申了一遍,退后一步,然后去了塌上,沈祁州见状,目光微沉,他是有些恼怒皇后多番下他颜面,却并没有发作,意识有些游离,他觉得,自己许是真的有些困了。

    “那就睡吧。”

    上了塌,横月不着痕迹的避开身体接触,暗数着时间,不料沈祁州又凑了上来。

    “皇后,朕总觉得,皇后自大病了一场,便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

    “哦?是不再顺着陛下了吗?陛下觉得这样不好吗?我倒觉得好得很,心里畅快!”在沈祁州凑过来的那一刻,她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塌,浑然一副半点不想与他接触的模样。

    接二连三的被拒绝,沈祁州神情越来越难看。

    “皇后与朕,是当真再没有半分情谊吗!”

    “我与陛下,何曾有过情分?”

    他是如何做到,在心悦一人的同时,又同别人乐此不彼的演着恩爱两不疑的戏码的?他是生来就是如此性格,还是环境使然?

    横月其实还是很好奇的,她应当是见过许多人的,看着他们由生至死,历经种种,看他们的一生,离合悲喜,她仍旧会对凡人感到好奇,好奇他们每一刻的作为,选择,以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沈祁州这样的不是个例,她这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有答案,有的只是长久的沉默,寝宫里只剩下蜡烛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哦,还有窗外流动的风声。

    沈祁州睡着了,也是,香料已经快要尽数燃尽,若是再没睡着,明日她就该去找郤春和问问,他是不是给自己配了假方子了。

    料想他也不敢!

    “殿下可还好?”在衣柜里待了许久,沈扶风的身体自然是十分难受,可难受之余,竟也觉得尚可接受,毕竟,最压抑的一刻已经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沈扶风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魔怔了,在沈祁州低头吻她的那一刻,他自胸腔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想要——

    杀了沈祁州,将她夺回来,藏起来,让她成为自己的,永远也不能离开自己。

    疯了,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苏横月是沈祁州的皇后,名义上还是自己的皇嫂,别说他们亲近,哪怕是行夫妻伦敦,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可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不是吗?!

    “殿下怎么了?”见沈扶风神情一再变化,又一直不说话,横月略有些困惑。

    “无事,沈祁州晕过去了。”看着床榻上熟睡的人,他目光晦暗,这原是大好的机会,是杀沈祁州的大好机会,可是杀了他之后呢?人死万事休,这样太便宜他了!

    “他‘睡’过去了,不会醒过来,不过如此一来,殿下怕是也无法离开了。”沈祁州不走,他的暗卫会一直守在外面,沈扶风当然也无法离开。

    须得庆幸,这个世界不修灵力,亦没有高深的内家心法,只是最普通的‘武’,不然,这屋中三道呼吸,她与沈扶风私语,怕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

    灵力?想来便是自己来处所使用的力量了。

    “阴差阳错,只能委屈殿下在我这华清宫待上一夜了。”只是,如何休息,却是成了一个问题。

    软塌上倒是可以,上面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棋盘。“殿下……”

    “来下一局。”他看到了软榻上残局,提议道。“你想继续这一局,还是重新来?”

    “继续。”她想也不想就答,也来了兴致。“我们换个方式,我执白子,殿下执我方才的黑子,如何?”

    这样显然是极其不公平的,毕竟她的黑子已经被杀的零落一片,怎么看都没有生路可言,但沈扶风还是应下了,大约,观一而全,从这一局上看出她的棋艺实在不怎么样,他有信心能反败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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