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马车坐了。阿木与他们同乘一辆。姒怜月把姜凤离小心地扶到座位上后，阿木高兴地问道：“殿下，您说了什么，让这老蛤I蟆对您言听计从了？”
“我告诉他我知道怎么出去，但需要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若我没办到，他就会杀了我们。”
“那您真的知道出去的办法吗？”
“不知道。”
“那三个月后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
……
约莫三天后，他们终于到了桫椤城。这就是南昭王口中的王都了。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里与他们先前经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王城被一个水纹般的结界包裹着，绿意盎然。巨大的宫殿悬浮在空，清凉的瀑布从上面倾斜而下，地面繁花似锦，绿柳如烟。动物灵巧又漂亮，看到人后，并不害怕，反而亲昵地蹭他们的手。宫女们穿梭其间，有序地做着她们手里的事。
“怎么回事？”阿木问道，“原来这里不是地狱啊。”
“真美啊。”姒清澜叹道，夏王都与之相比，也不及十一。他们进入一道巨大的青铜门后，乘着一个花篮般的东西直升宫殿顶端。从顶端眺望，原野和河流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像在炫耀似的，南昭王得意地向他们介绍一番后，才给他们安排下各自的房间，叫他们先洗漱。洗漱完毕后，侍女又把他们叫到一个豪华餐厅。姒怜月终于吃上了她进来后的第一顿饭。
食物很美味，与外面的没有任何区别。姒怜月觉得很奇怪，这里既这么好，南昭王为何还想出去呢？她先前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先前那种昏暗无光的荒凉模样，所以才大胆地与他交涉，结果这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饭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宫殿各处，一边参观，一边发出阵阵惊叹。黄昏时分，天上挂着一朵巨大的红云，姒怜月来到宫殿前端的广场上，感觉自己离那云很近。
时影来到姒怜月身旁，幽幽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姒怜月有些奇怪地说道：“还行。这里有股磅礴的生气，你感觉到了吗？我猜，生气的源头，就是我们出去的关键。”
姜凤离哀伤地看了她一眼，道：“外面有那么好吗？”
“什么？”姒怜月很不解地看着姜凤离：“难道你不想出去了？”她这才发现，眼前的姜凤离有些奇怪和陌生。
他们先前都洗漱了一翻，换了衣裳。因此，姜凤离看起来精神了很多。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金丝云纹衣衫，头发散散地披在脑后，用一根青色的绸缎束着，一扫先前的颓丧和虚弱。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姜凤离的眼神和气质都变了。
姒怜月从未见过如此清朗的姜凤离，他眸色似水，神情淡漠，那张野性桀骜的脸上，竟神奇地显出一种正义和悲悯的神色。
怎么回事？姒怜月惊道，难道被阉割后，姜凤离就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错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
姜凤离看着她，淡淡地说道：“留下来，陪我。”
姒怜月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地问道：“你是谁，你把他怎么样了，他人呢？”
姜凤离伸出手，姒怜月顿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连动也动不了。他走上前，逐渐靠近她。他的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很好闻，却不是姜凤离那种冰凉的雪松味。
当他的唇春水般触碰她时，一股电流袭遍全身，接着，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炸开。她看到了一些纷乱又模糊的画面。
一个红衣女子倒在血泊中，悲伤地说道：“影，我不想再拖累你了，你让我走吧。你回去做你的神，我也去做我自己。你忘了吗？我们早就被诅咒了，我也不想再让你为我受伤了。你放心，我走后，不会彻底消散。我想变强……无论如何，我都要变成强者，哪怕要受尽轮回之苦，哪怕要将我千刀万剐，哪怕要忍受万世孤独，我都愿意……我不想一直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了，等我回来……”女子说完，消散在空气中，留下几根朱红色的羽毛。
男人痛苦地看着这一切，无力地喊道：“阿离……不要……不要……不要……”
时光倒回，画面回到缘起的那一刻。
那是一片金色的、古老的梧桐林。林中生活着一红一蓝两只凤鸟。红鸟化成人后，是她的模样。蓝鸟化成人后，是妘阳的模样。有一天，蓝鸟突然消失在桐林中，红鸟想起蓝鸟往日的话，知道他是厌倦了梧桐林亘古不变的平静生活，所以就离开了。它们从世界诞生起就生活在那里，是最好的伙伴。她担心蓝鸟出事，就离开梧桐林，去寻它了。
外面的世界纷繁又复杂，红鸟简直眼花缭乱。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外界，因此，一路都在闹笑话。
这天，她终于在一个酒馆找到了蓝鸟。她让蓝鸟跟自己回去，蓝鸟却不耐烦地让她走，并说她是个土包子。蓝鸟把她带给他的梧桐子打落在地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一边拾梧桐子，一边小跑着让他等等自己。梧桐子滑，她没站稳，“哐当”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引来一阵哄笑。
酒馆中坐着一个黑衣男人和一个老仆。男人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她朝他鞠了躬，转身朝门口跑去。门槛有些高，她又被绊倒，一骨碌滚了出去，再次引来一阵大笑。
男人拿起桌上的剑，站了起来。老仆却拉住他，道：“主人，您不能去。别忘了，您是上元天的守护者之一，您的职责是守护上元天的稳定，不能插手生灵们之间的事。您没看出来吗，那是主神创造的一对凤凰，目的是让他们繁衍生息，造就一个新的种族。您不能打乱主神的计划。”
男人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道：“守护一人，也是守护天下，她本就是这天的一员……”他说完，跟了出去。老仆追上他，道：“主人，不行。申时马上到了，您得去巡视上元天的天轨了。若天轨倾斜，生命树死亡，主神会怪罪下来的。”
“今日不去了，”影说道，“我巡视了几万年，天轨从未倾斜过。再者，上元天是我参与创造的，我心里有数。”
“您疯了吗？”老仆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您要为了那个女子，弃下自己的职责不管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影平淡地说道，“我只是去看看，耽误不了什么。”他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一路找去，却没见她的身影。老仆一路劝导，影第一次觉得他很聒噪。
“算了吧，她都走了，您就别管了。这茫茫人海，您去哪里找？”
影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走着。天黑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店铺门口，正围着一群人，兴奋地指指点点。
影走过去，看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一幕。一蓝一红两只鸟被栓着脖子，吊在门楼外，丧气地垂着头。它们的翅膀被拉扯开，像商品一样地展示在大家面前。人们一边讨论，一边惊叹于它们的美丽和绚烂。
一个长胡子的胖男人站在店门口，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如何从无人涉足的荒渊抓来这对稀世灵兽的故事。最后，他表示：“大家若是喜欢，可出钱买走，价高者得。”人们一听，像疯了似的，纷纷出价。很快，价格就被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老仆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很清楚，主人身上没什么钱。他们不太需要这个东西，也不会花心思去挣。
谁知，影抬手一挥，就把绳子斩断了。一红一蓝两只鸟落到地上，顿时变成两个清秀的人儿。
大家直呼上当，按照规矩，他们是不能买卖已经成形的灵兽的。因为这里的所有人，原身都是各式各样的动物。
蓝鸟扒开人群，正要离开。红鸟又跟了上去，小声说道：“你到底要去哪里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蓝鸟一脸怒气地回头，道：“别再跟着我了，烦死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这样的耻辱？”
红鸟被他喝退，只能无措地站在人群中，道：“可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叫你出来的。”蓝鸟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留下茫然的红鸟。
红鸟环顾四周，努力回忆她来时的路。这时，一个黑衣男子走上前，对她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红鸟看着他，顿时想起刚才在酒馆里，他拉了自己一把的事，于是就点点头，道：“好。”
“主人！”老仆走上前，急切地说道：“您又要去哪里？”
“去一趟南炎，过两天就回，你在这等我吧。”
老仆无奈，只得点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和那个傻傻的女子离去。他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
路上，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好奇地转头：“名字是什么？”
影有些无奈，道：“名字就是……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对你的称呼。”
她摇摇头：“哦……我应该……没有那样的东西。”
影想了想，道：“那就叫离吧，阿离……就是火的意思，火红色，就是你的颜色。”
她有些懵，却还是点点头，露出高兴的神色，道：“那么，你叫主人？”
他笑道：“不，我的名字叫影。”
“影是什么？”
“就是……”他指着脚下，道：“就是这个，一直跟着你的东西。”
女子指着那团黑影，诧异道：“你就是它？”
“对。”
“那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我在桐林也经常看到它呢。”
“……”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
几天后，影把她送回那片树林。因为是秋季，大片的落叶把地面铺得严严实实的，踩起来嘎吱作响。放眼望去，整个树林都是金黄色的。他们坐在树下，夕阳给树林染上一层红。
影说道：“休息一下，我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女子示意他等等，她转过身，在旁边的桐树下挖了起来。一会儿后，她挖出一坛子酒，对他说道：“这是我酿了千万年的桐花酒，你尝尝。”
她从树洞里掏出一个古旧的杯子，给他斟了满满一杯。影接过酒，饮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喉管，直达肺腑。
她问他：“好喝吗？”
影点点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燃了起来，十分畅快。他又饮了一大口，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她。阿离抬起头，一饮而尽。她放下杯子，满足地靠在树上，闭上眼睛。没多久，影就听到了她沉沉的鼾声。她嘴角带着笑意，一脸满足。
影看着她甜蜜的睡颜，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他竟有些舍不得走。天逐渐黑了下来，他想道：“这里该不会有野兽吧？她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要是又有野兽或坏人把她抓走怎么办？要不……等等再回吧……”
这一拖，就是许多年。他们就像普通伙伴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着，谁也不明白情到底是什么。
直到某一天，蓝鸟厌倦了外面的世界，回来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懂世事的傻鸟了——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该懂的，他也懂了。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好，外面的女人也就那样。时间长了，他竟有些想念他和红在桐林的日子。她的声音和样子也时常浮现在他脑中，弄得他不得安宁。他终于明白，他和她本就是天生的一对，造物主早就赋予了他们之间神圣的关系。
他终于决定回去找她，回去拥抱造物主赐给自己的礼物。他以为她会欢天喜地地迎接他。谁知，他看到的，却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琴瑟和鸣的画面。
竟有人占了自己的窝！这是蓝鸟的第一反应。他愤怒地朝男人发起攻击，却被他轻松化解，打倒在地。他爬起来，还想进攻，红看到他，高兴地扑上来，道：“你终于回来了！这下我们更有伴了。”
蓝鸟板着脸，问她：“这是谁？”
红说道：“这是影。”
“我的意思是，你们什么关系？”
“和你一样啊，都是伙伴。”
蓝鸟冷笑道：“伙伴？我看是奸夫还差不多。”红转头问影：“奸夫是什么？”
影想了想，说道：“就是……破坏伴侣关系的第三人。”
“伴侣？”阿离看着蓝鸟，又看看影，心中有些疑惑。他们不都是她的伴侣吗，哪来的奸夫？
蓝鸟看着红，说道：“这个地方只能留下一个人，那么他走，要么我走，你自己选。”
红想了想，为难地说道：“我们……就不能一起生活在这里吗？”
蓝鸟愤怒道：“当然不能，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红看了看影，又看了看蓝鸟，道：“那……那……好吧，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你留下吧。”
蓝鸟脸上露出胜利的神情，他对影说道：“那么，快滚吧。”
影咬着牙，心中升起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看着阿离，失落地说道：“行，那……你们保重。”他也该回去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红看着影的眼睛，只觉得胸口像被人剖开一样，有人将她的心剜走了。
“等等，”她说道，“我……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影诧异地看着她，只觉得鼻子酸得想哭。他忍住泪，道：“当然，你……你不后悔就行。”
“我不后悔，我们走吧。”
影把她搂进怀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他说道：“那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好。”
蓝鸟看着他们，呆在原地。
多年后，造物神消失了，新神上位。新神原是造物神的七大守护者之首，是一个极严苛极讲规矩的人。他制定了新的秩序，并严厉要求大家必须按他的要求行事。比如，从前没有跪拜这样的礼仪，现在也有了，且必须遵守。若有人见他不跪，则会被抹去记忆，扔出上元天，永不得回。若违反造物主的初衷，不按当初的配对，进行一对一繁衍的。通通视为淫 | 乱，打出上元天，永不得回。
“太过分了。”大家说的，“就算是造物神，也没要求大家跪他。好大的威风！另外，我们爱跟谁结为伴侣就跟谁结，碍着他什么了？”
“对啊对啊！”
话虽如此，影和阿离还是被新神标记并通缉了，因为他们违反了新神的规定，没有按照造物主当初定下的规则进行繁衍。
所谓标记，就是诅咒，这是新神的技能之一。
新神说：“我要诅咒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因为他们背叛了自己的职责，所以生生世世都无法幸福。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发生灾祸。他们只能生离，或死别。只有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才不会触发诅咒。”
即便如此，影还是拒绝将阿离送回蓝鸟身边，履行她的职责。上元天的生灵们分成了两派。主神的七大守护神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新神为首，要秩序和等级。一派以影为首，要随心生活——新神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存在，因此，两边爆发了战争。
他们在上元天打了很多年，谁也不服谁。有好几次，自由派差点就灭了新神，新神却向他们求和，表示可以分界而治。自由派同意后，新神却无耻地撕毁条约，重新挑起战火。如此反复几次后，自由派终于放下幻想，决心彻底消灭新神。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不停战斗，不停受伤。终于，在一次误判中，他们大败了一场。阿离身死，影失踪了。自由派也彻底解散，消失在上元天。新神的时代终于来临。
……
画面一转，女子投胎到某个新世界，成了仙灵族的公主。神官们告诉她，为了苍生，她必须放下私人欲望，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她没有怀疑，一心修习法术，只为强大自己。而另一边，她的恋人正苦苦等她。恋人的身份是天魔，正是他们要消灭的对象。女子思来想去，决定放下恋人，专心自己的职责与修行。她很爱他，却不敢与他在一起。她有种模糊的感觉，放任自己坠入幸福只会招来灾难。因此，她决定忘情。
她的父母走后，为了稳固权力，她被迫与其中一名神官结成了夫妇，一起守护他们的世界。那个神官长着和妘阳一模一样的脸。
而她的恋人，虽然恨她的薄情，恨她的负心，却不肯放下她。在他反复的纠缠下，她破了戒律，与他生下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只有空闲时，她才会去那个偏远的山洞与他们团聚。
时光荏苒，几百年后，天魔与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战争。她作为新的守护者，自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消灭作乱的天魔。而那些天魔，又是他的亲人。为了不让他难做，她让他回去，与他的亲人站在一起。
天魔大败，几乎被灭族。而她的恋人，也因重伤，失去了记忆。她把他带回那个山洞，细心照顾。修养几年后，他突然想起了一切。巨大的痛苦吞噬了他。他本想放下仇恨，就那样糊里糊涂地与她过下去。谁知，新的打击又接二连三地来临。
由于她很忙，很久才回来一次，他们的孩子时常闹着要见她，他也想她，所以，他偷偷离开了那个她圈禁他的地方，带女儿去找她。
离开那个封闭的地方后，他才知道，他有多可笑，多天真。原来，她不仅有丈夫，还有好几个男宠。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第一次凶了女儿，第一次告诉她，她的母亲不爱她。
嫉妒和仇恨毁了他，也毁了他的爱人。他算计了她，把他带回他们的地盘，并囚禁了起来。
后来的一切，大约太过痛苦，画面变得破碎又模糊。由于她灭了天魔一族，因此，他的族人恨毒了她。当他率领天魔族，在前线为他们夺回失去的土地时，他的亲人在背后杀了他的爱人。在他即将凯旋之际，他得到了她死去的消息。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什么天魔，什么仙灵，什么王权，什么富贵，有什么意思呢？
他放下刀，随她而去了。
……
某个人间的国家，一个女婴诞生了。她的父亲是国君，母亲是个低贱的侍女。她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死了。由于父亲并不在意她的母亲，自然也不在意她。一直到六岁，她都住在冷宫，被一个阿嬷照料着。
六岁那年，她无意间碰到了世子——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世子身份尊贵，性情阴戾，却独独对她产生了兴趣。从此，她就成了他掌心的宝贝，被他宠着，飞扬跋扈地长大了。
她十四岁那年，他打仗归来，她去迎接，却见他身旁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男子叫清轩，是邻国公子，在此次战争中，帮了他们大忙。他们的父亲很喜欢那个男子，决定把她嫁给他，结两晋之好。
那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英俊，温和，还风趣幽默。她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们聊得很投机。但当她听说，她要嫁给他时，却莫名有些失落。她只能安慰自己，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只是，她真的不想离开家，去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男人生活。
当他们的婚期定下后，她病了。哥哥凛风没日没夜地照顾她，与她一起消瘦了下去。
那日夜半时分，他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叹气。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问他：“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弹了弹她的额头，道：“蠢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苦笑了一下，道：“哥哥，我并不想长命百岁。”
“那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给你找来。”
“算了……”她说道，“就这样吧，一切都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嫁给他。”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扶她坐了起来，轻轻抱住她，问道：“那你……你想嫁给谁？你告诉我，我替你向父王说。”
“别去惹父王生气了，免得他又打你。”
“怕什么，他能打死我吗？你说就是了。”
她摇摇头，虚弱地说道：“我没有想嫁给谁，别费这个心了。”
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道：“你不信哥哥吗？这么多年，答应你的事，哥哥哪次没做到？”
“哥哥，”她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呢？”
他突然沉默了。
她伏在他的肩上，委屈地哭道：“其实，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在宫里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不敢想象，离开你后，我该怎么生活。”她搂紧他，又继续道：“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哥哥，我好害怕。我怕离开你以后，我又会变成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女孩。我不想离开你，永远永远都不想……”
“傻瓜，”他说道，“你是公主，谁敢欺负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箭术吗？谁得罪你，你就射瞎他的眼睛。要是打不过，你就写信给我，哥哥带兵去灭了他的国家。”
她抹了抹鼻子，道：“可你离得那么远，要是我死了，你才知道呢？”
凛风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心痛。他抱紧她，道：“那……我们就不嫁人了。你就留在宫里，永远陪着哥哥吧。”
“可父王不会答应的。”
“我会想办法。”
“真的？”
“真的。”
她终于又笑了，感觉精神好些了。
几日后，清轩一瘸一拐地找到王上，表示死也不肯娶凛雪了。王上多番盘问，他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已经有所爱之人了。”王上好说歹说，清轩都不松口。王上无奈，只能作罢。
事情虽然解决了，却又生出一个新问题。不知什么时候，宫里传出一些奇怪的流言。侍女们肆意讨论着的话题，终于落到了凛雪的耳朵里。
她震惊地听着，只觉得头晕目眩。她们……她们竟然说她和她的哥哥凛风……有那样的关系……
她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天都塌了。她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污蔑他们？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她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把她抽经扒皮才好。
她正要去找凛风，凛风却沉着脸，走进了她的住处。他们住一个宫殿，不同的房间。自六岁起，他就把她的东西搬了过来。有时她半夜害怕，就抱着枕头，偷偷溜进他房间，和他睡一起。他比她大五岁，几乎事事顺着她。
“怎么了，哥哥？”她问道。
凛风看了她一眼，道：“父王让你搬去西殿。”
“哦，”她说道，“搬就搬吧，这有什么？”搬了也好，他们都大了，免得别人说闲话。她实在不能忍受别人把他说成奸 | 淫 | 妹妹的好色之徒了。
“另外，父王……父王给我定下了一门婚事。他让我娶柳丞相的女儿。”
凛雪愣在原地。半晌，她说道：“挺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哥哥，恭喜你，终于要做新郎了。”
凛风苦笑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三个月后，他终于成亲了。新娘是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大婚当夜，凛风喝得不省人事。
又这么过了五年，凛雪十九，凛风二十四了。无论怎样，凛雪都得嫁人了。
“我告诉他我知道怎么出去，但需要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若我没办到，他就会杀了我们。”
“那您真的知道出去的办法吗？”
“不知道。”
“那三个月后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
……
约莫三天后，他们终于到了桫椤城。这就是南昭王口中的王都了。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里与他们先前经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王城被一个水纹般的结界包裹着，绿意盎然。巨大的宫殿悬浮在空，清凉的瀑布从上面倾斜而下，地面繁花似锦，绿柳如烟。动物灵巧又漂亮，看到人后，并不害怕，反而亲昵地蹭他们的手。宫女们穿梭其间，有序地做着她们手里的事。
“怎么回事？”阿木问道，“原来这里不是地狱啊。”
“真美啊。”姒清澜叹道，夏王都与之相比，也不及十一。他们进入一道巨大的青铜门后，乘着一个花篮般的东西直升宫殿顶端。从顶端眺望，原野和河流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像在炫耀似的，南昭王得意地向他们介绍一番后，才给他们安排下各自的房间，叫他们先洗漱。洗漱完毕后，侍女又把他们叫到一个豪华餐厅。姒怜月终于吃上了她进来后的第一顿饭。
食物很美味，与外面的没有任何区别。姒怜月觉得很奇怪，这里既这么好，南昭王为何还想出去呢？她先前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先前那种昏暗无光的荒凉模样，所以才大胆地与他交涉，结果这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饭后，大家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宫殿各处，一边参观，一边发出阵阵惊叹。黄昏时分，天上挂着一朵巨大的红云，姒怜月来到宫殿前端的广场上，感觉自己离那云很近。
时影来到姒怜月身旁，幽幽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姒怜月有些奇怪地说道：“还行。这里有股磅礴的生气，你感觉到了吗？我猜，生气的源头，就是我们出去的关键。”
姜凤离哀伤地看了她一眼，道：“外面有那么好吗？”
“什么？”姒怜月很不解地看着姜凤离：“难道你不想出去了？”她这才发现，眼前的姜凤离有些奇怪和陌生。
他们先前都洗漱了一翻，换了衣裳。因此，姜凤离看起来精神了很多。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金丝云纹衣衫，头发散散地披在脑后，用一根青色的绸缎束着，一扫先前的颓丧和虚弱。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姜凤离的眼神和气质都变了。
姒怜月从未见过如此清朗的姜凤离，他眸色似水，神情淡漠，那张野性桀骜的脸上，竟神奇地显出一种正义和悲悯的神色。
怎么回事？姒怜月惊道，难道被阉割后，姜凤离就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的错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
姜凤离看着她，淡淡地说道：“留下来，陪我。”
姒怜月后退了两步，有些惊恐地问道：“你是谁，你把他怎么样了，他人呢？”
姜凤离伸出手，姒怜月顿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连动也动不了。他走上前，逐渐靠近她。他的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很好闻，却不是姜凤离那种冰凉的雪松味。
当他的唇春水般触碰她时，一股电流袭遍全身，接着，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炸开。她看到了一些纷乱又模糊的画面。
一个红衣女子倒在血泊中，悲伤地说道：“影，我不想再拖累你了，你让我走吧。你回去做你的神，我也去做我自己。你忘了吗？我们早就被诅咒了，我也不想再让你为我受伤了。你放心，我走后，不会彻底消散。我想变强……无论如何，我都要变成强者，哪怕要受尽轮回之苦，哪怕要将我千刀万剐，哪怕要忍受万世孤独，我都愿意……我不想一直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了，等我回来……”女子说完，消散在空气中，留下几根朱红色的羽毛。
男人痛苦地看着这一切，无力地喊道：“阿离……不要……不要……不要……”
时光倒回，画面回到缘起的那一刻。
那是一片金色的、古老的梧桐林。林中生活着一红一蓝两只凤鸟。红鸟化成人后，是她的模样。蓝鸟化成人后，是妘阳的模样。有一天，蓝鸟突然消失在桐林中，红鸟想起蓝鸟往日的话，知道他是厌倦了梧桐林亘古不变的平静生活，所以就离开了。它们从世界诞生起就生活在那里，是最好的伙伴。她担心蓝鸟出事，就离开梧桐林，去寻它了。
外面的世界纷繁又复杂，红鸟简直眼花缭乱。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外界，因此，一路都在闹笑话。
这天，她终于在一个酒馆找到了蓝鸟。她让蓝鸟跟自己回去，蓝鸟却不耐烦地让她走，并说她是个土包子。蓝鸟把她带给他的梧桐子打落在地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一边拾梧桐子，一边小跑着让他等等自己。梧桐子滑，她没站稳，“哐当”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引来一阵哄笑。
酒馆中坐着一个黑衣男人和一个老仆。男人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
她朝他鞠了躬，转身朝门口跑去。门槛有些高，她又被绊倒，一骨碌滚了出去，再次引来一阵大笑。
男人拿起桌上的剑，站了起来。老仆却拉住他，道：“主人，您不能去。别忘了，您是上元天的守护者之一，您的职责是守护上元天的稳定，不能插手生灵们之间的事。您没看出来吗，那是主神创造的一对凤凰，目的是让他们繁衍生息，造就一个新的种族。您不能打乱主神的计划。”
男人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道：“守护一人，也是守护天下，她本就是这天的一员……”他说完，跟了出去。老仆追上他，道：“主人，不行。申时马上到了，您得去巡视上元天的天轨了。若天轨倾斜，生命树死亡，主神会怪罪下来的。”
“今日不去了，”影说道，“我巡视了几万年，天轨从未倾斜过。再者，上元天是我参与创造的，我心里有数。”
“您疯了吗？”老仆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您要为了那个女子，弃下自己的职责不管了吗？”
“没有这样的事，”影平淡地说道，“我只是去看看，耽误不了什么。”他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一路找去，却没见她的身影。老仆一路劝导，影第一次觉得他很聒噪。
“算了吧，她都走了，您就别管了。这茫茫人海，您去哪里找？”
影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走着。天黑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店铺门口，正围着一群人，兴奋地指指点点。
影走过去，看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一幕。一蓝一红两只鸟被栓着脖子，吊在门楼外，丧气地垂着头。它们的翅膀被拉扯开，像商品一样地展示在大家面前。人们一边讨论，一边惊叹于它们的美丽和绚烂。
一个长胡子的胖男人站在店门口，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如何从无人涉足的荒渊抓来这对稀世灵兽的故事。最后，他表示：“大家若是喜欢，可出钱买走，价高者得。”人们一听，像疯了似的，纷纷出价。很快，价格就被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老仆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很清楚，主人身上没什么钱。他们不太需要这个东西，也不会花心思去挣。
谁知，影抬手一挥，就把绳子斩断了。一红一蓝两只鸟落到地上，顿时变成两个清秀的人儿。
大家直呼上当，按照规矩，他们是不能买卖已经成形的灵兽的。因为这里的所有人，原身都是各式各样的动物。
蓝鸟扒开人群，正要离开。红鸟又跟了上去，小声说道：“你到底要去哪里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蓝鸟一脸怒气地回头，道：“别再跟着我了，烦死了。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这样的耻辱？”
红鸟被他喝退，只能无措地站在人群中，道：“可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叫你出来的。”蓝鸟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留下茫然的红鸟。
红鸟环顾四周，努力回忆她来时的路。这时，一个黑衣男子走上前，对她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红鸟看着他，顿时想起刚才在酒馆里，他拉了自己一把的事，于是就点点头，道：“好。”
“主人！”老仆走上前，急切地说道：“您又要去哪里？”
“去一趟南炎，过两天就回，你在这等我吧。”
老仆无奈，只得点头，看着自己的主人和那个傻傻的女子离去。他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
路上，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好奇地转头：“名字是什么？”
影有些无奈，道：“名字就是……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对你的称呼。”
她摇摇头：“哦……我应该……没有那样的东西。”
影想了想，道：“那就叫离吧，阿离……就是火的意思，火红色，就是你的颜色。”
她有些懵，却还是点点头，露出高兴的神色，道：“那么，你叫主人？”
他笑道：“不，我的名字叫影。”
“影是什么？”
“就是……”他指着脚下，道：“就是这个，一直跟着你的东西。”
女子指着那团黑影，诧异道：“你就是它？”
“对。”
“那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我在桐林也经常看到它呢。”
“……”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
几天后，影把她送回那片树林。因为是秋季，大片的落叶把地面铺得严严实实的，踩起来嘎吱作响。放眼望去，整个树林都是金黄色的。他们坐在树下，夕阳给树林染上一层红。
影说道：“休息一下，我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女子示意他等等，她转过身，在旁边的桐树下挖了起来。一会儿后，她挖出一坛子酒，对他说道：“这是我酿了千万年的桐花酒，你尝尝。”
她从树洞里掏出一个古旧的杯子，给他斟了满满一杯。影接过酒，饮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喉管，直达肺腑。
她问他：“好喝吗？”
影点点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燃了起来，十分畅快。他又饮了一大口，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她。阿离抬起头，一饮而尽。她放下杯子，满足地靠在树上，闭上眼睛。没多久，影就听到了她沉沉的鼾声。她嘴角带着笑意，一脸满足。
影看着她甜蜜的睡颜，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他竟有些舍不得走。天逐渐黑了下来，他想道：“这里该不会有野兽吧？她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要是又有野兽或坏人把她抓走怎么办？要不……等等再回吧……”
这一拖，就是许多年。他们就像普通伙伴一样，平平淡淡地生活着，谁也不明白情到底是什么。
直到某一天，蓝鸟厌倦了外面的世界，回来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懂世事的傻鸟了——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该懂的，他也懂了。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好，外面的女人也就那样。时间长了，他竟有些想念他和红在桐林的日子。她的声音和样子也时常浮现在他脑中，弄得他不得安宁。他终于明白，他和她本就是天生的一对，造物主早就赋予了他们之间神圣的关系。
他终于决定回去找她，回去拥抱造物主赐给自己的礼物。他以为她会欢天喜地地迎接他。谁知，他看到的，却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琴瑟和鸣的画面。
竟有人占了自己的窝！这是蓝鸟的第一反应。他愤怒地朝男人发起攻击，却被他轻松化解，打倒在地。他爬起来，还想进攻，红看到他，高兴地扑上来，道：“你终于回来了！这下我们更有伴了。”
蓝鸟板着脸，问她：“这是谁？”
红说道：“这是影。”
“我的意思是，你们什么关系？”
“和你一样啊，都是伙伴。”
蓝鸟冷笑道：“伙伴？我看是奸夫还差不多。”红转头问影：“奸夫是什么？”
影想了想，说道：“就是……破坏伴侣关系的第三人。”
“伴侣？”阿离看着蓝鸟，又看看影，心中有些疑惑。他们不都是她的伴侣吗，哪来的奸夫？
蓝鸟看着红，说道：“这个地方只能留下一个人，那么他走，要么我走，你自己选。”
红想了想，为难地说道：“我们……就不能一起生活在这里吗？”
蓝鸟愤怒道：“当然不能，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红看了看影，又看了看蓝鸟，道：“那……那……好吧，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你留下吧。”
蓝鸟脸上露出胜利的神情，他对影说道：“那么，快滚吧。”
影咬着牙，心中升起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看着阿离，失落地说道：“行，那……你们保重。”他也该回去履行自己的责任了。
红看着影的眼睛，只觉得胸口像被人剖开一样，有人将她的心剜走了。
“等等，”她说道，“我……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影诧异地看着她，只觉得鼻子酸得想哭。他忍住泪，道：“当然，你……你不后悔就行。”
“我不后悔，我们走吧。”
影把她搂进怀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他说道：“那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好。”
蓝鸟看着他们，呆在原地。
多年后，造物神消失了，新神上位。新神原是造物神的七大守护者之首，是一个极严苛极讲规矩的人。他制定了新的秩序，并严厉要求大家必须按他的要求行事。比如，从前没有跪拜这样的礼仪，现在也有了，且必须遵守。若有人见他不跪，则会被抹去记忆，扔出上元天，永不得回。若违反造物主的初衷，不按当初的配对，进行一对一繁衍的。通通视为淫 | 乱，打出上元天，永不得回。
“太过分了。”大家说的，“就算是造物神，也没要求大家跪他。好大的威风！另外，我们爱跟谁结为伴侣就跟谁结，碍着他什么了？”
“对啊对啊！”
话虽如此，影和阿离还是被新神标记并通缉了，因为他们违反了新神的规定，没有按照造物主当初定下的规则进行繁衍。
所谓标记，就是诅咒，这是新神的技能之一。
新神说：“我要诅咒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因为他们背叛了自己的职责，所以生生世世都无法幸福。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发生灾祸。他们只能生离，或死别。只有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才不会触发诅咒。”
即便如此，影还是拒绝将阿离送回蓝鸟身边，履行她的职责。上元天的生灵们分成了两派。主神的七大守护神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新神为首，要秩序和等级。一派以影为首，要随心生活——新神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存在，因此，两边爆发了战争。
他们在上元天打了很多年，谁也不服谁。有好几次，自由派差点就灭了新神，新神却向他们求和，表示可以分界而治。自由派同意后，新神却无耻地撕毁条约，重新挑起战火。如此反复几次后，自由派终于放下幻想，决心彻底消灭新神。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不停战斗，不停受伤。终于，在一次误判中，他们大败了一场。阿离身死，影失踪了。自由派也彻底解散，消失在上元天。新神的时代终于来临。
……
画面一转，女子投胎到某个新世界，成了仙灵族的公主。神官们告诉她，为了苍生，她必须放下私人欲望，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她没有怀疑，一心修习法术，只为强大自己。而另一边，她的恋人正苦苦等她。恋人的身份是天魔，正是他们要消灭的对象。女子思来想去，决定放下恋人，专心自己的职责与修行。她很爱他，却不敢与他在一起。她有种模糊的感觉，放任自己坠入幸福只会招来灾难。因此，她决定忘情。
她的父母走后，为了稳固权力，她被迫与其中一名神官结成了夫妇，一起守护他们的世界。那个神官长着和妘阳一模一样的脸。
而她的恋人，虽然恨她的薄情，恨她的负心，却不肯放下她。在他反复的纠缠下，她破了戒律，与他生下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只有空闲时，她才会去那个偏远的山洞与他们团聚。
时光荏苒，几百年后，天魔与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战争。她作为新的守护者，自然要履行自己的职责，消灭作乱的天魔。而那些天魔，又是他的亲人。为了不让他难做，她让他回去，与他的亲人站在一起。
天魔大败，几乎被灭族。而她的恋人，也因重伤，失去了记忆。她把他带回那个山洞，细心照顾。修养几年后，他突然想起了一切。巨大的痛苦吞噬了他。他本想放下仇恨，就那样糊里糊涂地与她过下去。谁知，新的打击又接二连三地来临。
由于她很忙，很久才回来一次，他们的孩子时常闹着要见她，他也想她，所以，他偷偷离开了那个她圈禁他的地方，带女儿去找她。
离开那个封闭的地方后，他才知道，他有多可笑，多天真。原来，她不仅有丈夫，还有好几个男宠。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第一次凶了女儿，第一次告诉她，她的母亲不爱她。
嫉妒和仇恨毁了他，也毁了他的爱人。他算计了她，把他带回他们的地盘，并囚禁了起来。
后来的一切，大约太过痛苦，画面变得破碎又模糊。由于她灭了天魔一族，因此，他的族人恨毒了她。当他率领天魔族，在前线为他们夺回失去的土地时，他的亲人在背后杀了他的爱人。在他即将凯旋之际，他得到了她死去的消息。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什么天魔，什么仙灵，什么王权，什么富贵，有什么意思呢？
他放下刀，随她而去了。
……
某个人间的国家，一个女婴诞生了。她的父亲是国君，母亲是个低贱的侍女。她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死了。由于父亲并不在意她的母亲，自然也不在意她。一直到六岁，她都住在冷宫，被一个阿嬷照料着。
六岁那年，她无意间碰到了世子——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世子身份尊贵，性情阴戾，却独独对她产生了兴趣。从此，她就成了他掌心的宝贝，被他宠着，飞扬跋扈地长大了。
她十四岁那年，他打仗归来，她去迎接，却见他身旁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男子叫清轩，是邻国公子，在此次战争中，帮了他们大忙。他们的父亲很喜欢那个男子，决定把她嫁给他，结两晋之好。
那是个优秀的年轻人，英俊，温和，还风趣幽默。她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们聊得很投机。但当她听说，她要嫁给他时，却莫名有些失落。她只能安慰自己，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只是，她真的不想离开家，去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男人生活。
当他们的婚期定下后，她病了。哥哥凛风没日没夜地照顾她，与她一起消瘦了下去。
那日夜半时分，他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叹气。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问他：“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弹了弹她的额头，道：“蠢丫头，胡说什么呢？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苦笑了一下，道：“哥哥，我并不想长命百岁。”
“那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给你找来。”
“算了……”她说道，“就这样吧，一切都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嫁给他。”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扶她坐了起来，轻轻抱住她，问道：“那你……你想嫁给谁？你告诉我，我替你向父王说。”
“别去惹父王生气了，免得他又打你。”
“怕什么，他能打死我吗？你说就是了。”
她摇摇头，虚弱地说道：“我没有想嫁给谁，别费这个心了。”
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道：“你不信哥哥吗？这么多年，答应你的事，哥哥哪次没做到？”
“哥哥，”她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呢？”
他突然沉默了。
她伏在他的肩上，委屈地哭道：“其实，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在宫里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不敢想象，离开你后，我该怎么生活。”她搂紧他，又继续道：“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哥哥，我好害怕。我怕离开你以后，我又会变成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女孩。我不想离开你，永远永远都不想……”
“傻瓜，”他说道，“你是公主，谁敢欺负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箭术吗？谁得罪你，你就射瞎他的眼睛。要是打不过，你就写信给我，哥哥带兵去灭了他的国家。”
她抹了抹鼻子，道：“可你离得那么远，要是我死了，你才知道呢？”
凛风突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心痛。他抱紧她，道：“那……我们就不嫁人了。你就留在宫里，永远陪着哥哥吧。”
“可父王不会答应的。”
“我会想办法。”
“真的？”
“真的。”
她终于又笑了，感觉精神好些了。
几日后，清轩一瘸一拐地找到王上，表示死也不肯娶凛雪了。王上多番盘问，他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已经有所爱之人了。”王上好说歹说，清轩都不松口。王上无奈，只能作罢。
事情虽然解决了，却又生出一个新问题。不知什么时候，宫里传出一些奇怪的流言。侍女们肆意讨论着的话题，终于落到了凛雪的耳朵里。
她震惊地听着，只觉得头晕目眩。她们……她们竟然说她和她的哥哥凛风……有那样的关系……
她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天都塌了。她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污蔑他们？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她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把她抽经扒皮才好。
她正要去找凛风，凛风却沉着脸，走进了她的住处。他们住一个宫殿，不同的房间。自六岁起，他就把她的东西搬了过来。有时她半夜害怕，就抱着枕头，偷偷溜进他房间，和他睡一起。他比她大五岁，几乎事事顺着她。
“怎么了，哥哥？”她问道。
凛风看了她一眼，道：“父王让你搬去西殿。”
“哦，”她说道，“搬就搬吧，这有什么？”搬了也好，他们都大了，免得别人说闲话。她实在不能忍受别人把他说成奸 | 淫 | 妹妹的好色之徒了。
“另外，父王……父王给我定下了一门婚事。他让我娶柳丞相的女儿。”
凛雪愣在原地。半晌，她说道：“挺好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哥哥，恭喜你，终于要做新郎了。”
凛风苦笑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三个月后，他终于成亲了。新娘是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大婚当夜，凛风喝得不省人事。
又这么过了五年，凛雪十九，凛风二十四了。无论怎样，凛雪都得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