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当日,薛南星早早用完晚膳,想着小憩片刻再出门。人刚躺倒塌上,就听麦冬来传:“小姐——琝王府的人来接了。”

    薛南星阖上眼眸,懒言道:“不是酉时后才开始吗?跟他们说我自己去就行。”说完,朝榻内翻了个身。

    “小姐,是那世子亲自来的,人已经请进内堂用茶了。”

    薛南星陡然坐起身,抬手捏了捏眉心,不情不愿地下了榻。

    程宅内堂,凌皓坐在茶案边,一手托着下颌,一手拨着茶盏中的浮叶,双目涣散,百无聊赖。

    “在下有失远迎,还望世子见谅。”一道清朗的声音传入,凌皓闻声看去,只见来人逆光而立,身形瘦削却不失挺拔,宛若迎风翠竹,正是薛南星。

    他眼神回聚,顿时喜笑颜开,快步上前道:“无妨,是我来得突然。今日表哥未交待差事,我在府中待着无趣,便早些来了。”

    薛南星微微颔首,未多说甚么。

    “听闻今年为契合‘咏石’的主题,望月楼内布置了不少奇珍异石,咱们早些去瞧瞧。”凌皓说着,拉起薛南星的手臂就往外走。

    薛南星已是惯了看凌皓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可程忠不知道,眉心微皱,对二人投来狐疑的目光。她赶忙抽出手臂,“世子,还请世子现行上车,在下与家人交待一二。”

    凌皓未觉有异,只“哦”了一声,便大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薛南星这才回身向程忠解释了几句。

    因凌皓已带了八名侍卫六个仆从,将柳荫巷连着几户的门口全堵了,实在不便再让梁山贴身跟着,薛南星便交待他戌时来望月楼等,随即出了门。

    一炷香后,凌皓的马车停在了望月楼外。

    车帘掀起,二人陆续踏出,一个身着月白蟒纹锦袍,龙章凤姿,一个身着竹文淡青长袍,玉树芝兰。

    门口的小厮眼尖,见车身精致华贵,来人皆是仪表气度不凡,立刻笑脸相迎。凌皓侧目,示意身后仆从递上邀帖。

    那小厮一看是琝王府世子的帖子,一个激灵,立马躬身,高声迎道:“世子殿下,这边儿请——”说完,撇过头示意身旁另一人赶紧去通传。

    薛南星跟在凌皓身后步入望月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雕细琢的巨大木雕屏风,巧妙地将前厅与正厅分隔开来。绕过屏风,便是宽敞明亮的正厅。

    正厅坐落在天井之中,宛若一颗明珠镶嵌在玉石之间,四周被错落有致的楼阁环绕。

    阳光透过天井顶部的透明琉璃瓦洒下,投射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乍眼看去如梦如幻。

    “咱们望月楼若从阁楼俯瞰,整个正厅就如皎洁的满月般,因此得了这名。”小厮见薛南星看得出神,该是从未来过,便一边引路一边介绍。

    “正厅前方的舞台您别看这会儿空着,每每入夜,京剧、曲艺、歌舞轮番儿地在这表演,还不乏京里的歌舞名伶。您得了机会可千万要来看看。”

    “这绕着正厅的外楼足有三层,都是雅间吗?”薛南星问道。

    “这位公子,咱们这儿的外楼每一层都不同。”小厮略带得意地答道:“这二楼是贵宾看台和茶室雅间,方便贵宾们品茗赏戏。三楼是厢房,间间都是宁静雅致,供客人们酒过三巡后休憩所用。至于四楼,便是望月阁了,阁楼四面开敞,视野开阔,皓月当空之时,达官贵人最喜在此举杯邀明月,共赏美景。可惜上月因一场雷雨,损了琉璃阁瓦,暂时封闭修缮。”

    薛南星颔首,遂又环顾四周仔细端详起来。

    今年的诗会定了以“咏石”为主题,四周壁画均已替换成包含“石”的名家作品。

    楼内更是处处可见奇珍异石,或通透如翡翠,名曰“碧海潮生”,或散布点点银斑如星辰,名曰“星辰坠落”,或能随光影流动发出七彩光泽,名曰“云梦泽国”。

    大厅内的舞台中央,矗立着一块两层楼高的巨大奇石,宛若天外陨石,沉稳神秘。此石上部尖锐如剑锋,直指苍穹,下部则渐渐收敛,形成一个稳固的基座,表层玄黑如墨,中央有一空洞贯穿,内里嵌满了大小不一的紫色晶石,宛若天地造化之窗,散发着神秘诱人的光芒。

    此奇石名曰“紫霄洞天”。

    连凌皓这种见惯了宫中宝物的,都惊叹不已,一时看入了神。

    “世子,我正思忖着是否要亲去接你,没想到你到得如此早。”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薛南星闻声看去,目光落在一位华服公子身上。他身量颀长挺拔,面容俊朗,腰悬通透碧玉,增添了一份古雅风韵。

    凌皓见到来人,笑着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今日无事便来早了些,恰巧能好好欣赏你这些个宝石。”又转身介绍:“这位便是今日诗会的主人家——晋平侯世子宋源,宋子谦,这位是我在禹州认的兄弟,程北月。”

    宋源拱手温声道:“久仰程兄大名。早前便听凌世子提过,在禹州遇到一位智勇双全的人才,如今见着,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薛南星见对方如此客气,立即拱手回礼:“宋世子实在客气,有幸参与如此盛会,见识这众多奇珍异石,实乃三生有幸。”

    寒暄几句后,不少宾客纷沓而至,宋源便命人带着凌皓与薛南星到二楼景观最好的雅阁,自己抬手告辞,往门口方向迎客去了。

    宋源离开后,凌晧对薛南星说:“这望月楼是子谦兄母家的产业,因他尚未入仕,这楼中大小事务得空了都会打点一二。他主意多,每年诗会都想不少花式儿,今年说是得了些宝石,便定了这咏石的主题。我原先没当回事,适才一看,还真是开了眼界。”

    薛南星颔首微笑,“难怪望月楼环境别致,品味高尚,处处透着精致与考究,原来是出自宋世子的手笔。”

    二人正欲入雅阁品茗等待,忽然被一道声音叫住。

    “世子殿下……”

    二人回头,见一容貌秀丽、举止优雅的女子款款走来。

    薛南星觉着此人颇为眼熟,不禁多看了两眼。

    迎面过来的女子面容清秀,五官精致,打扮简洁而不失品味,宛如初绽莲花,清新脱俗。仔细端详,外轮廓竟与自己女装时有着几分相似,只是对方更为温婉细腻。

    “薛茹心?”凌皓有些意外。

    “姓薛……”薛南星心中一紧。

    薛茹心走到二人跟前,向凌皓行了个福礼,柔声道:“世子殿下,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抬眸间,她的眼神落到薛南星身上,怔愣片刻后,又移开了目光。

    凌皓颔首,说:“薛小姐有礼。薛小姐今日是来参加诗会吧,为何不在一楼就坐?”

    望月楼大厅设置了八围雅座,男女分区,均已放好铭牌,便于今日参加诗会的王孙贵胄、世家子女比试。此刻诗会即将开始,若是来参加诗会,应已经对号入座了才是。

    薛茹心浅浅一笑,“民女是跟着世子殿下特意上来的,不知王爷他……”说完,两颊泛起一抹红晕。

    凌皓身平拿姑娘家最没办法,听薛茹心这般问,又想到昭王那生人勿近的脸,不忍叹道:“表哥他很好。只是他一向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你若是想偶遇他,怕是来错地方了。”

    对方闻言,脸色霎时泛白,却也勉强维持着笑容,应道:“民女知晓王爷不喜热闹,能从世子口中得知王爷一切安好,便已心满意足。”

    凌皓见她语气平淡无波,这才点了点头,说:“嗯,那方才是我多虑了。薛小姐若是参加诗会,怕是时辰已到了。”

    说罢,抬手一揖,做了个送客的姿势,便转身进了雅阁。

    薛南星正欲转身跟上,却听薛茹心轻声道:“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薛南星背脊一凉。

    她这才想起,薛茹心正是前几日在东市劝解昭明郡主的那名女子。当日薛南星狼狈不堪,思绪混沌,也不愿惹事,一直未曾抬头细看,因此方才确实没能认出薛茹心,可没曾想,对方竟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如今知道对方是薛家女儿,无论是否是她这个薛家,她都不想多言。

    薛南星抿唇而笑,“在下与小姐初次见面,何来‘又’一说。诗会在即,不便叨扰,告辞!”说完负手一揖,转身进了雅阁。

    薛茹心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檀木门,眼底渐渐泛起一层怒意。她紧咬下唇,深吸几口气,片刻后才缓缓转身,重新步履从容地离开。

    薛南星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与无措中走出,就听凌皓呢喃道:“这薛小姐要真是放下了才好,可我看她适才那模样,倒是未必。”

    薛南星还是未能忍住,问道:“这位薛小姐是……?”

    “哦,她是翰林大学士薛以言的女儿,才情在京中世家贵女中算是数一数二,这两年在诗会都曾大放异彩。”凌皓答道。

    果真是父亲的女儿,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就续弦再娶,两年后生了个女儿,便逐薛南星去了程家。

    薛南星一时恍惚,心中五味杂陈。

    凌皓以为她对昭王与薛茹心的旧事有兴趣,坐到案几边,轻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来:“去年春猎,她跟着大学士一同出席,不幸被一头野兽所困,四周的侍卫和随从皆因恐惧退缩,恰巧表哥经过,挺身而出,将她从险境中救出。自那以后,薛茹心便多次往昭王府去,又是送香囊,又是送手帕,说是答谢表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是对我表哥情根深种了。”

    “还有此事?”薛南星心上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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