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这话还未说完,濯缨这心头七上八下的还未落地,忽见一道剑光落下,亏得顾清风忽然出现,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这才险险躲过一劫。

    濯缨这头惊魂未定,那边听得一声巨响,抬眼见旁的金玉柱子轰然倒地,已作了两截。旁的寒酥见观沧海被毁了金玉柱子,亦是吓得不轻,跟着濯缨躲到了顾清风身后。

    “七太子,这是作甚?”濯缨从顾清风身后,探出个脑袋,瞧向怒不可遏的狴犴,故作镇定道。

    “作甚?这话原本该我问你!”狴犴恨恨瞪了濯缨一眼,手中湛卢剑泛着寒光,唬得濯缨不免又退了半步。

    “七太子,枉我当初将七师姐的仙踪告诉了你,成全了你二人美事,岂知你如此恩将仇报?”濯缨拽着顾清风的雪白衣角,愈发愤愤不平道。

    这话一出,狴犴似乎愈发恼怒,将剑指向顾清风身后躲着的濯缨,横眉微挑道:“你当初是帮了本君不少,为了报答与你,本君也领你去了沧冥海市。岂知你这孽根祸胎,自个儿闯了天大的祸事,还胆敢嫁祸与本君!实在可憎至极!如今可好,成也是你,败也是你!真真气煞本君也!”

    “委实冤枉呐……”濯缨这喊冤的话刚一开口,伏瑄便闻讯赶到了,端坐雪团子之上,笑道,“冤什么?这七太子骂得在理,你呀,就是个孽根祸胎!这蓬莱才清静了几日,你又惹出乱子来了。”

    “师尊在上,你还不将剑收起来。”随伏瑄一道而至的还有谢扇扇,她见狴犴如此无礼,急忙低声提点。

    “蓬莱仙翁明断。”那狴犴得了谢扇扇提点,倒也收敛了许多,反手收了湛卢剑,对着伏瑄拱手作揖道。

    顾清风见伏瑄到了,从容地从濯缨手中扯回衣角,退立在侧,寒酥亦是如此。濯缨见此情势,已知喊冤无用,急忙拜倒在地:“师尊明鉴,徒儿自知有错在身,不敢多言。”

    “你这丫头,当真知错了?”伏瑄举着那白玉酒杯,似笑非笑地瞧了濯缨一眼,竟不知是何意?

    “师尊明鉴,徒儿虽则顽劣,然本性总归是好的,断不会无端祸害于七太子。”濯缨讪讪一笑,心想着此时多辩无益,不如以退为进。

    然,濯缨这刚退了一步,就有人赶着得寸进尺了。那人身高八尺,形容清瘦,灰白长发披肩,面容却十分年轻俊美,一双桃花眼似笑含情,却总透着一片虚无,竟是方丈九源丈人:“莫非你有了缘由,就可肆意祸害我这外甥了?”

    九源丈人一来,观沧海上的仙人顿时哑然,面面相觑,唯有狴犴冲其拱手笑了笑。

    良久,伏瑄轻笑一声,微眯着一双眼,言语中透着几分冷淡:“这是什么风,竟将方丈九源丈人刮来了?”

    “多年不见,你这老小子还是贪杯中物,整个蓬莱的玉醴泉都教你饮尽了,却还有一股子酒香不散。”九源丈人嗅着酒香浓烈,面上含笑,灰白长发及腰,道不尽的仙风道骨之姿,“我就不绕弯子了,我今日前来所为两件事,实则也是一件事。”

    “哦?莫不是为了我这孽根祸胎的小徒弟,前来兴师问罪?那就不值当了,不过是个小地仙,哪里当得你九源丈人亲自前来?”伏瑄举着白玉酒杯,咂了口酒,方才悠然自得道。

    “此番前来拜访,全是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外甥。”九源丈人此话一出,那狴犴立即退至其侧,一副唯首是瞻的模样,“我也是近来方知,这小子倾慕你徒弟已久,愣是厚着脸皮求着我登山门,意欲为他求娶……”

    “哦?你这外甥瞧上我这孽根祸胎的小徒弟了?”伏瑄不待九源丈人将话说完,直言无讳道。说此话时,他似醉非醉地瞧了狴犴一眼,又淡淡扫了濯缨一眼。

    “师尊也不知说的什么话,徒儿可是正正经经的紫竹根小仙胎……七太子哪里能瞧得上我……”濯缨不免心有不服,低着脑袋,幽幽嘀咕道。濯缨闻言,不禁咽了咽口水,煞有介事地望了狴犴与谢扇扇一眼,惶恐不已。

    “你瞧上的可是这丫头?这丫头看性子颇为诡谲多辩,似乎不大易驯服……”九源丈人竟未曾问清狴犴瞧上的是哪一个,便信口答话了,且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当真是全然不给蓬莱一丁点薄面。

    “舅父,错了,不是这个,是七弟子谢扇扇。”狴犴急忙伏在九源丈人耳边,低声道。

    “呵,你们叔侄二人连人都未议定,就如此上门求亲,是否太儿戏了?”这伏瑄平日里瞧着不着调,可紧要当头还是很厉害的,一句话就驳回了那叔侄二人的颜面。

    “议定了,你那七徒弟。”九源丈人从容不迫,面上含笑道,“我这外甥虽不成器,然也是瀛洲掌事之人,若你徒弟嫁了去,便是瀛洲主母,断然不会吃苦受罪。况瀛洲与蓬莱,原本就是三仙山之一,同出一辙,如今结为秦晋,重修旧好,岂非美哉?”

    “你这话虽说得美哉,奈何还未问过我这徒弟意愿。”伏瑄不动声色间,便将话茬引向了谢扇扇,“不论三仙山前事旧怨,这嫁娶之事,总归是他二人之事,我不会因前事旧怨而为难谁,全凭我这徒弟心意。”

    “如此甚好。”九源丈人亦赞同伏瑄的说法,一众仙人便齐齐看向了谢扇扇,可怜濯缨仍跪倒在地,却无半个人想起她的苦来。

    “承蒙丈人与七太子抬爱,奈何阿谢福薄,恐无福消受如此美意。”谢扇扇言语冷冰冰的,可神色中明然陈杂了太多爱恨,全无从前的冷艳之色。

    “阿谢,你可是因了那鲛人之事,还在气恼于我?”狴犴不免急了,顾不得许多礼数,当着众人面便问出了口。

    谢扇扇还未答话,那九源丈人身后尾随的知更便站了出来,指着濯缨急声道:“丈人、仙翁容禀,鲛人之事全系这濯缨所为。前些时候,她带了一个半死不活的鲛人闯入方丈,诓我说那鲛人是七殿下买的,还说七殿下贪恋美色,要我替七殿下救治那鲛人,又诓骗了一株神芝草。我救了那鲛人后,她就将鲛人带回蓬莱藏起来了,后来借着鲛人养伤之名,她还诓骗了我不少宝物呢……前几日,我还思量既是七殿下买的鲛人,前来探看,岂知这濯缨又诓我说那鲛人跑了,还盗了她甚的宝贝珠子……想必也是她伙同鲛人欺我,见东窗事发,卷了鲛人跑路了……”

    说及此处时,那知更愈发委屈,就差落两滴泪下来。

    这前头濯缨倒也认了,可知更后头所言,当真是子虚乌有,她何曾伙同了鲛人欺之,明明是那鲛人盗取沧海遗珠逃了。她也想捉住那鲛人,将珠子夺回,奈何当真是没有半点踪迹,那鲛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着实可恨。

    “舅父、仙翁明鉴,我确是不曾买什么鲛人。先前,濯缨将阿谢下凡历劫之事告知于我,我因感其恩情,便引之去了沧冥海市,入了市我则离去,不曾流连半分,更休提什么贪恋美色……全属子虚乌有……”知更话音一落,狴犴紧接着辩解道,这二人一唱一和的,濯缨当真是半句话也插不上。

    “伏瑄,瞧瞧你这小徒弟,可真能耐。”九源丈人似笑非笑地入了座,倒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诶,你方才不是说来求娶我家七徒弟,怎地净说我这不成器的小徒弟?”伏瑄垂眸饮了口酒,亦是不动声色。

    “我方才也说了,此行所为两件事。这第一件事,是为求娶你七徒弟;第二件事便是为我这外甥洗清污名。这污名洗清了,他二人嫁娶之事便也能得个善果,是以我说这实则也是一件事。”九源丈人果然厉害,不仅回了伏瑄所问,还兜了个圈子绕回了原处。

    “师尊明鉴,徒儿虽是顽劣,然本性纯良,从未干过如他们所言……”濯缨见这一行人来势汹汹,若再不强辩几句,只怕就要逼着伏瑄将她扔进海里喂鱼了。

    奈何濯缨还未辩得两句,已为知更一口打断道:“凡间有句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神仙怎做得如此不识抬举?闯下这等滔天祸事,险些毁了七太子与摇风上仙的姻缘,竟还不知错?”

    “这神仙做得不识抬举的怕是你,你身处我蓬莱仙境,上有我师尊在座,下有蓬莱数万仙人,你家丈人都不敢随意训话,你一个小小仙童竟敢造次!”伏瑄还未发话,焉能教一个毛头小仙欺在她濯缨头上?她自是仗着蓬莱的势,理直气壮一口驳回。

    “伏瑄,你这小徒弟,好生厉害!”九源丈人虽是眼盲,可却心中敞亮,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承蒙丈人夸奖!”濯缨依礼朝着九源丈人拱手作揖,落落大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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