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珞?你……”嘲风还想问话,却见七太子狴携太子妃谢扇扇犴入殿拜寿,并呈上寿礼‘松鹤玄云图’:“恭祝母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濯缨静静地瞧着谢扇扇,多年不见,师姐还是这般冷艳。只是,时过境迁,谢扇扇还是水族七太子妃,还是蓬莱七师姐,而她却成了一介婢子,相见不敢相认,刹那咫尺天涯。

    “好好好,就等你们二人了,瞧瞧真是一双璧人呐!”沅芷满眼是笑地瞧着狴犴和谢扇扇,漫不经意地扫了睚眦一眼。她这八位太子,除了八太子负屃(音同戏)尚且是个八百岁的幼子,还有睚眦这个声名狼藉的二太子,其他诸位太子皆已有家室。

    顷刻之间,大殿内已宾朋满座,龙王谋彰这才姗姗来迟,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地走向宝座,与龙母沅芷同座。寿宴开场,一众神佛仙灵觥筹交错,把盏言欢。丝竹仙乐,数十绿衣仙子献舞于前,奏以凌波之歌:“若有人兮波之中,折杨柳兮采芙蓉。振瑶环兮琼瑶,铿锵鸣兮玲珑……”

    濯缨趁着睚眦与几个兄弟推杯换盏时,悄然离开了筵席,四处张望一番,似乎并未瞧见顾清风,不由得松了口气。遂偷偷溜出了潮升殿,岂料刚行数十步,转出珠蚌亭榭前,远远则见顾清风一袭白衣,仙气飘飘恰入龙宫。

    “师尊,你说濯缨当真会来龙宫凑热闹?我们师门缉拿令四海皆知,她会这般傻,自投罗网?”朔雪跟在顾清风身后,有些狐疑道。

    “她,最喜欢凑热闹。”顾清风冷着一张脸,眸底波澜不惊,不疾不徐前行,“然,越是热闹的地方,也最不容易捉住她……”

    濯缨只听了两句,顿觉不妙,转过身则欲速速离去,身后却传来朔雪清悦嗓音:“前面那位仙子,还请留步!”

    濯缨顿了顿,更觉不妙,抬脚欲溜,朔雪却已纠缠至跟前,拦住了濯缨的去路:“仙子有礼,吾乃蓬莱君捻上仙座下弟子朔雪,那位正是师尊君捻上仙,特为龙母贺寿而来。初来乍到,不识潮升殿于何方,劳烦仙子引路。”

    朔雪虽未认出濯缨身份,将她错当成小鱼仙,可濯缨抬头瞥了顾清风那个小白脸一眼,见其神色冰冷,便隐隐有些心虚,顾清风这小子根骨清奇,心思深沉且细腻,唯恐这厮察觉出什么。然,若是回绝而走,更引人猜忌,是以濯缨硬着头皮,低眉顺眼道:“二位,请随我来。”

    “多谢仙子。”朔雪颇为有礼地道了谢,遂拥着顾清风,随濯缨往潮升殿走去。

    “此处则是潮升殿,二位请。”濯缨将师徒二人引至潮升殿门口,则欲溜之大吉,又恐朔雪纠缠不放,遂又寻了候在门口的青衣小鱼仙,吩咐道,“这是蓬莱君捻上仙及其座下弟子,快引二位入座。”

    青衣小鱼仙瞧了濯缨一眼,似乎记得她是二太子睚眦身侧的婢女,是以点了点头,遂引这师徒二人入殿。好险好险,濯缨刚舒了口气,殿外忽然冒出一个绿衣蚌仙,拦住了濯缨的去路,神色焦急地与濯缨道:“敢问仙子,可是二太子随行侍女,轻珞?”

    “我是。”濯缨不明所以地应了句。

    “君后要召见你,请随我来。”绿衣蚌仙引濯缨穿过重重宫室与珊瑚林,来到一处波澜绮丽的宫阙之中。远远则见,一众人拥着龙母沅芷在亭台中小坐,此处像是个海底花园,遍栽奇花异草,幽深且绮丽。

    沅芷身旁依偎着八太子负屃,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模样,四下还围绕着三五女眷,濯缨有些印象,这些女眷是诸位太子妃嫔。惟有玉石小几前的绯衣女仙,袅娜娉婷,是濯缨不曾见过的。她刚走近亭台前,则见睚眦满眼是笑地朝她走来,伸手轻轻揽过了她的肩头,前所未见过的温柔语气:“轻珞,你来了。”

    睚眦霎时判若两人,前头又是龙母与神仙妃子在座,濯缨若是还不明白,就是个傻子。可此时,她必须得是个傻子,否则她就真成了傻子。她慌忙拂开睚眦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受宠若惊道:“殿下,这是作甚?轻珞惶恐!”

    “轻珞,莫怕。本君已将你我之情意,如实禀告母后,母后不会为难你的。”睚眦神色自若地伸手握住了濯缨的手,拉着她到沅芷跟前,甚至还含了那么几分深情款款,瞧得濯缨愈发惶恐,全然不似装的。

    “你就是轻珞?”沅芷脸上仍是含了几分笑,眉梢全是风情,眼也未抬,她轻轻拥着负屃,摘下一颗紫葡萄喂给了负屃。

    “轻珞,拜见君后。恭祝君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濯缨恭敬地拜倒在地,慌忙学着睚眦的模样念了两句祝寿词。

    沅芷拈蝉翼般轻薄的纱绢为负屃拭了拭嘴角,方缓缓抬眼,轻扫了濯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一眼,目色终是落在了那位绯衣女仙脸上,当真是云泥之别,沅芷却不动声色道:“这位是榣山神女应臻,西荒白帝座下弟子。轻珞,不知你师从何处?”

    “母后,轻珞她……”睚眦见状,忙要为濯缨说话,却为大太子妃华菱拦下,“二殿下,母后在问轻珞,她又不是没长嘴,且容她自个儿应话。”

    濯缨缓缓起身,悄然冲着睚眦俏皮一笑,随即低眉顺眼,伏低做小应道:“回禀君后,轻珞只是一介野仙,从前六合八荒四处游荡,后来得遇二殿下,方才有了容身之所。轻珞容貌平平,蒲柳之姿,又身份低微,自知实非殿下良配……”

    “轻珞!”睚眦就知道濯缨不会顺着他,不待其将话说完,立即上前打断道,“本君不许你这样自轻自贱,在本君眼中,哪怕你身份低微,容貌平平,也是这世间最好的女仙。本君的母后,乃是水族龙母,岂会如那等世俗之流,以貌取人,以家世取人?”

    一旁的女眷闻言,皆面面相觑,猜不透龙母的心思,皆不敢乱说话。

    “老二,这话都说成这样了,本宫也却非那等棒打鸳鸯的恶母。”沅芷从未见睚眦待哪个女仙如此上心,料定睚眦是真心瞧上了轻珞,是以眉眼含笑,分外和善道,“这么多年了,本宫还从未见过,老二为哪个女子说过这般恭维本宫的话。看得出,老二待你是真心实意的。”

    “那么你呢?你待二哥,也是这般真心实意吗?”负屃小小年纪,忽然挣开了沅芷的怀抱,走到濯缨跟前,仰着个小脑袋,一双眼珠圆溜溜转着,天真又可爱,问出的话却一针见血。

    濯缨心底暗忖,她和睚眦先前不过是借债还债的干系,如今也只是主仆干系,哪里有什么真心实意可言?然而,此时此刻,若她说没有半分真心,想必这日是极难收场了,是以她敛了笑意,目色平静地看向负屃:“八殿下,真心可不是随口说说就有的。轻珞只知,二殿下待我好一分,我必定还以十分。轻珞也不在意什么名分地位,只要二殿下需要我,我甘愿为奴为婢,照料殿下起居。”

    濯缨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若非知晓她从前的性子,差点连睚眦都信了。睚眦听了濯缨这番话,情不自禁又拉起她的小手,向沅芷禀道:“母后,儿子此生非轻珞不娶,望母后成全。”

    沅芷敛了笑意,脸色似乎不若先前那般好看。一直观望不语的应臻,似瞧了一出热闹,火上浇油般说道:“听闻,二太子曾为霍山君濯缨,不惜拂逆龙王,与东君座下司药天女细辛退婚。怎地这般快,就将那位霍山君抛诸脑后,瞧上了这位轻珞姑娘?”

    这话一出,濯缨唯恐这榣山神女是瞧出了什么端倪,她还未开口,却闻睚眦先恼了:“应臻,你到底想说什么?”

    “二太子骁勇善战,丰神俊朗,可惜这眼光,委实不怎么好。”应臻似笑非笑地起了身,搁下手中茶盏,朝着沅芷行礼作别,知书识礼,落落大方,“龙母,应臻失礼了,告辞。”

    若是从前,濯缨非得和这个应臻打上一架,方可消心头之不快。奈何,此时此境,她只能忍气吞声,任她潇洒而去。可是,别过头瞥了一眼水精镜里,她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连她自个儿都觉得,睚眦这眼光确实不怎么好。

    沅芷见应臻离去,脸色虽不大好看,却也不曾为难濯缨,起身拉过负屃,微微蹙眉,与睚眦语道:“你这亲事,也是好事多磨。细辛、应臻皆是你父君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配,偏偏你都不喜欢。母后不管你从前瞧上什么霍山君,如今既真是喜欢这个丫头,就早些做打算。待夜宴散了,母后自会替你去父君那处禀明一切。只是,你父君向来极重门当户对,轻珞这身份恐是佳事难成,不若母后替你想个法子,替她寻个合适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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