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后。
天君躺在塌上，司命仙君提着一个尸体走了进来。
两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
天界大多数人都已病倒，大家许久不去大殿议事了。各自在各自的殿内躺着，看天地明暗变化，看死亡一步步来袭。
整个三界处于都处于无组织无秩序的状态。
天君声音，转头大略晃了司命一眼，“如此关头，司命仙君还在当值，真是三界之福！”
司命仙君拱手道：“司命职责所在，万死不辞。再说了，早一日找到凶手，便多一分找到解药的机会。”
天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解药”这两个字，他已经听厌了，也不再抱有希望。
若三界命当如此，那便如此吧。就算他是天君，也没有办法。
“那解药，找到了吗？”
“没有。”
你这倒是干脆直接。天君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但是查到了祸乱的元凶。”
“哦？是谁？”
“就是上一任掌管泉眼的天泉仙君……”
“竟然是他？”天君睁开了眼睛。
“不，是他坐下的泉眼小仙。”
天君坐起来，靠在床边，缓缓说道：“司命仙君说话也太慢了些，”他咳了两声，“细细说来。”
“是。我们查了各地各年的死亡情况，发现最开始的死亡集中在五个地方，分别是地界的坵下、支林、地界之森，人界的寒凉地、曲原、藏林山，以及天界的天泉眼池附近，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联系。”司命仙君说着看向天君。
“天泉眼池？”
“天君说得是。天泉眼池。”司命仙君说道，“其实最开始爆发出大量不明原因死亡的坵下，就曾经怀疑过是忘忧泉水的问题，只是后来坵下被灭族，忘忧泉也就查无可查。我们合理怀疑，一开始就是天泉眼池的水出了问题，流到了坵下的无忧崖，造成坵下的惨剧。后来这些水从各个泉眼流出去，很快遍布了三界，便看起来无迹可寻了。”
“你们怀疑？这天泉眼池的水，你们查了？有问题？”
“查了，并未查出什么。”
“那就是说，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天君盯着司命仙君，三百年的时间，就查出了个“推测”？
“是！没有证据。” 司命仙君面不改色，天君又靠回了床边。
“但是我们找到了证人。”
“噢？”
司命仙君接着说道：“我们调查了最开始出事那几年在天泉眼池当值的仙君。我们发现就在坵下出现大量死亡之前，前任天泉仙君突然告病离开了天界，他坐下的泉眼小仙也在不久后也失足掉入了人界。”
“说重点，证人是谁？”
“禀告天君，就是这位泉眼小仙。前些日子我们在人界找到了他，他已经是垂垂濒死。在死之前，他亲口承认了，是他不小心将神解之水倒入了天泉眼池中，也是他毁了清瑶仙子的草木心。”
“神解之水？你是说，这诅咒，其实是神解之毒？”
“是。”
“据我所知，神解之毒不是会魂飞魄散吗？如何能救回来？”
“禀告天君，是能救回来的。地界之森的沉池神君，就曾中此毒，最后被救了回来。我们怀疑吗，当时就是南樱仙君将他给救回来的。”
“可这神解之毒，是哪里来的？”
“据这小仙说，是前任天泉神君从地界之森的沉要那里拿来的，这沉要是天泉神君在地界之森的朋友，惯喜欢研制一些奇怪毒药。据说沉池当年的毒，就是他下的。”
下毒毒死自己的侄子？天君冷笑一声，“沉家人，会制毒药却不会制解药？”
“会制毒药的沉要早就已经死了。如今沉家只剩下沉池一人，我们去地界之森探查过，他已经疯了许多年。而且，这么多年来，地界之森都是靠着南樱仙君最后留下的一点解药勉强支撑着，解药应该是指望不上他们。”
天君又叹了一口气，“罢了。”也算是知道真相了。
“你刚刚说沉清瑶的草木心？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禀告天君，当年天泉仙君和泉眼小仙二人在神解之水落入天泉眼池后也曾试图拯救过。他们怕这水流入三界各处，曾经去女娲山取五彩泥将那泉眼堵上。”
“这么说来，他们还算有过一些良心。”
“有，但不多。”司命仙君说道，“他们用五彩泥堵上泉眼后，发现水还是会往下渗。后来他们听说地界之森的神之心能解那神解之毒，便在南樱神君大婚时，用一颗假的心悄悄换来了南樱仙君祭心礼上用的那颗心。不久后，他们发现换来的并不是真正的神之心，一怒之下便毁了那颗心。”
“你的意思的说，毁掉的这颗，就是沉清瑶的草木心？”
“是。被毁掉的那颗，应该就是清瑶仙子的草木心。”司命仙君说道，“之后不久，五彩泥被冲开，那所谓的诅咒便在三界弥漫开了。”
说起沉清瑶，天君又想起当年爻海樱花树的那株仙草，想起南宫樱死的时候的情形。
“果真是，造化弄人……”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半晌，说道：“也难为你，查得这么清楚。那这前任的天泉神君，他人呢？我记得，他叫莫湿一吧？”
“是的，他叫莫湿一，是前任水域仙君莫沾一的弟弟。”
“莫家兄弟当年也是天界仙君中的翘楚了……”
“的确，他们……”司命仙君欲言又止，“这莫湿一恐怕是早就知道这毒药的厉害，早早便自杀了，我们查到他的游魂一直在魂境躲着。”
“躲在魂境？”天君冷哼一声，“可真是会找地方。”
“最近很多人不想受乱世轮回之苦，都在魂境躲着。”司命仙君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去魂境找到莫湿一，他直言不知道那药水的厉害，只是拿回天界收藏赏玩，还说没想到泉眼小仙会把那药水当成仙露洒进天泉眼池里。”
“好一个不知道！莫家兄弟，真是狼子野心！”
“罪人已惩处，天君息怒。”
“息怒？他这一个不知道，把三界送上了绝路！如何息怒？”天君吼着又咳了起来。
“如何惩处的？”
“魂宫已经派人将他押去地界的审判处了。”
审判处？也还行吧……审判处还是公正的。
两人又陷入了寂静，少顷，天君抬头看着司命仙君，问道：“所以这水？真就不能治了？”
“不能。”
司命仙君又补充道：“第一，沉家已亡，无人再能造出神解之毒，也无人能分辨哪些水含有神解之毒；第二，三界唯一的天泉眼，已经脏了。那里流出来的，或许永远都是有毒的水。”
天君脸色一暗，沉默不语。
是了，三百年了，司药仙君都死了五个，也没有解药的影子，现在解药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这便是，这便是他当初想要看到的吧……那个孩子……
过了半晌，天君才又问道：“还有要禀报的吗？”
“没了。”
“如此，司命仙君将查出的结论公布出去后，也回去休息吧。天界已经无事要办了。”天君说道。
“是。”
“三界如今气数已尽，司命仙君也可以去魂境避避风头，莫再整日如此操劳。”
“天君言重了，司命自然要与天界诸位共进退。若三界命数如此，那是三界的命，也是司命的命。司命只需做好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一切，司命便交给命。既为司命仙君，理当不恋生，不惧死，一切顺命而行。”
“有你，是天界之幸，三界之幸。”
司命仙君拱手说道：“司命不敢，天君保重。”
消息很快就传出去，可是已经无人在意了。生死面前，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司命仙君回到住处后，便躺在了床上，在三界各地奔忙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安心躺下了。
司命，司命，如今死也罢，活也罢，他都交给命了。
此刻的魂宫里，另一个人也正这么想着。
三百年来，鬼月离眼看着魂境的游魂经历爆发式的增长，又到如今的锐减。
三界的游魂越来越少。有的游魂为了活下来，反复转世，反复自杀。他都快要认得了。
无忌海海底每年虽然会生出新的游魂，但是也赶不上如今三界游魂消失的速度。
他长叹一声，这一晃，竟已经三百年了。
三百年，三界经过一开始的大规模死杀，再经过后来的垂死挣扎，现在已经进入到凋零等死的样貌。
就算是在春天，也没有一点生机。
早已经风干的骨头挂地到处都是，河水发黑发臭，枯草也懒得再长出新芽。到了冬天，更是万里雪飘，了无人迹，安静地像是混沌初开。
鬼月离曾离开过魂宫几次，他从未见过三界这样。从前看着最阴森恐怖的地方是魂境，如今魂境反倒成为了最热闹的地方。
游魂之间都在传着，三界的生灵就要灭亡了。
“这便是那孩子留给这三界的恨吗？小九。”鬼月离看着魂水渊喃喃自语，“他这是要，让整个三界推到重来啊……”
过了半晌，他又对旁边的鬼六说道：“那少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傻子。”鬼六说完，转身走去了后山。
鬼月离看着小龙魂，他这是怎么了？
小龙魂也皱着眉头，“是个……十分良善的人。”他叹道。
鬼月离也叹了一口气，既然天地诸神都对此置之不理，那他也没什么插手的理由了。
想来，就算他插手让无忌海生出更多的游魂，也只是一个死字。
这便是，生死有命罢。
天君躺在塌上，司命仙君提着一个尸体走了进来。
两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
天界大多数人都已病倒，大家许久不去大殿议事了。各自在各自的殿内躺着，看天地明暗变化，看死亡一步步来袭。
整个三界处于都处于无组织无秩序的状态。
天君声音，转头大略晃了司命一眼，“如此关头，司命仙君还在当值，真是三界之福！”
司命仙君拱手道：“司命职责所在，万死不辞。再说了，早一日找到凶手，便多一分找到解药的机会。”
天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解药”这两个字，他已经听厌了，也不再抱有希望。
若三界命当如此，那便如此吧。就算他是天君，也没有办法。
“那解药，找到了吗？”
“没有。”
你这倒是干脆直接。天君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但是查到了祸乱的元凶。”
“哦？是谁？”
“就是上一任掌管泉眼的天泉仙君……”
“竟然是他？”天君睁开了眼睛。
“不，是他坐下的泉眼小仙。”
天君坐起来，靠在床边，缓缓说道：“司命仙君说话也太慢了些，”他咳了两声，“细细说来。”
“是。我们查了各地各年的死亡情况，发现最开始的死亡集中在五个地方，分别是地界的坵下、支林、地界之森，人界的寒凉地、曲原、藏林山，以及天界的天泉眼池附近，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联系。”司命仙君说着看向天君。
“天泉眼池？”
“天君说得是。天泉眼池。”司命仙君说道，“其实最开始爆发出大量不明原因死亡的坵下，就曾经怀疑过是忘忧泉水的问题，只是后来坵下被灭族，忘忧泉也就查无可查。我们合理怀疑，一开始就是天泉眼池的水出了问题，流到了坵下的无忧崖，造成坵下的惨剧。后来这些水从各个泉眼流出去，很快遍布了三界，便看起来无迹可寻了。”
“你们怀疑？这天泉眼池的水，你们查了？有问题？”
“查了，并未查出什么。”
“那就是说，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天君盯着司命仙君，三百年的时间，就查出了个“推测”？
“是！没有证据。” 司命仙君面不改色，天君又靠回了床边。
“但是我们找到了证人。”
“噢？”
司命仙君接着说道：“我们调查了最开始出事那几年在天泉眼池当值的仙君。我们发现就在坵下出现大量死亡之前，前任天泉仙君突然告病离开了天界，他坐下的泉眼小仙也在不久后也失足掉入了人界。”
“说重点，证人是谁？”
“禀告天君，就是这位泉眼小仙。前些日子我们在人界找到了他，他已经是垂垂濒死。在死之前，他亲口承认了，是他不小心将神解之水倒入了天泉眼池中，也是他毁了清瑶仙子的草木心。”
“神解之水？你是说，这诅咒，其实是神解之毒？”
“是。”
“据我所知，神解之毒不是会魂飞魄散吗？如何能救回来？”
“禀告天君，是能救回来的。地界之森的沉池神君，就曾中此毒，最后被救了回来。我们怀疑吗，当时就是南樱仙君将他给救回来的。”
“可这神解之毒，是哪里来的？”
“据这小仙说，是前任天泉神君从地界之森的沉要那里拿来的，这沉要是天泉神君在地界之森的朋友，惯喜欢研制一些奇怪毒药。据说沉池当年的毒，就是他下的。”
下毒毒死自己的侄子？天君冷笑一声，“沉家人，会制毒药却不会制解药？”
“会制毒药的沉要早就已经死了。如今沉家只剩下沉池一人，我们去地界之森探查过，他已经疯了许多年。而且，这么多年来，地界之森都是靠着南樱仙君最后留下的一点解药勉强支撑着，解药应该是指望不上他们。”
天君又叹了一口气，“罢了。”也算是知道真相了。
“你刚刚说沉清瑶的草木心？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禀告天君，当年天泉仙君和泉眼小仙二人在神解之水落入天泉眼池后也曾试图拯救过。他们怕这水流入三界各处，曾经去女娲山取五彩泥将那泉眼堵上。”
“这么说来，他们还算有过一些良心。”
“有，但不多。”司命仙君说道，“他们用五彩泥堵上泉眼后，发现水还是会往下渗。后来他们听说地界之森的神之心能解那神解之毒，便在南樱神君大婚时，用一颗假的心悄悄换来了南樱仙君祭心礼上用的那颗心。不久后，他们发现换来的并不是真正的神之心，一怒之下便毁了那颗心。”
“你的意思的说，毁掉的这颗，就是沉清瑶的草木心？”
“是。被毁掉的那颗，应该就是清瑶仙子的草木心。”司命仙君说道，“之后不久，五彩泥被冲开，那所谓的诅咒便在三界弥漫开了。”
说起沉清瑶，天君又想起当年爻海樱花树的那株仙草，想起南宫樱死的时候的情形。
“果真是，造化弄人……”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半晌，说道：“也难为你，查得这么清楚。那这前任的天泉神君，他人呢？我记得，他叫莫湿一吧？”
“是的，他叫莫湿一，是前任水域仙君莫沾一的弟弟。”
“莫家兄弟当年也是天界仙君中的翘楚了……”
“的确，他们……”司命仙君欲言又止，“这莫湿一恐怕是早就知道这毒药的厉害，早早便自杀了，我们查到他的游魂一直在魂境躲着。”
“躲在魂境？”天君冷哼一声，“可真是会找地方。”
“最近很多人不想受乱世轮回之苦，都在魂境躲着。”司命仙君说道，“前些日子我们去魂境找到莫湿一，他直言不知道那药水的厉害，只是拿回天界收藏赏玩，还说没想到泉眼小仙会把那药水当成仙露洒进天泉眼池里。”
“好一个不知道！莫家兄弟，真是狼子野心！”
“罪人已惩处，天君息怒。”
“息怒？他这一个不知道，把三界送上了绝路！如何息怒？”天君吼着又咳了起来。
“如何惩处的？”
“魂宫已经派人将他押去地界的审判处了。”
审判处？也还行吧……审判处还是公正的。
两人又陷入了寂静，少顷，天君抬头看着司命仙君，问道：“所以这水？真就不能治了？”
“不能。”
司命仙君又补充道：“第一，沉家已亡，无人再能造出神解之毒，也无人能分辨哪些水含有神解之毒；第二，三界唯一的天泉眼，已经脏了。那里流出来的，或许永远都是有毒的水。”
天君脸色一暗，沉默不语。
是了，三百年了，司药仙君都死了五个，也没有解药的影子，现在解药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这便是，这便是他当初想要看到的吧……那个孩子……
过了半晌，天君才又问道：“还有要禀报的吗？”
“没了。”
“如此，司命仙君将查出的结论公布出去后，也回去休息吧。天界已经无事要办了。”天君说道。
“是。”
“三界如今气数已尽，司命仙君也可以去魂境避避风头，莫再整日如此操劳。”
“天君言重了，司命自然要与天界诸位共进退。若三界命数如此，那是三界的命，也是司命的命。司命只需做好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一切，司命便交给命。既为司命仙君，理当不恋生，不惧死，一切顺命而行。”
“有你，是天界之幸，三界之幸。”
司命仙君拱手说道：“司命不敢，天君保重。”
消息很快就传出去，可是已经无人在意了。生死面前，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司命仙君回到住处后，便躺在了床上，在三界各地奔忙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安心躺下了。
司命，司命，如今死也罢，活也罢，他都交给命了。
此刻的魂宫里，另一个人也正这么想着。
三百年来，鬼月离眼看着魂境的游魂经历爆发式的增长，又到如今的锐减。
三界的游魂越来越少。有的游魂为了活下来，反复转世，反复自杀。他都快要认得了。
无忌海海底每年虽然会生出新的游魂，但是也赶不上如今三界游魂消失的速度。
他长叹一声，这一晃，竟已经三百年了。
三百年，三界经过一开始的大规模死杀，再经过后来的垂死挣扎，现在已经进入到凋零等死的样貌。
就算是在春天，也没有一点生机。
早已经风干的骨头挂地到处都是，河水发黑发臭，枯草也懒得再长出新芽。到了冬天，更是万里雪飘，了无人迹，安静地像是混沌初开。
鬼月离曾离开过魂宫几次，他从未见过三界这样。从前看着最阴森恐怖的地方是魂境，如今魂境反倒成为了最热闹的地方。
游魂之间都在传着，三界的生灵就要灭亡了。
“这便是那孩子留给这三界的恨吗？小九。”鬼月离看着魂水渊喃喃自语，“他这是要，让整个三界推到重来啊……”
过了半晌，他又对旁边的鬼六说道：“那少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傻子。”鬼六说完，转身走去了后山。
鬼月离看着小龙魂，他这是怎么了？
小龙魂也皱着眉头，“是个……十分良善的人。”他叹道。
鬼月离也叹了一口气，既然天地诸神都对此置之不理，那他也没什么插手的理由了。
想来，就算他插手让无忌海生出更多的游魂，也只是一个死字。
这便是，生死有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