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人把还在滴着血的匕首还给了任衔月,任衔月接过后就用帕子擦了擦,边擦边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秦延看着倒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的李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上前踢了踢他,在确定人是真的死了后,居然还松了口气,露出了畅快的表情——就像是大仇得报。

    任衔月不懂秦延为何要杀李觉,就又问了一遍。这一次,秦延不再垂头沉默,而是挥挥手让人把尸体抬进马车。

    看着他们熟练的动作,秦延嘲讽地笑了笑:“他的死已成定局,谁也改变不了,要怪就怪他太狂傲。”

    任衔月在马车上和秦延交谈时虽没有猜出躲在秦延背后的人是谁,但她可以确定这人绝对不是李觉,所以在打斗过程中,她故意把匕首扔在了地上,以此来试探秦延,没想到还真被她猜中了。

    任衔月道:“这下说说吧,你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秦延皱眉看了她一会儿,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拿不定主意,正考虑着要不要说。

    就在此时,任衔月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燕王。”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尹儒。他仍是带着面具,负手而立,身后还站着谢瑾和秦牧。

    秦牧见到任衔月时狠狠松了口气,原本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却不想目光被地上的血吸引过去,一脸紧张地和尹儒过去查看了。

    谢瑾依旧还是站着,一步也没动,只是目光在瞥向任衔月时忽然顿住了,眼神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转而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

    任衔月几步走到谢瑾面前,张了张嘴,刚要问什么,就见谢瑾正沉沉的盯着她的脖颈,目光是那样森冷,仿佛冬日里的寒冰。

    任衔月不自觉地摸了摸,小声道:“皮外伤,不要紧。”

    这话说得很没底气。任衔月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冒险了,倘若李觉再离得近些,她怕是没命活着。

    谢瑾什么话也没说,侧身一步走向了尹儒,像是根本没把她的伤放在心上。

    任衔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头蹙眉看着谢瑾,不懂谢瑾刚才是在做什么。

    她盯着谢瑾的背影,双臂环胸,自言自语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接着便“哼”了一声,走到了尹儒身旁。

    杀李觉并不在任衔月的计划之中,她也不想要李觉的命,可如今李觉的死却又的确和她有关系。

    尹儒看到了秦延衣袖上的血,问道:“人死了?”

    秦延点点头,见尹儒像脚下生根般立在那里不为所动,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就在马车里,自己去看吧。”

    谁料尹儒仅露出的双眼满含杀意,拔出佩剑就刺向了秦延,秦延震惊的瞪圆了眼睛,因躲避不及,胳膊被刺伤,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

    身上的布料紧紧贴在流血的位置,秦延知道这是尹儒给他的一个教训,这也是他不听话的惩罚。

    秦牧就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尹儒拔剑的速度过快,等到鲜血喷溅到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摸着自己的脸,秦牧竟有一瞬间的恐惧。

    尹儒做事似乎不需要多加思考,总是随心而来,刺了这一剑后还把剑扔给了秦延,秦延把剑擦拭干净了又恭恭敬敬地递还给了尹儒。

    尹儒眼里的杀意总算褪去,接过剑后就没再理会秦延。

    在见到李觉的尸体后,尹儒只用感慨的语气说了一句话:“还不知道我养的鸟飞去了哪里。”

    任衔月听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尹儒这张面具,问他:“你一点都不为李觉的死感到难过?”

    “我为什么要为他难过?”尹儒哑声道,“我上次放过了他,你们怀疑我和他有什么牵扯,现在我不管他的死活,你们怎么又来问我为什么不难过?”

    任衔月对此只是笑笑。

    回去的路上,上方的乌云散去,阳光照在人身上有些暖意。

    秦牧走着走着忽然问:“我怎么对今日发生的事有点晕?”

    任衔月看他一眼:“不懂是对的,因为知道得少,无法猜出他们的动机,只会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些莫名其妙。”

    说完就将目光转向谢瑾。

    任衔月的目光让人难以忽视,谢瑾已经在控制不去看她了,但一想到她的伤,他又实在忽视不了。

    谢瑾道:“很简单,今天的一切都是燕王策划的。”

    “啊?”秦牧震惊的张大嘴,音量都提高了几分。走在秦牧身旁的人都用各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秦牧只好挠挠头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

    谢瑾无视旁人的目光,继续说:“任潭的反应先不说,单是李觉的死就是做给我们看的。李觉到底是为谁做事,他是否知道今天会死,这些恐怕只有一个人能为咱们解答。”

    秦牧眨了眨眼,问:“可是燕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他对咱们不是很好吗?”

    任衔月道:“做样子谁不会啊,他嘴上是为咱们,可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对他有利。”

    秦牧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更清醒些,可惜没什么用:“这我就更不懂了,既然是装为何还能被看出来?”

    谢瑾敲了他脑袋一下,说道:“因为他就是故意让咱们看出来的。”

    秦牧揉着脑袋哀怨地看着谢瑾,边揉边想燕王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一想就没在意别的事,等他回神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燕王府。

    老管家正站在门外东张西望,像是迫切地寻找着什么,在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地回来后,狠狠松了口气,径直跑到他们面前。

    这老管家虽然年纪大了,但腿脚比任潭还好,就是跑过来后气喘吁吁的。

    秦牧等他喘气声小了点后才问:“您是在等我们吗?”

    老管家点点头。

    他们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任南箫。

    任南箫看上去忧心忡忡,看到任衔月时目光一亮,朝着她招了招手。

    任衔月走了过去。

    任南箫自下而上打量起了任衔月,语气里还带了点威胁:“潭儿睡下了,他精神不济,我也问不出什么,不知公主都看到了什么?”

    任衔月直视他的目光,笑说:“自然是看到了皇叔想让我看到的。”

    任南箫就这么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跟我来吧。”说完就带着任衔月去了书房。

    谢瑾看着任衔月的背影,又看了在前面带路的老管家一眼。

    书房里,任南箫问道:“你都猜出来了?”

    任衔月点点头,又觉不妥,说:“只猜出来一点。”

    “一点也是够的,”任南箫看着任衔月,坦言道,“我总是和旁人说我不想要皇位,可试问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皇位所带来的诱惑呢?”

    任衔月听后神色复杂地垂下头,身体微微前倾,问:“那皇叔为何不夺过来呢?”

    任南箫忽然站起身推开窗,看着窗外景致,笑了笑:“因为我想要的是皇位,不是杀戮。或许这话说起来挺虚伪的,也很假,但我想要的皇位不该是靠杀兄杀友得来的。这些年你父皇杀了多少兄弟,他想到那些人的脸,还能睡得着吗?”

    不等任衔月说话,任南箫又说:“他这些年来到底还是顾念着一些情谊,没有杀我。但我知道,这些情谊随时都可以消失,所以我给自己找了条路,我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而我的潭儿还被我养成了一个废物,如今成了一个疯子,我们俩又能对他有什么威胁。”

    任衔月突然抬起头,明明她和任南箫就隔着几步的距离,可听了这话,却觉得他们之间相隔千里万里。

    她甚至有些听不清任南箫的话了。

    “我的小儿子也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更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任南箫说完这话又一连说了好几句“这就够了”。

    任衔月不用看也知道任南箫一定哭了。

    这时,窗外刮起一阵风,一张纸忽然吹到了地上,任衔月捡起,上面只有一行字:囚奴焉知天上阙。

    任衔月看着这字,又看了眼任南箫孤寂的背影,说道:“我明白了。”

    说完就推门走了。

    在她走后,尹儒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了王府,顺着大开的窗跳进了书房里,动作毫不拖沓,很明显不是第一次。

    尹儒拔出剑指着任南箫,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杀了李觉?”

    任南箫捏着佛珠的手忽然用力,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尹儒,上前打掉了他的剑。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剑指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很明显,你不敢杀我,你只是来吓唬我。”

    尹儒微微低头,手紧紧攥成拳,就在他隐隐发抖时,任南箫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太急躁了,死一个李觉算什么,你也没少杀人啊,你不会真把李觉当成弟弟了吧?”

    “没有,”尹儒偏头看他,“我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一定是他。”

    “死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死促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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