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天气逐渐转凉，感觉还没怎么经历凉爽惬意的秋天，便一下跳转到了寒冬。
入冬以来，我的身体状况急剧变差。由于血液循环慢，气血不足，四肢常常是冰冷僵硬的。这也是我每年都要面对的烦恼。大把练琴的时间浪费在了热手上面。即使事先把手浸泡在滚烫的热水中，弹上一会儿还是会恢复原状，烘着暖气也效果甚微。尝试种种方法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外力起不到显著的作用，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把手练热。
除去练琴，我的睡眠质量也受到了影响。双足常被冻到发痛，穿上再厚的棉袜也无济于事。就连开上电热毯，也得单独在脚上裹层毛毯，捂上许久才能回暖。
而保暖工作做得太好的后果就是，坐在开窗通风的教室里，虽然脸颊被风吹得生疼，四肢冷到不能动弹，但腹部、背部涌上来的暖意一股股冲上大脑，沉沉地就要趴下。“咚”我的额头砸在桌面，原来摆得整整齐齐的笔四处滚落。顶着发昏的脑袋，我弯下身去捡笔。起来时，视线里伸过来两支熟悉的笔身，我抬头，牛島同学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谢谢…”我伸手要把笔接过来，指尖无意触到他的指节，被烫得一抖。
牛島同学是火炉吗…冬天穿这么单薄身体竟然还是温热的…看来是我缺乏锻炼了。
圣诞前夕，平安夜这天，热闹温馨的氛围总算为无情的冬日增添了一份暖意。
按理来说今天对于我是特别的。18年前的这个下午，我与世界初次见面。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就在当天夜里，降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说来也是神奇，今早起床，我惊喜地发现窗外飘起了小雪。雪片、冰晶颗粒，洋洋洒洒降临在这座城市。上学路上，看见路边卖平安果的小摊，艳红饱满的苹果搭配精美别致的包装，价格比平时贵上不少。我想了想，还是买下一个。“就当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啦。”
来到学校，一切如常，没有人向我道贺。这也是在意料之中。过去很少有人过问我的生日，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通俗点来讲，我的情况就是，没朋友、人缘不行。其实在刚开学时，也曾有同学热情邀约过我，奈何每次都遭到拒绝。久而久之，大家的团建活动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我。何况高三后期，人际关系已经基本定型，很难再有改变。
清脆的铃声打响，我度过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没过一会儿，我接到父母打来的电话：“不回来了吗？…好的，在桌上对吧嗯嗯好的…没关系，工作顺利。”他们因公事无法赶回来和我一起过生日，说是留了一沓现金在桌上让我自己去买想要的东西。
今年格外寒碜啊…唯一的礼物竟然是自己买的一颗苹果吗…算了，先回去吧。
起身欲走时，牛島同学叫住我。循声看去，撞进一对棕绿色的眸子。“没弄错的话，是今天吧。”“嗯？什么？”对视的那一瞬，大脑一片空白。他不再复述，抬手递过来一个袋子，接着，他肯定地道：“生日快乐，朝比奈同学。”我不可置信，呆愣在原地：“牛島同学，是怎么知道的？”原以为他会笼统地说“偶然得知”什么的，未曾想他毫无隐瞒地答：“先前问过音乐部的同学。”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耿直程度。
留意到停留在空中的淡紫色包装袋，我试探性伸手，他果然又朝前递了一些。我不再犹豫，接过礼品袋，斟酌开口：“那就谢谢牛島同学了，请等待我他日回礼。”他点点头，看上去并不放在心上。是被当成客套了吗…
“实话说，牛島同学是今天第一个祝贺我过生的人呢。”我无奈苦笑，却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奇怪，霎时收住表情，神经都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闻言他肉眼可见地无措，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是吗。”
又搞砸了！我心里唾弃着自己，只好赶紧找补：“请原谅我的好奇，我能…现在打开看一下吗？”“当然可以。”得到肯定的答复，我紧提的心放了下来。
手提袋内还有一个方形礼盒，扁扁的。平放在课桌上揭开盒盖，里面是套装样式的一副手套和一个巴掌大小的暖手袋，都是浅浅的紫，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藤萝花的颜色吧。
“牛島同学…”酸意自心中涌至喉咙，我说不出来话。反倒是牛島先开口：“那天，发现朝比奈同学的手很冰，好像也没有做手部保暖的习惯，便擅自挑选了这两样作为礼物。”
“请稍等。”我小跑去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取出早上精致包装的苹果：“牛島同学，平安果，请收下。”“好，谢谢。”他自然地接受了。
我能察觉到的，牛島若利对我也有好感，互送礼物已经越过普通同学的界限了。现在，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以朋友的模式相处就挺好的。
回家路上，我戴着牛島同学送的手套，整张手被细密的绒毛紧紧包裹，厚厚的面料抵御住风寒。好像真的暖和起来了呢！
家门口的拐角处，我再次看见了早上的小摊，店主认出来我，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再来一颗苹果。我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弯唇向她道别。
给牛島同学那颗苹果并不能算作回礼。那原本就是我给自己的，想着就算什么也没得到，至少还有一个安慰。但是，牛島同学不仅给出了超乎预料的祝福，还送出那样一份饱含诚挚心意的礼物。既然我已经有所得，也就不必再留恋强要来的温情。而且，牛島同学帮过我很多次了，这样真诚温暖的人，我也想将幸福平安的祝愿传递给他。
伴随圣诞颂歌，冬假渐近。
从去年下半年开学我便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升学考试，这个长假更是闲不下来。2月底，我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项考核。近半年的压力随走出考场的脚步渐渐卸掉、释放，心里紧绷的弦骤然断掉，此时的我一身轻松。
3月，正是春色烂漫时。一纸毕业证书宣布我与高中生活就此告别。结束了仪式，我张望四周，寻找着一个身影：难道在某处躲清净去了？
音乐部附近，我找到了牛島若利。“牛島同学！”我远远喊住他，加快脚步走到对方面前。近处看，才发现牛島若利的表情不似平时自然，因为毕业了所以觉得伤感吗？不像呀…
我双手递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毕业礼物，请收下。”担心他不肯收，我抬眸，补充道：“我说过会回礼的，牛島同学忘了吗？”我朝他一笑。
他慎重地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他总是在说话时专注看着我的眼睛：“我刚才一直在找朝比奈同学。”
“欸？！”我讶异出声，“牛島同学有事找我吗？”
“是的，我此次来是想对朝比奈同学坦白心意。”
我微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从国中起我就注意到了朝比奈同学。高三一年中，我发现自己在与朝比奈同学相处时总有说不上来的异样。前段时间，我意识到这种情感可能名为喜欢，便想在毕业时告诉朝比奈同学。”
我：……
“如果给朝比奈同学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你可以直接拒绝，我能接受。”他见我迟迟不答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却不知先前一番表白给了我多大的冲击。
我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答应他啊！单恋能变成双向箭头有多难得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个机会错过了想再遇到可就难了！快点答应吧！说话呀…”
牛島若利还在耐心等着。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一直以来我对牛島同学也很有好感，作为朋友，牛島同学无可挑剔。但如果是交往请求，对不起，我无法同意。”
他面上没有太大波动，只语气掺上一丝淡淡的失落：“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当然。其实牛島同学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合适的交往对象，大部分问题出于我自己身上。当下的我，心志还不够坚定，贸然开启一段感情，恐怕会对未来的生活和事业造成影响。牛島同学以后会打职业的吧，所以，应该能理解我的顾虑。”面对重要的抉择，我必须更加理智。
“我明白了。”我的话一点儿也没错，牛島同学非常善解人意，和他相处会很愉快。
“好啦，我们来聊点轻松的话题。牛島同学之后有什么安排呢？”
“准备正常读大学，再就是进入职业俱乐部继续打排球。朝比奈同学呢？”
“我啊…目前想去东京艺大学习，入学考核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可能会加入乐团或者出国深造吧。”
我们一路聊着走出校门，谁也没有再提刚刚发生的事。
前方是一个分岔路口，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顿住脚步。
是时候分别了，这段旅途已走到尽头，我们都将下车，奔赴更远的地方。
最终是牛島若利先开口：“再见，朝比奈さん。”
“嗯，牛島くん。”我挥手。
微风拂过，落樱阵阵，如同下雪一般。
我们同时踏往了各自的道路。
入冬以来，我的身体状况急剧变差。由于血液循环慢，气血不足，四肢常常是冰冷僵硬的。这也是我每年都要面对的烦恼。大把练琴的时间浪费在了热手上面。即使事先把手浸泡在滚烫的热水中，弹上一会儿还是会恢复原状，烘着暖气也效果甚微。尝试种种方法后，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外力起不到显著的作用，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把手练热。
除去练琴，我的睡眠质量也受到了影响。双足常被冻到发痛，穿上再厚的棉袜也无济于事。就连开上电热毯，也得单独在脚上裹层毛毯，捂上许久才能回暖。
而保暖工作做得太好的后果就是，坐在开窗通风的教室里，虽然脸颊被风吹得生疼，四肢冷到不能动弹，但腹部、背部涌上来的暖意一股股冲上大脑，沉沉地就要趴下。“咚”我的额头砸在桌面，原来摆得整整齐齐的笔四处滚落。顶着发昏的脑袋，我弯下身去捡笔。起来时，视线里伸过来两支熟悉的笔身，我抬头，牛島同学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谢谢…”我伸手要把笔接过来，指尖无意触到他的指节，被烫得一抖。
牛島同学是火炉吗…冬天穿这么单薄身体竟然还是温热的…看来是我缺乏锻炼了。
圣诞前夕，平安夜这天，热闹温馨的氛围总算为无情的冬日增添了一份暖意。
按理来说今天对于我是特别的。18年前的这个下午，我与世界初次见面。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就在当天夜里，降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说来也是神奇，今早起床，我惊喜地发现窗外飘起了小雪。雪片、冰晶颗粒，洋洋洒洒降临在这座城市。上学路上，看见路边卖平安果的小摊，艳红饱满的苹果搭配精美别致的包装，价格比平时贵上不少。我想了想，还是买下一个。“就当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啦。”
来到学校，一切如常，没有人向我道贺。这也是在意料之中。过去很少有人过问我的生日，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通俗点来讲，我的情况就是，没朋友、人缘不行。其实在刚开学时，也曾有同学热情邀约过我，奈何每次都遭到拒绝。久而久之，大家的团建活动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我。何况高三后期，人际关系已经基本定型，很难再有改变。
清脆的铃声打响，我度过了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没过一会儿，我接到父母打来的电话：“不回来了吗？…好的，在桌上对吧嗯嗯好的…没关系，工作顺利。”他们因公事无法赶回来和我一起过生日，说是留了一沓现金在桌上让我自己去买想要的东西。
今年格外寒碜啊…唯一的礼物竟然是自己买的一颗苹果吗…算了，先回去吧。
起身欲走时，牛島同学叫住我。循声看去，撞进一对棕绿色的眸子。“没弄错的话，是今天吧。”“嗯？什么？”对视的那一瞬，大脑一片空白。他不再复述，抬手递过来一个袋子，接着，他肯定地道：“生日快乐，朝比奈同学。”我不可置信，呆愣在原地：“牛島同学，是怎么知道的？”原以为他会笼统地说“偶然得知”什么的，未曾想他毫无隐瞒地答：“先前问过音乐部的同学。”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耿直程度。
留意到停留在空中的淡紫色包装袋，我试探性伸手，他果然又朝前递了一些。我不再犹豫，接过礼品袋，斟酌开口：“那就谢谢牛島同学了，请等待我他日回礼。”他点点头，看上去并不放在心上。是被当成客套了吗…
“实话说，牛島同学是今天第一个祝贺我过生的人呢。”我无奈苦笑，却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奇怪，霎时收住表情，神经都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闻言他肉眼可见地无措，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是吗。”
又搞砸了！我心里唾弃着自己，只好赶紧找补：“请原谅我的好奇，我能…现在打开看一下吗？”“当然可以。”得到肯定的答复，我紧提的心放了下来。
手提袋内还有一个方形礼盒，扁扁的。平放在课桌上揭开盒盖，里面是套装样式的一副手套和一个巴掌大小的暖手袋，都是浅浅的紫，非要形容的话，就是藤萝花的颜色吧。
“牛島同学…”酸意自心中涌至喉咙，我说不出来话。反倒是牛島先开口：“那天，发现朝比奈同学的手很冰，好像也没有做手部保暖的习惯，便擅自挑选了这两样作为礼物。”
“请稍等。”我小跑去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取出早上精致包装的苹果：“牛島同学，平安果，请收下。”“好，谢谢。”他自然地接受了。
我能察觉到的，牛島若利对我也有好感，互送礼物已经越过普通同学的界限了。现在，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以朋友的模式相处就挺好的。
回家路上，我戴着牛島同学送的手套，整张手被细密的绒毛紧紧包裹，厚厚的面料抵御住风寒。好像真的暖和起来了呢！
家门口的拐角处，我再次看见了早上的小摊，店主认出来我，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再来一颗苹果。我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弯唇向她道别。
给牛島同学那颗苹果并不能算作回礼。那原本就是我给自己的，想着就算什么也没得到，至少还有一个安慰。但是，牛島同学不仅给出了超乎预料的祝福，还送出那样一份饱含诚挚心意的礼物。既然我已经有所得，也就不必再留恋强要来的温情。而且，牛島同学帮过我很多次了，这样真诚温暖的人，我也想将幸福平安的祝愿传递给他。
伴随圣诞颂歌，冬假渐近。
从去年下半年开学我便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升学考试，这个长假更是闲不下来。2月底，我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项考核。近半年的压力随走出考场的脚步渐渐卸掉、释放，心里紧绷的弦骤然断掉，此时的我一身轻松。
3月，正是春色烂漫时。一纸毕业证书宣布我与高中生活就此告别。结束了仪式，我张望四周，寻找着一个身影：难道在某处躲清净去了？
音乐部附近，我找到了牛島若利。“牛島同学！”我远远喊住他，加快脚步走到对方面前。近处看，才发现牛島若利的表情不似平时自然，因为毕业了所以觉得伤感吗？不像呀…
我双手递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毕业礼物，请收下。”担心他不肯收，我抬眸，补充道：“我说过会回礼的，牛島同学忘了吗？”我朝他一笑。
他慎重地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他总是在说话时专注看着我的眼睛：“我刚才一直在找朝比奈同学。”
“欸？！”我讶异出声，“牛島同学有事找我吗？”
“是的，我此次来是想对朝比奈同学坦白心意。”
我微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从国中起我就注意到了朝比奈同学。高三一年中，我发现自己在与朝比奈同学相处时总有说不上来的异样。前段时间，我意识到这种情感可能名为喜欢，便想在毕业时告诉朝比奈同学。”
我：……
“如果给朝比奈同学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你可以直接拒绝，我能接受。”他见我迟迟不答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却不知先前一番表白给了我多大的冲击。
我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答应他啊！单恋能变成双向箭头有多难得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个机会错过了想再遇到可就难了！快点答应吧！说话呀…”
牛島若利还在耐心等着。
我深吸一口气：“其实一直以来我对牛島同学也很有好感，作为朋友，牛島同学无可挑剔。但如果是交往请求，对不起，我无法同意。”
他面上没有太大波动，只语气掺上一丝淡淡的失落：“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当然。其实牛島同学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合适的交往对象，大部分问题出于我自己身上。当下的我，心志还不够坚定，贸然开启一段感情，恐怕会对未来的生活和事业造成影响。牛島同学以后会打职业的吧，所以，应该能理解我的顾虑。”面对重要的抉择，我必须更加理智。
“我明白了。”我的话一点儿也没错，牛島同学非常善解人意，和他相处会很愉快。
“好啦，我们来聊点轻松的话题。牛島同学之后有什么安排呢？”
“准备正常读大学，再就是进入职业俱乐部继续打排球。朝比奈同学呢？”
“我啊…目前想去东京艺大学习，入学考核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可能会加入乐团或者出国深造吧。”
我们一路聊着走出校门，谁也没有再提刚刚发生的事。
前方是一个分岔路口，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地顿住脚步。
是时候分别了，这段旅途已走到尽头，我们都将下车，奔赴更远的地方。
最终是牛島若利先开口：“再见，朝比奈さん。”
“嗯，牛島くん。”我挥手。
微风拂过，落樱阵阵，如同下雪一般。
我们同时踏往了各自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