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两年，惊蛰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
京城载喜乐，饰红妆，遍地落花，争艳锦霞。
新郎身披红袍，发束玉冠，骑一匹头戴红花的黑驹，行在迎亲队伍前方正中央。
他生得仙姿，鼻若悬梁，眉如春山，无需多做神态，只消微垂乌眸，便如神佛在无声悲悯世人，即使他嵌于人声鼎沸中，也不染一丝红尘世俗。
红屋檐下，碧树连枝，百姓涌在队伍旁观礼，护队小厮如水边堤坝，牢牢挡住人潮，不慎排开几人，挤落了垂枝桃花。
恰逢和风经过，坠下的桃花被温柔托起，随后飘进巷角茶馆，落于檀木桌上。
说书人眼皮一捺，顺手用扇端掸走花瓣，不疾不徐地沏上一壶碧螺春。
随着热气腾开，他手摇折扇，悠悠起了话头：“今日王谢两家喜系赤绳，珠联璧合。那我便趁热来说说这位新郎官——现任大理寺少卿，谢湛青。”
“此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素有‘画中仙’之称，是京城贵女们的魂中天籁，心尖明月。最值一提的是，这谢湛青年仅弱冠，便能担任高位，如此才华，百年未有一见。”
茶客渐渐聚拢于台前，宛若麻雀栖枝，啁啾杂谈。
说书人：“谢湛青向来明察秋毫，所审案子无一冤案。其中最出彩的一桩案子，得提及那先前住在城东的燕家。”
有一文人激动问：“燕家？可是那鬼手燕湫生？”
说书人折扇一合，语气扬了起来：“正是。燕湫生一双巧手造万物，与寻常木匠不同，他所做的木工中，鹊能报喜，犬可守家，不仅形似还有神，当年混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
言至此处，说书人声线倏尔一沉：“直到他开始造人。”
造人？看客们闻所未闻，听罢皆是十分诧异，耐不住催促下文。
见众人胃口被吊足，说书人续上茶水，继而道：“坊间传闻，三年前，燕湫生曾造一名歌姬人偶献给圣上。圣上很是喜爱，日日与其作伴，不成想龙体日况愈下，且不明缘由，于是多位大臣上谏人偶为邪物。”
话音方落，一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啜了口茶水，眉眼微抬，若有似无地呵了一声。
“谢湛青主审此案，查清后亲自带人去抄燕家，男丁尽数腰斩，暴尸三日，女眷则被贬为娼妓，永不入良籍，并用大炉焚尽燕家木艺制品。”
“那当家主母也是心高气傲，当晚便领女眷齐齐自缢。燕家方及笄的女儿更是烈性，竟当着谢湛青的面儿投炉自焚了。”
末了，说书人轻叹一声：“此事过去不久后，圣上的病便痊愈了，随之龙颜大悦，升了谢湛青为少卿。”
台下蓝衣书生抱臂而立，嗤之以鼻：“造人这事听着就邪乎，有违天理，若不连根拔除，迟早会坏了国运。”
“是啊，这等邪祟之物焉能留下？”
“谋害当今圣上，这燕家真该死。”
看客们热议起来。
忽而，一记清音荡开嘈杂。
“能被一个小小木匠影响气运，看来这国本身也不怎么样。”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横空一出，众人震惊不已，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在悠然品茗。
“大胆！你有几条命够杀？竟敢侮辱我大唐！”书生拍案而起，上前几步欲争辩威慑，却被一蒙面的黑衣男人亮剑拦下。
剑光晃了书生的双眼，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发怵。
帷帽遮挡之下，燕千语神情怡然，抚着指尖无形的丝线，不紧不慢地捻起一块桃花烙，低笑说：“我的命，要多少有多少。”
正当气氛微妙时，锣鼓喜乐声愈发临近，有人兴奋喊道：“谢少卿的迎亲队伍快到这儿了！”
说罢，看客们注意力被引走，纷纷探头瞧向窗外，想一睹这“画中仙”谢湛青的风采。
那书生装腔作势冷哼了一声，就连忙扭头走了。
燕千语轻勾手指，牵动了连接着黑衣男人的丝线，男人随着她的动作同步收了剑。
门外，谢湛青领迎亲大队，驭着马经临茶楼，仿若谪仙，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燕千语尝了口桃花烙，抬眸望去，眼底一片阴沉，须臾后又兀自笑了起来，轻轻舔去嘴角的酥渣。
三年了，终于又见面了，谢湛青。
这么想着，燕千语视线下移，一方鲜红喜服映入眼帘，她微微压低鸦睫，思绪被拉回从前。
大炉烘烤的热意，周围四起的惨叫，燕家被灭那日，爹、叔伯、兄长身下淌的血也是这般的红。
同今日大婚一样，红得刺目。
而领头来抄她全家的人，竟是她从小唤到大的湛青哥哥。
燕千语眸色晦暗不明，唇边挑起讥讽的笑意。
所谓青梅竹马，演到后来就是一出笑话。
谢湛青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转头朝茶楼内看去，恰逢这时，春风穿堂而过，掀起了燕千语的一角面纱，谢湛青直然对上了她那深沉又癫狂的目光。
他微微一怔，赶忙驭停马，那惯来淡漠的黑眸生起了波澜，宛若卿云化雨坠凡尘，似乎染了情。
队伍中人见他陡然停下，疑惑唤道：“谢少卿？”
谢湛青攥紧缰绳，视线只容得下那一袭白衣，顾不得理会旁人，他心中百转千回，启唇欲言。
见状，燕千语弯起眉眼，伸出玉指嘘了一声，接着红唇开合，用嘴型对他说了几个字。
谢湛青尚未辨清她说的话。
下一瞬，燕千语覆手一翻，牵动了几缕无形丝线。
与此同时，迎亲队伍中四个护队小厮腾空而起，徒手抓扑谢湛青。
谢湛青眸光凌然，下腰一躺，避过袭击，小厮们扑空，撞在了一块儿。
“有刺客！保护谢少卿！”迎亲队伍陷入混乱，百姓恐慌四散。
细看之下，这些叛变小厮皆是神色木然，如同缺失魂灵，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控制之下。
谢湛青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抬眼看向茶楼内歇坐的白衣女子。
燕千语扬手倒茶的空隙间，看似随意展了下手指，实则约是在用丝线牵动这些小厮。
果不其然，同一时刻小厮们快速起身，再度连番上阵。
谢湛青心如明镜，深知这些小厮不是真人。
茶楼内，燕千语估摸着战况，瞧向余下的桃花烙，吩咐道：“小二，拿些油纸来。”
说罢，她驱使蒙面男人拿着麻袋加入了战局。
援军还在路上，谢湛青空手难敌，本就难以应付这些没有痛感的人偶，再来一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交手期间，谢湛青发觉那蒙面人偶的眉眼，除了缺些神韵外，竟与他分毫不差。
谢湛青诧异之余，一张茶盖破空掷来。
他险身避过，却不料茶盖砸至马腹，惊起了黑驹。
趁谢湛青稳马的工夫，蒙面人偶用麻袋将他套住，打包掳走，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不好了！有人劫亲！”
“谢少卿被劫走了！”
随行侍女小厮乱糟糟一片。
同时，燕千语接过小二拿来的油纸，装好桃花烙，掂了掂分量，嫣然一笑：“多谢。”
麻袋中装有迷药，谢湛青失去意识前，想起了燕千语用口型说的话。
你是我的，谢湛青。
***
谢湛青被机关轰隆的响声吵醒。
麻袋不知何时被人摘掉了。
他醒来时，只见云雾散尽，竹叶纷飞而过，俄顷一片怡然之境跃于眼前。
正值日暮，馀霞倾绮，盖奇山异石之上，为鬼斧神工添彩，山下水流迢迢，有船以六桨作双翼，凫水腾飞，直指苍穹，翱入九霄纤凝之间。
此美景之央乃一笔桃红，细看为坞，其上缀满芳菲，仿若世外。
朦胧间，谢湛青看见有居民干着各种活计。
想来那些也都是人偶。
偃师之才，一人即一城。
不多时，飞船停靠于旁，蒙面男人缚着他，领着方才几个小厮，踏船驶往桃花坞。
方入坞，旁侧桃树一阵悉索。眨眼间，一众桃花落，佳人探头来。
谢湛青被人偶押在前头，差点与她触上鼻尖。
燕千语倒挂枝头，唇衔半块桃花烙，戏谑眯眸。
识清来人后，谢湛青耳尖后知后觉泛起一抹绯意。
燕千语直起身来，咬掉桃花烙一瓣，而后身子忽然往后一倒，直直坠下树来。
“小心！”谢湛青生出担忧，欲伸手去接。
霎时间，一抹黑影快步流星，抢先一步接住了她。
燕千语从容倚在黑衣男人怀中，观着谢湛青反应，遽然笑出了声，随后手指动了两下丝线，男人便将她轻柔放下。
谢湛青看着她身边的男人，神情微冷，未言片语。
“许久未见，谢少卿别来无恙啊。”燕千语两步欺上身，抚着他的脸，目光流连在喜服上，如情人般温声呢喃道，“这身打扮真养眼，是特意穿给我看的吗？”
说这话时，燕千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花香袭鼻，姣容在前，谢湛青虽敛目回避，气息微妙乱了，但仍如仙鹤立于原地，不沾尘事。
燕千语不打算放过他，低声笑道：“你可真不是一个好相公，大婚之日，心思还在别的女人身上。王丞相若是知晓此事，定不愿将他心爱的女儿嫁给你。”
谢湛青微叹：“阿朝，我……”
“别这么叫我。”燕千语面色一变，皱眉不悦，“少用你那虚伪的情意算计人。”
谢湛青脸上浮现隐忍之色，抿唇说：“我没有。”
燕千语轻拎秀眉，反问：“没有？”
“如此大阵仗的结亲，居然连士卒暗卫都不备，人偶引起骚动后，援军也迟迟不来。”她负手而立，偏了偏头，“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我这劫亲劫得未免也太顺利了些。”
顿了两秒，燕千语噙着自嘲，剖白说：“你算到了我对你的执念，深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婚，故特设此局引我前来，然后佯装被擒。”
言罢，谢湛青神情转为淡然，静静注视着她：“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法子能找到你了。”
她听后只是笑，淡道：“少卿图什么？”
谢湛青垂眸，绕弯答：“我并无恶意。”
瞧着这个心机深沉的俊秀男人，燕千语半搭眼睑，眸光寂灭，熄了零星的逗弄兴致，泛起浓浓的厌倦。
她退开几步，平静道：“时隔三年，你是察觉到当初投炉自焚的并非我本人，而是一个施了邪术的人偶了吗？”
“不过路上没有追兵，你不是为了抓我，也不是为了捣巢。”燕千语自问自答，似笑非笑得出结论，“谢湛青，你有事想求我。”
谢湛青被戳中心思却不慌乱，反倒颔首温声说：“我想请你做一个人偶。”
京城载喜乐，饰红妆，遍地落花，争艳锦霞。
新郎身披红袍，发束玉冠，骑一匹头戴红花的黑驹，行在迎亲队伍前方正中央。
他生得仙姿，鼻若悬梁，眉如春山，无需多做神态，只消微垂乌眸，便如神佛在无声悲悯世人，即使他嵌于人声鼎沸中，也不染一丝红尘世俗。
红屋檐下，碧树连枝，百姓涌在队伍旁观礼，护队小厮如水边堤坝，牢牢挡住人潮，不慎排开几人，挤落了垂枝桃花。
恰逢和风经过，坠下的桃花被温柔托起，随后飘进巷角茶馆，落于檀木桌上。
说书人眼皮一捺，顺手用扇端掸走花瓣，不疾不徐地沏上一壶碧螺春。
随着热气腾开，他手摇折扇，悠悠起了话头：“今日王谢两家喜系赤绳，珠联璧合。那我便趁热来说说这位新郎官——现任大理寺少卿，谢湛青。”
“此人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素有‘画中仙’之称，是京城贵女们的魂中天籁，心尖明月。最值一提的是，这谢湛青年仅弱冠，便能担任高位，如此才华，百年未有一见。”
茶客渐渐聚拢于台前，宛若麻雀栖枝，啁啾杂谈。
说书人：“谢湛青向来明察秋毫，所审案子无一冤案。其中最出彩的一桩案子，得提及那先前住在城东的燕家。”
有一文人激动问：“燕家？可是那鬼手燕湫生？”
说书人折扇一合，语气扬了起来：“正是。燕湫生一双巧手造万物，与寻常木匠不同，他所做的木工中，鹊能报喜，犬可守家，不仅形似还有神，当年混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
言至此处，说书人声线倏尔一沉：“直到他开始造人。”
造人？看客们闻所未闻，听罢皆是十分诧异，耐不住催促下文。
见众人胃口被吊足，说书人续上茶水，继而道：“坊间传闻，三年前，燕湫生曾造一名歌姬人偶献给圣上。圣上很是喜爱，日日与其作伴，不成想龙体日况愈下，且不明缘由，于是多位大臣上谏人偶为邪物。”
话音方落，一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啜了口茶水，眉眼微抬，若有似无地呵了一声。
“谢湛青主审此案，查清后亲自带人去抄燕家，男丁尽数腰斩，暴尸三日，女眷则被贬为娼妓，永不入良籍，并用大炉焚尽燕家木艺制品。”
“那当家主母也是心高气傲，当晚便领女眷齐齐自缢。燕家方及笄的女儿更是烈性，竟当着谢湛青的面儿投炉自焚了。”
末了，说书人轻叹一声：“此事过去不久后，圣上的病便痊愈了，随之龙颜大悦，升了谢湛青为少卿。”
台下蓝衣书生抱臂而立，嗤之以鼻：“造人这事听着就邪乎，有违天理，若不连根拔除，迟早会坏了国运。”
“是啊，这等邪祟之物焉能留下？”
“谋害当今圣上，这燕家真该死。”
看客们热议起来。
忽而，一记清音荡开嘈杂。
“能被一个小小木匠影响气运，看来这国本身也不怎么样。”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横空一出，众人震惊不已，循声望去，只见一名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在悠然品茗。
“大胆！你有几条命够杀？竟敢侮辱我大唐！”书生拍案而起，上前几步欲争辩威慑，却被一蒙面的黑衣男人亮剑拦下。
剑光晃了书生的双眼，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发怵。
帷帽遮挡之下，燕千语神情怡然，抚着指尖无形的丝线，不紧不慢地捻起一块桃花烙，低笑说：“我的命，要多少有多少。”
正当气氛微妙时，锣鼓喜乐声愈发临近，有人兴奋喊道：“谢少卿的迎亲队伍快到这儿了！”
说罢，看客们注意力被引走，纷纷探头瞧向窗外，想一睹这“画中仙”谢湛青的风采。
那书生装腔作势冷哼了一声，就连忙扭头走了。
燕千语轻勾手指，牵动了连接着黑衣男人的丝线，男人随着她的动作同步收了剑。
门外，谢湛青领迎亲大队，驭着马经临茶楼，仿若谪仙，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燕千语尝了口桃花烙，抬眸望去，眼底一片阴沉，须臾后又兀自笑了起来，轻轻舔去嘴角的酥渣。
三年了，终于又见面了，谢湛青。
这么想着，燕千语视线下移，一方鲜红喜服映入眼帘，她微微压低鸦睫，思绪被拉回从前。
大炉烘烤的热意，周围四起的惨叫，燕家被灭那日，爹、叔伯、兄长身下淌的血也是这般的红。
同今日大婚一样，红得刺目。
而领头来抄她全家的人，竟是她从小唤到大的湛青哥哥。
燕千语眸色晦暗不明，唇边挑起讥讽的笑意。
所谓青梅竹马，演到后来就是一出笑话。
谢湛青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转头朝茶楼内看去，恰逢这时，春风穿堂而过，掀起了燕千语的一角面纱，谢湛青直然对上了她那深沉又癫狂的目光。
他微微一怔，赶忙驭停马，那惯来淡漠的黑眸生起了波澜，宛若卿云化雨坠凡尘，似乎染了情。
队伍中人见他陡然停下，疑惑唤道：“谢少卿？”
谢湛青攥紧缰绳，视线只容得下那一袭白衣，顾不得理会旁人，他心中百转千回，启唇欲言。
见状，燕千语弯起眉眼，伸出玉指嘘了一声，接着红唇开合，用嘴型对他说了几个字。
谢湛青尚未辨清她说的话。
下一瞬，燕千语覆手一翻，牵动了几缕无形丝线。
与此同时，迎亲队伍中四个护队小厮腾空而起，徒手抓扑谢湛青。
谢湛青眸光凌然，下腰一躺，避过袭击，小厮们扑空，撞在了一块儿。
“有刺客！保护谢少卿！”迎亲队伍陷入混乱，百姓恐慌四散。
细看之下，这些叛变小厮皆是神色木然，如同缺失魂灵，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控制之下。
谢湛青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抬眼看向茶楼内歇坐的白衣女子。
燕千语扬手倒茶的空隙间，看似随意展了下手指，实则约是在用丝线牵动这些小厮。
果不其然，同一时刻小厮们快速起身，再度连番上阵。
谢湛青心如明镜，深知这些小厮不是真人。
茶楼内，燕千语估摸着战况，瞧向余下的桃花烙，吩咐道：“小二，拿些油纸来。”
说罢，她驱使蒙面男人拿着麻袋加入了战局。
援军还在路上，谢湛青空手难敌，本就难以应付这些没有痛感的人偶，再来一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交手期间，谢湛青发觉那蒙面人偶的眉眼，除了缺些神韵外，竟与他分毫不差。
谢湛青诧异之余，一张茶盖破空掷来。
他险身避过，却不料茶盖砸至马腹，惊起了黑驹。
趁谢湛青稳马的工夫，蒙面人偶用麻袋将他套住，打包掳走，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不好了！有人劫亲！”
“谢少卿被劫走了！”
随行侍女小厮乱糟糟一片。
同时，燕千语接过小二拿来的油纸，装好桃花烙，掂了掂分量，嫣然一笑：“多谢。”
麻袋中装有迷药，谢湛青失去意识前，想起了燕千语用口型说的话。
你是我的，谢湛青。
***
谢湛青被机关轰隆的响声吵醒。
麻袋不知何时被人摘掉了。
他醒来时，只见云雾散尽，竹叶纷飞而过，俄顷一片怡然之境跃于眼前。
正值日暮，馀霞倾绮，盖奇山异石之上，为鬼斧神工添彩，山下水流迢迢，有船以六桨作双翼，凫水腾飞，直指苍穹，翱入九霄纤凝之间。
此美景之央乃一笔桃红，细看为坞，其上缀满芳菲，仿若世外。
朦胧间，谢湛青看见有居民干着各种活计。
想来那些也都是人偶。
偃师之才，一人即一城。
不多时，飞船停靠于旁，蒙面男人缚着他，领着方才几个小厮，踏船驶往桃花坞。
方入坞，旁侧桃树一阵悉索。眨眼间，一众桃花落，佳人探头来。
谢湛青被人偶押在前头，差点与她触上鼻尖。
燕千语倒挂枝头，唇衔半块桃花烙，戏谑眯眸。
识清来人后，谢湛青耳尖后知后觉泛起一抹绯意。
燕千语直起身来，咬掉桃花烙一瓣，而后身子忽然往后一倒，直直坠下树来。
“小心！”谢湛青生出担忧，欲伸手去接。
霎时间，一抹黑影快步流星，抢先一步接住了她。
燕千语从容倚在黑衣男人怀中，观着谢湛青反应，遽然笑出了声，随后手指动了两下丝线，男人便将她轻柔放下。
谢湛青看着她身边的男人，神情微冷，未言片语。
“许久未见，谢少卿别来无恙啊。”燕千语两步欺上身，抚着他的脸，目光流连在喜服上，如情人般温声呢喃道，“这身打扮真养眼，是特意穿给我看的吗？”
说这话时，燕千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花香袭鼻，姣容在前，谢湛青虽敛目回避，气息微妙乱了，但仍如仙鹤立于原地，不沾尘事。
燕千语不打算放过他，低声笑道：“你可真不是一个好相公，大婚之日，心思还在别的女人身上。王丞相若是知晓此事，定不愿将他心爱的女儿嫁给你。”
谢湛青微叹：“阿朝，我……”
“别这么叫我。”燕千语面色一变，皱眉不悦，“少用你那虚伪的情意算计人。”
谢湛青脸上浮现隐忍之色，抿唇说：“我没有。”
燕千语轻拎秀眉，反问：“没有？”
“如此大阵仗的结亲，居然连士卒暗卫都不备，人偶引起骚动后，援军也迟迟不来。”她负手而立，偏了偏头，“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我这劫亲劫得未免也太顺利了些。”
顿了两秒，燕千语噙着自嘲，剖白说：“你算到了我对你的执念，深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婚，故特设此局引我前来，然后佯装被擒。”
言罢，谢湛青神情转为淡然，静静注视着她：“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法子能找到你了。”
她听后只是笑，淡道：“少卿图什么？”
谢湛青垂眸，绕弯答：“我并无恶意。”
瞧着这个心机深沉的俊秀男人，燕千语半搭眼睑，眸光寂灭，熄了零星的逗弄兴致，泛起浓浓的厌倦。
她退开几步，平静道：“时隔三年，你是察觉到当初投炉自焚的并非我本人，而是一个施了邪术的人偶了吗？”
“不过路上没有追兵，你不是为了抓我，也不是为了捣巢。”燕千语自问自答，似笑非笑得出结论，“谢湛青，你有事想求我。”
谢湛青被戳中心思却不慌乱，反倒颔首温声说：“我想请你做一个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