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晓刚至，屋瓦泛光，晨花缀露，喜鹊啼啭。
在叽喳之中，谢湛青睁眼便见燕千语身穿浅瑕黄高腰襦裙，悠闲地倚在他床旁。
他星目微微一怔，身子下意识挪远，不成想脊背贴到了寒凉的墙壁，直冲上脑仁的凉意让他轻轻嘶了一声。
察觉到谢湛青醒了，燕千语按停木制喜鹊，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是她髫年送给谢湛青的生辰礼。
那时她跟着爹爹学艺，刚学会制喜鹊就迫不及待向谢湛青献宝了。
燕家被抄之日，应是焚尽了一切燕家所制的木艺品。
她倒不曾料到，谢湛青会私自留着这只假喜鹊。
燕千语面上未做表态，随手搁下木制喜鹊，淡淡觑了他一眼：“我饿了。”
谢湛青缓缓眨了眨眼。
燕千语嘴角下压，有些不满：“愣着做什么？快去挑水做饭，做我驱使的人偶不听使唤？”
闻言，谢湛青连忙起身，利索洗漱。
燕千语走到案台旁，打量着说：“这是画好了？”
“是。”谢湛青颔首。
燕千语指节抵着下颌，沉吟问：“她身长几何？其重几何？”
谢湛青答了两个数。
随后，燕千语又问了一些样貌细节处，他一一作答。
她敛下眼睑，在脑中将王嫣的形态勾勒构建了一遭，确认没有疏忽后，才打发谢湛青离开。
他方跨出门槛，又被人叫住：“还有。做好早膳记着送到我房前，然后把柴劈了，把地锄了。”
“总之，别闲着。”
谢湛青半点不觉恼，全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湛青几乎一人包揽了坞中全部累活。
而燕千语则是终日闭门不出，除了偶尔开门取下吃食。
五日后。
谢湛青送膳食登门时，房门恰好从里打开。
燕千语微敛明眸，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身后跟着一名俏丽温婉的女子。
女子蛾眉淡扫，走起路来步步生莲，气质和教养都属上乘，一瞧便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闺秀。
燕千语端详须臾，微勾红唇：“下山吧，王嫣的人偶做好了。”
***
杳杳云，藏白鸟。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水何澹澹，山岛耸峙。
两人携人偶乘飞舟到对崖，下船落地之际，谢湛青蓦地被一条布遮盖了视线。
他定了一瞬，询问身后人：“怎么了？”
燕千语为他系好红丝巾，方说：“我信不过你。”
因而，不能让他洞悉这稽山的机关和路。
话音刚落，谢湛青鼻间扑入一阵馥郁的花香，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谢湛青再度醒来时，只听闻一声更赛一声高的“少卿大人”。
“哎唷，我的大人！您总算是醒来了！”见他睁眼，陈四皮喜极而泣，叫嚷得更起劲儿了。
见状，谢湛青轻咳了几下，示意陈四皮收着点声。
陈四皮尴尬地蹭了蹭鼻尖，按下嗓门儿，低声关切道：“少卿大人，您身子骨可还有甚不适？”
谢湛青神情冷淡，直到手指抚上脖颈，触及一缕无形的丝线后，面色才回了暖：“无事，我很好。”
随之，他扶额坐起身，观了一圈熟悉的布置，复问：“我怎么在这儿？”
陈四皮眼底惊愕，急切道：“您啥事也记不得了？您大喜之日被歹徒劫走后，一连失踪了七日，可让大伙儿好找哇，今个儿晌午时分，小的见着您昏倒在自家门前，您应当是自个儿逃出来的……”
接下来，谢湛青的耳朵被迫承受了陈四皮一连串滔滔不绝的话语。
“小的还以为您已经……”
说至煽情之处，陈四皮抹了抹眼角的泪，又愤懑斥责。
“数日不见，您这手怎的如此粗糙，贼人定是差您做了甚苦事！”
“光天化日之下，这歹徒真当是胆大滔天！您放心，大理寺定会彻查此事，为您报仇雪恨！”
陈四皮吐完了几日不说的话，终是清静下来，他看谢湛青确实无甚大碍，方给了医官一些碎银，答谢送走人家。
这一会儿工夫，陈四皮一回头，就见谢湛青下了床。他豆眼一瞪，惊呼：“哎！大人！您不可……”
谢湛青淡淡转眸朝他一看，陈四皮霎时被凉得噎住了话。
“去库房备些礼，我要拜谒王丞相。”谢湛青收回视线，披上一袭月白圆领袍，清声吩咐道。
陈四皮点点头，恢复嬉皮笑脸：“好嘞，还是您想得妥帖，大婚当天被劫走总得先给亲家一个交代。”
这时，小厮叩门来报：“大人，门外有两名女眷想要求见您。”
“女眷？”谢湛青露出疑惑。
陈四皮见怪不怪：“您失踪的这些时日，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们担忧得差点把咱家门槛给踩破了。”
谢湛青没理会他，而后似是想起什么，追问小厮：“她们什么装扮？”
“两人都戴着帷帽，一人着白衣，另一人……”小厮将服饰叙述了一下。
谢湛青辨出这是燕千语和王嫣人偶的着装，眉眼化去三分霜寒，唇角轻轻抿去喜色，平静说：“备上茶水点心，领她们去偏院。”
瞧见自家大人这一路生风的步子，陈四皮心中不免浮起疑思，嘀咕道：“这两位女眷什么来头？还从未见过大人对哪家姑娘如此上心。”
府邸偏院内，溪流边花树下，桃红柳绿清幽景，白衣女子倚树而憩，花瓣覆满肩，姿态随性大方，另一女子举止端庄，静候在一旁。
见他来了，燕千语掩唇打了个呵欠：“都这个日头了，总算是醒了？我迷药剂量许是用多了点。”
而另一女子轻迈步调，上前柔柔道：“拜见少卿大人。”
谢湛青欲为燕千语拂花的手微顿，思索着纠正说：“王嫣的音色不是如此轻飘，应当更温厚一些。”
燕千语浅淡笑了笑，在王嫣人偶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我微调一下。”
顷刻间，在谢湛青的注视下，燕千语添了几条丝线，将王嫣人偶声带那处箍得更紧实了些。
改正之后，燕千语又试了试，得到了谢湛青的认可，方正经问：“何时出发？”
谢湛青答：“晚膳前。”
***
夕食时分之后，丞相府当空漫天溢彩，熠熠生辉，似乎昭示着好事将至。
而议事大堂中却光线黯淡，沉得宛如攒了几把陈年积灰，教人憋喘得慌。
知天命之年的老者居于大堂上座，他留有一席美髯，举手间满是儒雅书香气，然其面色却极其不愉。
王翦揉额皱眉，手颤巍巍地指着身前那王嫣的人偶，气得满脸通红：“湛儿，你说有法子治阿惠心病，老夫信你，便依你所言布局大婚，却不曾设想是这等法子！”
“丞相息怒。”谢湛青低垂着首，一态的谦逊冷静。
王翦沧桑的眼中浸满了失望和愤怒：“此乃邪术！你，你怎敢！”
谢湛青跪于堂前，腰背挺拔坚定，话语冷静沉着：“王丞相，当年燕湫生之事存疑，尚待湛青查清，不过，现下湛青大可用性命和清誉作保，人偶绝不会害人。”
谁知听了这话，王翦情绪更为激动：“这是你作不作保的事？这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见此场面，栖身于屋顶上的燕千语眉宇不悦，她轻声啧了一下，悄然驱丝线缠上谢湛青的膝盖，往上拽了拽，迫使他起身，亦是在无声催促。
“湛儿？你这是作何？”王翦愣了愣。
湛儿从不会这般无礼，以致于王翦以为他要就此辞别。
谢湛青也有些讶异，他不作声地用余光探了下屋顶，随之跟没事人似的咳了一声：“湛青于未时醒来后，调整了一二，便急着来拜见丞相了，至今还未用膳，方才有些晕意，还请丞相恕罪。”
闻言，王翦先是一怔，继而脸色缓了几分，念其一片真意：“我吩咐膳房做些大补的吃食，你先去用膳罢。”
说着他停了片刻，叹了口气：“此事，你容我再想想。”
谢湛青微微莞尔，清秀的面容染了些温和，正当要作揖告退时，一丫鬟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哭喊：“老爷！夫人吐血了！”
“什么！”王翦登时站起。
丫鬟碰巧看见人偶面容，惊讶道：“小，小姐？”
王翦顾不得这人偶，快步向王夫人屋内赶去。
谢湛青眉毛轻拧，与燕千语达成共识，安顿好人偶后，一同随王翦前去。
还未进房便闻着了药味，病榻上的妇女虚弱不堪，脸色惨白，地上的一滩血夺人眼目。
好在医官及时稳住病情，在王翦忧愁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夫人这是心病，无良药可医，若心血淤而不散，今晚恐怕是难熬了。”
王翦肩膀一垮，整个人顿时苍老了一旬。
“老爷……”榻上妇人弱弱唤着，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王翦伏在塌前，双目含泪：“阿惠，我在。”
见状，谢湛青便与相府下人一同退下了。
“如何了？”他刚出门，旁边就闪来一道身影。
观着府邸下人的神色，燕千语心中大致有了数。
谢湛青面色略微凝重：“有些棘手。”
燕千语倒是势在必得，轻松道：“等老头儿出来了，让他把人偶当作亲生女儿聊上几句。一定要聊些有用的，让人偶能仿照一二，别到时候对上王夫人露了馅。”
谢湛青犹疑了一下，遂问：“你如何确保王丞相会出来听我说话？”
“这还不简单？”燕千语扬了下眉，示意他把丫鬟小厮等外人引开些。
随后驱使王嫣人偶来到门前，边抽泣边叩门：“爹，嫣儿知错了，您能让我进去看看娘吗？”
房屋内，妇人眸中升起几丝清明，抓住王翦的手，欣喜道：“老爷，我好像听着嫣儿的声音了。”
王翦神情亦是一顿，很快便想明白是怎么个事。
他面露难色，但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忽而焕发些许生机，心中又越发动摇。
“爹，娘，嫣儿真的知错了！”屋外女声悲痛懊恼，情真意切。
王夫人高兴得不行，强撑着要起身：“真的！真的是嫣儿回来了，老爷，快去开门啊！”
王翦扛不住妻子的期望，只好起身去迎。
门外确然是王嫣，王翦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他侧眸一看，就见谢湛青笑着向他颔首，王翦无奈叹息，让开身子，使得自个儿夫人瞧上几眼，心中暖了暖，便道：“嫣儿刚回来，又饿又累的，先让她安顿片刻罢。”
“哎，好，回来就好。”王夫人苍白的唇沾了笑意，连连点头。
而后，谢湛青按燕千语的话告知了王翦。
王翦依从他所言，与人偶说了些母女常聊的话，便一同进房陪伴王夫人。
王夫人的精气神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
然而，就在后半夜，大理寺突然传来消息。
“少卿大人！京郊外发现两具不明尸体！”
“尸体死相极为可怖，全身肌肉均被拆解，看不出生前样貌，仵作正在查验。”
谢湛青赶到现场，勘察了一番，未得有效线索。
然则，真正的噩耗于黎明时分到来，经仵作检验复原，其中一具尸体正是与穷秀才私奔的王嫣。
在叽喳之中，谢湛青睁眼便见燕千语身穿浅瑕黄高腰襦裙，悠闲地倚在他床旁。
他星目微微一怔，身子下意识挪远，不成想脊背贴到了寒凉的墙壁，直冲上脑仁的凉意让他轻轻嘶了一声。
察觉到谢湛青醒了，燕千语按停木制喜鹊，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是她髫年送给谢湛青的生辰礼。
那时她跟着爹爹学艺，刚学会制喜鹊就迫不及待向谢湛青献宝了。
燕家被抄之日，应是焚尽了一切燕家所制的木艺品。
她倒不曾料到，谢湛青会私自留着这只假喜鹊。
燕千语面上未做表态，随手搁下木制喜鹊，淡淡觑了他一眼：“我饿了。”
谢湛青缓缓眨了眨眼。
燕千语嘴角下压，有些不满：“愣着做什么？快去挑水做饭，做我驱使的人偶不听使唤？”
闻言，谢湛青连忙起身，利索洗漱。
燕千语走到案台旁，打量着说：“这是画好了？”
“是。”谢湛青颔首。
燕千语指节抵着下颌，沉吟问：“她身长几何？其重几何？”
谢湛青答了两个数。
随后，燕千语又问了一些样貌细节处，他一一作答。
她敛下眼睑，在脑中将王嫣的形态勾勒构建了一遭，确认没有疏忽后，才打发谢湛青离开。
他方跨出门槛，又被人叫住：“还有。做好早膳记着送到我房前，然后把柴劈了，把地锄了。”
“总之，别闲着。”
谢湛青半点不觉恼，全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湛青几乎一人包揽了坞中全部累活。
而燕千语则是终日闭门不出，除了偶尔开门取下吃食。
五日后。
谢湛青送膳食登门时，房门恰好从里打开。
燕千语微敛明眸，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身后跟着一名俏丽温婉的女子。
女子蛾眉淡扫，走起路来步步生莲，气质和教养都属上乘，一瞧便是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闺秀。
燕千语端详须臾，微勾红唇：“下山吧，王嫣的人偶做好了。”
***
杳杳云，藏白鸟。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水何澹澹，山岛耸峙。
两人携人偶乘飞舟到对崖，下船落地之际，谢湛青蓦地被一条布遮盖了视线。
他定了一瞬，询问身后人：“怎么了？”
燕千语为他系好红丝巾，方说：“我信不过你。”
因而，不能让他洞悉这稽山的机关和路。
话音刚落，谢湛青鼻间扑入一阵馥郁的花香，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谢湛青再度醒来时，只听闻一声更赛一声高的“少卿大人”。
“哎唷，我的大人！您总算是醒来了！”见他睁眼，陈四皮喜极而泣，叫嚷得更起劲儿了。
见状，谢湛青轻咳了几下，示意陈四皮收着点声。
陈四皮尴尬地蹭了蹭鼻尖，按下嗓门儿，低声关切道：“少卿大人，您身子骨可还有甚不适？”
谢湛青神情冷淡，直到手指抚上脖颈，触及一缕无形的丝线后，面色才回了暖：“无事，我很好。”
随之，他扶额坐起身，观了一圈熟悉的布置，复问：“我怎么在这儿？”
陈四皮眼底惊愕，急切道：“您啥事也记不得了？您大喜之日被歹徒劫走后，一连失踪了七日，可让大伙儿好找哇，今个儿晌午时分，小的见着您昏倒在自家门前，您应当是自个儿逃出来的……”
接下来，谢湛青的耳朵被迫承受了陈四皮一连串滔滔不绝的话语。
“小的还以为您已经……”
说至煽情之处，陈四皮抹了抹眼角的泪，又愤懑斥责。
“数日不见，您这手怎的如此粗糙，贼人定是差您做了甚苦事！”
“光天化日之下，这歹徒真当是胆大滔天！您放心，大理寺定会彻查此事，为您报仇雪恨！”
陈四皮吐完了几日不说的话，终是清静下来，他看谢湛青确实无甚大碍，方给了医官一些碎银，答谢送走人家。
这一会儿工夫，陈四皮一回头，就见谢湛青下了床。他豆眼一瞪，惊呼：“哎！大人！您不可……”
谢湛青淡淡转眸朝他一看，陈四皮霎时被凉得噎住了话。
“去库房备些礼，我要拜谒王丞相。”谢湛青收回视线，披上一袭月白圆领袍，清声吩咐道。
陈四皮点点头，恢复嬉皮笑脸：“好嘞，还是您想得妥帖，大婚当天被劫走总得先给亲家一个交代。”
这时，小厮叩门来报：“大人，门外有两名女眷想要求见您。”
“女眷？”谢湛青露出疑惑。
陈四皮见怪不怪：“您失踪的这些时日，京城未出阁的小姐们担忧得差点把咱家门槛给踩破了。”
谢湛青没理会他，而后似是想起什么，追问小厮：“她们什么装扮？”
“两人都戴着帷帽，一人着白衣，另一人……”小厮将服饰叙述了一下。
谢湛青辨出这是燕千语和王嫣人偶的着装，眉眼化去三分霜寒，唇角轻轻抿去喜色，平静说：“备上茶水点心，领她们去偏院。”
瞧见自家大人这一路生风的步子，陈四皮心中不免浮起疑思，嘀咕道：“这两位女眷什么来头？还从未见过大人对哪家姑娘如此上心。”
府邸偏院内，溪流边花树下，桃红柳绿清幽景，白衣女子倚树而憩，花瓣覆满肩，姿态随性大方，另一女子举止端庄，静候在一旁。
见他来了，燕千语掩唇打了个呵欠：“都这个日头了，总算是醒了？我迷药剂量许是用多了点。”
而另一女子轻迈步调，上前柔柔道：“拜见少卿大人。”
谢湛青欲为燕千语拂花的手微顿，思索着纠正说：“王嫣的音色不是如此轻飘，应当更温厚一些。”
燕千语浅淡笑了笑，在王嫣人偶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我微调一下。”
顷刻间，在谢湛青的注视下，燕千语添了几条丝线，将王嫣人偶声带那处箍得更紧实了些。
改正之后，燕千语又试了试，得到了谢湛青的认可，方正经问：“何时出发？”
谢湛青答：“晚膳前。”
***
夕食时分之后，丞相府当空漫天溢彩，熠熠生辉，似乎昭示着好事将至。
而议事大堂中却光线黯淡，沉得宛如攒了几把陈年积灰，教人憋喘得慌。
知天命之年的老者居于大堂上座，他留有一席美髯，举手间满是儒雅书香气，然其面色却极其不愉。
王翦揉额皱眉，手颤巍巍地指着身前那王嫣的人偶，气得满脸通红：“湛儿，你说有法子治阿惠心病，老夫信你，便依你所言布局大婚，却不曾设想是这等法子！”
“丞相息怒。”谢湛青低垂着首，一态的谦逊冷静。
王翦沧桑的眼中浸满了失望和愤怒：“此乃邪术！你，你怎敢！”
谢湛青跪于堂前，腰背挺拔坚定，话语冷静沉着：“王丞相，当年燕湫生之事存疑，尚待湛青查清，不过，现下湛青大可用性命和清誉作保，人偶绝不会害人。”
谁知听了这话，王翦情绪更为激动：“这是你作不作保的事？这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见此场面，栖身于屋顶上的燕千语眉宇不悦，她轻声啧了一下，悄然驱丝线缠上谢湛青的膝盖，往上拽了拽，迫使他起身，亦是在无声催促。
“湛儿？你这是作何？”王翦愣了愣。
湛儿从不会这般无礼，以致于王翦以为他要就此辞别。
谢湛青也有些讶异，他不作声地用余光探了下屋顶，随之跟没事人似的咳了一声：“湛青于未时醒来后，调整了一二，便急着来拜见丞相了，至今还未用膳，方才有些晕意，还请丞相恕罪。”
闻言，王翦先是一怔，继而脸色缓了几分，念其一片真意：“我吩咐膳房做些大补的吃食，你先去用膳罢。”
说着他停了片刻，叹了口气：“此事，你容我再想想。”
谢湛青微微莞尔，清秀的面容染了些温和，正当要作揖告退时，一丫鬟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哭喊：“老爷！夫人吐血了！”
“什么！”王翦登时站起。
丫鬟碰巧看见人偶面容，惊讶道：“小，小姐？”
王翦顾不得这人偶，快步向王夫人屋内赶去。
谢湛青眉毛轻拧，与燕千语达成共识，安顿好人偶后，一同随王翦前去。
还未进房便闻着了药味，病榻上的妇女虚弱不堪，脸色惨白，地上的一滩血夺人眼目。
好在医官及时稳住病情，在王翦忧愁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夫人这是心病，无良药可医，若心血淤而不散，今晚恐怕是难熬了。”
王翦肩膀一垮，整个人顿时苍老了一旬。
“老爷……”榻上妇人弱弱唤着，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王翦伏在塌前，双目含泪：“阿惠，我在。”
见状，谢湛青便与相府下人一同退下了。
“如何了？”他刚出门，旁边就闪来一道身影。
观着府邸下人的神色，燕千语心中大致有了数。
谢湛青面色略微凝重：“有些棘手。”
燕千语倒是势在必得，轻松道：“等老头儿出来了，让他把人偶当作亲生女儿聊上几句。一定要聊些有用的，让人偶能仿照一二，别到时候对上王夫人露了馅。”
谢湛青犹疑了一下，遂问：“你如何确保王丞相会出来听我说话？”
“这还不简单？”燕千语扬了下眉，示意他把丫鬟小厮等外人引开些。
随后驱使王嫣人偶来到门前，边抽泣边叩门：“爹，嫣儿知错了，您能让我进去看看娘吗？”
房屋内，妇人眸中升起几丝清明，抓住王翦的手，欣喜道：“老爷，我好像听着嫣儿的声音了。”
王翦神情亦是一顿，很快便想明白是怎么个事。
他面露难色，但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忽而焕发些许生机，心中又越发动摇。
“爹，娘，嫣儿真的知错了！”屋外女声悲痛懊恼，情真意切。
王夫人高兴得不行，强撑着要起身：“真的！真的是嫣儿回来了，老爷，快去开门啊！”
王翦扛不住妻子的期望，只好起身去迎。
门外确然是王嫣，王翦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他侧眸一看，就见谢湛青笑着向他颔首，王翦无奈叹息，让开身子，使得自个儿夫人瞧上几眼，心中暖了暖，便道：“嫣儿刚回来，又饿又累的，先让她安顿片刻罢。”
“哎，好，回来就好。”王夫人苍白的唇沾了笑意，连连点头。
而后，谢湛青按燕千语的话告知了王翦。
王翦依从他所言，与人偶说了些母女常聊的话，便一同进房陪伴王夫人。
王夫人的精气神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
然而，就在后半夜，大理寺突然传来消息。
“少卿大人！京郊外发现两具不明尸体！”
“尸体死相极为可怖，全身肌肉均被拆解，看不出生前样貌，仵作正在查验。”
谢湛青赶到现场，勘察了一番，未得有效线索。
然则，真正的噩耗于黎明时分到来，经仵作检验复原，其中一具尸体正是与穷秀才私奔的王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