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十日凌空也不过如此。那万丈华光虽驱不散浓稠的煞雾，但却依旧将整座山照得一览无余，连黑雾底下都不能例外。
方嫤容呆呆看着脚下踩的山地。那已经不能称为土壤或是岩石了，更像是展平的蜂巢，每个巢眼里都有东西在翻拱，只要等上一小会儿，那蠢蠢欲动的“卵”便会露出端倪，有时是雪白的枯手，有时是鼓出来的眼球。
目之所及，尽是这些与生时面目全非的肢体。方嫤容很久没看吐过了，结果这次一个不防，俯身吐个没完。不过，那光亮很快便熄灭了，恢复原状的脉精乖乖落回她手畔，轻触指尖，似乎在提醒她收起自己。
方嫤容难受地抬起眼皮，视线有些模糊，明明离脉精如此之近，却有好几重虚影遮挡似的，看不真切。她一时还不能适应突然的昏暗，余光里瞥不到鹿绪戾灵的身影，便浑浑噩噩地心想:戾灵还在吗？它不说话，是在等我收尾吧，这个咒名头甚是响亮，肯定不会那么潦草地完成，可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要不要问问戾灵，咒起效了否……
假如没起效呢，要不要问问它，可以重来一次吗……
……
“啊！”
方嫤容听见自己抽筋似的大喊，但传入耳中时，像是隔着宽阔而遥远的岸。她猛地弹坐起来，耳内立刻长鸣不止，短时间内和聋了没区别。
过了许久，五感才恢复正常，她又坐在原地愣了半晌，方开始纳闷，一面疑惑自己难不成昏过去了，一面环顾四周。不知何时起，漫山遍野的黑雾不见了踪影，头顶的天也变回了正常的灰蓝色，要不是石间草隙里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煞气，她几乎要以为这片山头不过是遭了一场虫灾罢了。
广灵脉精静静地躺在她足边，离它不远的地方，散落着一大把碎片，像是千年梁柱上剥落的发灰的油彩，似经不住微风轻轻的一吹，伏在地上虚弱地轻颤着。
方嫤容捧起一小撮碎片，先是以为这是鹿绪戾灵失去灵力后的遗迹，然而下一刻，她便醒悟过来这是什么了。这是入贪囊的残骸，这是这只可怜的袋子第三次粉身碎骨了。
有道是事不过三，入贪囊还能像前两次那样复原吗？不知为何，方嫤容心头笼罩上一片阴霾。这念头起得不吉利，入贪囊和她共命，倘若它不成了，岂不是意味着她也不成了。
方嫤容不禁指尖发凉，想着:我根本没用入贪囊盛装灵力，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成了……
秃山间忽起一凄厉哽咽的鸟叫，仿佛忧郁空洞的箫声，方嫤容从恍惚中回过神，纵然还是糊涂不清，亦不敢再孤身滞留山里，遂随便整理了一下褴褛的衣衫，收好广灵脉精和入贪囊碎片，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往山下赶去。
连下了两个坡后，方嫤容便觉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好像有人趁她昏迷时，给她换上了垂老之人的身躯。她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也是凑巧，她靠着大石坐下没多久，便先后两拨人行色匆匆地从石前不远处经过。第一拨大约三四人，脚步轻缓，上山极是谨慎小心，隔着大石，方嫤容不知他们的来头。第二拨就不同了，不仅人数几倍于第一拨，而且大声交谈毫不避忌，这荒凉待兴的山墟，竟不意热闹起来了。
方嫤容听到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道:“二十一支羽笺都收齐了吗？”
“齐了，叶大人。兄弟们把整座山都翻遍了，麒麟冢尸骨不存，灵力也好，戾灵也罢，什么都没有了。”
“让他们都原地候着吧。其余人同我一道再翻一遍。”
“属下不解，这座山已经和凡山无异，再翻一百遍也翻不出东西来了。”
“我何尝不知。只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大人的意思是，这座山不该如此平静？属下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你一时没想到也情有可原，毕竟因戾灵出世而成凶地的，放眼三界不过寥寥几处。普通的戾灵不会产生这般大的遗患。可鹿绪是什么人呢，他的怨念所化的戾灵绝称不上普通，理当空前绝后，因此醴山没有变成凶地，便是大大的反常。”
“属下明白了，醴山本该变成第二个鬼儿口。”
听到这里，方嫤容昏昏沉沉地想:看来鹿绪的怨气最终没能变成戾灵，是因为缔灵咒契达成了他的夙愿吗？
那叶大人十分清楚上峰凶残的脾性，亦知道短时间内弄清真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鹿绪的灵力去了哪里，尚存不存世，唯有等它自个儿冒出来才能揭晓答案。他有个预感，这一天会很快来临。在此之前，必须小心保住性命。
“传令下去，都给我做好十天半月吃住醴山的准备，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山半步。不论何人问起，只叫他来见我。”
“属下领命。”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方嫤容整个人抵在石头根上，稍有恍神，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滑向地面。她并未因歇了一会儿而舒服几分，反而越来越疲乏。她颤着手取出入贪囊的碎片，凑到眼前，见它没有复原的迹象，又慢慢塞回袖袋中。
山中景象在她眼中旋转起来，她只能紧紧闭上眼。
太不对劲了。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来，逐渐打湿了领口。她不明白，既不热也不冷，没有威胁和疼痛，这止不住的汗水又是为的哪般。
半晌过后，方嫤容弄懂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她躲在这块大石头后面，没有施展敛灵法术却未被发现，加上入贪囊的惨状，可见，可见缔灵咒契成功用她身上的某样东西和鹿绪做了交换。
奇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惧，心里直想着这趟总算是没白来，虽没亲见，但鹿绪的灵力应该已经到了周缓意手上。
在这团劈天盖地的欣慰的包裹下，方嫤容身体一歪，像乘着流沙似的，滑到地上，接着顺坡滚落。
枯死的松树下，一人正解开水囊仰头喝水，不料鼻子被某个坚硬的物什砸中，顿时鲜血流淌:“哎哟！”
方嫤容呆呆看着脚下踩的山地。那已经不能称为土壤或是岩石了，更像是展平的蜂巢，每个巢眼里都有东西在翻拱，只要等上一小会儿，那蠢蠢欲动的“卵”便会露出端倪，有时是雪白的枯手，有时是鼓出来的眼球。
目之所及，尽是这些与生时面目全非的肢体。方嫤容很久没看吐过了，结果这次一个不防，俯身吐个没完。不过，那光亮很快便熄灭了，恢复原状的脉精乖乖落回她手畔，轻触指尖，似乎在提醒她收起自己。
方嫤容难受地抬起眼皮，视线有些模糊，明明离脉精如此之近，却有好几重虚影遮挡似的，看不真切。她一时还不能适应突然的昏暗，余光里瞥不到鹿绪戾灵的身影，便浑浑噩噩地心想:戾灵还在吗？它不说话，是在等我收尾吧，这个咒名头甚是响亮，肯定不会那么潦草地完成，可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要不要问问戾灵，咒起效了否……
假如没起效呢，要不要问问它，可以重来一次吗……
……
“啊！”
方嫤容听见自己抽筋似的大喊，但传入耳中时，像是隔着宽阔而遥远的岸。她猛地弹坐起来，耳内立刻长鸣不止，短时间内和聋了没区别。
过了许久，五感才恢复正常，她又坐在原地愣了半晌，方开始纳闷，一面疑惑自己难不成昏过去了，一面环顾四周。不知何时起，漫山遍野的黑雾不见了踪影，头顶的天也变回了正常的灰蓝色，要不是石间草隙里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煞气，她几乎要以为这片山头不过是遭了一场虫灾罢了。
广灵脉精静静地躺在她足边，离它不远的地方，散落着一大把碎片，像是千年梁柱上剥落的发灰的油彩，似经不住微风轻轻的一吹，伏在地上虚弱地轻颤着。
方嫤容捧起一小撮碎片，先是以为这是鹿绪戾灵失去灵力后的遗迹，然而下一刻，她便醒悟过来这是什么了。这是入贪囊的残骸，这是这只可怜的袋子第三次粉身碎骨了。
有道是事不过三，入贪囊还能像前两次那样复原吗？不知为何，方嫤容心头笼罩上一片阴霾。这念头起得不吉利，入贪囊和她共命，倘若它不成了，岂不是意味着她也不成了。
方嫤容不禁指尖发凉，想着:我根本没用入贪囊盛装灵力，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成了……
秃山间忽起一凄厉哽咽的鸟叫，仿佛忧郁空洞的箫声，方嫤容从恍惚中回过神，纵然还是糊涂不清，亦不敢再孤身滞留山里，遂随便整理了一下褴褛的衣衫，收好广灵脉精和入贪囊碎片，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往山下赶去。
连下了两个坡后，方嫤容便觉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好像有人趁她昏迷时，给她换上了垂老之人的身躯。她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也是凑巧，她靠着大石坐下没多久，便先后两拨人行色匆匆地从石前不远处经过。第一拨大约三四人，脚步轻缓，上山极是谨慎小心，隔着大石，方嫤容不知他们的来头。第二拨就不同了，不仅人数几倍于第一拨，而且大声交谈毫不避忌，这荒凉待兴的山墟，竟不意热闹起来了。
方嫤容听到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道:“二十一支羽笺都收齐了吗？”
“齐了，叶大人。兄弟们把整座山都翻遍了，麒麟冢尸骨不存，灵力也好，戾灵也罢，什么都没有了。”
“让他们都原地候着吧。其余人同我一道再翻一遍。”
“属下不解，这座山已经和凡山无异，再翻一百遍也翻不出东西来了。”
“我何尝不知。只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才是最令人不安的。”
“大人的意思是，这座山不该如此平静？属下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你一时没想到也情有可原，毕竟因戾灵出世而成凶地的，放眼三界不过寥寥几处。普通的戾灵不会产生这般大的遗患。可鹿绪是什么人呢，他的怨念所化的戾灵绝称不上普通，理当空前绝后，因此醴山没有变成凶地，便是大大的反常。”
“属下明白了，醴山本该变成第二个鬼儿口。”
听到这里，方嫤容昏昏沉沉地想:看来鹿绪的怨气最终没能变成戾灵，是因为缔灵咒契达成了他的夙愿吗？
那叶大人十分清楚上峰凶残的脾性，亦知道短时间内弄清真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鹿绪的灵力去了哪里，尚存不存世，唯有等它自个儿冒出来才能揭晓答案。他有个预感，这一天会很快来临。在此之前，必须小心保住性命。
“传令下去，都给我做好十天半月吃住醴山的准备，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山半步。不论何人问起，只叫他来见我。”
“属下领命。”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方嫤容整个人抵在石头根上，稍有恍神，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滑向地面。她并未因歇了一会儿而舒服几分，反而越来越疲乏。她颤着手取出入贪囊的碎片，凑到眼前，见它没有复原的迹象，又慢慢塞回袖袋中。
山中景象在她眼中旋转起来，她只能紧紧闭上眼。
太不对劲了。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来，逐渐打湿了领口。她不明白，既不热也不冷，没有威胁和疼痛，这止不住的汗水又是为的哪般。
半晌过后，方嫤容弄懂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她躲在这块大石头后面，没有施展敛灵法术却未被发现，加上入贪囊的惨状，可见，可见缔灵咒契成功用她身上的某样东西和鹿绪做了交换。
奇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惧，心里直想着这趟总算是没白来，虽没亲见，但鹿绪的灵力应该已经到了周缓意手上。
在这团劈天盖地的欣慰的包裹下，方嫤容身体一歪，像乘着流沙似的，滑到地上，接着顺坡滚落。
枯死的松树下，一人正解开水囊仰头喝水，不料鼻子被某个坚硬的物什砸中，顿时鲜血流淌:“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