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往事
飞往华国的旅途中，夏榆端着平板浏览昨夜M国著名商场爆发恐怖袭击的大新闻。
总共有十余人死亡百余人受伤，据官方透露，已有一名恐怖分子落网。冲浪网引起了轩然大波，众网友纷纷关注后续事件，有小道消息传出来，那名被逮捕的罪犯是被一男子揍晕送警局的。
这个‘男’子本人正在评论区参与讨论，“听说被打得挺惨的。”
“确实，我是警察局端茶小弟，亲眼见过，打得可惨了。”
“2楼见过把恐怖分子揍晕的男人吗。”
“机密，不能说。”
“求2楼一张爆照。”
“+1”
……
夏榆一目十行看完这群网友的回复，眉头紧皱，转头让李秘书找人把这些言论给封了。
昨晚报警后，她和李秘书作为擒拿犯人的目击证人，被带去走正常流程审讯。交易平台一事不能对外泄露，所以她花了三百万币购买一个二级商品，记忆篡改，作用是可对目标者记忆进行小幅度篡改。
她篡改了李秘书和恐怖分子在那晚的记忆，主要是将她的性别模糊化，这才避免自己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飞机抵达华国。
刚走出航站楼，外面飘起细密的雨丝，夏榆停下驻足观雨，身旁的李秘书跑去附近便利店买伞。
他买完伞后回来，告诉夏榆FBI刚才打来一通电话。
“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李秘书站在候车区撑开伞，一边叫车一边回复她的问题，“他们说，那名被逮捕的恐怖分子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哈帝党派，哈帝党是旧世纪演变至今的一群仇富的极端分子，这次发生的恶性枪杀事件显然不是普通的敌对。”
夏榆没听过什么哈什么迪的恐怖势力，本能怀疑他们冲自己来的，“你再派人调查清楚，这些人背后有没有买主。”
说到这里，她着重强调，“主要查查董思成。”
“是。”
……
一辆出租车行驶在宁牧村泥泞的土地上，雨势渐大，宁牧村地处低势，旁边相隔一条江河，水面一旦上涨，有经验的村民便会加派人手疏通水道避免发生大洪灾。
至于为什么这么警惕。
因为十年前曾发生过一场连绵暴雨，江河沿面迅速上涨，村民根本来不及将水疏通，来势汹汹的洪水袭向了村落，淹坏许多土坯房和庄稼地。也是这场涝灾让村里许多年轻后生搬走了，还留下的基本是些念旧的老人。
出租车停下来，夏榆收回那久远的记忆，将视线转向窗外。
前方目的地，是一座遍布十几棵稀松柏树的小山丘。山丘隆起数不清的小土包，一个个土包前竖立石碑，记录着死者生前姓名。
车门被李秘书打开，一把大黑伞举在头顶遮挡风雨，夏榆的高定羊皮鞋踩在湿漉漉的青草地上，沾上一脚泥水。
她下意识问，“有筒鞋吗？”
李秘书没听过这类鞋，一脸懵逼。
“算了，一看你就从小生活优渥，没来过乡下土地。”
夏榆叹息，将贵死人还不好保养的羊皮鞋脱下，赤着脚踩在地上。
“老板，你这……”李秘书欲言又止。
“把伞给我吧，别跟过来。”
夏榆夺走他手里的黑伞，往山丘上走。她走得飞快，在半山腰位置停下，撑伞站在茫茫雨幕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一对大小紧挨的土包上，土包前的石碑分别刻上一排字：
爱子夏天之墓；爱妻杨文英之墓。
两座墓碑前摆放了新鲜水果，被雨水淋湿的果皮，新鲜透亮。
不知道是谁祭拜时留下的。
夏榆对着墓碑拜了三下，思绪再一次拉远，回忆起十年前的那场洪灾。
也是如当下这般下起雨，洪水淹掉村庄，水蔓延到屋内一米左右的深度，大人小孩为了避难全躲到土坯房的屋顶。
屋子里家具物件全被淹没了，危难关头只来得及把钱和粮食带在身上。
一家九口人挤在最高的屋脊上，爷爷奶奶年纪大受到刺激就不停掉眼泪，她、堂哥与弟弟夏天还都是孩子，见到有人哭，也跟着一块哭。
雨势很大，还刮起狂风。
为数不多的三把伞，分别给爷爷奶奶一把，爸爸妈妈一把，大伯伯母家一把。唯有她被独立在外，左边，爸妈抱起身体孱弱的夏天躲在伞下，右边，堂哥贴在爷爷奶奶身旁，唯有跟前大伯伯母的伞底还能再挤一人。
她小心翼翼蹭到伞边沿。
三十多岁的大伯用力推开，将她推进大雨里，“夏文元，他妈管好你孩子！”
夏文元，是夏榆的爸爸。
他视线冷淡地看过来，夏榆止住了哭声，她最怕父亲不说话的样子。
“日他娘的，这雨再这么下下去，房子真要废掉了，宁牧村什么时候遭过这种鬼天气！”
大伯说话时戾气极重，他恶毒地剜一眼夏榆，“文元，前些天妈碰到村口王瞎子，他说我们家女娃命格凶，会让身边的人倒霉，这洪水不会就她带来的吧。”
伯母在一旁附和，“都说当初检查出来是女孩就打掉，弟妹偏要生下来，这怎么搞，要不和当年杨文心一样卖给别家养算了。”
杨文英搂紧怀中的夏天，气得浑身颤抖，“大哥家的，你们别烂嘴皮子乱嚼舌根！我生女孩怎么了，又没吃你家的米！村口王瞎子的话谁知道是真是假，以前家里也没见谁倒霉，怎么他一算命就是倒霉了？”
大伯冷笑，“杨文英，你自己的孩子当然会偏袒，我要说她瘟神附体难道不对？女孩命不好就是命不好，找补什么！”
一直沉默没有说一句的夏文元开口说话，“大哥，我家的事你们少掺和，我不是死的。”
哭泣的两位老人总算不哭了，拍着大腿一个劲哆嗦，“你们有力气吵，还不如趁水不深，下去捞几件值钱的东西！可怜我们辛苦一辈子，都要烂在这场涝灾里。”
宁牧村长辈说话一向最具有威严。
水面持续上涨，几乎达到成年人的胸口深处，再不下去就真的来不及。
两家的大人一致暂停歇战，下水进屋里捞物件，能捞多少算多少。
人手不太够，杨文英将感冒的夏天交托给夏榆，仔细叮嘱，“你是姐姐，千万要好好照看弟弟，我去下面找感冒药，马上就回来。”
她在下水前，将身上的薄外套解下，披在夏榆肩上，这一次声音温柔了许多，“妈妈对不起你，但弟弟更需要被照顾，你能理解的对吗。”
夏榆撇开眼睛，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说话。
她的小身板套起大人外套，长得几乎快要拖地，外套里是早已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时冷到打颤。她担心外套也被弄湿，脱下来裹在弟弟身上，一手撑起妈妈递来的伞，一手牵起弟弟夏天。
夏天只有两岁半，说话时会露出两颗大门牙。
他懵懂地看过来，说：“姐姐，你的手好冷。”
夏榆不敢再牵他，“你不冷就好。”
她用两只手撑住伞，带夏天一起靠近爷爷奶奶，但在注意到爷爷眼中对她的嫌弃前，停住了脚步。
天色越来越暗，分不清是下午还是傍晚，雨还没停下。
她有点冷，身边的夏天也冷到嘴唇发紫。
妈妈下去那么久，还没有找到感冒药。
她继续撑起雨伞，眼前恍恍惚惚。在眺望远方时，全是被洪水淹没的土坯房，有几棵树被风吹得拦腰折断。树下一个小黑影在晃动，慢悠悠地被风吹近。
夏天摇了摇夏榆的胳膊，“姐姐，你看那里。”
“什么？”
她眼睛里出现重影，竭力往他指的方向看。
夏天惊喜地拉紧她，“是条小狗！黑色的。”
夏榆腾出一只手揉眼睛，“是村里王大妈家的狗。”
那条黑狗在水面不断挣扎，被水流推动往前飘，飘到眼前。
“姐姐，我们要不要救救它，它游过来了。”
夏榆心生犹豫，牢记妈妈的叮嘱，“还是不要吧。”
“可是它快要死了，姐姐……”夏天又摇动她的胳膊。
他有事拜托夏榆时贯爱用这招，声音拖得长长，童音软糯，她也总是能答应他。
“那你好好待在原地，一定不要乱走动。伞我放在这里，你就蹲在伞下，乖乖的，听到没有。”
夏天重重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可爱的年娃娃。
夏榆得到他的承诺，从爸妈捞出的物件里翻出一件湿透的床单，床单一头捆在腰上，另一端捧在怀里，用力抛出去兜住小狗。
她想得很美好，可忽略了自己也不过是个五岁小孩。狗紧咬床单像攥住了救命稻草，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将狗拉上来。
她咬牙用力往上提，持续整整一分钟，身体变得虚弱无力。
脸上流淌的雨水，就像温热的白开水，也像妈妈在抚摸她的额头。
因这刹那的松懈，她差点掉下去。
耳边传来弟弟的声音。
“姐姐，我帮你。”
一只微凉小手搭上来，她吓得后背生寒，“不是让你不要走动吗！”
夏天低头不说话，憋着劲帮她一起拽床单。
小狗成功救上来了。
夏榆心里高兴，笑容还没在嘴边挂上几秒，同时间听到了咚得落水声。
身边人空了。
男孩小小的身体被洪水吞噬，风一吹，被动地顺水流飘往远方。
她手脚冰冷彻骨，浑身在发抖。
堂哥搀扶爷爷奶奶小心走过来，问她，“你弟呢？”
“弟弟，他，他掉下去了……我，我……”
爷爷的双眼凶得像毒蛇一样，“你，你什么，你妈让你看好你弟，你都做了些什么！狗比你弟重要吗，救什么破狗，你弟要是死了，你也死了算了！”
奶奶捂住胸口恸哭，“我的小孙子呦，都是你姐姐该死。”
夏榆不停地擦眼泪，不停解释，“对不起……我没看住他……我告诉他不要过来的……”
雾蒙蒙的视野里出现爸爸高大的身影，他用力甩过来一巴掌，将她打在屋脊上，差点摔下去。
杨文英在旁边满眼失望，“你为什么不看好弟弟。”
爷爷适时指责她，“都说你这个好闺女倒霉，真的是倒血霉！为了救一条狗，亲手害死亲弟弟。”
“不是……”夏榆的嘴角带血，无力辩解。
夏文元转头将救上来的黑狗一脚踹下屋顶，狗呜咽一声，溺水了，没多久咽气飘浮出水面。
夏榆不敢去看它，死死地低头，全身颤抖。
不知谁说一声，赶紧去救人，大人们才丢下她纷纷跳入水中捞人。
夜深了，晚上的温度愈发寒冷，水流也比白日来得湍急。
夏榆呆呆得站在屋檐上，像被人遗弃的破旧娃娃。
她听到了周围的痛哭，一阵接着一阵，环绕在耳边，听到了家人谩骂她的声音，骂她多管闲事救一条贱狗，还听到了有人说弟弟死了，救上来被水泡得全身发白，还有说，妈妈也死了，体力不支淹在水里……
夏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哭到眼睛肿了，哭得头昏眼花再也支撑不住倒下去。
等她醒来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自己被丢在水泡烂的房子里。
家人都不见了，不要她了。
总共有十余人死亡百余人受伤，据官方透露，已有一名恐怖分子落网。冲浪网引起了轩然大波，众网友纷纷关注后续事件，有小道消息传出来，那名被逮捕的罪犯是被一男子揍晕送警局的。
这个‘男’子本人正在评论区参与讨论，“听说被打得挺惨的。”
“确实，我是警察局端茶小弟，亲眼见过，打得可惨了。”
“2楼见过把恐怖分子揍晕的男人吗。”
“机密，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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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榆一目十行看完这群网友的回复，眉头紧皱，转头让李秘书找人把这些言论给封了。
昨晚报警后，她和李秘书作为擒拿犯人的目击证人，被带去走正常流程审讯。交易平台一事不能对外泄露，所以她花了三百万币购买一个二级商品，记忆篡改，作用是可对目标者记忆进行小幅度篡改。
她篡改了李秘书和恐怖分子在那晚的记忆，主要是将她的性别模糊化，这才避免自己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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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航站楼，外面飘起细密的雨丝，夏榆停下驻足观雨，身旁的李秘书跑去附近便利店买伞。
他买完伞后回来，告诉夏榆FBI刚才打来一通电话。
“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李秘书站在候车区撑开伞，一边叫车一边回复她的问题，“他们说，那名被逮捕的恐怖分子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哈帝党派，哈帝党是旧世纪演变至今的一群仇富的极端分子，这次发生的恶性枪杀事件显然不是普通的敌对。”
夏榆没听过什么哈什么迪的恐怖势力，本能怀疑他们冲自己来的，“你再派人调查清楚，这些人背后有没有买主。”
说到这里，她着重强调，“主要查查董思成。”
“是。”
……
一辆出租车行驶在宁牧村泥泞的土地上，雨势渐大，宁牧村地处低势，旁边相隔一条江河，水面一旦上涨，有经验的村民便会加派人手疏通水道避免发生大洪灾。
至于为什么这么警惕。
因为十年前曾发生过一场连绵暴雨，江河沿面迅速上涨，村民根本来不及将水疏通，来势汹汹的洪水袭向了村落，淹坏许多土坯房和庄稼地。也是这场涝灾让村里许多年轻后生搬走了，还留下的基本是些念旧的老人。
出租车停下来，夏榆收回那久远的记忆，将视线转向窗外。
前方目的地，是一座遍布十几棵稀松柏树的小山丘。山丘隆起数不清的小土包，一个个土包前竖立石碑，记录着死者生前姓名。
车门被李秘书打开，一把大黑伞举在头顶遮挡风雨，夏榆的高定羊皮鞋踩在湿漉漉的青草地上，沾上一脚泥水。
她下意识问，“有筒鞋吗？”
李秘书没听过这类鞋，一脸懵逼。
“算了，一看你就从小生活优渥，没来过乡下土地。”
夏榆叹息，将贵死人还不好保养的羊皮鞋脱下，赤着脚踩在地上。
“老板，你这……”李秘书欲言又止。
“把伞给我吧，别跟过来。”
夏榆夺走他手里的黑伞，往山丘上走。她走得飞快，在半山腰位置停下，撑伞站在茫茫雨幕中，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一对大小紧挨的土包上，土包前的石碑分别刻上一排字：
爱子夏天之墓；爱妻杨文英之墓。
两座墓碑前摆放了新鲜水果，被雨水淋湿的果皮，新鲜透亮。
不知道是谁祭拜时留下的。
夏榆对着墓碑拜了三下，思绪再一次拉远，回忆起十年前的那场洪灾。
也是如当下这般下起雨，洪水淹掉村庄，水蔓延到屋内一米左右的深度，大人小孩为了避难全躲到土坯房的屋顶。
屋子里家具物件全被淹没了，危难关头只来得及把钱和粮食带在身上。
一家九口人挤在最高的屋脊上，爷爷奶奶年纪大受到刺激就不停掉眼泪，她、堂哥与弟弟夏天还都是孩子，见到有人哭，也跟着一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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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数不多的三把伞，分别给爷爷奶奶一把，爸爸妈妈一把，大伯伯母家一把。唯有她被独立在外，左边，爸妈抱起身体孱弱的夏天躲在伞下，右边，堂哥贴在爷爷奶奶身旁，唯有跟前大伯伯母的伞底还能再挤一人。
她小心翼翼蹭到伞边沿。
三十多岁的大伯用力推开，将她推进大雨里，“夏文元，他妈管好你孩子！”
夏文元，是夏榆的爸爸。
他视线冷淡地看过来，夏榆止住了哭声，她最怕父亲不说话的样子。
“日他娘的，这雨再这么下下去，房子真要废掉了，宁牧村什么时候遭过这种鬼天气！”
大伯说话时戾气极重，他恶毒地剜一眼夏榆，“文元，前些天妈碰到村口王瞎子，他说我们家女娃命格凶，会让身边的人倒霉，这洪水不会就她带来的吧。”
伯母在一旁附和，“都说当初检查出来是女孩就打掉，弟妹偏要生下来，这怎么搞，要不和当年杨文心一样卖给别家养算了。”
杨文英搂紧怀中的夏天，气得浑身颤抖，“大哥家的，你们别烂嘴皮子乱嚼舌根！我生女孩怎么了，又没吃你家的米！村口王瞎子的话谁知道是真是假，以前家里也没见谁倒霉，怎么他一算命就是倒霉了？”
大伯冷笑，“杨文英，你自己的孩子当然会偏袒，我要说她瘟神附体难道不对？女孩命不好就是命不好，找补什么！”
一直沉默没有说一句的夏文元开口说话，“大哥，我家的事你们少掺和，我不是死的。”
哭泣的两位老人总算不哭了，拍着大腿一个劲哆嗦，“你们有力气吵，还不如趁水不深，下去捞几件值钱的东西！可怜我们辛苦一辈子，都要烂在这场涝灾里。”
宁牧村长辈说话一向最具有威严。
水面持续上涨，几乎达到成年人的胸口深处，再不下去就真的来不及。
两家的大人一致暂停歇战，下水进屋里捞物件，能捞多少算多少。
人手不太够，杨文英将感冒的夏天交托给夏榆，仔细叮嘱，“你是姐姐，千万要好好照看弟弟，我去下面找感冒药，马上就回来。”
她在下水前，将身上的薄外套解下，披在夏榆肩上，这一次声音温柔了许多，“妈妈对不起你，但弟弟更需要被照顾，你能理解的对吗。”
夏榆撇开眼睛，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说话。
她的小身板套起大人外套，长得几乎快要拖地，外套里是早已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时冷到打颤。她担心外套也被弄湿，脱下来裹在弟弟身上，一手撑起妈妈递来的伞，一手牵起弟弟夏天。
夏天只有两岁半，说话时会露出两颗大门牙。
他懵懂地看过来，说：“姐姐，你的手好冷。”
夏榆不敢再牵他，“你不冷就好。”
她用两只手撑住伞，带夏天一起靠近爷爷奶奶，但在注意到爷爷眼中对她的嫌弃前，停住了脚步。
天色越来越暗，分不清是下午还是傍晚，雨还没停下。
她有点冷，身边的夏天也冷到嘴唇发紫。
妈妈下去那么久，还没有找到感冒药。
她继续撑起雨伞，眼前恍恍惚惚。在眺望远方时，全是被洪水淹没的土坯房，有几棵树被风吹得拦腰折断。树下一个小黑影在晃动，慢悠悠地被风吹近。
夏天摇了摇夏榆的胳膊，“姐姐，你看那里。”
“什么？”
她眼睛里出现重影，竭力往他指的方向看。
夏天惊喜地拉紧她，“是条小狗！黑色的。”
夏榆腾出一只手揉眼睛，“是村里王大妈家的狗。”
那条黑狗在水面不断挣扎，被水流推动往前飘，飘到眼前。
“姐姐，我们要不要救救它，它游过来了。”
夏榆心生犹豫，牢记妈妈的叮嘱，“还是不要吧。”
“可是它快要死了，姐姐……”夏天又摇动她的胳膊。
他有事拜托夏榆时贯爱用这招，声音拖得长长，童音软糯，她也总是能答应他。
“那你好好待在原地，一定不要乱走动。伞我放在这里，你就蹲在伞下，乖乖的，听到没有。”
夏天重重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可爱的年娃娃。
夏榆得到他的承诺，从爸妈捞出的物件里翻出一件湿透的床单，床单一头捆在腰上，另一端捧在怀里，用力抛出去兜住小狗。
她想得很美好，可忽略了自己也不过是个五岁小孩。狗紧咬床单像攥住了救命稻草，她的力气根本不足以将狗拉上来。
她咬牙用力往上提，持续整整一分钟，身体变得虚弱无力。
脸上流淌的雨水，就像温热的白开水，也像妈妈在抚摸她的额头。
因这刹那的松懈，她差点掉下去。
耳边传来弟弟的声音。
“姐姐，我帮你。”
一只微凉小手搭上来，她吓得后背生寒，“不是让你不要走动吗！”
夏天低头不说话，憋着劲帮她一起拽床单。
小狗成功救上来了。
夏榆心里高兴，笑容还没在嘴边挂上几秒，同时间听到了咚得落水声。
身边人空了。
男孩小小的身体被洪水吞噬，风一吹，被动地顺水流飘往远方。
她手脚冰冷彻骨，浑身在发抖。
堂哥搀扶爷爷奶奶小心走过来，问她，“你弟呢？”
“弟弟，他，他掉下去了……我，我……”
爷爷的双眼凶得像毒蛇一样，“你，你什么，你妈让你看好你弟，你都做了些什么！狗比你弟重要吗，救什么破狗，你弟要是死了，你也死了算了！”
奶奶捂住胸口恸哭，“我的小孙子呦，都是你姐姐该死。”
夏榆不停地擦眼泪，不停解释，“对不起……我没看住他……我告诉他不要过来的……”
雾蒙蒙的视野里出现爸爸高大的身影，他用力甩过来一巴掌，将她打在屋脊上，差点摔下去。
杨文英在旁边满眼失望，“你为什么不看好弟弟。”
爷爷适时指责她，“都说你这个好闺女倒霉，真的是倒血霉！为了救一条狗，亲手害死亲弟弟。”
“不是……”夏榆的嘴角带血，无力辩解。
夏文元转头将救上来的黑狗一脚踹下屋顶，狗呜咽一声，溺水了，没多久咽气飘浮出水面。
夏榆不敢去看它，死死地低头，全身颤抖。
不知谁说一声，赶紧去救人，大人们才丢下她纷纷跳入水中捞人。
夜深了，晚上的温度愈发寒冷，水流也比白日来得湍急。
夏榆呆呆得站在屋檐上，像被人遗弃的破旧娃娃。
她听到了周围的痛哭，一阵接着一阵，环绕在耳边，听到了家人谩骂她的声音，骂她多管闲事救一条贱狗，还听到了有人说弟弟死了，救上来被水泡得全身发白，还有说，妈妈也死了，体力不支淹在水里……
夏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哭到眼睛肿了，哭得头昏眼花再也支撑不住倒下去。
等她醒来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自己被丢在水泡烂的房子里。
家人都不见了，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