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这是哪里?

    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我勉强能看出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看着很是简陋,只有一张圆桌,两个凳子,和靠墙的一个木柜。

    我伸出手掌,想用灵力照亮周围,但是什么也没有出现。身体里空空如也,感应不到丝毫灵力的存在。

    我想站起来,走到窗边去,却在脚放下床的一瞬间就感到了不对劲。

    身体里没有丝毫力气,腿刚想使劲就猝不及防向前栽去。幸好此时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床头的柱子,靠着缓冲的力量只是顺着床沿滑坐到了地上。

    刚才要是没扶住,那肯定是头先着地了。

    待坐稳了,我长虚了一口气。

    这身体,为何如此陌生?

    我看向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着一件齐及脚踝的浅色棉布长裙,样式寻常,布料有些僵硬,和我平时惯穿的丝绸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我的衣服。

    我摸向自己的身体。手及之处,全是骨头,四肢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身,还未发育完全的胸部......

    这不是我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竭力在脑中搜寻着记忆。

    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零星的记忆碎片。

    龙踞阙的前殿尸横遍野,昔日威风凛凛的金蟒护卫死伤无数,血水染红了潜龙池。

    父皇面如死灰,脸皱成一团,嘴角不断涌出乌血和血沫。我伏在他身上,心急如焚。

    金虎和黑熊满脸奸笑。

    阿泽平日连褶子都不见一道的干净青衣破了好几道大口,被深蓝色浸染。这是鲛人的血色。

    他拼命在结界上撕出一个口子,转头向我,脸色苍白:“璇儿,快走!”

    父皇......,阿泽.......

    我的头疼欲裂,但是已经大致回想起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妖王金虎黑熊和人族老道串通一气,搅乱妖界,想要篡位,抢夺化龙诀。而黑蛇背叛了蟒族,跟他们里应外合,设计囚困并毒害了父皇。

    是阿泽拼死为我打开了出口,脱离了阵法的控制。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绞痛,悲愤怒火不甘各种情绪纠缠在在一起,直冲大脑,全身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疯狂地用拳头捶向地面,止不住的呜咽声涌上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父王这么仁厚的一个君王,在妖界人人称道,对各个妖王也一向尊重信任,最后却被背叛,囚禁,下毒,折磨致死!

    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如果不是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怎么可能困得了父皇和我!

    我定要血刃他们,为父皇报仇雪恨!

    我的眼泪不停地下落,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和手背在地面留下的血痕混在了一起。

    突然,我的胳膊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烛台已经被点燃。

    我看向自己的手臂。青色的袖袍,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突出。

    身后传来淡淡的清香。这气味,无比的熟悉,是南海鲛族特有的龙涎香。

    “唐姑娘,你怎么了?”这声音,也无比的熟悉。

    唐姑娘?

    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跳跃的烛光下,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熟悉又温柔的面庞。

    “阿泽......你没事!”顾不上疑问,我呜咽着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呜......父皇死了,怎么办,阿泽......”

    我能感到阿泽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但是下一秒,他就像小时候无数次我在被父王训斥了之后去找他哭诉时的那样,一只手环住我的肩,另一只轻轻地拍在我的后背上,说道:“璇儿,没事的,我在......”

    阿泽的声音令人心安。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父皇不在了,但是我还有血海深仇要报。我不能让自己软弱下去。

    想到这里,我推开阿泽,用袖子擦了擦脸,“阿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顺着你的气息找到了翠华山,可是那里满目苍夷,除了到处烧焦的树木什么都没有。我看到了你残存的......肉身,以为你已经......”

    我有些好笑。肉身,恐怕是残骸吧。当日我中了毒,行动不便,很快就金虎黑熊他们几人追上,不得已耗尽了妖力使用了龙吟风雨术,肉身也随之瓣瓣碎裂。

    “周围的树精和地仙也说你散尽灵力,骨肉化血,已经......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不相信。我的璇儿智勇无双,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所以我就在周围到处找你,不放过寸草寸木。”

    “我没有找到你,却看到了一个人族的女孩。她似是从山崖跌落,身体受到了重创,奄奄一息。我本不欲管她,但是我在她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丝非常非常淡的你的气息,所以将她救了回来。”

    原来如此。

    我依稀记得,最后在失去知觉之前看到了一个人族少女,满脸满身是血,毫无生机。

    想必我所在的这具陌生的躯体,就是这个人族的女孩。

    “阿泽,你有铜镜吗?”我想看看自己现在的肉身长什么样。

    阿泽微微一笑,用手一指,一面水镜出现在我的面前。

    光滑无痕的水面上,映出了一个清瘦又憔悴的少女的脸庞。

    她眉弯如远山,轻轻挑起,下面是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鼻梁挺秀,微微上扬的鼻尖,略有些薄的嘴唇微微泛白,没什么血色。样貌有一种幽静的气质。

    她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真可惜,这么早就殒命了。”我不禁叹道,她还是个孩子呢。

    “她......还活着。”阿泽瞬间严肃了起来,表情犹疑不决,“在你醒来之前,我和她对话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如何和她对话?”

    “我猜测,她的魂魄还在这具身体里。在我今晚见你之前,白天我已经来过这。那个时候,你还不是你,而是那个叫唐舒的少女。我问她有没有见过你,她否认了。”

    “此前我还进入过她的梦境。她好像家人全都死了,所以跳崖自尽。”

    什么......原来我不是“借尸还魂”,而是“夺魄”了?

    而且还没有夺成功,这个肉身的魂魄还在这里。

    “她本来也是想寻死,不如让我炼化了她......”

    “不行!”我打断了阿泽。

    “炼化了她就魂飞魄散,再无入轮回的可能。这本来就是人家的身体,我们断不能做出这种有伤天理的事。”

    我想了想,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以后再从长计议吧,说不定我可以重塑肉身。”

    阿泽看向我,眼眸里是无尽的温柔。他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聊完了这些,我只觉得一阵深深的倦意席卷而来。

    “阿泽,我累了......”

    “我抱你去床上休息。”还未等我拒绝,阿泽就一把将我抱起。

    他放下我的动作轻柔到好像我是个瓷器,一碰即碎。

    “我就算现在是个人族,也不至于这么娇弱。”我好笑道。

    “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他轻轻道。

    又轻轻的给我掩上了被角。

    “阿泽.......”我还想再说些什么,眼皮却沉得像山一样,渐渐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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