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我感觉自己身体变得很轻,仿佛是漂浮在空中。

    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是一处庭院。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葳蕤的鲜花和葱郁的树木,一张石桌上摆放着棋盘,黑白棋子交错成未尽的残局。

    一只白色的小猫在院子里追逐蝴蝶,脖颈上的小铃铛随着跳跃叮铃作响。远离喧嚣,恬静安宁。

    小白?

    我想开口唤那小猫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这是我年幼时养的小猫,后来生病死了,我哭了好久。

    小白扑了个空,蝴蝶越飞越高,它仰起头张望了一阵,转身走了几步,跳上窗台。我跟着它向窗户里面看去。

    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在书案旁坐着,旁边的中年男子托着她的手腕教她练字。我的眼睛很涩,旁边的男子正是我爹,而那小姑娘是我幼年的模样。

    爹的一手字写得极其有意境,笔走龙蛇,流水行云。可我嫌练字辛苦,每次写一会就不愿写了。

    小白悄然溜进屋子,跳上餐桌,歪头看了看上面摆放的茶盏,伸出小爪子试探着拨弄了几下。

    啪!茶盏的盖子摔落在地,碎裂成了几块。爹转身去查看茶盏之际,小姑娘蹑手蹑脚离开书案,偷跑出去。

    我跟着她一路进了爹娘的寝屋,小姑娘扑向坐在榻上绣着荷包的中年女子怀里,脚下碰上凳子绊倒在地。中年女子慌忙起身,将她扶起揽在怀中,小姑娘仰头撒娇,“娘亲,我不想写字了。”

    娘亲!

    我的眼眶湿润,想要开口呼唤,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娘亲出生于书香名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只要在娘亲的身边,总有沐浴在和煦的日光里那种温暖舒心的感觉。

    娘亲拿出亲手做的核桃糕来哄幼年的我:“舒娘乖。多写一副字,就可以吃一块核桃糕。”

    娘亲的核桃糕做得极其美味,入口即化,核桃的香醇丝丝散开,充盈了整个味蕾。甜而不腻,软糯中带着一丝韧劲,是我的最爱。

    有了核桃糕的激励,我那时每日也能练下一小摞宣纸的字。

    犹记得后来阿弟出生了,爹娘并没有因为阿弟是男孩而更加偏爱他,反倒是从小教育他要尊重长姊。

    阿弟年纪小,周围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玩伴并没有多少,所以总爱缠着我一起玩。经常跟在我身后,“阿姊”“阿姊”地叫着。

    不知何时我和幼年的我重合,倚在娘亲怀中,温暖而安心。

    我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境,亲人早已离我远去,恬静美好的生活,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已遥不可及。

    我紧紧抱住娘亲,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可当我意识到这是梦之后,一切都开始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娘亲……”我呢喃一句,悠悠转醒。

    淡淡的清香闯入鼻息,很好闻,却很陌生。

    睁眼就对上一双金眸。是沐泽。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此时一缕阳光正洒在他的半边侧脸,映射着修长挺拔的鼻梁,如桃花般的鲜艳欲滴的嘴唇。一头秀发如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比上次见多了一丝慵懒,少了一丝冷清。

    还有那双眼睛,阳光好像给他的眼眸也镀上了金辉。眼眸游移之际,就像有万千有万千流光在瞳中闪烁掠过,令人心魂荡漾。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无尽的温柔和情意。

    我不禁看得呆了。

    他见我睁眼,嘴角上扬,“你醒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沐公子?”

    他显然怔住了,眼中的温柔连同唇边的笑意一起戛然而褪。

    莫不是把我错认成什么人了?

    他转过脸去,似乎有些慌张:“方才听到你房中有动静,似乎陷入了梦魇,一直呓语不断,我敲门也无人应答,就进来了。如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劳公子费心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擦擦汗吧。”他莞尔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递给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流了许多汗,衣服都有些浸湿了。不过周身疼痛感减轻了许多,想来应是“舒筋丸”的效果。我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不似之前毫无知觉,而是有些麻木感。

    “多谢公子。”因为太久没有进水,嗓子干燥,声音也有些嘶哑。

    沐泽转身倒了一杯水。他手握着杯子,一阵微微的蓝光在手中聚集。片刻之后,杯口冒出来淡淡的白气。

    我想坐起身子,但身体还是很虚,手臂也没什么力气,只能勉强侧起半边身子。

    “你别动。”沐泽一个快步上前,一手端着杯子,另一手臂稳稳托起我的脖颈,将刚好温温热的水喂到我口中。

    “你身体还未恢复,先喝点水。我还准备了一些粥,在灶上温着,一会就给你拿来。”他的声音温和,眼神却平淡疏离,再没有先前的温情。

    或许是我和他的故人样貌有几分相似吧,不然非亲非故,他怎会救我这么个累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毕竟对我有再造之恩。这份恩情,要怎么报答呢?

    对了,他之前一直在找那个叫“旋儿”的人,我对翠华山一带还算熟悉,等身体好了,可以去帮他打听寻找。

    可我这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好……哎……罢了,先不想这么多,好好养病吧。

    水入喉中,仿佛甘霖玉露,我从未觉得清水这般好喝。脸上一阵发烫,不知是发热还是羞涩。

    等沐泽转身出了门,我才仔细打量下这个房间。之前因为疼痛,头脑昏沉,一时也顾不得。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靠墙的一个木柜,一张圆桌,两个凳子。

    也不知我此时身在何处。看这些陈设,似乎是个农居。我既然受了重伤,沐泽带着我也走不了多远,或许就在我坠崖的附近。

    不多时沐泽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只瓷碗。他的脸背着光,有一大半笼罩在阴影里,只能看出精致的轮廓,看不出表情。

    他走近扶我起身靠着,喂我喝白粥,入口竟有些甜。

    “鲛族并不食用烹饪过的食物,我只会做些简单的东西。白粥无味,我加了些蜂蜜,不知可合你口味。”

    我咽下粥,笑了笑,“很好吃,谢谢”。

    其实我说了违心之言,我并不爱喝甜粥。况且这粥除了蜂蜜的甜味,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味道。但我需要这些食物果腹,也不能辜负沐泽一片好心。

    吃完粥,沐泽又扶我躺下。“你要多休息。”

    胃中温暖,眩晕无力感袭来,我看着烛光中沐泽逐渐模糊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又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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