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旨意下达的时候黎曦下意识望向了父亲,果不其然她看见他眼里闪过片刻的挣扎,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黎氏才向圣上表意忠心,圣上就下达了这样的一纸婚约,无疑表明了陛下的不信任。

    现在他唯有舍弃才能保全。

    “曦儿,你要记住,你和黎氏的命运休戚与共。”父亲的话向来是不容她质疑的,“待你嫁入摄政王府一定要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有任何异动都要告知我。”在圣上的旨意下,父亲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她。

    她低眉顺目,未置一词,只是沉默地点头。

    然而记忆里倚窗晨读的美好少年郎却彻底破碎。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心存妄念的。

    婚期下来的那日赵珩盛派人送了隆重的贺礼,以表对黎府的重视。

    而摄政王那边更是出人意料抬了无数的彩礼,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黎曦出嫁那日成了京城的盛景。

    好似,他是期待这场婚礼的。

    黎曦却嗤笑不及,想必赵珩盛同黎氏的权衡交易他是再清楚不过。

    想不到只是短短见过一面的人,再见时他们却成为了夫妻。

    看着红色头巾下朝她伸出的那只手,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就这样吧。

    而后她握住了那只手,宽大灼热,对方感受到她的体温,握得用力了几分。

    那夜红烛昏罗帐,他进来的时候带着丝微的酒气,盖头被他轻轻挑开,映入她眼中的他眉目俊美妖异得不像话。

    “曦儿……”他只凝望着眼前美得不像话的人儿,声音低沉的唤她。

    红烛摇曳,温暖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黎曦的眼前一时有些模糊。

    “……”她张了张唇,欲说些什么,他却一手环住她的后腰,一个深长的吻落了下来。

    她再说不出话,只有呻吟破碎在他们交缠的唇舌间。

    床榻间他温柔得不可思议,然而疼痛还是让泪水从她眼眶中逼出。

    他见状凑上来密密麻麻的吻又落了下来将她的泪水吻去。

    发昏的意识下黎曦隐隐约约间听见他说——

    “待在我身边,永远……”

    【四】

    现今想来嫁给赵景盛的三年竟然是她笑容最多的时间。

    应声而来的婢女帮着将她扶起,黎曦失神落魄地看着满地碎片,就好像在看着破碎的自己一般。

    她脸上是惨淡的笑容,她无法再对自己自欺欺人。

    黎曦记得那三年匆匆而过,而他的模样却在她的记忆里愈发鲜活深刻。

    ……

    窗棂外是触目生寒的雪色,庭院里几株白梅在冷冽中开出了花骨朵,却也只能隐身在风雪中。

    又是一年的至寒时节。

    望着手中的信函,黎曦心上渐生比外间风雪还要寒凉。

    信中写到:圣上欲除摄政王,静待。

    短短九个字,她却不知该如何去想,如何去回复。

    那是父亲的手笔,赵珩盛他……

    她不愿意去想,颤抖着手将信函撕碎烧毁。

    与赵景盛已经成婚一年,而在这一年间黎曦发现他当时好像是真的期待着她能嫁给他。

    他宠爱她至极,外人眼中冷漠残酷的摄政王对她却总是一副少年姿态,事事上心,事事关怀。

    不知他从哪里知道她喜欢梅花,特意让人移植了许多品种的梅花到她的院子里,只为她能时时欣赏。

    只可惜那么多品种的梅花,最后只有白梅存活了下来。

    他对她的好,来得太无由头了,她却只能惶恐地悉数接受。

    同时也在等待着他显出真面目的那天——她是相府的嫡女,相府忠诚于赵珩盛,而赵珩盛早就视摄政王为最大的威胁。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他诱她暴露的手段罢了。

    黎曦这样告诉自己。

    可这样一过就是一年。

    他依旧同她刚入府一般待我,对她打听他的动向也从不设防。

    就好像,他爱她,所以相信她。

    “……爱么?”黎曦眼里升起迷惘。

    可为什么呢?

    她眼睁睁看着信函被烧成了飞灰,一时间头脑混乱。

    当天晚上赵景盛来她房里时明显感受到她的异常。

    他担忧的开口:“今日在府里发生了什么吗?”

    黎曦望着那般温柔的他,实在无法将初见时性情诡吊的他和现在的他混为一人。

    “……没什么。”她犹豫着回他,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无事的,是相府那边来的信吗?”不过一年时间他对她已经不能再了解了,提到相府的来信时,他眉头只微微蹙了些许弧度。

    黎曦心下一颤,忙开口掩饰了过去:“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说完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无比渴望能从中得到答案,这是她从很久以前就产生的疑问了。

    “明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你、你还有些……”她的话说不下去了,这是她发自心底的疑问。

    他似没想到她会这样问,眼底有错愕闪过,而后他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理由,不过是那天我为你的舞姿倾倒一见钟情了罢。”他凝望着她,眼里是要溢出来的柔情。

    黎曦却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如同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他很了解她一般,她对他的了解也远超乎她的想象。

    “嗯。”黎曦没有拆穿他,只低低应声。

    他似注意到她的情绪,抱着她又吻了上来:“曦儿,别皱着脸了,笑一笑……”

    那晚黎曦 又被他折腾到很晚才睡去。

    银白的月光倾斜到屋内,夜色里,男人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熟睡的脸颊,眼里是最直白炙热的爱意。

    “曦儿,曦儿,曦儿……”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的重复着少女的名字,似乎少女是他不可再得,珍之又珍的宝物。

    ……翌日醒来的时候赵景盛还躺在她的身旁,他睁着眸子专注的看着她。

    黎曦被他的眼神盯得脸微发烫,嗔怪道:“你今日不上朝吗?”

    “嗯,陪你一天。”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却无端想起昨日父亲送来的那封书信,想到信里的内容,她心头一哽。

    “……好。”黎曦动了动唇,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全吞了下去。

    黎曦到最后都没有告诉他,她知道的,赵珩盛对他是下了必诛的心思。

    现今市野若问大昭谁人号令天下,除了赵珩盛,便是摄政王的名声最响。没有任何一位帝王能够接受这样势大的一位臣子。

    作为他的妻子,她应该告诉他赵珩盛的打算的。

    可……她同时又始终都是一个为家族而存在的人,和家族比起来,赵景盛,算不得什么。

    黎曦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心中却仍在隐隐的期待,希望那一天至少来得晚一点。

    于是一晃眼又是两年过去,时间过了这么久,久到她天真的以为赵景盛不会有事,久到她差一点就要爱上他了。

    父亲的书信又来了。

    这一次他让黎曦偷出摄政王的私章。

    她似乎知道赵珩盛的打算了,留给她和赵景盛的时间不多了,她渐渐有些悲哀。

    目光移向窗外,那里开着极漂亮的红梅,他试了许多办法,红梅终于也活了下来。

    也不知是盛京气候,这里的梅花花期短,往往还不到来年开春,那些梅花就悉数凋零。

    少女踏出房门,甫一出门,飞雪就飘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她靠近开得最热烈的那株红梅,朵朵红梅艳丽,这红色如血刺得她眼生疼。

    赵景盛,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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