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诺一如既往起的早,天微亮便听得府外嘶嘶马蹄声,立晨到了。

    “王爷,咱们王府的车队到了。”元书进来回禀道。

    “立晨呢?”晚诺在喝着清茶。

    “在府外修整马匹,”元书问道:“是否让立晨进来回话?”

    晚诺看看天色,说道:“不必了,稍后去给老王爷道个别,这就出发。”晚诺似乎想起什么,转而问元书:“那个…前些日子你如何称呼苏家小姐来着?”

    元书被问得一头雾水,答:“罗清郡主?”

    晚诺看着元书,似在提醒,“不对,本王说在祁安郡的时候!”

    元书疑惑,半刻突想起什么,咧嘴笑道:“靖北王妃。”

    “就这么叫吧!”晚诺一个手势,果断而干脆,满意地出门去了。

    元书在后大声回道:“是!王爷!。”

    到了出发启程的时辰,苏宛白被阿筱搀扶着出了王府大门,虽一觉精神恢复了不少,却体内仍被毒素压制着,脸上无甚血色,宛白依旧一身素雅,风菱带缕,倒是更为楚楚可怜。

    晚诺此刻笑眯眯地看着宛白走过来,信步迎上去,很是自然地从阿筱手里接过宛白,护在怀里,往马车旁走去。苏老王爷在旁默默看在眼里,似又多了几分安心。

    苏宛白走到了车旁,兀自转身,向父王拜别,“宛儿私自离家这么久,惭愧,累父王担扰了。”

    “哎…”苏老王爷深深叹了口气,继而道:“哪有做父亲的会真的怪罪儿女的呀,你呀…就是太倔了…为父现在只希望我宛儿能够…赶紧好起来。”苏老王爷说着说着,又担心起宛白的身体,竟老泪众横。

    宛白不舍父王,亦自责前日任性,百般情绪,“父王…”宛白俯在父亲肩上嘤嘤哭起来。

    好一会,苏老王爷拍拍宛白,道:“好宛儿,不难过了,父王等你回家,去吧。”又向晚诺道:“靖北王人中龙凤,君子是也,老臣信得过。”

    晚诺欠身,表回礼,即安慰。

    如此,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京都去了。

    一路下来,阿筱精心照顾着宛白,晚诺亦小心呵护,倒也顺心。

    数日,大队人马便抵达京都。

    “禀王爷,前面就是城门了。”立晨在马车外回道。

    晚诺吩咐道:“立晨,你此刻快马前去将那神医请府上来,好生招待着,元书,你即刻去请太医院之首沙太医来王府一趟。”

    立晨与元书领命去了,宛白疑惑道:“王爷不信任这位陆神医?”

    晚诺正经道:“□□来的人,还是留个心眼的好。”

    靖北王府的队伍实在是招摇,将行至靖北王府门前,王府门口便已聚集了不少市井看热闹的,马车在王府门前停稳当了,晚诺下车将宛白打横抱着便进了大门。

    话说靖北王左右请神医入府,招太医诊脉,如此动静,可算是惊动了尚书府慕容家。

    西昌国尚书慕容村这些年也算励精图治,为民为国出了不少力,深的当今圣上青睐,若不是与木王府婚约在前,慕容家的小姐慕容靖瑶恐早入主靖北王府了,如今虽旨为侧妃,却成亲在即,俨然有风头盖过正妃的气势。

    慕容村前夜当值,此刻正轮值从宫里出来,赶巧遇见元书领着沙太医往王府去,慕容村以为顾晚诺身体有恙,故多问一句,只听得元书拱手答道:“靖北王妃有疾,请沙太医过府一看。”慕容村咋听没反应过来,心想瑶儿今早还瞧见好好的,怎的现去了靖北王府?”

    再一想,心一沉,连忙问道:“是木王府那位?”

    元书道:“确是木王府罗清郡主,望尚书见谅,元书此刻还要回府复命,先走一步。”留下慕容村半天没有回过神。

    此时那位陆神医已被待命于靖北王府内,晚诺径直带着宛白去了自己的寝殿内,将宛白轻轻往床上一放,回头招呼陆神医:“有劳陆神医。”

    只见陆神医不紧不慢拿出药包,扯出脉枕,示意宛白将手腕搭上去,阿筱紧随着将一方手帕盖在宛白手腕上,陆神医这才气定神闲般坐下来把着脉。半响,陆神医的表情微恙,似疑惑似悲苦,很是奇怪。晚诺从头至尾眼神便没离开过这位神医,晚诺见惯人事,又见这位神医露出这般神态,心下更生疑窦。

    “陆神医,请问毒素可解?”晚诺心切。

    陆神医仿佛不曾听见晚诺的问话,看了看宛白,眼一垂,似很痛苦,但也只是一瞬,立即管理好自己的举止神态,起身向晚诺说道:“可治。”

    晚诺大喜,道:“若能医好王妃,本王许你一诺。”

    宛白突闻晚诺如此称呼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索性不管,扯上被子翻身假寐。

    陆神医答:“能解王妃之毒,是草民之幸、之命…草民不求恩赏。”

    晚诺此时倒没去细嚼陆神医话中之话,只说道神医莫要谦让之类的话。

    陆神医留下方子便告辞了,临走前复看了宛白一眼,眼神似充满了愧疚与无奈…

    走出王府大门,这位陆神医悠悠荡荡走在这繁华的京都街道上,思绪顿时飘回了多年前的是是非非。

    二十年前,代国帝都。

    拂晓初生,宫羽林立,威严的红砖墙下,一名身着藕色衣裙的宫女,头绾着别致的飞云髻,神色焦急,见远处一太监模样的人蹑手蹑脚跑过来,当下四周环看一下,即迎上去,匆忙与“太监”耳语一阵,又从袖口处顺出一缎面囊包给了“太监”,便低头离去。

    此宫女一路小跑至芳茴殿,“主子,事妥当了。”宫女入殿后径直走向一身着华丽的贵妇身后。

    只听得贵妇深深叹口气,“出此下策,实非我愿。”贵妇缓缓转过身来,周身贵气的衣着首饰竟也掩盖不住其娇美的脸庞,与其说娇美,不如说年轻。然贵妇的眼睛里始终透着不可捉摸的哀伤,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哀伤。

    “凌菲,我如此行事会被世人原谅的吧?”贵妇开口问这宫女,似更像问她自己。凌菲听了俯身而跪,一狠心,言道

    “如若不被原谅又如何?奴婢与您同受。”

    凌菲心知若不苦苦经营这一场戏,如何能救得李氏一族挣脱牢狱,自是,好言宽慰的话也是不必说了。

    芳茴殿,也曾熠熠芳华。

    那年大选,外臣李承重为保李氏家族数代荣华,将小女儿李若华推进了大选风波,经层层选拔,若华不负众望,被拜为夫人,赐住芳茴殿。

    当今圣上并不是昏庸之辈,却也流连于芳茴殿夜夜不舍。若华爱书,珍玩古籍只是一句话的事,加之各种绫罗缎匹、金玉首饰络绎不绝地送往芳茴殿,一时恩宠无以复加。

    许是若华年幼的缘故,二八芳龄便纳入宫中,亦许是圣上盛年已过,时至两年也未怀上龙嗣。转眼又是一年大选,新人承宠,无子嗣依靠的若华恩宠渐去,一人孤寂落得夜夜凄凉。

    后宫牵扯着前朝,仗着女儿的恩宠,李承重这两年也算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外臣袭爵,是若华对母家最辉煌的贡献了。如今,若华身无子嗣,恩宠不复当年,又逢李家幼弟因卖官鬻爵被政敌参了一本,圣上大怒,不仅李若华的幼弟锒铛下狱,更牵扯出李家前朝后宫许多事来,李家地位岌岌可危。

    傍晚,芳茴殿内。

    “陆太医,来了。”凌菲打帘进来说道。李若华疲懒地点点头,示意让陆太医进内寝来,凌菲即俯身出去了。

    “陆太医,我家夫人请您进去。”凌菲笑语晏晏,陆绵委实看不出哪里不对,揖手,遂进入了内寝。

    陆绵头次接诊芳茴殿,以往负责芳茴殿一应大小事宜的是一名赵姓太医,近日不知怎的,赵太医频频抱恙,太医院无法,只得另行指派。

    “陆绵叩见夫人。”俯身拜了下去。

    “不必多礼,赐坐。”李若华杏眼微弯,”凌菲,给陆太医沏杯茶。”

    “是。”凌菲应了。

    陆绵这才细细私下打量着这芳茴殿,内饰风流,用度奢华,却有着小桥流水的气韵,温婉尔尔的招数。心中感叹,怪不得圣上当年沉迷至此。

    “陆太医在想什么?”李若华看着似乎出神的陆太医。

    “陆绵惶恐,并未想其他,”陆绵收回思绪,恭敬请旨“夫人,可是有何身体不适?待微臣先替夫人诊脉。”若华一笑,“不急的,陆太医,累您漏夜前来,外面湿气寒重的,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陆绵听了,又是一作揖,“谢夫人体贴。”

    凌菲端着茶盘小心踱步至案前,放下清茶,即退下了。

    “陆太医,尝尝这雨后的新茶。”若华的双眸里透着些许期盼,复杂的期盼。

    陆绵应着,饮下。芳茴殿内,难得芳回。

    翌日拂晓。

    陆绵惊醒,睁眼所见,床帏、丝帐,还有身边的人...瞬时已知昨夜之情景,吓得不敢看向身侧的若华夫人,一轱辘滚下床,跪在床沿,死命一磕头,再不敢起身。陆绵官至太医院,何等筹谋,细想便知一切种种已入圈套。

    昨晚一杯清茶断了陆绵不设党争的衷肠,陆绵心中暗暗叫苦,愤恼不已。

    “陆太医醒了?”若华似听见声响而醒了,又似彻夜未眠。

    “夫人!微臣该死!”陆绵恐慌不是因为上了凤塌,而是迷茫未知的风雨。他知自己,注定了,一颗棋子。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若华慵懒地起了身,斜靠在床头,目光看向这蜷在地上的陆太医,手指绕着乌发玩。

    若华终开口了,“陆绵。”

    陆太医听李若华直呼名字,更是心中惶恐,心一横,应道:“臣在。”

    若华微微吃惊,惊得陆绵心智比自己相像中更具成熟。

    “都道你医术无双,却不知你也有外面权臣不可及的一面。”若华似是苦笑,眼神望向陆绵,不再躲闪。

    “你应知我处境,我有意护我母家,若你相帮...”

    “陆绵惶恐啊...”陆太医又是一拜,断了若华的话。

    李若华再不多说,缓缓下床,竟跪坐在陆绵身边,靠近,一字一顿,“你可愿意?”

    陆绵,回顾着二十五年光景,二十五年平淡雍容的岁月,那样踏实无恙的日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

    眼一闭,心凉了,答:“愿意。”

    一年后。

    芳茴殿外黑压压跪了一地,圣上倚靠在内殿外的暖阁中,神情焦虑不安,宫中已许久许久没有皇子诞生了,圣上紧张亦欢喜。

    “太医院陆绵!”圣上似乎异常担心、焦虑。

    “臣在,陛下,夫人尚年轻,头胎难免困难些,臣等...”陆绵满头大汗,扣头回话。

    时至午夜,芳茴内殿终响起一声啼哭,李若华,许是命该如此,一胎即是皇子。

    众人松了一口气,瞬间喜悦祥瑞笼罩着整个芳茴殿。

    “陛下,若华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好好,你先歇着,一会朕便命乳母抱来。”圣上龙心大悦,看着李若华产后虚弱的身体,又回想起往年与之恩爱的岁月,不禁心疼。愧疚、怜昔、情爱,种种感觉填满心腔。

    不觉说道:“若华,你好好将养着,朕以后日日来陪你,陪你用膳,陪你入睡,陪着咱们的孩子一点点长大。”

    若华似是感动,噙着一汪泪水,一笑。圣上或是又想起什么,转头吩咐:“从即日起,李承重李氏一族,”圣上停顿了半刻,看向卧床的李若华,继而说道:“大赦。”

    “大赦”,若华终是盼到了这俩字,再不能控制,两行泪兀自淌下,渐渐抽泣起来,不知哭家族重振,还是哭这一年自己的苦心筹谋,或是哭对圣上的愧疚,亦或是,对陆绵的愧疚?

    “对了,若华,朕差点忘了,”圣上如是说,“太医院陆绵何在?”若华听罢,眼底荡起一丝慌乱,不知圣意几何。

    “陛下,臣在。”陆绵跪拜。

    “朕听说在李夫人孕期一直是由你日日照顾,事事亲为为了皇室的开枝散叶你劳心劳力,功不可没!”

    圣上似乎很是激动,抚摸了若华的手背以示安慰,又说道:“若华是早产,马虎不得,这以后的日子里你等更要悉心照看,正好,太医院之首一直空缺着,即日,便你顶上吧。”

    “微臣,叩谢隆恩。”陆绵不亢不卑,领旨谢恩。无人注意,锦被下的若华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才德进来请旨,“陛下,南朝使臣到了,这会子在正阳宫等候传召。”

    圣上示意才德已知晓,“先让他们候着,朕随后就来。”与李若华耳语一阵,又与凌菲一众掌事一顿好嘱咐,方领才德众人前往正阳宫。

    圣上离去,凌菲轻声上前,“主子,您可乏了?奴婢们去殿外候着,您看身体有何不适,与陆太医说说,有事便唤奴婢。”

    若华会意,“凌菲,你去乳母那看看小皇子,一会抱来。”凌菲应道“是,主子。”一众宫人即缓缓退出内寝。

    陆绵径直跪坐在床沿下,良久,两人都没有开口。

    “陆绵,”若华脆脆的一声呼唤打破了沉寂。

    “嗯,”陆绵应着。

    “你,看过了吗?”若华转向陆绵,眼里竟似乎多了些许,爱意。

    “看过了,他很可爱。”陆绵说完这句话,似乎有点瞧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了,“他很可爱”?这四个字,含着太多感情,浓郁得已不似政权党争。

    “像我?还是像你多些?”若华终是问出了这句话。

    陆绵抬头,似乎比刚才更瞧清楚了自己的真心。

    “若华,都像。”

    此时的芳茴殿一片温馨,而正阳宫内却阴云密布。

    “陛下驾到!”掌事太监才德躬身扶着圣上慢慢踱步进入正阳宫。待圣上抖落着衣袍坐定,圣上这才睨眼看了看阶下来客。

    “陛下金安,吾乃南国左尚书严画林,今特以使臣身份代吾皇愿与代国圣上永世交好。”严画林单腿跪地,象征性一拜。

    “永世交好?”圣上不禁一笑,”朕若没有记错的话,纪元十五年,是你们南国先犯我代国边境,祁安郡乃代国南北贯通之要道,你们却以夜色作掩护,摧毁了祁安郡半数驿站,当然,后祁安郡立即出兵清乱,当时侵犯祁安郡之所有南国人全部收押或就地斩杀。你说,这一来一回,恩怨心结可是一时能解?”

    南朝使臣似胸有成竹,“可解。”

    圣上玩味一笑,“民心即圣意,使臣大可不必这样快回答,南国摧毁了祁安郡多数驿站,南国百来个士兵亦葬身祁安郡,此时两朝若结同盟,你们南国不顾民心,朕的百姓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严画林哈哈一笑,环顾着宫殿装潢,漫不经心道:“原来,代国不是祁家的呀,圣上这般踌躇不前竟是怕。”

    圣上听罢,知是激将,却也看不惯严画林这般小觑。

    话说这代国圣上祁钰,本不是嫡出,只因祁钰兄弟姐妹凋零,其父皇在位时也不曾立下国本,至父皇仙逝也无东宫之位,祁钰在众臣推拥之下,成为了代国第九任圣上。

    严画林的激将并没有挑起祁钰对于自己并非嫡出的自卑。

    “激将并无用处,严尚书不必在此事做文章。”代国圣上似乎不再想听这个南国使臣继续悖论下去。说罢便起身欲离去。

    “圣上!我南国欲以五座城池换得两朝永世交好!另!今将南国公主“托付”于圣上,若南国不守信义,公主之性命自由□□处置。”严画林见祁钰似要离去,一口气讲完南国此次真正来意,严画林隐约感觉到,祁钰,会愿意。

    果然,祁钰听了这席话,站住了。

    “人质?”祁钰似乎听到了南国使臣的重点。

    祁钰摇摇头,笑道:“五座城池似乎有点份量,但是,你,严画林,此行目的仿佛是为了送出这个人质。”祁钰似乎开始对这个公主感兴趣了。

    严画林抬眼看向祁钰,似在揣摩祁钰的心理,“圣上,上月吾南国贵妃诞下公主,赐名锦儿。上月末,已命天师察算过了,锦儿公主,乃是木槿转世之身。”

    话语一出,正阳宫一片哗然。

    正此时,代国三朝元老魏平丞相颤颤巍巍上前附道:“圣上,您忘了,今年正好是第六个甲子了。”魏平望向严画林,眼神矍铄,似想从中看透什么,却一无所获,继而说道:“当年虞舜救下被人砍伐的木槿树,哪知那棵木槿是仙人所化,夜里竟入梦中来,仙人告知虞舜真身,愿世世缔结良缘。每六个甲子虞舜与木槿的转世之身会再现,虽说三百六十年一见很是久远,但却是自古以来的仙法道术,六个甲子一轮回,也是转世之身的命数。”

    祁钰听后默不作声,他不是昏庸的天子,他在审度。当年作为代国的皇子,自打他记事起,皇子们在背负整个代国荣辱盛衰的同时,也被秘密授予寻找转世之身的使命。传说在这风雨飘摇的政权年代,成功封禅的转世之身能度万民,可兴万代。

    “严使臣看来着急的很,莫不是再有何条件?”祁钰打定主意要了这锦儿公主,却也知道南国并非善类。

    “陛下英明,南国真心与□□交好,并无二心。只是,”严画林欲言又止,继而说道:“近年,西昌国日益昌盛,大有盖过代国格局的意思,吾南国愿与代国结为兄弟国,互依互靠。”

    祁钰这才听明白了,敢情南国这是来搬外援的,估摸着西昌国要对南国下手了,周边小国南国得罪遍了,这会子只能投机代国了。

    “朕准了!”祁钰大袖一挥,“魏卿,这件事你去着手办,锦儿公主接来便送往芳茴殿,由李夫人照料。”

    严画林得偿所愿,再拜,“愿主昌盛。”

    芳茴殿内。

    “主子,您醒啦?”凌菲麻利的卷好床帘,从身侧抽了一个软金枕给李若华靠上。若华身体仍是虚的很,起身都尚且困难。

    “陛下呢?”若华问道。

    “主子,正想与您说...”凌菲刚要说太叔锦儿公主的事,若华似神经有些衰弱了,太过紧张敏感,忙打断:“恩?何事?”

    凌菲担心主子着急了,忙说:“不打紧不打紧,是南国公主的事,”凌菲说着边递了热水与李若华。

    “主子可曾听说虞舜木槿的转世传说?”

    若华点头,“怎的没听说过,代国百姓数年最为信奉的当属虞舜了,当年我随陛下进书库伺候,也曾见过那记载转世的手札...”

    若华似明白了什么,问道:“那位太叔公主是木槿转世?

    凌菲应:“是,并且咱们马上就要见到这位小公主了,南国弃了她,以公主换两朝交好。陛下说了,公主入芳茴殿抚养。”

    “哦...”若华听了若有所思。

    “夫人,才德公公来了。”一名小宫娥来报,若华的思绪方才回来。

    “请公公进来吧。”若华示意。

    才德一进寝殿,行过礼,便笑着与李若华道喜:“夫人真是好福气,眼下是双喜临门啊,昨儿新添麟儿,今个又受陛下皇恩接纳了太叔公主,奴才这是来讨酒喝的。”

    “谢公公吉言,也烦请公公代本宫谢陛下隆恩。”若华久居宫中,自知如何上承圣意,下拢民心。

    “夫人不必跟奴才客气,这谢恩夫人今晚慢慢说与陛下吧,陛下刚吩咐过了,今晚过来芳茴殿。奴才是来知会的,”才德似乎也是真心高兴,又道:“南国的太叔公主现已在殿外了,夫人要见上一见吗?”

    “就在殿外?”若华似很是吃惊,想着动作之快,又寻思着这寒冬腊月,冻坏了孩子可好,急说道:“快,抱进来,怎可把孩子放在外头。”

    才德忙不迭唤外殿的乳母把公主抱进来,又连连道是自己疏忽了。

    若华小心翼翼接过公主抱在怀里,觉着可爱极了,粉嫩粉嫩的,勾的若华母性泛滥,“模样这般好看,她母妃也定是绝色啊,”若华轻轻哄着:“锦儿,真乖,这会子你哥哥在睡着呢,你的幼安哥哥醒了,你俩就有伴啦。”

    才德见这边无其他事,躬身向李若华请安离去。

    晚间,太叔锦儿已被安排与幼安同间暖阁睡下。暖阁内配备了四名乳娘,宫女若干。而芳茴内殿,圣上祁钰自是陪着李若华说笑,不一会便双双歇下了。

    深宫寂寞,政权难料,这几年确实耗费心计,日子过得战战兢兢,这两日恐是若华进宫来最舒心的日子了。

    次日清晨,朝阳透过琉璃纱渗进内寝,丝丝缕缕,斑斓影绰。若华缓缓睁开双眸,一觉踏实,不曾梦魇。若华仿若重生,精气神似又好了些许,心下感慨,今日的暖阳真好。若华恍惚了,又想着,这暖阳若是永永久久的,该多好,天无百变,风云可测,我自逍遥,远离纷乱,不再为一族之荣耀而耗费心血,不再为一己之荣而明争暗斗,不再,为幼安挣下一片前程。若华一想到幼安,一激灵清醒了。是啊,若华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她累了,厌倦了,但,她现在有了幼安,已列入祁家祠堂宗庙的祁幼安。若华,注定,向着深渊,越陷越深。

    身侧已空,陛下早朝去了,这会子恐尚未下朝。

    “凌菲,去请陆太医来。”

    “是。”

    芳茴殿内寝紧闭,凌菲守在门外。

    “若华,可是哪不舒服?唤我这么急。“陆棉说着顺手去搭李若华的脉搏。

    “让人看见不好,“李若华躲着,将手抽出,“我有正事说与你。“

    “你说,何事?“陆棉行事倒干净利落。

    “你可知晓木槿虞舜的传说?你先不要着急回答我,陛下兴许不一会便下朝来我这用早膳了,我与你长话短说。现如今太叔公主这位木槿转世便住在芳茴殿,这实在是天赐良缘,若幼安能与太叔公主有一纸婚约,幼安何愁天下?祁钰的江山那不是唾手可得。”

    若华尚气血空虚,一口气说了这好些话,有些吃力了,再看陆棉,紧皱额头,眼神惶恐,迟迟说道:“若华,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若华又是一阵紧张,她已害怕,害怕自己百密一疏。

    “若华你糊涂了!你见过那手札的!可还记得上面清楚记载若大婚之日有一人若并非转世之身,那人可会怎样?”陆棉着急得压着声音说道。

    若华脱口而出:“当年虞舜已有发妻,无法再容纳木槿一颗报恩与爱慕之心,木槿那世抑郁寡欢,日渐凋零,最终脱落仙胎,堕入轮回。虞舜愧疚,因此而立誓,愿后世缔结良缘。若,错了姻缘...”若华话没落音,却已不敢再言。

    “你拿幼安的性命作赌注?!“陆棉兀自从床沿边站起,这是他的底线。

    “不!幼安是我的全部!我的血脉寄托!“若华有些激动,似乎又有些埋怨陆棉的态度。若华看着前方,眼睛里渐渐冰冷:“我的后半辈子全是为了幼安,他安好便是我安好,他败落便是我败落。

    半响,若华缓缓将头转向陆棉:“这只是传说!知道吗?我不信!虞舜和木槿仙子是神仙!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无妄灾难!如果真有…”陆棉看着眼前这寒气逼人的若华,似不相识。

    “那便偷梁换柱吧…”

    再看若华,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惊愕了,前一日还将太叔公主环在怀里万般疼惜,这时却心生了杀念,已不知何时,若华似再感受不到温热的心跳了。

    陆棉医承家德,唯愿悬壶济世一辈子,现下却似乎将要沾染上杀人的勾当,陆棉实在不知如何面对,默不作声。缓了好一会,陆棉已不能透气,深深倒吸一口气,拱手,“若华,陆棉无用,公主可换,只是可否留下太叔公主的性命,换了便好呀!”

    “陆棉!”

    “妇人之仁!留下真正的太叔公主,日后她流落民间,若有成亲的命格,那岂不是依旧会克死新婚主君?!到那时如何圆谎?!”

    陆棉听此话,怔怔站住,此时缕缕朝晖已洒了进来,早朝快结束了,一天的轮回又开始了。陆棉仰面接住漏进来的阳光,也并未觉得温暖…

    “陆棉此身已万劫不复了,惟愿来世能救赎。”陆棉终是转过身来。

    “若华,我…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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