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停云受伤的消息送进宫后,犹如泥牛入海,未掀起丝毫波澜。

    卫时雨便命杨顺去大街上散布流言,只说夏停云受了重伤,恐是被人报复。

    不到半天光景,茶馆里便都在说逍遥侯遇刺之事,一个个传的活灵活现,仿佛亲眼所见。

    说是那仇家来行刺,不小心误伤了卫时雨,如今躺在床榻上,药石难医。

    有人在下面作证,说是卫郎中今日未去怀远堂坐诊,定是受了重伤。

    还有人说是逍遥侯替别人做了许多恶事,如今已是弃子,所以难逃活命。

    底下又有人说了,这世上谁能驱使逍遥侯啊,自然有,但却不可说不可说啊。

    还有人说,是那襄郡王的冤魂来索命,缠住了夏府,如今侯府内人人自危。

    于是又有人问了,那襄郡王就算要报仇,也该去找如意公主才是啊。

    立时便有人反驳,皇城之中,帝皇之气威严,谁敢犯上作乱。

    总之,三分真七分假,越传越不像话。

    到了晚间,茶楼里便没人说书了,大夏朝还是头一遭,来了官兵封锁茶楼,不许妄议国事。

    同时,隆庆帝的圣旨终于姗姗来迟,特赐了许多伤药,又钦派了数名御医给夏停云和卫时雨诊脉。

    当晚,侯府好生安静,卫时雨躺在那里,只能听见风声,杨顺也无聊的打了两个瞌睡。

    刺客似乎也听皇命,再也没来过。

    金彩边夏停云捏着小腿,唇角难得露出笑来。

    卫时雨半躺在榻上,“你笑什么?”

    “没有,奴婢没笑。”金彩立时收笑。

    “分明是笑了。”

    金彩只好如实答道:“奴婢替侯爷高兴,陛下赐了这许多伤药,又派了禁军护卫,想来是不敢有人再来行刺了。”

    是啊,谁还敢来?

    此时若是夏停云有个好歹,那些个嫌疑人一个也休想逃脱干系。

    卫时雨却笑不出来,本来隆庆帝罚了夏停云,也不过是形势使然,甚至这是君臣本就做好的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可如今却不同了,就算是隆庆帝没有真的派人来杀夏停云,起码是乐见此事发生的,不过是后来怕被满京城的读书人冠上昏君暴君的名号,这才逼不得已来装样子。

    枉费夏停云舍弃一身清誉,为他背了半生骂名。

    卫时雨看向榻上的夏停云,他已然退了烧,伤口也开始愈合,可是若隆庆帝当真要除掉他,往后有的是机会,到那时又当如何?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算隆庆帝只是个傀儡皇帝,但他终究是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夏停云手里无兵无权,如何能与他抗衡?

    哎,死就死吧,反正夏停云说了,我心悦你,只要有情人在一起,生死又有何惧!

    卫时雨突然怔住了,怎么就因为他一句不知真相的话,就要同生共死了呢。

    她拍拍滚烫的脸,卫时雨,你快醒醒,恋爱脑要不得!

    可是,她忍不住看向夏停云,这个人生的实在太俊俏风流了,人家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第三日晚上,卫时雨便有些熬不住了,她撑着额头歪在塌边,另一只手在夏停云腿上不时的按一下。

    “卫时雨,别走!”

    夏停云又开始梦魇。

    卫时雨立刻惊醒,轻拍他肩膀,“我在呢,不走!”

    夏停云攥住她手,喃喃说个不停。

    卫时雨叹了口气,夏停云这几日只会说别走这几个字,怎么平日里不见你这般啰嗦。

    她鬼使神差的伏低了身子,在夏停云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我去!”

    惊觉到自己过分行为的卫时雨立时侧过身子,捂住自己滚烫的脸。

    是疯了吗?竟然偷亲夏停云。

    她闭紧了眼,生怕夏停云取笑自己,随即又想到他压根不省人事,这才慢慢转过脸来,戳着他额头,“你到底什么时候醒?”

    夏停云不答,他已然安静了下来。

    “再不醒,老娘还亲你!”

    卫时雨故意恐吓,说完自己先忍俊不禁。

    夏停云病了几日,面色苍白,这两日只能喂些流食,人也瘦了几分,看起来更加软弱可欺,十分好亲。

    扪心自问,等夏停云醒了,自己还走吗?

    卫时雨立刻摇头,不走了,为什么要走?

    我爱你你爱我的,一起过日子不好吗?

    “夏停云,我心悦你!”

    卫时雨自言自语,说罢在夏停云额上亲了亲。

    她觉得下颌有些痒,似乎是蝴蝶煽动翅膀的感觉。

    卫时雨猛然坐直,却见夏停云已然睁眼,正对着她笑呢。

    他睫毛极长,呼扇呼扇的乱刷,刚才就是它碰到了卫时雨。

    卫时雨屏住呼吸,“你醒了?”

    夏停云笑道:“醒了!”

    卫时雨见他似笑非笑,脑筋又如此清醒,不由一慌,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何时醒的?”

    “你亲我的时候,我就醒了。”

    “我,我亲你哪里的时候?”

    夏停云艰难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我都听见了,你说你心悦我!”

    原来他早就醒了,却在故意装睡,卫时雨怀疑他乱喊的时候就醒了,故意在试探她,逼她说出心里话。

    “夏停云!”卫时雨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被戏弄了,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掐他脖子。

    还以为他是个小白兔,没想到在这里扮猪吃老虎。

    夏停云忙道:“娘子饶命!”

    卫时雨双手一僵,“你喊我什么?”

    夏停云却道:“我们本是夫妻,我称呼你娘子,有何不可?”

    从前夏停云都是喊她县主,卫时雨,好像从没喊过娘子!

    卫时雨脸上都烧起来,喃喃道:“娘子。”

    “娘子,从前诸般都是我不好!是我不知珍惜,如今我幡然悔悟,才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是我思之念之的良人。不知娘子能否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捐弃前嫌。此后我心中眼中,唯有娘子一人。再不去那烟花之地,不欺你负你,一心待你。”

    夏停云握着她手,情真意切的说了好一番话,委实将卫时雨惊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夏停云如此舌灿莲花,竟能将死的说成活的。

    是的,卫时雨觉得自己濒死的一颗心都活了过来。

    夏停云注视着她,凤眼竟然含着清泪。

    “你我既是两心相悦,此后白首相携,共度余生,可好?”

    “好!”

    卫时雨不再犹豫,她往前一扑,压倒了夏停云,再次亲到他唇上去!

    “天爷!”

    门声一响,高燕染便瞧到了这副场景,他大呼一声,捂住了自己双眼。

    原来是守在外面的金彩听见卫时雨大喊了一声夏停云,担忧他伤势有变,这才去请了高燕染来,谁承想房中竟是如此光景。

    高燕染边捂着眼边道:“卫郎中,你就是再着急,也该节制些,如今小侯爷受了重伤,身子正虚呐。”

    谁知卫时雨却是有口说不出,夏停云明明有伤,手上力气却不小,一把抱紧了她,反过来攻池掠地,她早已气喘吁吁,气都不够用了,但却挣扎不开。

    那高燕染还要再说,夏停云已然听得不耐烦,右手一摸,捞到个枕头,朝着他掷过来。

    高燕染连连感叹,“活该!偷听人家夫妻墙角,糟了报应罢。”

    他边骂自己边拉着金彩走开了,还贴心的掩紧了房门。

    这里卫时雨总算挣脱开,恼道:“你小心些伤口。”

    夏停云也知此时有心无力,他躺回榻上,对着房顶傻笑。

    卫时雨双唇嫣红,头也晕乎乎的,拍了夏停云一下,“下次再敢装晕,我就真把你敲晕。”

    夏停云这才记起上次他受伤,也是卫时雨守着他,他故意装晕杀了一人。

    “从今往后,我不再受伤了,换我来照看你才是。”

    卫时雨笑道:“这话多不吉利。”

    夏停云歇了一会,问起正事来,卫时雨便将经过情形都说了。

    “到底是谁来杀你,你心中可有算计?”

    夏停云不以为意的笑,“世上想杀我的人多了,何必费这等心思胡乱猜测。”

    卫时雨迟疑着道:“陛下那里?”

    “不会是陛下!”夏停云立时打断卫时雨,他语气很急,十分笃定的说:“我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我最知道他的性子。”

    卫时雨叹了口气,夏停云不是傻子,自然知晓帝王心思,他既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我醒了,等过两日,便去宫中谢恩。”

    卫时雨故意取笑他,“想当初小侯爷可是刚刚醒来,就要爬着进宫去,要不是我一碗麻沸散,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只见夏停云面色不好,垂着头在那里若有所思。

    卫时雨忙收回了后面的话,“你别吃心,都是我不好 ,我不说这些话了。”

    夏停云抬头,右手帮卫时雨整理散乱的鬓发,“我喜欢那个随心自在,无拘无束的卫时雨。”

    “什么?”卫时雨没听明白他话中何意。

    夏停云却笑着道:“你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不必怕我难过,委屈了自己,也不必为讨我欢喜,收敛自己的性子。”

    “卫时雨就是卫时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卫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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