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灭门,崔皇后身死,赫赫扬扬的崔氏,在京师很快便销声匿迹。

    春闱过后放榜,中书省和户部又是好一番争执。

    历来勤勉的隆庆帝却忽的病倒,辍朝十余日。

    京师有人传言,是崔家鬼魂索命,崔皇后乃是蒙冤被害。

    听闻每到入夜,朝阳宫便有呜咽之声,宫中请了不少法师,皆无济于事。

    后宫不可无主,百官们纷纷上奏,请隆庆帝另立新后。

    为着封后一事,朝堂上吵翻了天。

    隆庆帝要立贤贵妃为后,孙太傅和那赵拂都道,贤贵妃身份低微,不配为后。

    隆庆帝冷笑道:“朕每每行事,都要依孙太傅和众卿所言,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如今封后也不能随己心意。不如这皇帝换你们来做吧。”

    众臣愕然。

    隆庆帝身为傀儡多年,颇有觉悟,从不说这般赌气的话,怎么今日突然要破罐子破摔了。

    “还是要封你孙家女儿为后,太傅才满意?”

    孙太傅忙道:“老臣并非此意。”

    隆庆帝难得坚持,将早已拟好的圣旨扔在朝堂上便即去了,由得这些大臣们争执。

    “这!这可如何是好!”

    群臣相顾茫然。

    赵拂叹道:“就依陛下所言吧,我听闻那宫中有冤魂索命,盯着皇后宝座呢,难道孙太傅要害了自己孙女不成。”

    “不,不,赵大人不可胡言。”

    王宣也道:“贤贵妃娘娘母家无人,也算不得坏事,否则再来个崔氏,可就没咱们什么事了。你说是不是,李大人?”

    李瑞卿只是赔笑,“为人臣子,自然都听陛下的。”

    孙太傅环顾众人,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他送孙女进宫,本就是为着皇后宝座,更是为了孙家再进一步,如今看来,朝堂之上,谁也不是傻子。

    世家互为倚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四大世家毕竟不是一家人,总要争个长短。那落于人后的自然不甘心,敢为人前的怕是也要引起众怒。

    眼下赵拂势大,再也不是他孙家一家的天下了。

    孙太傅老了,他拿起圣旨,叹道:“李大人说得对,为人臣子,自然该听陛下的。”

    崔皇后过世后,和乐公主连日生病,太医久治不愈,卫时雨便常常入宫陪伴。

    这天贤贵妃抱着公主整夜未睡,正歪在榻上小憩,见卫时雨进来,忙道:“郡主来了。”

    卫时雨行过礼后,只见本来珠圆玉润的公主,现下却瘦的眼睛都大了。

    贤贵妃满脸担忧,“公主整夜啼哭,也吃不进奶去。”

    卫时雨算算时日,“给小公主添些蛋羹吧,吃些肉面也成。”

    “成吗?”贤贵妃问道:“太医说,公主脾胃虚弱,怕克化不了。”

    婴儿六月便可添加辅食,卫时雨可不信太医那套,从前清宫孩子夭折率高,就是被冻死饿死的。

    “我去做。”

    卫时雨自去贤贵妃的小厨房去,蒸了两个嫩嫩的蛋,转回来喂给和乐。

    和乐哭累了,闻到蛋香味,竟然张口便吃。

    卫时雨怕撑坏了她,只敢喂了一半,和乐不愿意,还张着手要呢。

    贤贵妃转悠为喜,“好了,能吃便好了。”

    “娘娘把她放下,让她自己玩吧,别总抱着。”

    贤贵妃不肯,采桑上前道:“郡主不知,娘娘连晚上睡觉时都要搂着,生怕小公主受了委屈。”

    卫时雨叹道:“娘娘费心了。”

    贤贵妃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怕那些奶娘不肯尽心。若是公主真有个好歹,我如何向皇后交代。”

    想起崔皇后,卫时雨也是心中难过,她始终记得当日初进宫时,坐在朝阳宫正殿那个小姑娘。

    虽为一国之后,却对隆庆帝满心倾慕,提及心上人,皆是小女儿情态。

    她陪着夫君一路走来,为他除掉政敌,平复边关,诞下子女,谁知隆庆帝翻脸无情,转身便将她置于死地。

    “听闻陛下要封娘娘为皇后。”

    贤贵妃冷笑一声,满眼讥讽。

    采桑抱过公主,“娘娘和郡主说会话吧,奴婢哄公主睡一会。”

    采桑走后,贤贵妃便道:“慧妃封了慧贵妃,那容妃正闹呢,如今妃位空虚,陛下有意充实后宫,已经选了不少女子入宫。”

    “我听说了,那王尚书家的女儿也要入宫了。”

    虽说王家是世家,但王毓贞毕竟退过亲,而且是曾和崔氏有过婚约,再嫁也无好姻缘,竟也答应入宫了。

    隆庆帝一面派公主和亲,一面又把贵女们往后宫中拉拢,为了江山社稷,倒真是舍得。

    “世家女子是不屑于入宫为妃的,容妃痴恋陛下,王氏又无处可去,这才入宫。即便如此,她们也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后位。”贤贵妃看向外间天色,“我没有家世,陛下自然更好拿捏,想来这些嫔妃也是巴不得把我一脚踢开。”

    卫时雨如今可再不相信隆庆帝是痴情之人,只怕他对贤贵妃的宠爱十有八九也是装的,因此颇为担忧,“那娘娘您可要当心。”

    贤贵妃一笑,“我没什么可怕的,不必担心我。”

    “就算是为了姜四郎。”

    贤贵妃没了笑意,她握着团扇,看着上面鲜红欲滴的樱桃,“已经一年了,竟还仿佛是昨日的事。他近来可好?”

    “好,生意也越来越好。”

    贤贵妃目中尽是温柔之色,喃喃道:“好便好。”

    正说着话,外间采桑忽然进来,“娘娘,不好了。”

    “可是小公主哭了?”贤贵妃先问。

    “不是。”采桑忙道:“不是。是慧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来报,说,说是慧妃娘娘小产了。”

    “什么?”两人齐声惊呼。

    贤贵妃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陛下知道了吗?”

    “那宫人哭哭啼啼的,也说不明白,已然去禀报陛下了。”

    贤贵妃暂摄六宫事,出了这样的事,不能不问,遂起身道:“我先去瞧瞧,郡主精通妇科,也一起去吧。”

    桃夭宫中一片慌乱。

    慧妃躺在榻上,已然昏睡过去,太医说是受了惊吓所致。

    贤贵妃喊了几个女官来问,卫时雨也去瞧了慧妃的脉象,又仔细查看了殿中物事,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宫女们说慧妃一早去御花园赏荷,回来便说小腹疼。

    “慧妃近些日子便说劳累,怎么还去了御花园?”

    “贵妃娘娘,是咱们娘娘说气闷,方要出门的。”

    “是谁跟着,在御花园里又遇见了谁,可曾磕着碰着?”

    一个小丫头过来,跪下道:“奴婢跟着的,只见到了容妃娘娘,两个人说了会话,坐了坐,吃了几块糕点,也,也没有争执。”

    贤贵妃见她不是个伶俐的,不由恼怒,“怎么就你跟着,旁人都去哪了?”

    宫人们连连磕头,正闹着,隆庆帝来了,他行至慧妃塌前,先向众人问责,“好好的,怎会小产,分明是你们伺候不周!”

    “陛下!”慧妃此时醒来,她拉着隆庆帝的手,“都是臣妾身子不好,不干她们的事,也和容妃妹妹无关。”

    卫时雨在旁听着,暗道,这就有些茶里茶气了。

    只见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一副柔弱之姿,果然惹得隆庆帝心疼万分。

    慧妃小产一事,终是不了了之,不过处置了几个宫人。

    四月初十,隆庆帝下令,封贤贵妃为后,慧妃晋为慧贵妃,择日行封后大典。

    听闻在朝堂之上,孙太傅未发一言,带着群臣领旨。

    春日百花盛开,卫时雨闲来无事,便去西城的糖水铺子吃樱桃。

    却见姜四郎正坐在门前看着不远处的皇榜发呆。

    “姜郎君,今日不做买卖?”

    姜四郎忙起身道:“卫娘子来了,快来坐。”

    卫时雨也看了眼那皇榜,见是册封皇后的旨意,不免难过。

    谁知姜四郎却送上一碗糖酪樱桃,“今日樱桃随意吃,不收银钱。”

    卫时雨奇道:“这是为何?”

    姜四郎指了指皇榜,笑道:“普天同庆嘛!”

    卫时雨正自奇怪,忽见不远处竟是夏停云骑马而来,当即起身招呼,“这里,今日樱桃不要钱,快来吃!”

    夏停云跃下马来,“我本来打算买两碗回去给你和小河,没想到你先来了。”

    卫时雨把手上的樱桃递过去,“也是凑巧。咱俩今日吃一碗吧,小心把姜郎君吃穷了。”

    夏停云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你也看到旨意了?”

    卫时雨叹了口气,“皇宫内波谲云诡,这皇后的宝座怕是不好坐稳。”

    夏停云记起慧贵妃流产一事,“慧贵妃小产,可有缘故?”

    卫时雨皱起眉头,“就是毫无可疑之处,才是可疑。慧贵妃身子不差,胎象也稳,没吃坏东西,也没失足跌伤,不知怎的竟小产了。”

    “容妃?”

    “不是容妃,那容妃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陛下子嗣艰难,长此以往,可不是好事。”

    卫时雨一笑,可不是嘛,先皇后只生了个皇女,贤贵妃更是打死不生,那容妃还小,或许都没来癸水,其余嫔妃宠幸甚少,好不容易慧贵妃有了,竟又这么莫名其妙的小产。

    “贤皇后素来受宠,怎么?”

    卫时雨打断他,“她不会有孕的。”

    夏停云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她肯定。哎呀!”

    卫时雨突然想起一事,或许那慧贵妃也和贤皇后一般不肯替隆庆帝生子呢。

    不会吧?她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是贤皇后,也不是每个人都念着旧日情郎。

    卫时雨看了正在忙碌的姜四郎一眼,既入了宫自然是要争宠光耀门楣的,否则像慧贵妃这样的才女,怎么甘愿为人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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