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停云脚步不停,径直闯到刑部衙门去,恰好在门口遇见了刑部尚书唐有敬。

    “燕国公,您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刑部?”唐有敬笑着行礼。

    夏停云回了半礼,“天都黑了,唐大人还没回府,不知在忙些什么?”

    唐有敬苦笑道:“小公爷不知,这连日审了几个案子,唉,陛下催得紧,连觉都没得睡呀。”

    “哦?不知刑部大牢里是否关着个叫卫忠兴的?”

    “卫忠兴是谁?”

    夏停云冷笑道:“我家岳父老泰山!永安郡主之父!”

    唐有敬一愣,随即笑道:“小公爷,此话不可乱说,卫老爷可是京师中出了名的大善人,好好的,我怎敢关押他?”

    夏停云不耐烦和他打官腔,“大理寺说人已经送到刑部了,唐大人再装可就不像了。”

    唐有敬当即换了副脸色,“宋大人怎可平白诬赖于我,他大理寺的犯人又怎么会送到我刑部来?小公爷可不要听信谗言。”

    夏停云愣住了,确实,哪有大理寺的犯人审到一半,就送到刑部来的。

    唐有敬见他迟疑,继续道:“小公爷可是亲眼可见?那宋保光惯会哄骗人的,小公爷可别被他诓骗了才是。”

    夏停云忍下怒气,“我再去大理寺问问,若当真人在此处,可别怪我不客气。”

    唐有敬信誓旦旦的说道:“若是人真在我手里,小公爷只管来拆了我刑部衙门。”

    夏停云没有拆了刑部衙门,他带着杨顺,倒是险些把大理寺给拆了。

    宋保光着急忙慌的跑出来,“小公爷恕罪,小公爷恕罪!”

    夏停云见他出来,理也未理,径自向里闯,“杨顺,给我找到关人的地方,把牢房给我拆了!”

    “不可,万万不可啊!”

    宋保光险些给夏停云跪下了,拉扯着他求道:“小公爷饶命!”

    夏停云顿足,“宋保光,你竟敢指使手下人诓骗我,说人送到了刑部衙门去?是谁借给你的胆子?”

    宋保光连声道:“哎呀,下官怎敢欺骗小公爷,人确实送过去了。”

    夏停云此番不再信他,当即道:“好,我这就把那唐尚书抓来,你们俩给我对质一番。我倒要看看,好好的大活人,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小公爷,人确实不在我大理寺,您就是拆了大理寺,也找不到啊。”

    夏停云冷笑道:“那就先拆了再说。”

    他一把推开宋保光,有人来拦阻,便是一脚踢开。

    他站在院中,手上握着长剑,“谁再敢拦我,休怪刀剑无眼。”

    这些人手上虽执刀,却是步步后退,谁不知这小公爷最是放肆,当初大闹户部衙门,连库房的锁都给撬了,银子都不知搬走了多少箱。

    正僵持间,只见杨顺飞奔而来,“小公爷,牢房里找遍了,确实没见到卫老爷。”

    宋保光又惊又吓,“你去牢房了?”

    “宋保光!人到底去了哪里?”夏停云再也没了耐心,长剑一抖,架到了他脖颈上。

    “小公爷饶命,饶命!”宋保光吓得双腿直抖,“这,下官不能说啊。”

    夏停云眉头一蹙,正要动手,忽听有人大喝一声,“燕国公且慢!”

    夏停云回身,却见门口闪过一人,他穿着内监衣衫,不慌不忙走近,行礼道:“小公爷,皇上请您进宫一趟!”

    来人正是新任禁军统领,内监总管,王为英。

    夏停云跟着王为英入了宫。

    已近亥时,深宫里极其安静。

    御书房仍亮着灯,隆庆帝正坐在桌案前批折子。

    夏停云满腹疑问,入内行礼。

    隆庆帝挥手,“你且坐会,朕再看会折子。”

    夏停云如何能等,急道:“陛下,臣有要事。”

    隆庆帝头也不抬,“为了你那岳丈的事忙活了整晚,连朕的大理寺都要被你拆了,怎么,你就不累?”

    夏停云跪下请罪,“陛下恕罪,臣也是一时情急,但。”

    “起来吧,朕知道你那岳父在哪里,喝盏茶,等朕看完眼前的折子。”

    夏停云一惊,眼见隆庆帝又埋首于奏章内,也只好候着。

    烛火闪烁,他站在那里看着隆庆帝的模样,竟不由想起多年前的情景来。

    自打隆庆帝登基,他便常常坐在桌案前看折子,那时夏停云常取笑道:“你就是看再多折子,这朝政大事也说了不算呐。”

    隆庆帝总是好脾气的笑笑,“不打紧,总有一日,朝堂上下都会听我的。”

    “那便到时候再看折子,眼下随我出去,练练剑也是好的,将来还能自保。”

    “这宫中有这许多禁军,谁敢杀朕?”

    夏停云指了指东边。

    隆庆帝便叹息,又拿起折子来,“朕不去。”

    “陛下,折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隆庆帝笑道:“朕出不了京师,若要知晓风土人情,难道还指望着朝中这些重臣忽悠吗?”

    “可地方官员也会骗人啊。”

    “所以要多看折子,你看这江北刺史上了道折子,说是江北大旱,请朝廷赈灾。”

    夏停云似懂非懂,“怎么?”

    隆庆帝目中隐隐露出怒意,“他在骗朕。”

    夏停云皱眉,“陛下是如何瞧出来的?”

    隆庆帝从角落里抽出另一份折子,他打开递过来,“这是淮西刺史送上来的请安折子,说是近日经过江北,天降大雨,不能成行。”

    夏停云大惊,“这,江北到底是大旱还是大涝?”

    隆庆帝扔了折子,“朕也想知道。这江北乃是我夏朝富庶之地,可这刺史已经连着两年上奏大旱来要赈灾银两了。”

    两道折子不是一起送上来的,那淮西刺史的请安折子不过是些废话,关于大雨更是只提了一句,隆庆帝竟然能记得如此清楚,并借此找到江北刺史奏折里的漏洞,夏停云不由大为佩服。

    隆庆帝却毫无得色,只因他明日朝堂上,要依太后和孙太傅所言,将大批的赈灾银两送到江北去。

    至于那些银钱到底进了谁的口袋,就不得而知了。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隆庆帝从折子里抬首,看着夏停云笑。

    夏停云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君臣两人同处的日子。

    “臣,在想些旧事。”

    隆庆帝喝了口茶,叹道:“朕今日也突然记起从前的事来,那时候朕在灯下看折子,你在朕左边劝,皇后在右边端着莲子汤。”

    他说到这里,蓦的住口,自嘲的笑了笑,“物是人非。”

    夏停云记起往昔,也是久久不语。

    隆庆帝喝了盏茶,“朕老了。”

    “陛下正当盛年,何出此言?”

    “可是,真的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啊。”隆庆帝看向夏停云,“夏卿,你可还愿像从前那般帮朕?”

    夏停云心中一动,“陛下,臣是陛下的臣子,自当为陛下鞠躬尽瘁。”

    隆庆帝双眼微眯,忽道:“赵大人家有个孙女,正当妙龄,不知夏卿可愿娶回家中?”

    夏停云怔住了,半晌方道:“陛下,臣已有妻。”

    “朕只问你愿不愿意?”

    夏停云一口回绝,“陛下,臣家中已有妻子,且是陛下赐婚,实在配不上赵府千金,请陛下为其令择良婿。”

    隆庆帝冷笑道:“赵家娘子并不嫌弃你曾娶妻。”

    夏停云逐渐听出不对,“陛下,臣断然不会休妻!”

    “是吗?”

    夏停云郑重道:“正是,若陛下无事,请容臣告退。”

    “急着去找卫忠兴?”

    夏停云求道:“求陛下指条明路。”

    隆庆帝起身,挥手命王为英退下,“朕已经给了你明路,你偏偏不走。回家休妻去吧,否则就是要跟着她一起死,你们高家可只剩下你这根独苗了,善自保重,若因此枉送了性命,如何对得起高家的列祖列宗?”

    夏停云越听越觉骇然,他如坠雾中,“陛下此言何意?永安郡主所犯何事?臣为何要休妻?”

    隆庆帝拿过桌案上的一份奏折,扔到夏停云怀中,“你自己看吧。”

    夏停云茫然接过,却见是大理寺送上来的折子,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他仔细看完,身上都出了层冷汗,怔在那里,不能言语。

    隆庆帝叹道:“你那岳父卫忠兴,数次在京师设粥棚,赈济灾民,原来不过是收买人心。大理寺查出他竟然私下和敌国叛军来往,倒卖粮草,私屯兵丁,私通叛国,实在是可恨,罪不容诛!”

    夏停云忙道:“不,不可能,我岳父绝不是这种人!”

    隆庆帝又拿过几封书信,“他和敌军的书信往来都在此处,上面刻着他的私印,证据确凿,还想狡辩不成?”

    夏停云不去看那书信,急道:“陛下,求陛下明察。此事委实太过蹊跷,今日一早我岳父被大理寺带走,只说是私自更改郡主年岁,我去要人,宋大人也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怎么才一日的功夫,竟审出这许多内幕,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陛下明察!”

    “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查的?”

    “那我岳父大人可曾认罪?”

    “通敌叛国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他怎么会认?”

    “既没有认罪,便不能定罪!”

    “夏停云!”隆庆帝怒道:“你是在质疑朕?”

    “臣不敢!”

    “好!”隆庆帝冷笑,“朕就让你死了这条心,明日大理寺和刑部同审此案 ,朕陪你一起去看看这卫忠兴到底有没有私通敌国。”

    夏停云将奏折和书信恭谨奉上,后退两步,行礼道:“臣告退!”

    隆庆帝见他铁了心,不由更是气恼,“夏停云,你若想明白了,明日便带着休书来,朕可恕你无罪!”

    夏停云坚决道:“多谢陛下一番苦心,但臣和永安郡主,誓死不分。”

    隆庆帝冷笑道:“是吗,你那永安郡主,此时正在牢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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