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风游曳,林下飘起纷扬杏花雨,沈覃舟主动牵着周藴的手并排沿着薄软的□□漫步,交握的掌心传递着温热,周藴微微垂着头双颊酡红,乖乖跟着她的步伐节奏,心跳如雷。

    江流平缓,周藴桃花眼弯起来,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欣喜,情不自禁轻晃着两人交叠的掌心,脚步也轻快几分:“谢谢殿下。”

    沈覃舟停下脚步,侧首打量一副女儿情态的少年,颇觉好笑:“谢什么。”

    周藴眼光盈盈,面上神色既是感激也是羞涩激:“殿下性情洒脱,方才若不是为我撑腰,是决计不会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的。”

    “你倒是知道好歹。”沈覃舟漫不经心地笑,“从前旁人如何待你本宫不管,但你如今已是本宫的人,若再受欺负,丢的便是公主府的脸面。”

    “其实她说的也是事实,我与殿下云泥之别,殿下能选我,是我高攀了。”周藴眉头微蹙,神色失落又迷茫,上挑的眼尾耷拉下来,像只迷途的小狗在向主人述说自己的微不足道。

    沈覃舟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从前这人于自己而言不过是随手塞给弟弟的伴读,注定一鸣惊人,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所以她也未过多理会过他。

    这是她第一次见周藴如此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柔软,恰好少年眸色稍浅,故而平日瞧着眼神清澈,此时骤然眸光黯淡起来,竟透着些可怜兮兮的意味,害得沈覃舟愈发想逗弄他。

    “本宫嫁你自然委屈。”沈覃舟眼睛格外晶亮,微微昂起下巴,笑意吟吟,“所以你可莫要让本宫失望。”

    周藴脸颊兀然微红,郑重其事:“一定。”

    沈覃舟抱着手,勾勾唇,微微一笑,骤然开口:“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敢踏足浮胧阁吗?”

    天地间周藴的眼睛是黑漆漆的,此时却全都是光辉:“会的,这是我此时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沈覃舟瞥了周藴一眼,目光挪开,望着湖面,半真半假地说着玩笑话:“随你,话说在前头,你若让本宫失望,本宫就把你换掉。”

    “那我一定不给殿下这个机会。”他的语气颤抖又坚定。

    “你既已是名义上的驸马,本宫便带你去见见我那些叔伯,他们虽是武将,官场上对你助力不大,但总好过单枪匹马。”沈覃舟径直走着,漫不经心嘱咐道,“在他们面前,你可不要露怯,他们都是随父皇南征北战一路过来的,最讨厌文邹邹的公子哥儿。”

    沈覃舟目光从他俊秀的面容上扫过,接着摇了摇头:“你嘛,到底还是瘦了些,本宫也不喜欢太单薄的,待进府后是该好好养养。”

    周藴目光炯炯看着她,轻声道:“殿下,见完诸位将军,我还想去拜见少师。”

    沈覃舟蹙眉,有些意外:“你确定?”

    周藴莞尔一笑,眼里散漫星辉:“我是他的学生,今日曲江宴,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敬杯酒的。”

    “你若想本宫自没意见。”沈覃舟停下脚步,松开握着的手,语气随意又轻慢,“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刚好本宫跟他也有些未尽之事,当日在太和殿本宫瞧不清他的神色,如今有机会,自该携你拜会一番。”

    杏园的亭角树梢都挂着白玉小铃铛,风吹铃响,别有趣味,园子装扮的喜气,仆婢们来来往往端着茶酒蔬果和点心佳肴在宴席间穿梭,有人饮酒作诗醉生梦死,有人借机结交权贵以图日后分个好差事,总之恭维客套声不绝。

    “殿下。”

    “郑伯,李叔。”

    人是群居动物,谁和谁不对付,谁跟谁关系好,只从席位座次便可窥出一二。文官武将彼此都瞧不上顺眼,朝堂上左右而立,便在这处也是楚河汉界。

    “殿下,说了多少遍,你不能再这么样叫我们了。”说话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稀疏短髯,气势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周藴有幸见过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镇军大将军郑冲,手中握有实权。

    “那些言官就是妇人长舌,理他们作甚?还是你就这么喜欢听我唤你郑将军,郑大人?”沈覃舟两手一撒,瞟着他,振振有词,“这听起来多生分,要知道从前你可没少跟我娘告状。”

    “殿下怎么不说我为什么告状。”郑将军揭起沈覃舟的短更不客气了,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是谁往我羊圈里丢爆竿害我家母羊早产?是谁骗二虎说馒头里放了耗子药吓得他三更半夜不睡觉写遗书?还有一次我媳妇怀孕,好不容易打只兔子要给她做红烧兔头吃,水刚烧开你就撺掇二虎偷偷给我放了。”

    “小时候不懂事嘛,谁知道你那么计较。”沈覃舟面上微僵,笑嘻嘻摆手想和稀泥,又瞥见周藴弯着桃花眼看着自己忍俊不禁,不由微觉羞恼,“快别说了!郑伯,你侄女婿还在!给晚辈留点面子。”

    周藴顺势上前见礼,众人这才收敛笑意纷纷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身材欣长的鲜衣郎君,十七八岁,面容隽秀儒雅,眉目温润,嘴角自始至终带着淡淡笑意,这样的人畜无害,瞧着怎么也不像是心机深重,野心勃勃的人。

    在座众人对周藴态度皆是既不热络,也不疏离,毕竟他们一直看好的都是邬邺琰,从前更没少打趣要喝两人喜酒,结果谁能想到物似人非,邬邺琰那小子不声不响从上京消失,便宜了这小子,心里到底还是替两人感到惋惜。

    沈覃舟不动声色将这些看在眼里,笑嘻嘻道:“各位叔伯,今日是驸马第一次见你们,那见面礼什么的还是尽快送到公主府才好。”

    “殿下如今愈发像嫂子了。”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如今的皇后姓谢,陛下和皇后这些年感情也不错,但对于他们这些豫州出身的旧人,嫂子自始至终只有一位,更不是讳莫如深的存在。

    沈覃舟略有得意,像只骄傲的小狐狸:“李叔,你是想说我和我娘一样精明还是心疼银子了?”

    “自然不会是心疼银子了。”李将军笑呵呵摆手。

    沈覃舟笑容透着些淘气,也有些轻快,滴溜着眼珠子,将手一摊:“那你就说给不给嘛,反正我手都伸到你面前了,李叔你也总不好让我空着手回去吧。”

    “给,谁说不给了?”李将军大手一挥,笑声爽朗,“你看我这儿有什么你看中的只管开口,等明日连着提前给你备好的那份一并送去。”

    沈覃舟微微一笑,半开玩笑道:“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你这丫头从来不知道客气,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犯怵。”李将军装模装样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惹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李叔大概不晓得,其实我惦记你那坛剑南烧春很久了。”此话一出,果见看他皱着眉,一副甚是肉疼的样子,沈覃舟慢悠悠道,“可我也知你等着用那酒做女儿红,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自然也不能做那横刀夺爱的恶人。”

    “这剑南烧春我可是从树下挖出来好几次,最后都没舍得开。”李将军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连连称是。

    沈覃舟抿唇微笑:“所以我不要你的酒,李叔就当欠我个人情。”

    “怎么还成我欠你了。”李将军瞪着眉,只觉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娘和当年那个满嘴歪理的女人重叠,于是边笑边摇头,同身旁人抱怨道,“你们看公主算计我的样子,像不像嫂子当年逼我点头答应娶亲的时候。”

    郑将军嘴里“嚯”了一声,重重拍了拍手,调侃道:“你就不反思一下,怎么每次都是你栽跟头。”

    “你放心,我也不为难你。”沈覃舟看了看乖乖站在自己身侧的周藴,大手一挥,“就是日后驸马跟你同朝为官时,帮他兜着点底就好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李将军眉眼舒展,挠挠头拍着胸脯,“这小子有福气娶了你,就算你不说我们这些老兄弟也知道该怎么做,况且只要他不犯浑陛下也会顾念你的情面的。”

    有这样强大的背景关系,周藴如何不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解释一下,我只要你们兜底,至于其他就让他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去,千万不用管。”沈覃舟合上扇子,用扇尾轻敲周藴,看着身旁人温顺面容。

    随即两人相视而笑,乌黑的眼瞳倒影着彼此或清俊、或艳丽的面容,春风旖旎,真是好一双璧人,落在外人眼中真真是如鲠在喉。

    刘将军将这男才女貌尽收眼底:“殿下,我怎么觉着这话你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像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何必拿到大庭广众来讲。”

    沈覃舟笑意沉沉毫不避讳道:“我得给驸马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敲个钟,免得他们心里没数,害人害己,要知道如今周藴是我罩的,他们得罪不起。”

    众人笑笑,不欲就这个话题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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