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官员婚假长达九日,这九日周藴没有任何顾忌,安心陪着沈覃舟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算新婚燕尔。

    沈覃舟爱热闹,喜欢歌舞宴饮,从前都是邬邺琰陪她玩遍上京各大乐坊酒楼,每每推出新节目,他们都会去凑热闹,自从邬琰琰走了,她也就不怎么去了,如今有人有时间刚好去极乐坊把落下的都补上。

    待到天好时,沈覃舟也会让周藴拎着鱼竿领他泛舟湖上,看遍京郊的山光水色,若是侥幸钓到几尾鲜鱼,就带回去炖汤喝。

    夜里,蜜里调油,年轻人心性躁动,沈覃舟也纵着他,床第间未有闲停的时候,也许这就是大多数新婚夫妻的日常。

    偶尔路过别居,她也不进去,只会遥遥指着那高高的院墙,说这家主人脑子有病,至于周藴是否知晓别院主人是谁,沈覃舟不在乎。

    兴起时周藴也会替她作画,他少时生性有些孤僻,空闲时便总画些零碎物件打发时间,如今也算重拾昔年爱好,只是由从前的绘物改成描人,所幸他天资聪颖,笔下的她总是妩媚多情,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大红喜字犹贴窗前,丹蔻自觉将手中螺黛递于驸马,随即携众人纷纷退出屋外,夫妻之间的事到底不便外人在场。

    沈覃舟从镜中抬眼望他,眼波流转,只差一对黛眉桃花妆便算成了,于是她眼中含笑,微抬下颌,由着周藴俯身轻描眉形。

    男人俊秀的容颜尽收眼底,不过在府中养了几日,身上便已透着些宜室宜家的意味。

    沈覃舟心头那块只觉熨烫,又见他画得认真,于是坏心渐起,于是轻轻眨眨眼,舌尖一点舔过唇瓣,自然沾了点花露胭脂的味道,然后装模装样细细咂了咂:“好甜,有些玫瑰膏的滋味。”

    “是么?”周藴轻笑着将另一边眉画完,盯着她水光盈盈的丹唇,贴得更近了些,“夫人,可否允我点尝尝?”

    “驸马既然开口,本宫只好勉为其难舍些。”沈覃舟煞有其是将掌心口脂摊开送于周藴眼前。

    周藴眼中映出她那点狡黠,只觉夫妻情浓:“我对瓶中物不感兴趣,只想尝尝夫人唇上那点红。”说着便探身将自己的唇覆上去,贴着那香甜柔软辗转舔舐她唇上的口脂,果然醉人心脾,顺势也将她那点逗弄心思吞没在唇舌之间。

    “晤......”

    沈覃舟单手撑在妆台上,眼里露出些许笑意,轻轻掩上眼帘,化被动为主动,轻启唇瓣舌尖交缠,引领他沉溺在这玫瑰花香与茶香并存的吻中。

    周藴却已隐隐被她教坏,缠绵中分出一点心神,见她鸦睫颤抖,桃花妆晕染成了酒晕妆,神色愈发得意,最后更是故意在她唇上轻轻一咬,惹得她几不可闻轻颤,这才心满意足,接着吮着被他咬过的地方温柔抚慰。

    吻的时间不算长,沈覃舟推开两人距离,呼吸缓了缓才止住咻咻鼻音,撑着软绵绵的身子坐在凳上,脸上是得逞的笑。周藴也将身子微微往后撤了撤,见她双眼水汽朦胧,一张唇浅啡水润,又想起她唇上燕红此时已入了两人肚腹,更是有些欲罢不休。

    “真想现在就入夜。”周藴声音带着喑哑,自觉拿起桌上的贝壳胭脂扣,替她仔细抹唇,言语带笑一语双关,“姐姐可还满意。”

    沈覃舟任由他的手在自己唇上游离,轻哼一声:“凑合。”

    五月十八,那是昭荣长公主携驸马归宁的日子,不知不觉距离他们大婚已经过去九天了。

    既已嫁为人妻,沈覃舟自然也学着梳起妇人发髻,脸上胭脂晕染似有两团浅浅羞云,不同以往的娇艳妆容,螺青广袖襦裙,挽上堕马鬓,斜插三支花鸟簪,整个人瞧着温婉又清丽。

    两人进宫先到奉仙殿上香,然后才携手去了谢皇后的坤宁宫,殿内皇后高坐堂前品茗,隔间一道细密珠帘随风摇曳。

    清风徐徐,甘草守着茶炉的沸腾声,沈覃舟站在帘外,透过珠串能看见那人的衣裳、坐姿和模糊脸庞。不过短短数月光景,想来水患磨人,他已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温润斯文,如鹤似竹的模样,看着沉稳成熟,阴鸷内敛了许多。

    “竟真是巧少师也在。”沈覃舟挑高眉尾,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兴致勃勃,“少师何时回的京,本宫怎一点消息都未收到。”

    隔着一道珠帘,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上次见她这般素净还是相国寺她跟邬邺琰互诉衷情那次。

    谢皇后微微一笑,低头呷了一口热茶:“是吾召他回来的,江北水患的事差不多也了了,那里如今闷热潮湿,他的腿本就有旧疾,年轻时不重视些,只怕老了有得好受。”

    是的,谢徽妍入宫后就很少有人还记得她也曾在卢林修习医术,这么些年过去,若她当年没入宫,后位大概还是会落在谢氏手中,只不过世上少了个叫谢徽妍的皇后,多了位悬壶济世的女郎中。

    两日前上京也刚好下了场秋雨,沈覃舟默默错开目光,谢徽止一时冲动为着自己落下不可逆转的顽疾,以他这样骄傲的性子,想来肠子都要悔青了。

    谢皇后视线游离在二人之间,眯眼笑道:“看公主的气色想来对这桩婚事是极满意的。”

    沈覃舟脸颊微红,眉眼如春,笑得甜蜜蜜,声音婉转娇媚:“驸马他待我很好。”

    再见周藴也是垂下头,面露羞涩,眉目如画,真是一对青春少艾的小夫妻。

    谢皇后温柔地笑了笑,目光似有若无落在珠帘上,扬声道:“公主眼光很好,驸马长得俊俏性格也好,是会疼人的,陛下前几天还夸驸马差事办得好。”

    周藴脸颊微微泛红,有些羞涩:“多谢娘娘赞誉。”

    几人略微简单寒暄,沈覃舟便起身不欲久留:“皇后殿下,时间差不多了,本宫就先带他去见父皇了。”

    两人转身之际,帘后的谢徽止终于出声:“殿下留步。”

    于是三人视线纷纷落在帘上,面露不解。

    沈覃舟蹙眉侧过身子:“少师有何事?”

    谢徽止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调,摩挲着茶盏边缘,然后阖了阖眼:“也没什么,就是还未来得及恭贺殿下新婚之喜。”

    她展颜一笑,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并未放在心上:“无妨。”

    谢皇后慢悠悠沏了两杯茶,目送两人离去。谢徽止扭头看着窗外,快要中秋了,知了的鸣叫还是让人不堪其苦,这么久没见,她甚至都没有撩动珠帘,进来看他一眼,也没有开口,问他如今过得如何。

    陛下已经给豫王赐婚萧家的女儿,邬邺琰远在西洲同他叔父争王位,若成了豫王背后又多一大助力,周、萧两家请旨册立太子的意图也愈发明显,同时周藴背靠皇权是这批进士里势头最好的,一切种种都如她所愿,所以她再也不用卖乖讨好,不用费心勾引,天真地以为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的对立面了。

    “你说你这又是何必?从前唤你回京,你都百般推脱,如今公主大婚你就不请自来,在我宫里坐这么久,只为了看她一面说几句话。”谢皇后眼风扫过谢徽止,也不知他这段时间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方才你也听到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你就歇了心思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罢。”

    前朝未覆时,无论家中境遇如何,他都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好比盎然生机的湖,如今随着年岁渐长,她在深宫里眼见着他跟昭荣纠缠,不过一场大婚,他就好像受了挫,变得沉稳阴郁起来,再无往昔的神采。

    谢徽止顿住指尖,淡声道:“长姊,她这么讨厌我,无非是认定明章皇后的死和谢家有关,再就是太子之争。”

    谢皇后打断他正色道:“徽止,这是宫里。”

    谢徽止掀开眼帘眸色清冷,他慢悠悠道:“就算陛下在长姊宫里放了人,长姊又岂会不作为。”

    “你呀你,既如此怎么就看不透,归根结底昭荣只是想从你身上某好处,利用你替豫王铺路,若不是你点头她哪来的人送邬邺琰回西洲,寒士入朝不是你暗中授意是断无可能,这些年也偶有几个升上中阶开始崭露头角,就连她的浮胧阁也是你让吾跟陛下说的,你陪她那些嫁妆,吾可都看了。”

    “就是看透才由着她嫁人的,陪她那些嫁妆,也算全了这些年的情分。”谢徽止面容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阴鸷,声音微有寒意,“可长姊大婚当日我眼看着她身着嫁衣就后悔了。”

    谢皇后蹙眉胸臆闷闷,注视着他俊逸面容:“木已成舟,你放不下也得放。”她低叹一声,“她是公主,你是臣子。一尊一卑,这是君臣之道,”

    谢徽止听着皇后这番君臣言论只觉可笑,平静开口:“长姊做了这么久的皇后,不知如今心里向的是谢氏还是沈家。”

    谢徽妍面色也淡了几分,施施然开口:“你忘了吗?父亲早就把我当作礼物送给沈家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沈魏的皇后,沈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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