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谢徽止开始频繁出入别院甚至留宿,沈覃舟又开始酗酒了,不同之前是为麻痹院中众人和谢徽止的警觉策划出逃,这次她是真的为了麻痹自己。

    国仇家恨无时无刻不在摧残她,可谢徽止既不让她死,也不愿遂她的意,发生在京郊别院中的一切就譬如一盘死棋,只不过执棋人是他,被困局中进退维谷的是她。

    整日面对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谢徽止也不恼,知道她喜欢宝珠巷那家,还总派人打来送去,只是夜里哪怕沈覃舟醉死过去,哪怕她借酒卖疯,崩溃大哭,他也是不许拒绝的。

    香猊烟袅,银樽残酒,内室的酒香混着北疆进贡的涂凌香馥郁浓稠,床帐渐起的细微声响,似蛛网蔓延。

    酒气晕染,沈覃舟鸦黑的睫轻轻一眨,泪珠便潸然顺着面庞滚入榻间,谢徽止止不住心疼,语调轻柔又甜腻:“仔细别哭了,再哭可就真要成小瞎子了。”

    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她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怎么哭都可不够。

    “不过瞎了也好,瞎了.......我就再不担心你跟别的野男人跑了。”谢徽止蹙眉呼吸沉沉,柔软的唇在她湿漉漉的面上游离,吸吮着冰凉的液体,神色温柔似水,像是在深情凝望的情人,他呢喃道,“舟舟要真成了小瞎子,就让我来伺候你用饭吃茶,为你穿衣簪花,好不好?”

    沈覃舟在他怀里颤抖啜泣,肩膀止不住的轻耸,只当是场在惩罚她苟且偷生的刑罚,于是她紧紧闭着双眼不去看他,既不抗拒,也不迎接,熬油似的等着刽子手心满意足后罢手。

    舌尖在细细描摹唇瓣形状,好容易撬开她抵死顽抗的唇,接着吮吸,啃咬,吞咽。

    昔日辗转反侧的执念,今朝终于得偿所愿,便总嫌不够。

    今夜是屠苏酒的滋味呢。

    谢徽止强忍抽身,借着月色目光灼灼盯着她,身下人眼里有失神,有悲凄,有悔恨,亦有仇恨。

    他也不再忍耐,更不做理会,面色虽从容,指尖却开始急迫地一粒粒解开她的盘扣。

    沈覃舟醉眼朦胧,一声声唤他“阿藴。”柔情蜜意。

    “哦,那他也亲过这里吗?”谢徽止喉结滚动,修长的手掌摩挲着温香软玉,是轻声细语慢悠悠的谓叹,“这里呢?他有没有到过?”

    沈覃舟仰头看着他眼里的晦暗阴鸷,偏头嗤笑一声,藏着快意,语调幽长:“他不比你又是初次,洞房花烛夜不得其法,说来还是本宫一手调教的。”

    “云乔有没有同你讲过,那次你出京,本宫兴起还带他来这儿过了几晚夜。”抬眼间,他已然阴云笼罩,颌线皮肉隐隐抽动透着三分狰狞,那双眼真真是阴沉至极,沈覃舟却犹嫌不够,装模做样环顾四周,唇角勾出微讽笑意,“若没记错好像就是这间房,这副榻呢......”

    谢徽止心头暴戾已然极致,明知她是存心给自己不痛快,却终究被这妒意怨气冲昏理智,又见她拗着脸,眼里半是慵懒,半是桀骜,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更恨不能一把掐死她。

    满室的旖旎彻底消散。

    谢徽止俯下身子,望着她眼中狰狞可笑的自己,修长的指甲在她那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上反复摩挲,双眼赤红:“我对你不好么?你竟......如此待我。”

    沈覃舟面色发白,眼中冰冷,嘴角噙着的笑却愈发艳丽,好似一条毒蛇伺机而动,时刻准备将身上人绞杀,她的声音是那样尖锐刺耳:“你如何待我好了?你说的好是屠我满门,杀我全家,还是夺我江山,囚我自由?”

    “这样的好你倒不妨问问世间女子又有几人消受得了?”

    谢徽止听她这话,何尝不是气急败坏:“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掐死你?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时至今日我从不后悔所作一切,你父皇忌惮我家,若今日不是你家下台,明日便是我家土崩瓦解妻离子散。”

    “棋差一招,愿赌服输。你非强留我又是做什么?折磨我就这么让你开心解恨吗?”清脆的掌声徘徊在屋内,伴随着撕心裂肺的苦楚,沈覃舟嚎啕大哭

    谢徽止顶着火辣辣的脸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喉咙滚动,将人抱坐起来,明明挨打的自己,她倒恶人先告状哭成这副德行。

    撩开湿漉漉的额发,显一张湿漉漉的俏脸,通红滚烫,粉黛未施,却依旧清丽如芙蕖,恰似雨后海棠,哭得梨花带雨,只是这些日子到底折腾人看着愈发消瘦,再不见从前玉润珠圆,可怜又可爱。

    男人嗓音沙哑低沉,难得没了好脾气,沉沉哼了一声:“你总是学不乖,又仗着我心软,且看哪日真把我惹恼了,就送你下去,等到那时他们也早早托生轮回了,叫你一个人在阴司地府做个孤魂野鬼才好。”

    “你滚!你赶紧滚!我不想见到你!”沈覃舟双眼泛红,怒不可遏指着门外。

    谢徽止目光幽幽看着她,语气怨念:“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早就将这别院送于我了,如今这房契上填的便是我的名字,莫不是你想麻雀啄出燕子不成?”

    “谢徽止我恨死你了!”

    谢徽止皱着眉头将人搂紧在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背,汗津津的肌肤彼此贴着彼此:“恨吧,恨吧,恨久些才好。”

    “......”

    夺城之变发生的突然,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谢勋便已踩着前朝皇族的尸骨,施施然坐在那把鲜血染红的龙椅上了,待众人好不容易醒过神来,虽大局已定,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谢勋父子弑君夺位不仁不义,身为大魏子民自该替天行道举兵讨伐陈郡谢氏,匡扶我大魏山河。

    太和殿上站着许多朝臣,有千年成精的老狐狸片叶不沾身,也有阅历尚浅但站队迅速的末流小官。

    新朝初立,北地便第一个揭竿造反,此举无疑是在打谢氏的脸,他们这是要堂而皇之告诉天下人,这江山他谢家人能不能坐稳还不一定。

    新帝端坐在珠帘后面无表情扫过殿内尚不如从前半数的朝臣,冷哼:“诸卿怎么都不说话了?”

    其中一个老臣颤巍巍站了出来:“陛下,如今诸事未平又百废待兴,依臣之见当施恩安抚,也好向天下人彰显我朝宽厚仁慈的胸襟。”

    谢勋听罢点了点,并未做评价,转而兴致勃勃望向殿前长身玉立的长子:“你的意思呢?”

    只见谢少师一双眼黑漆漆沉坠坠,端的是世家风流,温和儒雅,他微微一笑:“自当歼一警百,以儆效尤。”

    满座皆惊,群臣哗然。

    “准。”

    “退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目送那道明黄身影消失在帘后,纷纷起身退出大殿,穿掖门经午门出宫归府。

    忽然一面生内侍恭敬上前,语气声调规距刻板,是宫里熟悉的腔调:“少师留步,陛下宣你上书房觐见。”

    谢徽止抬眼,眉头微蹙:“何事?”

    那内侍歉意一笑:“这奴才就不晓得了。”

    上书房里众人屏退,谢勋褪去繁重朝服,正靠在窗边负手逗弄一只绿嘴鹦鹉,那鹦鹉也经得起逗,半晌未开嘴。

    谢徽止踏入屋内,朝着谢勋不慌不忙行了个礼:“父亲找我?”

    谢勋也不给他免礼,只搁下手中银签,慢慢转身说着另一遭事:“东宫一直给你留着,怎么还未搬过去?如今全家都进了宫,就你还没个动静,不成体统。”

    谢徽止眉眼淡然说着托词:“闻渊阁我住惯了,暂时不想动。”

    谢勋托起茶盏,低垂眼尾:“可这些日子你也未在府中住,反而三天两头往郊外跑。”

    “父亲大可直言,何必拐弯抹角。”

    谢勋扣上茶盏,言辞间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厌恶:“你还打算留那个女人在身边多久?这些日子你也该玩够了,她到底出身山野,纵然在宫里养了这么些年,可到底是块朽木顽石,尚未出阁便同西洲那个质子纠缠不清,像这样行事荒诞的女子长留你身边到底无益。”

    谢徽止目光漫漫,不动声色:“可是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这重要吗?你莫忘了你身上是有婚约的,还未娶妻就置办外室,你把王家的体面置于何地?”

    谢徽止神色却不见半分羞愧之处,反而坦然迎着他训斥的目光,悠然道:“还以为父亲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

    谢勋皱眉声音微有寒意,看着眼前的年轻面庞:“这是什么话?”

    谢徽止话锋一转,兀然压下眉:“那为何听说母亲为着父亲纳秀女的事旧疾又犯了?”

    谢勋有些愕然地看着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到底摆了摆手:“我算是听出你的意思了,不过一个女子,你若喜欢留着也无妨,只是小心逾了距,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多谢父亲提醒,儿子告退了。”谢徽止敛下眉朝谢勋拜了拜,转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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