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结束后,宋回青打了声招呼出门,去河边把泡了半个月的树皮拖回来,加了草木灰放进锅里煮,再次成功收获宋知明的“拐杖炒肉”。

    宋回青搓着被敲红的手背,不满道:“没有食材这锅也没用,与其闲着不若让我用来造点纸。”

    宋知明怀疑:“你会造纸?”

    宋回青:“会!”

    嘴上说的笃定,其实宋回青心底也没有个底,她也是从网络上看来的,但从来没有实操过。

    看宋知明大有从头盯到尾的架势,宋回青赶他回去休息。

    “光煮就得煮十几个小……几个时辰,做成了自然就见到了。”

    制纸不是宋回青脑子一热,制做玻璃这些她压根儿就不会,而她认真总结了下自己的各项技能,发现她的技能诸如文学、史学研究,还有书画这些都挺文艺的,而这些技能很难紧急变现,作书画你没有名气书画行不收,可是抄书写书赚点零用也因为她年纪小加上乞丐的身份而无人相信。

    你说露一手?

    笔墨都是些金贵的东西,谁会拿来给你糟蹋?

    就连宋知明这个教书先生自瘸了一条腿后也没保住家里的些许书籍和笔墨纸张,愣是被同村人抢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宋回青才冒出了自己制纸,带着作品上门讨活计的想法。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纯天然的厕纸太剌屁股了!

    宋回青守在灶前熬到大半夜,又捞出来去杂质、刮皮,然后捣烂成浆,最后用自制的简易木板打浆,直至平明时刻才堪堪弄完,尽数搬到外面晾晒。

    一夜未眠,宋回青确定火全部灭了才在柴房睡下,等她再起来时,就见宋知明瘸着一条腿蹦来蹦去,四十多岁的人这么到处蹦跶,看着颇有几分喜感。

    “你这浆打的不太均匀。”宋知明点评:“而且太糙了。”

    宋回青小心地将晒干的纸一张张揭下来,闻言她耸耸肩,“条件受限,能成功就不错了。”

    宋知明看着十来岁的小孩来回忙碌,颇为感慨,感慨了半天,最后话头一转,“你小子可真不像是从乞丐堆里出来的。”

    “单听你这名就不像,你到底是打哪来的?”

    “不是问过好多遍了,我不知道的呀。”

    “这门手艺谁教给你的?”

    “我不知道呀。”

    “那你怎么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不知道。”

    宋知明瞪眼:“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宋回青打了个呵欠,“我真不知道。”

    记忆究竟是跟随灵魂还是储存在大脑皮层,隶属于精神层面还是物理层面,宋回青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值得研究的课题。

    若是能穿越回去……算了,能穿回去早回去了,至于一天天的在这个坑爹的时代锻炼乞讨技巧么。

    宋回青叹了口气,继续刮纸。

    因为条件简陋,加上她的技巧并不成熟,弄烂了好几张纸,不过辛辛苦苦造出来的纸没有浪费的道理,宋回青把残次品一律归到厕纸去,并再次怀念了一下卫生纸。

    好久没见到纸的宋知明比宋回青更激动,他讨了几张,顺便要了几根烧得碳化的柳条,在纸上写写画画,嘴里也不闲着,嘟嘟囔囔:

    “可以着色。”

    “太糙了。”

    “没有毛笔好用。”

    “你再练练,等你造纸技艺纯熟了往后也可做一门谋生的手艺。”

    耳边是宋知明的碎碎念叨,宋回青听到叫她练手艺时笑了笑,能说话好啊,多说话好,总好过沉默寡言死气沉沉,半死不活怪吓人的。

    宋回青在为了救宋莞奔走的同时也不忘汇总各种消息,慢慢拼凑出这个时代的一些面貌:

    这个时代和历史上相同又不同,在元代以前,这个时代的历史和华夏历史几乎一致,而在元代这个少数民族政权之后有了不同,华夏的朝代是朱元璋建立的明朝,而这里却是郢太祖建立的郢朝,皇室为褚姓,不过基本风俗文化还有各种制度却和明朝基本一致。

    熟悉又不熟悉,像是时间走到元末被改了一条线,然后这个世界就从历史走上了架空,成了一个独立的平行世界。

    现在郢朝已经建国将近二百年,皇位上坐着的是郢太祖十一代孙,年号康泰,目前是康泰十二年。

    是以宋回青选择用繁体默了部分《春秋》。

    炭笔虽硬,却能看出笔锋,整齐罗列的方块字体整齐而不呆板,一气呵成不划一字,可看着看着宋回青却皱起了眉头。

    繁体字中还有很多异体、俗体,关于文字的变体她并不了解,实在拿不准这时候的官方书面文字到底是哪一个,所以只得向宋知明请教。

    宋知明一一点出,最后感慨,“你字写的不错。”

    又问:“《春秋》都读过了?你真的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宋回青笑眯眯说:“也许我是主角吧。”

    解决了字体书写问题,宋回青又去掏了把草木灰混着黄土一块筛出来,用细润的部分混着水调成和墨汁一样的粘稠度,用自制的毛笔重新誊写了一份,看得宋知明啧啧称奇,“竟然还做了毛笔,是用什么做的?”

    宋回青撂下笔,笑眯眯道:“老鼠须。”

    宋知明一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

    宋回青揣着两张纸直奔她一早就盯准了的书肆。

    昏昏欲睡的伙计被轻叩声叫醒,伙计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道:“客官需要什么啊?笔墨纸砚名家书画咱们这儿都有。”

    迷蒙的双眼睁开,低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然后视线略过继续往下一扫,伙计立时撇嘴翻白眼,“小屁孩别来我们店里打搅生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条对“外貌协会”无用,宋回青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被以貌取人的对象,但她仍笑着,“我知道你们书肆有抄书的活计……”

    伙计不耐烦地摆手,满脸嫌弃:“不做不做,快走,再不走我可要撵你走了。”

    宋回青站着不动,举起手开始伸手指头:“三日前你偷了老板一吊钱打酒,五日前偷拿了二两银子,一周……七日前捡到了掌柜千金的一根银簪没有归还,还有墙上挂的……”

    “别说了!”随着宋回青一根接一根的手指头竖起,伙计汗毛好似也跟着竖了起来,他大惊失色,飞快捂住宋蕙青的嘴,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我的祖宗,快别说了!”

    宋回青眉眼弯了弯,点了点头,又示意伙计放开手。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活计了吗?”

    伙计哪里还敢拒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书肆抄书的活计自来都是给叫读书人抄的,最后根据文字多寡和抄写质量结算工钱。

    宋回青将纸递了出去:“小哥你瞧这样的字可以给多少工钱?”

    伙计对这两张纸是不屑的,尤其是当他张开纸张见了一张黑乎乎一张灰褐色的字后心中对宋回青更是不屑,胡乱扫了一眼就拍在桌上,“三十文钱。”

    ——

    “所以最后给多少钱?”

    宋回青蘸墨抄写,“这次不给钱,我换了笔墨和纸。”

    “你今儿去的这家书肆不行,但他家的伙计太势力,不拿正眼看人的。”

    “给价给低了,这在欺负你呢。”

    “……”

    宋知明显然是曾在那家书肆受了气的,宋回青连连点头说知道,“否则我还不去呢。”

    她这样的无论去哪家书肆都是要被瞧不起的,区别是有的表现出来有的不表现出来,而表现出来的显然有点缺心眼,有把柄能被她抓。

    她蹲点这么久才抓出来的把柄,难道仅仅是为了找个糊口的活计么?

    宋回青拎起写完的纸张抖了抖,笑道:“最后给的价格公道着呢。”

    折腾了这么久,宋回青总算不用再去乞讨过活了,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宋回青拼了命的抄书,双手从一开始的疲累到最后的麻木,但宋回青觉得很充足。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着宋回青没日没夜的抄书赚钱,宋知明看在眼里,却觉得不是个滋味。

    有时他也会帮着抄一抄书,可总比不上宋回青出力多,宋回青要抄书,要跑腿换钱,还要管他吃喝,给他抓药……

    “你是个好孩子,辛苦你了。”

    宋回青头也不抬,“我只是在报答宋姐姐,何况先生给了我一处栖所,我理当出力才是。”

    不用每天闻着臭脚丫子混合着汗馊味入睡,就凭这个宋回青每天干劲满满。

    宋知明一边愧疚心疼,一边焦虑。

    自宋莞被抢走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时间拖得越久宋莞就越不好过,他实在担心……

    可是他没钱腿又这个样子出不了门,该怎么办呐!

    “怎么办?”宋回青扬了扬眉,吃好睡好洗掉一身泥垢的小孩像是变了一个人,“干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县令和刘家沆瀣一气,不行就到知府那里告状呗!”

    “咱们现在就走。”

    宋知明十分激动,拄着树杈子就往外蹦跶。

    “哎哎哎慢点慢点,你的鞋,你鞋掉啦!”

    宋回青拎着一只布鞋赶忙追上去。

    精神胜利法只适用于心理而不是物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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