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南曉宮之後，幾人雖沒再提，不過都大抵知道事件後續該如何發展。
明面上慕婧回絕了徐容蘭強送大皇男的打算，不過她也自然也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就算了。
基於元昀仁和徐容蘭兩人之間的博弈，最終元惟彥還是確定要被送去皇子撫育所玉成宮，元惟彥正是慕婧給大皇男取的大名——她原本想取元燕燕來著，可想而知明面上一時行不通。
她首先是忙著在靈昀宮的頌未樓整理著搬來的書籍字畫，趕在帝京所在的地區雨季來前將東西都收拾好——在從南曉宮回宮後，楚化有詢問過慕婧，是否不應該取「靈昀」這個名字，假如太妃所居的宮殿名稱皆是從星辰衍化而來，靈昀一詞與那些宮殿衝突？
南曉宮就先不提，安繡言所住的地方叫做毓昭，可以說和靈昀的意味幾乎相仿。
這也是她未考慮過的部分，先前她只想讓宮殿有著被她劃地為王的意味，幾乎是奔著惹怒元昀仁去的，甚至若是拆開字義來解讀，在帝宸內的宮殿如此改名可以說是咒元昀仁早死。不過更多的是她要讓繆明姝的名字可以和宮殿名稱做呼應，而如今她擔憂的是這個名字是否太盛。
「我只承諾我當初承諾的。」慕婧這麼說道，「你所擔憂的，只待屆時在看能否實現便是。」
於是她便先改動了翠華閣一名，為頌未樓，與主宮殿名字的意味相應和。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來傳旨意的宮人讓人前來通報的聲音——果不其然。
德恭太妃懿旨所下：昭儀楚氏，惠躬謙德，宜作為皇男之母，此後為大皇男元惟彥之母，望秉聖意所成，謹照拂皇兒。
徐容蘭的懿旨下的比元昀仁的聖旨還快，楚化若有所覺，面上還是平靜無波地接過旨意。
「讓人幫忙養便宜男兒，也不見待遇升一升。」準備改名的蕊絮在一邊這樣說道，她嗑著蜜餞悠閒的程度很難讓綿枝插嘴一句——其實說是養也沒怎麼養。不過這麼說出來太破壞這個和諧的氣氛了，畢竟就算是掛名也是給人家多累贅了不是嗎？
尤其是她看向楚化時那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她就知道不可能這麼簡單。
「咱這幾天就把名改了。」蕊絮道。
楚化則是笑笑：「既然沒給，就代表由著我們要了。」想來徐容蘭人還挺好的，沒有給補償意思就是讓她們自發選擇補償，她的體貼心意她們都能感受得到，綿枝也是這樣覺得的，以後缺什麼能掛南曉宮的名多要要。
雖然徐容蘭突然轉彎的態度感到不解，但這也和她們當初計算的相差無幾，待頌未樓整理書籍的事情暫歇一會兒後，她便要去尋楊菀之。
她也很快等到了慕婧動手的時候。
三月十四日，距離楊菀之等人封妃還有一段日子，正式成為她名下男兒的元惟彥先來拜見她這個養母，不過是在慕婧的長樂宮內，拜見過後，慕婧派宮人攜日用玩器等一應物件隨元惟彥回玉成宮，而楚化則是坐在殿內繼續喝她的菊花枸杞决明子茶 。
長樂宮的氣氛寧靜卻輕鬆，長樂宮以外的地方卻並不如此。不多時，便有人來回報，說是玉成宮主殿與牆一體的金龍雕畫突然倒塌，嚇著元惟彥，周圍還有一圈未放置好的慕婧送的擺件，如今場面一時很混亂。
楚化還沒有離開，在回稟的人面前，她狀似驚恐，趕緊讓人過去處置，慕婧也在隨後安排好事項後讓人彙報的宮人離去。
「妳要諷刺他，這樣效果不是更好嗎？」眾所周知，在起義推翻一位皇朝的君王前，首先最重要的事便是造勢，慕婧很欣賞楚化從長生宴始就展現這方面的天賦，於是決定在她給的基礎上拾柴添火。
楚化從客座看了她一眼，慕婧便瞭然她的回覆。她們沒有退回內殿，而是同樣在空曠的主殿位置上，靜候佳音。
意外便是她們製造的，而要論為何是讓金龍雕畫倒塌——
慕婧覺得自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拾柴添火已經很仁慈了，考慮到是讓未來女兒們居住的地方，加上玉成宮許多設備本就還不錯，才沒有讓人一把火燒了。
而如果製造的意外重大，也起不好元昀仁對元惟彥不滿的效果。
金龍倒塌便從玉成宮的配置開始說起。雕畫是鑲在於主殿的隔斷牆上，但是畢竟是皇子住所，也是多人居住且需要平等分配空間的地方，主殿勢必不會如傳統意義上恢宏龐大，金龍雕畫起到了增添氣勢的作用。
而慕婧掌控物資，楚化安插人，楊菀之統籌一切，幾人合力讓一個雕像畫倒塌讓人無所察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至於元惟彥如今被嚇著了也很容易理解的，慕婧在準備那些擺件前，讓人將一尊從民間玉石市場買來的蛟龍雕刻立柱裝飾擺在床位，已經因為其較真到有些奇異的造型嚇到元惟彥一次，當日是對著一面龍雕大牆倒下來，自然也是深懷恐懼。
可以說此後元惟彥最怕的東西就是龍了，更別說繼承以龍為象徵的位置。
那個擺飾楊菀之倒是極有興趣，已經已收歸庫房為由收到錦屏宮了。
如果是一般的皇子可能還好，可惜的是男孩子本就膽小，更何況楚化一向要求底下人安靜本分，不許逾矩，便不「男孩子頂天立地更何況你是真龍天子」這等不倫不類的迷湯，或許若是徐容蘭百般呵護著還好些，但是慕婧跟楚化底下是絕對不允許有人做出這等事。
當下周圍更都是楚化的人，沒有人敢在第一時間就不計一切代價安撫元惟彥的情緒，只能說前來稟報慕婧與楚化，已經算是照程序處置了。
明清殿內無外音，楚化悠悠道：「金龍忽墜，可見不祥。」
她放下茶杯，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時她們應該在傳詔之前便去向德恭太妃請罪，雖然過去迎接的是來自徐容蘭的問責，楚化也倒很是樂意在此時前往。
金龍忽墜已是不祥，更何況是從此害怕龍的皇男，徐容蘭的維護和元昀仁的發怒，她等不及要去看這個熱鬧了。
慕婧跟在後頭，還不忘傳轎輦，免得楚化太高興一路走過去，趕緊把正在雀躍邁步的人推進轎子裡啟程。
因為皇男差點受傷，此事引起皇帝的震怒，於是立刻派員徹查，當日徹查結果也很快就出爐了：玉成宮已有年份，上頭的木柱撐不住金龍的重量，於是倒塌，看似都合情合理。
一天之內，能查到的結果也只有如此。南曉宮眾人僵持之際，楊菀之姍姍來遲，並且對慕婧和楚化發出一陣陰陽怪氣般的感嘆然後以一副拳拳慈愛之心向跟來的銀霄表示不如去請司星監，看是否有哪裡衝著皇男，元昀仁猛地一想覺得有道理，於是也同意讓人去傳了。
在等司星監的人來之前，眾人便移往元昀仁所住的雍泰宮，元昀更下令待晚些時候，他的親親男兒需隨他一起留在雍泰宮，好讓他安歇。
慕婧知道為什麼，這原因在場三人也瞭然於心。
就從幾天前，徐容蘭想讓慕婧收養元惟彥的主意換作打到楚化身上說起。
慕婧在拜見徐容蘭過後，便找機會去見了元昀仁，藏不住欣喜般在向他說南曉宮太妃很喜歡她，大抵要放權給她給她做一個好皇后幫扶元昀仁，還要讓她撫養大皇男，慕婧種種言論都是在透露徐容蘭意圖扶持慕婧成為監視元昀仁的一枚棋子，元昀仁自是被慕婧所說的徐容蘭這番舉動氣著也輕易相信了，過後元昀仁與徐容蘭兩相拉扯之下，便是讓楚化收養元惟彥。
這中間製造曲折的過程慕婧而言沒有什麼，不過接收者又果不其然變回了楚化。
而慕婧便是藉著沒能收養他的遺憾這個理由大添元惟彥的配置，從而從各方面插手。
很快眾人便等到司星監的副監官來了，是一名叫柳觀賦的女人，身材魁梧氣質不凡，往殿內一站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她。
她的聲音宏亮卻平靜沉穩，向徐容蘭和元昀仁說明情況是大元惟彥天生命格貴重，與玉成宮犯沖，玉成宮的金龍倒塌便是其象，又言宮裡皇男命裡貴重，需遷居一方僻靜水土養著，滋育龍氣，日後有大作為。
其實涴行宮真正的弊端只有長期住著以及處事心細、又對建築地貌略有所知的人會知道，如楊菀之三人。大多時候在外人看來，涴行宮唯一的弊端是偏遠。
所以符合柳觀賦所述、建設又較為齊全的宮殿，只有涴行宮一地。
柳觀賦這話，便是明著說元昀仁下一輩的皇男都會大有所為，讓元昀仁聽得順耳，加之目前元惟彥需要緩和心神，繼續住著玉成宮難免徐容蘭藉口插手，便道：「若是移居別宮，也無不可，總歸都還是在宮裡，奶娘嬤嬤帶過去就是了。」
「既然大皇男以後居於別處，那皇子們是否相同？」慕婧問道，「承太妃所言，這日子接著便是世家女子與地方秀女入宮了，往後若是有皇嗣降生，分了大皇男在另一頭，難免會失了周到。」
「監正如何看？」元昀仁問道。
柳觀賦驟一聽元昀仁改了稱呼，先是不緊不慢地謝恩，後道：「常說龍生九子，又說同氣連枝，皇男們既是真龍之子，那麼所謂氣運必然是息息相關的。大皇男此去別居，諸皇男能共同前往，那便是最好的。」
慕婧就過去的事例觀察後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不論怎麼說，宮裡的意外，人們會有意識地遵循靠攏鬼神之說的解決方案來做。
看楚化所住的宮殿從惠雨被改名叫做承安宮就知道，其實就慕婧所能查到的卷宗，惠雨一地兩朝內連發三場火災並不是不可往下循，不過最終仍然被止住，只能說玄學恰好是有心圖利者、寧可信其有者，甚至是混水摸魚者共同拉扯後平衡的交匯點。
而穆國司星監，曾經有一支女師為首的人馬。
「只是，若皇男需滋養龍氣遷居涴行宮，皇女們倒是不用的，仍舊留在玉成宮也可。想來奶娘嬤嬤人再缺，也不差分了這兩撥。」楚化道，「畢竟皇男們共同養著龍氣，若是女兒家一多，難免驚擾了動靜，這也是妾一片為娘之心。」
楚化說的真是太有道理了，不過是站在女寶一邊。慕婧想。
「依妾看，這不僅要再好好讓皇男們待在涴行宮，就連玉成宮的名字也能改改，好沖點喜氣進來。」慕婧仗著自己不是京城貴女的出身胡言亂語，柳觀賦卻點頭，「殿下說得是，如此對皇男也有助益。」
徐容蘭陰著一張臉，慕婧說不清她對元昀仁乃至對元惟彥有多少真心實意，但是但願她不要來礙著她們的路。
否則後果必叫她後悔難當。
元昀仁一一下旨，柳觀賦在沒她的事之後也退下，幾人回到宮裡好生歇著。
三月十六日，離楊菀之等人正式封妃還有兩天。
楚化在李瑛菡宮裡下棋，蕊絮已改名為媯曄，媯是上古大族姓氏，曄則是取日照明亮之意，她坐在一旁喝茶，楚化手談間無話，李瑛菡卻也特別沉得住氣起來。
不過，在媯曄看來，兩人間比起是僵持沉悶，更像是李瑛菡在楚化面前堅持不開口，而楚化也特別為了李瑛菡的幼稚穩下心來保持緘默的。
李瑛菡身邊的貼身侍女丁香和萍珠此刻俱不在她的左右，萍珠正在和暢宮另一頭，與改名並隨母之姓的景姲晃著扇子聊天，聊得正是她們改名的事，看得出來，不只是萍珠，連聽到她們談天而佇足片刻的大宮女丁香也想改。
丁香待在帝宸很久了，打從她被賣入宮裡起，就是用著丁香這個名字。
終於，在媯曄旁觀的那兩人間，由李瑛菡開口，打破了這場沉默比賽。
李瑛菡所居的和暢宮算是數一數二的好住所，地方寬敞，氣流通透，兩人更是在和暢宮單一廊道通向的水上亭中。但從頭到尾看著突然跑來和暢宮讓她起身待客還一言不發至今的楚化，李瑛菡仍舊感到憋悶到受不住。
但她仍然不想主動問楚化何事，道：「妳來我這蹭烤魚吃的？」
「蹭什麼？」落了一子，楚化瞟了一眼李瑛菡，迴避李瑛菡的刺探：「宮中鬧災，妳我怎還能大吃大喝。」
「誒，不要緊。」李瑛菡為套她話可以說是沒皮沒臉，「這魚是我家帶來的，每天偷偷運也就一小點，份例查不出來，咱在宮裡吃，不礙事哈。」
楚化抽抽眉，這好像是會被彈劾的小事，不過不是她家，她也不管。
「妳到底來幹什麼的？」李瑛菡問道。
「來跟妳討論討論。」楚化坐正了身子，看著李瑛菡落子後隨即也落下一子，也沒打算再繼續下棋，「姝姐在生產前，有無什麼異樣。」
李瑛菡調笑的表情一時間就收住了，她撿回那顆棋子，手懸空在剛剛落子的位置上。
「妳家是皇商。」楚化直視李瑛菡的眼眸，宮裡採購制度繁雜，規矩嚴苛，能給李瑛菡弄來新鮮漁貨，代表李家也做到了一定規模。
她是居在後宮，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何況這也是李瑛菡透露給她的，能烤來吃的魚必然是要極為新鮮的，才能不用過重的調料以及燉煮煎炸等方式掩蓋腥味。她想要知道的是，李家的生意做得多廣了。
「李家商鋪遠至吳州，妳能不能告訴我，當初匆匆從姝姐身邊退下的護產的穩婆，有沒有回到吳寧長肅嗎？」
「我說有，妳又能如何。」李瑛菡道，「想來前因後果妳思來想去通了，何必有今日一問，兩相平安不好嗎？」
「我並非什麼都知道。」李瑛菡悔棋，楚化趁此又覆了一子在上，「我與明姝親近，但到底她生產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我一無所知。」
「世人不知繆明姝，就算是我們，最後也只知道她是因誕下大皇男而亡，就連最後元惟彥也是記掛在我的名下。」楚化又捻了一顆白子，「她幾乎什麼都不剩。」
「可是妳，皇商李家之女，紹容織業東家之姪，手能伸到京外打探消息，應該可以告訴我一些蛛絲馬跡。」
李瑛菡悔的那枚黑子仍在她的手心裡，卻是先說起無關緊要的事，「這世界上可能會有皇后生下的嫡......男兒，也有可能會有世家之女生的長男，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即便如此，妳還執意查下去嗎？」李瑛菡問向楚化，她的意思楚化也很清楚，元昀仁想要一個完全可控的男兒，繆明姝家世不上不下，最符合他的標準，於是他逼迫繆明姝懷上男胎，想必這個，楚化也已經知道了。
「只要我能，我就會。」楚化神情認真，「妳也能猜到的吧，元惟彥遠放涴行宮，此後所有皇男皆如此，這是我與慕婧和楊菀之共同謀算的。」
李瑛菡感到驚訝，卻還是猜到了些許，手裡的黑子穩穩地落回 棋笥 。她是有想過與她們有關，但沒想過她們會這麼大膽策劃了首尾。
半晌，她開口，聲音悠沉低遠，「德恭太妃尚為德妃時照顧大皇男，焉知不是皇帝初時甘願讓步以示純孝。他與德恭太妃之子爭奪，只贏在多長了對方幾歲。」
「所以元昀仁想要男兒，增加與元昀傑抗衡的籌碼。」楚化接道，「但是他只是想要可以控制的話，這男兒誰生都可以，他為何要逼迫明姝？這也說不通。」
李瑛菡道：「這就要看元昀仁當時與繆明姝的交涉了，但我想，連青影紫淮兩人都被排除在外的，不會是什麼好事。」就她所知的，也不過是後來繆明姝真的懷孕以及事後種種，無法準確判斷當時情況。
「我自然後恨我們當時一無所知，任由姝姐自涉險境肆意妄為。」楚化道，「妳既清楚當初照顧姐姐的產婆如今在何處，我便希望藉此探探，當初是什麼情況，好過如今養著罪魁禍首，卻對事情一無所知。」
「妳來問我，想必是妳和紫淮青影彼此交談都發現了不妥。」李瑛菡道：「從前我們對此事避之不談，錯過了很多可以查知真相的時機......就如我最近才知，姚穎宜當初歸家後，多了一個女兒。」
「雖然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妳如今察覺到了當初是元昀仁逼著繆明姝生子又對她生產時下手，想必箇中曲折，妳心裡也有數。」李瑛菡道：「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女兒，又在當時有種種疑點，不叫人奇怪嗎？」
也許這是繆明姝所做的謀劃，是她離開世間前最詳盡周全的一次謀算，連貼身侍女和好姐妹都不得而知，若非李瑛菡素來心細，或許一切都未能得知。
楚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外頭的天色忽地暗沉，照理講不該在這個時節落雨，雨珠卻迅速地墜落下來，打在屋簷上，亭子的簷角上的雨與天空上的與齊齊落到水面中。
「我不確定姚穎宜帶走的小女娃是不是就是繆明姝的孩子。」李瑛菡思量再三還是開口，「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查的，沒有經過李家那邊的人手，所以知道的事情也是非常簡略，如果說，繆明姝生的真的是個女兒，恐怕有更多事情要一一查清楚了。」
「我想拜託妳一件事。」楚化緩過勁來道：「不只是姐姐生下的女兒，還有元惟彥真正的生母，也必然要查清楚。姐姐若真有留女兒在世，我便要想辦法照顧到，吳州那邊，再勞煩妳盯著，若妳願意往後相幫，我便協助妳一切生意往來之事。」
「說什麼呢，我會給妳分紅。」李瑛菡笑著道，這種條件，李瑛菡自然是允了，她一人混水摸魚偷天換日雖然也過得不錯，但是就以楚化本身的條件就能幫她遮掩不少事情過去。官府對女戶的開立嚴之又嚴，許多偷運宮內外之物做交易的的人脈又向來
不論是在徹查繆明姝一事上還是暗中做生意，她倆這下真的是搭伙上對方的賊船了，這對李瑛菡來說也符合她的本意。
「不過，我還是想問清楚，妳說妳和慕婧楊菀之兩人共議將皇男調到涴行宮，有什麼用意嗎？」李瑛菡問道，「妳們彼此串通一氣，看樣子又是和那兩個丫頭都扯進關係，我總要知道一些我該知道的。」
「沒什麼，我不喜歡小孩子而已。」楚化道：「那又是個男兒，不只是今後多少風波算計不斷的，教養之責也夠壓死人了。」
李瑛菡看著她，似笑非笑未說話。
「行了，太多事我也知道，司星監諫言承安宮和玉成宮地氣虛弱，須以陛下龍氣相佐調和，一個改叫做靈昀，另一個也要改名，也就是說，妳們根本沒放棄玉成宮不是嗎？」
「皇男流放，留皇女在宮中，究竟是想要避開男嗣的奪嫡之爭呢？還是挾女自重，開創以女為主的天下？」
李瑛菡自顧自接著道：「妳也不用擔心我，我一直想賺得盆滿缽滿，本來就不是為了在宮中獨守金銀窟。」
楚化靜默，由著她說下去：「一開始，我覺得藉徐容蘭的庇佑讓我不必看元昀仁臉色就很好，可是說到底她的心是在男人身上的。後來我覺得繆明姝做了正室，總歸我的日子不會差，後來繆明姝在生下本應讓她榮華富貴加身的孩子後撒手人寰，現在妳要問我——」
「我會告訴妳，原本我想要用來做為逃離皇宮後安身立命的資本，我寧可用來改變這個世道。」
——
三月十八日，封妃大典。
楊菀之被封為淑妃，李瑛菡被封為妃，楚化被封為昭儀，撫養大皇男，另有賞賜。
儀式終在此時落幕。
楊菀之沒有得到元昀仁所允諾的貴妃之位，雖然同樣位列四妃，但是保留貴妃的位置意味著隨時會有後來者填補，不過，她無所謂。
慕婧和楊菀之在長樂宮旁的古舊花苑裡自尋亭閣坐著，在那裡擺了她們和瀾笙等人偷摸搬來的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如同在王府西閣那日沏茶對飲，慕婧悠悠對坐著，自下往上看著高大的樹木透下來的陽光：「他是為了讓妳安分守己、別肖想其它？」
所以作為君王想悔便悔，特別是在予以楊菀之權柄之後。或許在這個時候元昀仁特別希望楊菀之勤謹恭順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問他「我哪裡做錯了？」，或是讓楊菀之好好待在宮裡不動，他也可以施捨般前去勸慰。
不過，楊菀之月經來了。
這種時候，她自然以這個理由迴避。月經天生剋男，他們對此視為污穢不祥，說什麼元昀仁也不會在這時候來煩她。
楊菀之在自己搬來的搖搖椅上晃了晃道：「別說差了一級的名位，就是他們那些定下來的規矩禮法，每條也都是為了告訴我們『不配』。淑妃和貴妃，差很多嗎？貴妃可比肩皇貴妃為上夫人，淑、德、賢便由此落為中三夫人，不過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是等他落到只能受我發落的田地還好了。」
「妳說得是。」慕婧回道，話鋒一轉：「奪權貴在兵。冰鄔水寨有一支五千人的兵，妳要不要？」
楊菀之從搖搖椅上坐了起來。
慕婧含笑，遞給她一張材質特殊的紙：「上回妳替我查慕姓一族與元昀仁往來的是，我跟著派人去，便順手查到了。當年冰鄔寨在鄔長逡入贅後在外私生一男，該男後來失蹤。鄔長逡便放話，只要找到並認證為他鄔長逡的後人，便可接手冰鄔寨五千私兵，不過，這自然是武林閒話。」若是真的大張旗鼓，早就引起了朝廷的矚目，慕婧也是先從口耳相傳得來的消息，後續才去冰鄔寨探過虛實。
「鄔長裙......鄔長逡的男兒真的有後人？」楊菀之問道。
「沒有。但我可以告訴他有。」慕婧雙手交握，靠在桌前，「鄔長逡是贅婿，他的私生男怎保能活於世上。鄔長逡雖說以五千精兵為名，意圖讓人向他透露他男兒的去向，可是這麼多年，他恐怕是不作念想。尋得後人是其一，但我想，以他如今不能人道也急於和妻主族人對抗的情勢來看，得到能冰鄔寨繼承人是二，那麼那個人，為何不能是妳呢？」
楊菀之邊看著信中所述，大致的設想在她腦海裡成形，她說：「這個所謂的後人很好假裝，我們身邊有更多人可以更好地弄假作虛，但是更多的，是要湮滅真實事情存在過的證據。」
慕婧收緊袖口，「鄔長逡男兒已死，他也被處理過再也不能留種。剩下的便是徹查有無他男兒曾經結識過的人，包括情人以及其她女人為他們生的孩子，這些我都會去料理，這漏子雖說是空得好鑽也得天獨厚，但是該小心的一樣不能少。」
「為何選我去假扮？」楊菀之收好那紙寫著暗語的信件，倒回去搖搖椅上。
「妳如今姓楊。」慕婧道：「就我所知，楊家有一支姚姓遠親，人脈單薄凋零，聽說早年間京郊姚家曾以招弟為由收養義女，但是後續不得而知，如今姚家也早就家世零落舉家搬遷了，由妳假扮，不只可以捏造出一個最貼合的身分，也方便控制真正的姚家。」
楊菀之冷冷道：「姚家老爺早死了，死於髒病。死得穢氣，姚老太也不敢向外說什麼，如今非所識的族人，還未必找得到她們落腳生根的地方。」
「關於養女的傳聞，我不知道妳是如何得知，不過我可以告訴妳內裡實情，從頭到尾只是妄圖藉侍女的壽數給姚老太么男續命而已，有沒有真的讓人拜過祖宗見過宗族還兩說，不過我會處理好。」
「這事全權交給妳處理。鄔長逡不姓鄔，是外婿改姓。妳作為私生男後人的身分也不必跟著同姓，偽造成躲避逃殺而隨母姓也可，除了身分外，我會再交給妳鄔長逡留給他的私生男的信物。」
楊菀之道：「鄔長逡若知道有人替他在京中，怕是也會不安好心。若是有朝一日他在冰鄔寨被控制，他便只能仰仗我，那麼之後，我就是順理成章的冰鄔寨之主，不必受人控制。」
楊菀之覺得世事變化只在一瞬般，今天剛被封為入皇室玉牒的妃子，轉眼就成為手握私兵的寨主。無論如何，這五千私兵她一定要拿到手。
慕婧靠回椅子上，對楊菀之說，「這五千人，此後就是完全交由妳處置。攻哪，守哪，招什麼樣的人，募什麼樣的兵，如何發展，如何找尋軍糧軍用，全都看妳自己籌謀規劃。」
慕婧只作用於提供消息給楊菀之，楊菀之點頭。這件事她自然能處理好。
天色忽明忽暗，是天上一抹雲忽然遮蔽了陽光，慕婧向上瞥了一眼，忽道：「妳在司星監聯繫到的柳觀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雖說元昀仁拔擢大有讓柳觀賦擔責的意味在，但是到底她自己升了官階又幫了咱們，是好事。」
「皇家迷信，又以國運、子嗣為重，柳觀賦一番說詞正好說到點上。」楊菀之道，「她既被拔擢，以後有更多出面主事的機會。」
——
宮外，京城遠郊，一匹馬在黃昏的山林坡路上奔馳，而後停留在一間小廟前。
一名魁梧的女子打馬在破廟前，「請國師出來說話。」
回應她的是一陣氣流重拍在門板上的聲音，柳觀賦大笑，直接開了木門闖入。
「一別多日，愈發會戲耍人了。」門後出現的是一個精壯有力的中年女人，一雙精神飽滿的眼睛帶著些細察的意味上下掃視來人，柳觀賦自動自發地在進了門後將門關上。
「我這也是避免師尊這兒有人，先打草驚蛇一番。」魁梧的年輕女人道，而後對著中年女子身後的另一名婦人喊道：「姨。」
被喊姨的婦人樂呵呵地，替自己的徒姪開解：「非常時期，若非事出有因，觀賦又怎麼會突然前來找妳我二人。」
中年女人一嘆：「她是玄英祖師的傳人，自然一舉一動受人矚目。怎了，如今宮中可是又有事？」
「師母有聽說過一個叫做慕婧的人嗎？」柳觀賦問道。
被柳觀賦稱作師母的天擎月思索片刻，後道：「最有名的慕家就是春江慕家了，還有誰？」
柳觀賦道：「宮裡的皇后也姓慕，但不是春江人。」
天擎月道：「不是春江人又如何？可是她的身分有問題？」
循日坐到她們兩身側，雖說這間屋子在外頭看來是一間破舊小廟，但是裡頭卻是很溫馨整潔：「妳說的是夕州領兵的那個慕皇后吧？這幾日我下山也有聽聞，如若她真的是春江人，不應該跑到夕州一帶去領兵，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從春江跑到夕州，那何必執著自己從前的名字？」
「師姨說得對。」柳觀賦道，「我問她的身分，主要是想知道她要我幹什麼。」
天擎月聽著表情變得冷峻嚴肅起來，「她要妳做什麼？」
「不是什麼大事。」柳觀賦道：「主要是，這件事是宮裡僅有的四位殿下，裡面的其中三位，合夥做的。」
循日皺眉，柳觀賦接著道：「不是為了害另一個。」
天擎月問道：「妳什麼意思？」
柳觀賦把大致事情說了一遍。
「雖然派人來找我的是錦屏宮的楊淑妃，但是真正參與到事情裡的，還有皇后慕婧、昭儀楚化，兩人一個是大皇男嫡母，一個是大皇男養母，但是從外人來看，她們不應有結盟的必要，也沒有同時動手的理由。」柳觀賦說出自己的看法，「所以，如有可能......」
「如有可能，那就是她們蓄意針對那個小男人。」天擎月唇角上揚：「或許也是所有男人。」
明面上慕婧回絕了徐容蘭強送大皇男的打算，不過她也自然也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就算了。
基於元昀仁和徐容蘭兩人之間的博弈，最終元惟彥還是確定要被送去皇子撫育所玉成宮，元惟彥正是慕婧給大皇男取的大名——她原本想取元燕燕來著，可想而知明面上一時行不通。
她首先是忙著在靈昀宮的頌未樓整理著搬來的書籍字畫，趕在帝京所在的地區雨季來前將東西都收拾好——在從南曉宮回宮後，楚化有詢問過慕婧，是否不應該取「靈昀」這個名字，假如太妃所居的宮殿名稱皆是從星辰衍化而來，靈昀一詞與那些宮殿衝突？
南曉宮就先不提，安繡言所住的地方叫做毓昭，可以說和靈昀的意味幾乎相仿。
這也是她未考慮過的部分，先前她只想讓宮殿有著被她劃地為王的意味，幾乎是奔著惹怒元昀仁去的，甚至若是拆開字義來解讀，在帝宸內的宮殿如此改名可以說是咒元昀仁早死。不過更多的是她要讓繆明姝的名字可以和宮殿名稱做呼應，而如今她擔憂的是這個名字是否太盛。
「我只承諾我當初承諾的。」慕婧這麼說道，「你所擔憂的，只待屆時在看能否實現便是。」
於是她便先改動了翠華閣一名，為頌未樓，與主宮殿名字的意味相應和。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來傳旨意的宮人讓人前來通報的聲音——果不其然。
德恭太妃懿旨所下：昭儀楚氏，惠躬謙德，宜作為皇男之母，此後為大皇男元惟彥之母，望秉聖意所成，謹照拂皇兒。
徐容蘭的懿旨下的比元昀仁的聖旨還快，楚化若有所覺，面上還是平靜無波地接過旨意。
「讓人幫忙養便宜男兒，也不見待遇升一升。」準備改名的蕊絮在一邊這樣說道，她嗑著蜜餞悠閒的程度很難讓綿枝插嘴一句——其實說是養也沒怎麼養。不過這麼說出來太破壞這個和諧的氣氛了，畢竟就算是掛名也是給人家多累贅了不是嗎？
尤其是她看向楚化時那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她就知道不可能這麼簡單。
「咱這幾天就把名改了。」蕊絮道。
楚化則是笑笑：「既然沒給，就代表由著我們要了。」想來徐容蘭人還挺好的，沒有給補償意思就是讓她們自發選擇補償，她的體貼心意她們都能感受得到，綿枝也是這樣覺得的，以後缺什麼能掛南曉宮的名多要要。
雖然徐容蘭突然轉彎的態度感到不解，但這也和她們當初計算的相差無幾，待頌未樓整理書籍的事情暫歇一會兒後，她便要去尋楊菀之。
她也很快等到了慕婧動手的時候。
三月十四日，距離楊菀之等人封妃還有一段日子，正式成為她名下男兒的元惟彥先來拜見她這個養母，不過是在慕婧的長樂宮內，拜見過後，慕婧派宮人攜日用玩器等一應物件隨元惟彥回玉成宮，而楚化則是坐在殿內繼續喝她的菊花枸杞决明子茶 。
長樂宮的氣氛寧靜卻輕鬆，長樂宮以外的地方卻並不如此。不多時，便有人來回報，說是玉成宮主殿與牆一體的金龍雕畫突然倒塌，嚇著元惟彥，周圍還有一圈未放置好的慕婧送的擺件，如今場面一時很混亂。
楚化還沒有離開，在回稟的人面前，她狀似驚恐，趕緊讓人過去處置，慕婧也在隨後安排好事項後讓人彙報的宮人離去。
「妳要諷刺他，這樣效果不是更好嗎？」眾所周知，在起義推翻一位皇朝的君王前，首先最重要的事便是造勢，慕婧很欣賞楚化從長生宴始就展現這方面的天賦，於是決定在她給的基礎上拾柴添火。
楚化從客座看了她一眼，慕婧便瞭然她的回覆。她們沒有退回內殿，而是同樣在空曠的主殿位置上，靜候佳音。
意外便是她們製造的，而要論為何是讓金龍雕畫倒塌——
慕婧覺得自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拾柴添火已經很仁慈了，考慮到是讓未來女兒們居住的地方，加上玉成宮許多設備本就還不錯，才沒有讓人一把火燒了。
而如果製造的意外重大，也起不好元昀仁對元惟彥不滿的效果。
金龍倒塌便從玉成宮的配置開始說起。雕畫是鑲在於主殿的隔斷牆上，但是畢竟是皇子住所，也是多人居住且需要平等分配空間的地方，主殿勢必不會如傳統意義上恢宏龐大，金龍雕畫起到了增添氣勢的作用。
而慕婧掌控物資，楚化安插人，楊菀之統籌一切，幾人合力讓一個雕像畫倒塌讓人無所察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至於元惟彥如今被嚇著了也很容易理解的，慕婧在準備那些擺件前，讓人將一尊從民間玉石市場買來的蛟龍雕刻立柱裝飾擺在床位，已經因為其較真到有些奇異的造型嚇到元惟彥一次，當日是對著一面龍雕大牆倒下來，自然也是深懷恐懼。
可以說此後元惟彥最怕的東西就是龍了，更別說繼承以龍為象徵的位置。
那個擺飾楊菀之倒是極有興趣，已經已收歸庫房為由收到錦屏宮了。
如果是一般的皇子可能還好，可惜的是男孩子本就膽小，更何況楚化一向要求底下人安靜本分，不許逾矩，便不「男孩子頂天立地更何況你是真龍天子」這等不倫不類的迷湯，或許若是徐容蘭百般呵護著還好些，但是慕婧跟楚化底下是絕對不允許有人做出這等事。
當下周圍更都是楚化的人，沒有人敢在第一時間就不計一切代價安撫元惟彥的情緒，只能說前來稟報慕婧與楚化，已經算是照程序處置了。
明清殿內無外音，楚化悠悠道：「金龍忽墜，可見不祥。」
她放下茶杯，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時她們應該在傳詔之前便去向德恭太妃請罪，雖然過去迎接的是來自徐容蘭的問責，楚化也倒很是樂意在此時前往。
金龍忽墜已是不祥，更何況是從此害怕龍的皇男，徐容蘭的維護和元昀仁的發怒，她等不及要去看這個熱鬧了。
慕婧跟在後頭，還不忘傳轎輦，免得楚化太高興一路走過去，趕緊把正在雀躍邁步的人推進轎子裡啟程。
因為皇男差點受傷，此事引起皇帝的震怒，於是立刻派員徹查，當日徹查結果也很快就出爐了：玉成宮已有年份，上頭的木柱撐不住金龍的重量，於是倒塌，看似都合情合理。
一天之內，能查到的結果也只有如此。南曉宮眾人僵持之際，楊菀之姍姍來遲，並且對慕婧和楚化發出一陣陰陽怪氣般的感嘆然後以一副拳拳慈愛之心向跟來的銀霄表示不如去請司星監，看是否有哪裡衝著皇男，元昀仁猛地一想覺得有道理，於是也同意讓人去傳了。
在等司星監的人來之前，眾人便移往元昀仁所住的雍泰宮，元昀更下令待晚些時候，他的親親男兒需隨他一起留在雍泰宮，好讓他安歇。
慕婧知道為什麼，這原因在場三人也瞭然於心。
就從幾天前，徐容蘭想讓慕婧收養元惟彥的主意換作打到楚化身上說起。
慕婧在拜見徐容蘭過後，便找機會去見了元昀仁，藏不住欣喜般在向他說南曉宮太妃很喜歡她，大抵要放權給她給她做一個好皇后幫扶元昀仁，還要讓她撫養大皇男，慕婧種種言論都是在透露徐容蘭意圖扶持慕婧成為監視元昀仁的一枚棋子，元昀仁自是被慕婧所說的徐容蘭這番舉動氣著也輕易相信了，過後元昀仁與徐容蘭兩相拉扯之下，便是讓楚化收養元惟彥。
這中間製造曲折的過程慕婧而言沒有什麼，不過接收者又果不其然變回了楚化。
而慕婧便是藉著沒能收養他的遺憾這個理由大添元惟彥的配置，從而從各方面插手。
很快眾人便等到司星監的副監官來了，是一名叫柳觀賦的女人，身材魁梧氣質不凡，往殿內一站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她。
她的聲音宏亮卻平靜沉穩，向徐容蘭和元昀仁說明情況是大元惟彥天生命格貴重，與玉成宮犯沖，玉成宮的金龍倒塌便是其象，又言宮裡皇男命裡貴重，需遷居一方僻靜水土養著，滋育龍氣，日後有大作為。
其實涴行宮真正的弊端只有長期住著以及處事心細、又對建築地貌略有所知的人會知道，如楊菀之三人。大多時候在外人看來，涴行宮唯一的弊端是偏遠。
所以符合柳觀賦所述、建設又較為齊全的宮殿，只有涴行宮一地。
柳觀賦這話，便是明著說元昀仁下一輩的皇男都會大有所為，讓元昀仁聽得順耳，加之目前元惟彥需要緩和心神，繼續住著玉成宮難免徐容蘭藉口插手，便道：「若是移居別宮，也無不可，總歸都還是在宮裡，奶娘嬤嬤帶過去就是了。」
「既然大皇男以後居於別處，那皇子們是否相同？」慕婧問道，「承太妃所言，這日子接著便是世家女子與地方秀女入宮了，往後若是有皇嗣降生，分了大皇男在另一頭，難免會失了周到。」
「監正如何看？」元昀仁問道。
柳觀賦驟一聽元昀仁改了稱呼，先是不緊不慢地謝恩，後道：「常說龍生九子，又說同氣連枝，皇男們既是真龍之子，那麼所謂氣運必然是息息相關的。大皇男此去別居，諸皇男能共同前往，那便是最好的。」
慕婧就過去的事例觀察後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不論怎麼說，宮裡的意外，人們會有意識地遵循靠攏鬼神之說的解決方案來做。
看楚化所住的宮殿從惠雨被改名叫做承安宮就知道，其實就慕婧所能查到的卷宗，惠雨一地兩朝內連發三場火災並不是不可往下循，不過最終仍然被止住，只能說玄學恰好是有心圖利者、寧可信其有者，甚至是混水摸魚者共同拉扯後平衡的交匯點。
而穆國司星監，曾經有一支女師為首的人馬。
「只是，若皇男需滋養龍氣遷居涴行宮，皇女們倒是不用的，仍舊留在玉成宮也可。想來奶娘嬤嬤人再缺，也不差分了這兩撥。」楚化道，「畢竟皇男們共同養著龍氣，若是女兒家一多，難免驚擾了動靜，這也是妾一片為娘之心。」
楚化說的真是太有道理了，不過是站在女寶一邊。慕婧想。
「依妾看，這不僅要再好好讓皇男們待在涴行宮，就連玉成宮的名字也能改改，好沖點喜氣進來。」慕婧仗著自己不是京城貴女的出身胡言亂語，柳觀賦卻點頭，「殿下說得是，如此對皇男也有助益。」
徐容蘭陰著一張臉，慕婧說不清她對元昀仁乃至對元惟彥有多少真心實意，但是但願她不要來礙著她們的路。
否則後果必叫她後悔難當。
元昀仁一一下旨，柳觀賦在沒她的事之後也退下，幾人回到宮裡好生歇著。
三月十六日，離楊菀之等人正式封妃還有兩天。
楚化在李瑛菡宮裡下棋，蕊絮已改名為媯曄，媯是上古大族姓氏，曄則是取日照明亮之意，她坐在一旁喝茶，楚化手談間無話，李瑛菡卻也特別沉得住氣起來。
不過，在媯曄看來，兩人間比起是僵持沉悶，更像是李瑛菡在楚化面前堅持不開口，而楚化也特別為了李瑛菡的幼稚穩下心來保持緘默的。
李瑛菡身邊的貼身侍女丁香和萍珠此刻俱不在她的左右，萍珠正在和暢宮另一頭，與改名並隨母之姓的景姲晃著扇子聊天，聊得正是她們改名的事，看得出來，不只是萍珠，連聽到她們談天而佇足片刻的大宮女丁香也想改。
丁香待在帝宸很久了，打從她被賣入宮裡起，就是用著丁香這個名字。
終於，在媯曄旁觀的那兩人間，由李瑛菡開口，打破了這場沉默比賽。
李瑛菡所居的和暢宮算是數一數二的好住所，地方寬敞，氣流通透，兩人更是在和暢宮單一廊道通向的水上亭中。但從頭到尾看著突然跑來和暢宮讓她起身待客還一言不發至今的楚化，李瑛菡仍舊感到憋悶到受不住。
但她仍然不想主動問楚化何事，道：「妳來我這蹭烤魚吃的？」
「蹭什麼？」落了一子，楚化瞟了一眼李瑛菡，迴避李瑛菡的刺探：「宮中鬧災，妳我怎還能大吃大喝。」
「誒，不要緊。」李瑛菡為套她話可以說是沒皮沒臉，「這魚是我家帶來的，每天偷偷運也就一小點，份例查不出來，咱在宮裡吃，不礙事哈。」
楚化抽抽眉，這好像是會被彈劾的小事，不過不是她家，她也不管。
「妳到底來幹什麼的？」李瑛菡問道。
「來跟妳討論討論。」楚化坐正了身子，看著李瑛菡落子後隨即也落下一子，也沒打算再繼續下棋，「姝姐在生產前，有無什麼異樣。」
李瑛菡調笑的表情一時間就收住了，她撿回那顆棋子，手懸空在剛剛落子的位置上。
「妳家是皇商。」楚化直視李瑛菡的眼眸，宮裡採購制度繁雜，規矩嚴苛，能給李瑛菡弄來新鮮漁貨，代表李家也做到了一定規模。
她是居在後宮，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何況這也是李瑛菡透露給她的，能烤來吃的魚必然是要極為新鮮的，才能不用過重的調料以及燉煮煎炸等方式掩蓋腥味。她想要知道的是，李家的生意做得多廣了。
「李家商鋪遠至吳州，妳能不能告訴我，當初匆匆從姝姐身邊退下的護產的穩婆，有沒有回到吳寧長肅嗎？」
「我說有，妳又能如何。」李瑛菡道，「想來前因後果妳思來想去通了，何必有今日一問，兩相平安不好嗎？」
「我並非什麼都知道。」李瑛菡悔棋，楚化趁此又覆了一子在上，「我與明姝親近，但到底她生產那時候發生的事情，我一無所知。」
「世人不知繆明姝，就算是我們，最後也只知道她是因誕下大皇男而亡，就連最後元惟彥也是記掛在我的名下。」楚化又捻了一顆白子，「她幾乎什麼都不剩。」
「可是妳，皇商李家之女，紹容織業東家之姪，手能伸到京外打探消息，應該可以告訴我一些蛛絲馬跡。」
李瑛菡悔的那枚黑子仍在她的手心裡，卻是先說起無關緊要的事，「這世界上可能會有皇后生下的嫡......男兒，也有可能會有世家之女生的長男，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即便如此，妳還執意查下去嗎？」李瑛菡問向楚化，她的意思楚化也很清楚，元昀仁想要一個完全可控的男兒，繆明姝家世不上不下，最符合他的標準，於是他逼迫繆明姝懷上男胎，想必這個，楚化也已經知道了。
「只要我能，我就會。」楚化神情認真，「妳也能猜到的吧，元惟彥遠放涴行宮，此後所有皇男皆如此，這是我與慕婧和楊菀之共同謀算的。」
李瑛菡感到驚訝，卻還是猜到了些許，手裡的黑子穩穩地落回 棋笥 。她是有想過與她們有關，但沒想過她們會這麼大膽策劃了首尾。
半晌，她開口，聲音悠沉低遠，「德恭太妃尚為德妃時照顧大皇男，焉知不是皇帝初時甘願讓步以示純孝。他與德恭太妃之子爭奪，只贏在多長了對方幾歲。」
「所以元昀仁想要男兒，增加與元昀傑抗衡的籌碼。」楚化接道，「但是他只是想要可以控制的話，這男兒誰生都可以，他為何要逼迫明姝？這也說不通。」
李瑛菡道：「這就要看元昀仁當時與繆明姝的交涉了，但我想，連青影紫淮兩人都被排除在外的，不會是什麼好事。」就她所知的，也不過是後來繆明姝真的懷孕以及事後種種，無法準確判斷當時情況。
「我自然後恨我們當時一無所知，任由姝姐自涉險境肆意妄為。」楚化道，「妳既清楚當初照顧姐姐的產婆如今在何處，我便希望藉此探探，當初是什麼情況，好過如今養著罪魁禍首，卻對事情一無所知。」
「妳來問我，想必是妳和紫淮青影彼此交談都發現了不妥。」李瑛菡道：「從前我們對此事避之不談，錯過了很多可以查知真相的時機......就如我最近才知，姚穎宜當初歸家後，多了一個女兒。」
「雖然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妳如今察覺到了當初是元昀仁逼著繆明姝生子又對她生產時下手，想必箇中曲折，妳心裡也有數。」李瑛菡道：「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女兒，又在當時有種種疑點，不叫人奇怪嗎？」
也許這是繆明姝所做的謀劃，是她離開世間前最詳盡周全的一次謀算，連貼身侍女和好姐妹都不得而知，若非李瑛菡素來心細，或許一切都未能得知。
楚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外頭的天色忽地暗沉，照理講不該在這個時節落雨，雨珠卻迅速地墜落下來，打在屋簷上，亭子的簷角上的雨與天空上的與齊齊落到水面中。
「我不確定姚穎宜帶走的小女娃是不是就是繆明姝的孩子。」李瑛菡思量再三還是開口，「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查的，沒有經過李家那邊的人手，所以知道的事情也是非常簡略，如果說，繆明姝生的真的是個女兒，恐怕有更多事情要一一查清楚了。」
「我想拜託妳一件事。」楚化緩過勁來道：「不只是姐姐生下的女兒，還有元惟彥真正的生母，也必然要查清楚。姐姐若真有留女兒在世，我便要想辦法照顧到，吳州那邊，再勞煩妳盯著，若妳願意往後相幫，我便協助妳一切生意往來之事。」
「說什麼呢，我會給妳分紅。」李瑛菡笑著道，這種條件，李瑛菡自然是允了，她一人混水摸魚偷天換日雖然也過得不錯，但是就以楚化本身的條件就能幫她遮掩不少事情過去。官府對女戶的開立嚴之又嚴，許多偷運宮內外之物做交易的的人脈又向來
不論是在徹查繆明姝一事上還是暗中做生意，她倆這下真的是搭伙上對方的賊船了，這對李瑛菡來說也符合她的本意。
「不過，我還是想問清楚，妳說妳和慕婧楊菀之兩人共議將皇男調到涴行宮，有什麼用意嗎？」李瑛菡問道，「妳們彼此串通一氣，看樣子又是和那兩個丫頭都扯進關係，我總要知道一些我該知道的。」
「沒什麼，我不喜歡小孩子而已。」楚化道：「那又是個男兒，不只是今後多少風波算計不斷的，教養之責也夠壓死人了。」
李瑛菡看著她，似笑非笑未說話。
「行了，太多事我也知道，司星監諫言承安宮和玉成宮地氣虛弱，須以陛下龍氣相佐調和，一個改叫做靈昀，另一個也要改名，也就是說，妳們根本沒放棄玉成宮不是嗎？」
「皇男流放，留皇女在宮中，究竟是想要避開男嗣的奪嫡之爭呢？還是挾女自重，開創以女為主的天下？」
李瑛菡自顧自接著道：「妳也不用擔心我，我一直想賺得盆滿缽滿，本來就不是為了在宮中獨守金銀窟。」
楚化靜默，由著她說下去：「一開始，我覺得藉徐容蘭的庇佑讓我不必看元昀仁臉色就很好，可是說到底她的心是在男人身上的。後來我覺得繆明姝做了正室，總歸我的日子不會差，後來繆明姝在生下本應讓她榮華富貴加身的孩子後撒手人寰，現在妳要問我——」
「我會告訴妳，原本我想要用來做為逃離皇宮後安身立命的資本，我寧可用來改變這個世道。」
——
三月十八日，封妃大典。
楊菀之被封為淑妃，李瑛菡被封為妃，楚化被封為昭儀，撫養大皇男，另有賞賜。
儀式終在此時落幕。
楊菀之沒有得到元昀仁所允諾的貴妃之位，雖然同樣位列四妃，但是保留貴妃的位置意味著隨時會有後來者填補，不過，她無所謂。
慕婧和楊菀之在長樂宮旁的古舊花苑裡自尋亭閣坐著，在那裡擺了她們和瀾笙等人偷摸搬來的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如同在王府西閣那日沏茶對飲，慕婧悠悠對坐著，自下往上看著高大的樹木透下來的陽光：「他是為了讓妳安分守己、別肖想其它？」
所以作為君王想悔便悔，特別是在予以楊菀之權柄之後。或許在這個時候元昀仁特別希望楊菀之勤謹恭順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問他「我哪裡做錯了？」，或是讓楊菀之好好待在宮裡不動，他也可以施捨般前去勸慰。
不過，楊菀之月經來了。
這種時候，她自然以這個理由迴避。月經天生剋男，他們對此視為污穢不祥，說什麼元昀仁也不會在這時候來煩她。
楊菀之在自己搬來的搖搖椅上晃了晃道：「別說差了一級的名位，就是他們那些定下來的規矩禮法，每條也都是為了告訴我們『不配』。淑妃和貴妃，差很多嗎？貴妃可比肩皇貴妃為上夫人，淑、德、賢便由此落為中三夫人，不過在我看來，沒有什麼是等他落到只能受我發落的田地還好了。」
「妳說得是。」慕婧回道，話鋒一轉：「奪權貴在兵。冰鄔水寨有一支五千人的兵，妳要不要？」
楊菀之從搖搖椅上坐了起來。
慕婧含笑，遞給她一張材質特殊的紙：「上回妳替我查慕姓一族與元昀仁往來的是，我跟著派人去，便順手查到了。當年冰鄔寨在鄔長逡入贅後在外私生一男，該男後來失蹤。鄔長逡便放話，只要找到並認證為他鄔長逡的後人，便可接手冰鄔寨五千私兵，不過，這自然是武林閒話。」若是真的大張旗鼓，早就引起了朝廷的矚目，慕婧也是先從口耳相傳得來的消息，後續才去冰鄔寨探過虛實。
「鄔長裙......鄔長逡的男兒真的有後人？」楊菀之問道。
「沒有。但我可以告訴他有。」慕婧雙手交握，靠在桌前，「鄔長逡是贅婿，他的私生男怎保能活於世上。鄔長逡雖說以五千精兵為名，意圖讓人向他透露他男兒的去向，可是這麼多年，他恐怕是不作念想。尋得後人是其一，但我想，以他如今不能人道也急於和妻主族人對抗的情勢來看，得到能冰鄔寨繼承人是二，那麼那個人，為何不能是妳呢？」
楊菀之邊看著信中所述，大致的設想在她腦海裡成形，她說：「這個所謂的後人很好假裝，我們身邊有更多人可以更好地弄假作虛，但是更多的，是要湮滅真實事情存在過的證據。」
慕婧收緊袖口，「鄔長逡男兒已死，他也被處理過再也不能留種。剩下的便是徹查有無他男兒曾經結識過的人，包括情人以及其她女人為他們生的孩子，這些我都會去料理，這漏子雖說是空得好鑽也得天獨厚，但是該小心的一樣不能少。」
「為何選我去假扮？」楊菀之收好那紙寫著暗語的信件，倒回去搖搖椅上。
「妳如今姓楊。」慕婧道：「就我所知，楊家有一支姚姓遠親，人脈單薄凋零，聽說早年間京郊姚家曾以招弟為由收養義女，但是後續不得而知，如今姚家也早就家世零落舉家搬遷了，由妳假扮，不只可以捏造出一個最貼合的身分，也方便控制真正的姚家。」
楊菀之冷冷道：「姚家老爺早死了，死於髒病。死得穢氣，姚老太也不敢向外說什麼，如今非所識的族人，還未必找得到她們落腳生根的地方。」
「關於養女的傳聞，我不知道妳是如何得知，不過我可以告訴妳內裡實情，從頭到尾只是妄圖藉侍女的壽數給姚老太么男續命而已，有沒有真的讓人拜過祖宗見過宗族還兩說，不過我會處理好。」
「這事全權交給妳處理。鄔長逡不姓鄔，是外婿改姓。妳作為私生男後人的身分也不必跟著同姓，偽造成躲避逃殺而隨母姓也可，除了身分外，我會再交給妳鄔長逡留給他的私生男的信物。」
楊菀之道：「鄔長逡若知道有人替他在京中，怕是也會不安好心。若是有朝一日他在冰鄔寨被控制，他便只能仰仗我，那麼之後，我就是順理成章的冰鄔寨之主，不必受人控制。」
楊菀之覺得世事變化只在一瞬般，今天剛被封為入皇室玉牒的妃子，轉眼就成為手握私兵的寨主。無論如何，這五千私兵她一定要拿到手。
慕婧靠回椅子上，對楊菀之說，「這五千人，此後就是完全交由妳處置。攻哪，守哪，招什麼樣的人，募什麼樣的兵，如何發展，如何找尋軍糧軍用，全都看妳自己籌謀規劃。」
慕婧只作用於提供消息給楊菀之，楊菀之點頭。這件事她自然能處理好。
天色忽明忽暗，是天上一抹雲忽然遮蔽了陽光，慕婧向上瞥了一眼，忽道：「妳在司星監聯繫到的柳觀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雖說元昀仁拔擢大有讓柳觀賦擔責的意味在，但是到底她自己升了官階又幫了咱們，是好事。」
「皇家迷信，又以國運、子嗣為重，柳觀賦一番說詞正好說到點上。」楊菀之道，「她既被拔擢，以後有更多出面主事的機會。」
——
宮外，京城遠郊，一匹馬在黃昏的山林坡路上奔馳，而後停留在一間小廟前。
一名魁梧的女子打馬在破廟前，「請國師出來說話。」
回應她的是一陣氣流重拍在門板上的聲音，柳觀賦大笑，直接開了木門闖入。
「一別多日，愈發會戲耍人了。」門後出現的是一個精壯有力的中年女人，一雙精神飽滿的眼睛帶著些細察的意味上下掃視來人，柳觀賦自動自發地在進了門後將門關上。
「我這也是避免師尊這兒有人，先打草驚蛇一番。」魁梧的年輕女人道，而後對著中年女子身後的另一名婦人喊道：「姨。」
被喊姨的婦人樂呵呵地，替自己的徒姪開解：「非常時期，若非事出有因，觀賦又怎麼會突然前來找妳我二人。」
中年女人一嘆：「她是玄英祖師的傳人，自然一舉一動受人矚目。怎了，如今宮中可是又有事？」
「師母有聽說過一個叫做慕婧的人嗎？」柳觀賦問道。
被柳觀賦稱作師母的天擎月思索片刻，後道：「最有名的慕家就是春江慕家了，還有誰？」
柳觀賦道：「宮裡的皇后也姓慕，但不是春江人。」
天擎月道：「不是春江人又如何？可是她的身分有問題？」
循日坐到她們兩身側，雖說這間屋子在外頭看來是一間破舊小廟，但是裡頭卻是很溫馨整潔：「妳說的是夕州領兵的那個慕皇后吧？這幾日我下山也有聽聞，如若她真的是春江人，不應該跑到夕州一帶去領兵，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從春江跑到夕州，那何必執著自己從前的名字？」
「師姨說得對。」柳觀賦道，「我問她的身分，主要是想知道她要我幹什麼。」
天擎月聽著表情變得冷峻嚴肅起來，「她要妳做什麼？」
「不是什麼大事。」柳觀賦道：「主要是，這件事是宮裡僅有的四位殿下，裡面的其中三位，合夥做的。」
循日皺眉，柳觀賦接著道：「不是為了害另一個。」
天擎月問道：「妳什麼意思？」
柳觀賦把大致事情說了一遍。
「雖然派人來找我的是錦屏宮的楊淑妃，但是真正參與到事情裡的，還有皇后慕婧、昭儀楚化，兩人一個是大皇男嫡母，一個是大皇男養母，但是從外人來看，她們不應有結盟的必要，也沒有同時動手的理由。」柳觀賦說出自己的看法，「所以，如有可能......」
「如有可能，那就是她們蓄意針對那個小男人。」天擎月唇角上揚：「或許也是所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