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空中厚实绵密的乌云被狂风遣散开，露出莹莹的月晖，阴柔地披在地上干涸发暗的血迹上。
贺誉处理好当下事宜就一直在清点伤患，安息死去的战士和整顿存余的兵马，一刻都没停歇。
这次鞍军的突袭造成了不少伤亡，士兵的气势变得低迷，但有贺誉这个主心骨整顿后，整个营地渐颓的氛围稍稍变得轻松了一些。
然而一处干净的营帐外，气氛却不怎么轻松。
“让开——”
“小兄弟，我不管你主子是谁，”齐至庚站在帐外，屡次想进营帐都被阻拦，彻底恼了，“你们要是再出手相拦，休怪我不客气。”
被骂的李正面带歉意，却还是坚守着自己的职责：“齐将军，您现在真不能进去。”
“半死不活的是我的部下，我为何不能进！”齐至庚作势要闯，“闪开！”
另一侧守着的施柳宁用手中的剑鞘一拦：“抱歉。”
齐至庚额头青筋暴跳：“来人！”
几个北疆士从上前，不顾这是谁的地盘，领了命令率先动手。
旁边想劝架的寻州小兵见阻止不了，快速跑开去搬救兵了。
帐外一片混乱，帐中却相反的寂静。
外面的打斗声传进来，安静坐在床边，手上还掌着汤药的季羕渐渐回神，他捏着汤匙的手一动，碗中棕褐色的汤药荡起一串细小的涟漪。
手中触碰鲜血的黏腻感仿佛还在，他的表情不算好。
沈稚额头上的汗出得密密麻麻，她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处理过了，但失血过多，医官特地叮嘱需及时把药喂下去。
沈稚从小对药避之不及，反之季羕一直都是个药罐子，相处久了，她才对药味有所习惯。
接连灌了几大勺苦药，在黑暗里浮沉的沈稚差点被熏醒。
很快苦涩的味道再次沾到舌尖，她下意识地扣紧牙关，不肯再喝。
就着外头的吵闹，季羕端着最后半碗汤药，将汤匙轻轻贴在她唇边，发现喂不进去了。
沈稚不爱喝药他是知道的，季羕拿过盆里拧干的巾帕，细细地将她额上的冷汗尽数擦去，再用指腹抹平了她那眉间拧起的褶子。
季羕注视她良久，直到沈稚现在的模样与记忆相互交叠重合，他才真正意识到她仍旧还活着。
帐外的声音不知是何时平息的，匆匆赶来劝架的贺誉两边都不好招惹，想了个法子把齐至庚弄自己营帐里去喝酒解闷了。
季羕一直没离开营帐，他裹着狐裘背靠床头，手指挑起沈稚手中褪色的红绳。
三年而已，恍若隔世。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松缓，季羕畏冷，不安地蜷缩在沈稚身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中大火。
八年前，新帝登基，陵阳皇城火势滔天，湮灭了一代王朝。
明昭帝身死，季晷斩杀皇室血脉，季羕因体弱从小被明昭帝护得紧，许多人不见其面目，在护卫拼死遮掩下得以逃脱。
护着他的人一个个的减少，到了汀州地界，身边只剩个年迈的老太监。
汀州远离陵阳不受战火，足够避开季晷的视线，老太监才停下了窜逃的脚步。
身上没几两碎银，老太监只能在野郊寻了处荒院，带着季羕勉勉强强的住了几个月。
然而好景不长。
陵阳出事，天下动荡，汀州城外聚集了许多外来的流寇。
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在城内劫财，便来野郊滋事。
那日老太监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季羕在院中等了一天一夜，过了第二日的午时还没回来，他便拖着羸弱的身体出去找人。
汀州连下了两日大雨，野郊的路处处泥泞，季羕在不远处的灌木中找到了久久未归的老人。
他破败的衣裳被完全浸湿，雨水冲刷干净了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张毫无生气、惨白肿胀的脸。
老太监身中数刀，血已经流干了，身上仅存的几两银钱被洗劫一空。
年仅十三的季羕没忍住，在旁边直接吐了出来，他脸色煞白，吐得眼眶都红了一圈。
之后他在野地里走了许久，在一个石缝处找到个断了把手的铁壶，用石头锤成铁锹的模样，寻了个位置费力把老太监埋了。
没有立碑，只有拱起来的土坡。
手被壶片割破，手心的血和黄泥混在一起却毫无知觉。
季羕在坟前跪了半个时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最后只剩他一人。
季羕回来的路上淋了雨，浑浑噩噩地在屋里不吃不喝过了两日，准备离开这里时，院门外有了动静。
他从破洞的纸糊窗户看过去，门口的几人满脸凶煞，手中握着长刀，粗暴地踹开了本就不齐整的院门。
季羕只能躲进角落的碗柜暂避危险。
他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匕首置于胸前，这是他在这院中找出的唯一防身利器。
脚步声由远而近，季羕蜷缩着，骨头像要散架了一样难受，但面上却出奇的平静。
他知道，现下的情况，要么死，要么活。
叮叮哐哐的杂音乍然响起，山匪把桌上的东西连串扫下，来来回回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中一个山匪正要往里走，被同伴拦住。
“这里破成这个鬼样，能找出什么好东西，别浪费时间了，走走走！”
山匪边往外走边在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野郊的人个个都像穷鬼，今日出来一趟什么也没捞着！”
走前他还踹了脚地上的陶碗，陶碗受力飞出去，撞在墙上瞬间四分五裂。
等外面没了动静，季羕才离开碗柜，左手摁住自己因饥饿劳累而颤抖的右手，强撑着站起来，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只身走在路上，野郊大道小道交错，让人辨不清方向。
季羕方向感不好，加上身体变化带来的思维迟缓，等察觉不对劲时，人已经入山了。
山中幽静，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上，沈稚正半靠着粗壮的树杈闭眼小憩，怀里摊了一堆来时拾捡的松果，几个胆大的松鼠在她身旁窜来窜去。
脸上戴着粗制的羽毛面具斜斜挂着，恰好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阳光逐渐变得温和，她睡意渐深，却被一阵清浅的脚步吵醒。
沈稚睁开一道眼缝，侧头去看，在树叶缝隙间瞧见了远处踉踉跄跄走来的狼狈少年。
这里鲜少会有外人出现，如今流寇渐多，连以往会进山狩猎的猎人都不见了踪影，为何会出现一个少年？
沈稚困意消散，略微坐直了身体，颇为好奇地打量他，看着他从头到脚沾泥带灰地走到了榕树树下。
他像是力竭了，靠着树干坐了下去。
是流民么？沈稚探出一点脑袋。
近来天下不太平，各州征战，边关多了不少晃荡的流民，且大量食不果腹的流民自愿沦为流寇，连汀州都受到了波及。
若真是流民，那大有可能是对周围地界不熟，误闯了深山。
沈稚收回目光，没打算惊动他，天色一暗，他应该会自行找路下山。
坐得久了，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颈，伸手逗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小松鼠，一时动作大了，一颗松果从臂间掉了下去。
沈稚伸晚的手定在半空，见那松果精准地砸在了季羕的头顶。
她坐直，然后松果稀稀落落地掉了一半。
“……”大意了。
她看着怀里仅存的几颗，低头与树下的季羕视线相撞。
发现树上有人，季羕脸上的神情没有多余的变化，身体上的负累让他目光涣散，体力已经耗尽，他这副身子，死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他挣扎起身，沈稚看到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顿了顿，抬起手：“哎别往那里——”
话没说完，没有防备的季羕一脚踩空，整个人突然摔进了满是杂草的大坑。
坑不深，但落地的地方有稀稀落落的石块，季羕的左腿重重地摔在了上面，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
他咬牙闷哼，不消片刻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稚从榕树上跳下走到大坑旁，探头瞧他：“以前这山里有猎户捕猎，挖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猎坑，不是安全的地方，你一个人跑山里做什么？”
季羕忍过一阵钻心的疼，顶着满头汗抬头，上方是一张赫然出现的面具。
他连惊吓的力气都没有了，嗓音嘶哑：“这是哪里？”
“清风山，一般人不会来这里，你迷路了？”
季羕脸色苍白，缓了好一会儿。
“你要去哪里？”沈稚蹲下，“我给你指路，你得早点出去，太阳落山后这里都是觅食的野兽，很危险。”
“……陵阳。”季羕昏昏沉沉。
“陵阳？”沈稚摊手，“不凑巧，我不认识去陵阳的路。”
季羕的脚腕变肿了，他艰难地抓着藤蔓站起来。
“平都呢？”
“也不凑巧，算了你在山下问问别人吧。”
沈稚俯身拽住季羕的前襟，用力把他从坑里拽了出来。
拽出来的同时沈稚有些讶异，他看上去身量不小，体重怎么这么轻。
突然脱离了坑底的季羕怔住，而沈稚拍拍手，指向一条东南方向的小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不要拐弯，你走得不深，两刻钟后就能走出去了。”
“……我不认路。”
“嗯？直走就行。”沈稚拍拍他的肩，从面具内传出的声音嗡嗡的，“上山不是个好选择，你出去后是城外的野郊，近来多出了许多搬迁剩下的荒院，那里比较适合你。”
说罢，沈稚身后的树林出现了一阵骚动，鸟群纷纷转换了阵地。
沈稚抬头：“有碍事的东西来了，你最好现在就下山去，我先走了。”
沈稚没再顾他，朝着与季羕相反的道路走了。
她走出几丈远，周遭惹人烦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的出现，沈稚半抬面具，不动声色地辨认声音的位置。
越走声音越发清晰，来的不止一个人。
沈稚没了耐心。
“丁一川，赶紧滚出来。”
风声停止，没有人回应。
“缩头乌龟。”
空中传来一阵怒斥：“沈稚，你骂谁呢！今天你好日子到头了！”
沈稚：“死胖子，把我的刀留下，不然我把你另一只胳膊也卸了！”
“你——”没现身的丁一川被戳到痛处，“这般狂妄，小的们给我上，把她的胳膊和腿全卸了！”
贺誉处理好当下事宜就一直在清点伤患，安息死去的战士和整顿存余的兵马，一刻都没停歇。
这次鞍军的突袭造成了不少伤亡，士兵的气势变得低迷，但有贺誉这个主心骨整顿后，整个营地渐颓的氛围稍稍变得轻松了一些。
然而一处干净的营帐外，气氛却不怎么轻松。
“让开——”
“小兄弟，我不管你主子是谁，”齐至庚站在帐外，屡次想进营帐都被阻拦，彻底恼了，“你们要是再出手相拦，休怪我不客气。”
被骂的李正面带歉意，却还是坚守着自己的职责：“齐将军，您现在真不能进去。”
“半死不活的是我的部下，我为何不能进！”齐至庚作势要闯，“闪开！”
另一侧守着的施柳宁用手中的剑鞘一拦：“抱歉。”
齐至庚额头青筋暴跳：“来人！”
几个北疆士从上前，不顾这是谁的地盘，领了命令率先动手。
旁边想劝架的寻州小兵见阻止不了，快速跑开去搬救兵了。
帐外一片混乱，帐中却相反的寂静。
外面的打斗声传进来，安静坐在床边，手上还掌着汤药的季羕渐渐回神，他捏着汤匙的手一动，碗中棕褐色的汤药荡起一串细小的涟漪。
手中触碰鲜血的黏腻感仿佛还在，他的表情不算好。
沈稚额头上的汗出得密密麻麻，她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处理过了，但失血过多，医官特地叮嘱需及时把药喂下去。
沈稚从小对药避之不及，反之季羕一直都是个药罐子，相处久了，她才对药味有所习惯。
接连灌了几大勺苦药，在黑暗里浮沉的沈稚差点被熏醒。
很快苦涩的味道再次沾到舌尖，她下意识地扣紧牙关，不肯再喝。
就着外头的吵闹，季羕端着最后半碗汤药，将汤匙轻轻贴在她唇边，发现喂不进去了。
沈稚不爱喝药他是知道的，季羕拿过盆里拧干的巾帕，细细地将她额上的冷汗尽数擦去，再用指腹抹平了她那眉间拧起的褶子。
季羕注视她良久，直到沈稚现在的模样与记忆相互交叠重合，他才真正意识到她仍旧还活着。
帐外的声音不知是何时平息的，匆匆赶来劝架的贺誉两边都不好招惹，想了个法子把齐至庚弄自己营帐里去喝酒解闷了。
季羕一直没离开营帐，他裹着狐裘背靠床头，手指挑起沈稚手中褪色的红绳。
三年而已，恍若隔世。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松缓，季羕畏冷，不安地蜷缩在沈稚身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中大火。
八年前，新帝登基，陵阳皇城火势滔天，湮灭了一代王朝。
明昭帝身死，季晷斩杀皇室血脉，季羕因体弱从小被明昭帝护得紧，许多人不见其面目，在护卫拼死遮掩下得以逃脱。
护着他的人一个个的减少，到了汀州地界，身边只剩个年迈的老太监。
汀州远离陵阳不受战火，足够避开季晷的视线，老太监才停下了窜逃的脚步。
身上没几两碎银，老太监只能在野郊寻了处荒院，带着季羕勉勉强强的住了几个月。
然而好景不长。
陵阳出事，天下动荡，汀州城外聚集了许多外来的流寇。
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在城内劫财，便来野郊滋事。
那日老太监出门后一直没有回来，季羕在院中等了一天一夜，过了第二日的午时还没回来，他便拖着羸弱的身体出去找人。
汀州连下了两日大雨，野郊的路处处泥泞，季羕在不远处的灌木中找到了久久未归的老人。
他破败的衣裳被完全浸湿，雨水冲刷干净了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张毫无生气、惨白肿胀的脸。
老太监身中数刀，血已经流干了，身上仅存的几两银钱被洗劫一空。
年仅十三的季羕没忍住，在旁边直接吐了出来，他脸色煞白，吐得眼眶都红了一圈。
之后他在野地里走了许久，在一个石缝处找到个断了把手的铁壶，用石头锤成铁锹的模样，寻了个位置费力把老太监埋了。
没有立碑，只有拱起来的土坡。
手被壶片割破，手心的血和黄泥混在一起却毫无知觉。
季羕在坟前跪了半个时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最后只剩他一人。
季羕回来的路上淋了雨，浑浑噩噩地在屋里不吃不喝过了两日，准备离开这里时，院门外有了动静。
他从破洞的纸糊窗户看过去，门口的几人满脸凶煞，手中握着长刀，粗暴地踹开了本就不齐整的院门。
季羕只能躲进角落的碗柜暂避危险。
他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匕首置于胸前，这是他在这院中找出的唯一防身利器。
脚步声由远而近，季羕蜷缩着，骨头像要散架了一样难受，但面上却出奇的平静。
他知道，现下的情况，要么死，要么活。
叮叮哐哐的杂音乍然响起，山匪把桌上的东西连串扫下，来来回回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中一个山匪正要往里走，被同伴拦住。
“这里破成这个鬼样，能找出什么好东西，别浪费时间了，走走走！”
山匪边往外走边在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野郊的人个个都像穷鬼，今日出来一趟什么也没捞着！”
走前他还踹了脚地上的陶碗，陶碗受力飞出去，撞在墙上瞬间四分五裂。
等外面没了动静，季羕才离开碗柜，左手摁住自己因饥饿劳累而颤抖的右手，强撑着站起来，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只身走在路上，野郊大道小道交错，让人辨不清方向。
季羕方向感不好，加上身体变化带来的思维迟缓，等察觉不对劲时，人已经入山了。
山中幽静，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上，沈稚正半靠着粗壮的树杈闭眼小憩，怀里摊了一堆来时拾捡的松果，几个胆大的松鼠在她身旁窜来窜去。
脸上戴着粗制的羽毛面具斜斜挂着，恰好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阳光逐渐变得温和，她睡意渐深，却被一阵清浅的脚步吵醒。
沈稚睁开一道眼缝，侧头去看，在树叶缝隙间瞧见了远处踉踉跄跄走来的狼狈少年。
这里鲜少会有外人出现，如今流寇渐多，连以往会进山狩猎的猎人都不见了踪影，为何会出现一个少年？
沈稚困意消散，略微坐直了身体，颇为好奇地打量他，看着他从头到脚沾泥带灰地走到了榕树树下。
他像是力竭了，靠着树干坐了下去。
是流民么？沈稚探出一点脑袋。
近来天下不太平，各州征战，边关多了不少晃荡的流民，且大量食不果腹的流民自愿沦为流寇，连汀州都受到了波及。
若真是流民，那大有可能是对周围地界不熟，误闯了深山。
沈稚收回目光，没打算惊动他，天色一暗，他应该会自行找路下山。
坐得久了，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颈，伸手逗弄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小松鼠，一时动作大了，一颗松果从臂间掉了下去。
沈稚伸晚的手定在半空，见那松果精准地砸在了季羕的头顶。
她坐直，然后松果稀稀落落地掉了一半。
“……”大意了。
她看着怀里仅存的几颗，低头与树下的季羕视线相撞。
发现树上有人，季羕脸上的神情没有多余的变化，身体上的负累让他目光涣散，体力已经耗尽，他这副身子，死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他挣扎起身，沈稚看到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顿了顿，抬起手：“哎别往那里——”
话没说完，没有防备的季羕一脚踩空，整个人突然摔进了满是杂草的大坑。
坑不深，但落地的地方有稀稀落落的石块，季羕的左腿重重地摔在了上面，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
他咬牙闷哼，不消片刻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稚从榕树上跳下走到大坑旁，探头瞧他：“以前这山里有猎户捕猎，挖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猎坑，不是安全的地方，你一个人跑山里做什么？”
季羕忍过一阵钻心的疼，顶着满头汗抬头，上方是一张赫然出现的面具。
他连惊吓的力气都没有了，嗓音嘶哑：“这是哪里？”
“清风山，一般人不会来这里，你迷路了？”
季羕脸色苍白，缓了好一会儿。
“你要去哪里？”沈稚蹲下，“我给你指路，你得早点出去，太阳落山后这里都是觅食的野兽，很危险。”
“……陵阳。”季羕昏昏沉沉。
“陵阳？”沈稚摊手，“不凑巧，我不认识去陵阳的路。”
季羕的脚腕变肿了，他艰难地抓着藤蔓站起来。
“平都呢？”
“也不凑巧，算了你在山下问问别人吧。”
沈稚俯身拽住季羕的前襟，用力把他从坑里拽了出来。
拽出来的同时沈稚有些讶异，他看上去身量不小，体重怎么这么轻。
突然脱离了坑底的季羕怔住，而沈稚拍拍手，指向一条东南方向的小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不要拐弯，你走得不深，两刻钟后就能走出去了。”
“……我不认路。”
“嗯？直走就行。”沈稚拍拍他的肩，从面具内传出的声音嗡嗡的，“上山不是个好选择，你出去后是城外的野郊，近来多出了许多搬迁剩下的荒院，那里比较适合你。”
说罢，沈稚身后的树林出现了一阵骚动，鸟群纷纷转换了阵地。
沈稚抬头：“有碍事的东西来了，你最好现在就下山去，我先走了。”
沈稚没再顾他，朝着与季羕相反的道路走了。
她走出几丈远，周遭惹人烦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的出现，沈稚半抬面具，不动声色地辨认声音的位置。
越走声音越发清晰，来的不止一个人。
沈稚没了耐心。
“丁一川，赶紧滚出来。”
风声停止，没有人回应。
“缩头乌龟。”
空中传来一阵怒斥：“沈稚，你骂谁呢！今天你好日子到头了！”
沈稚：“死胖子，把我的刀留下，不然我把你另一只胳膊也卸了！”
“你——”没现身的丁一川被戳到痛处，“这般狂妄，小的们给我上，把她的胳膊和腿全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