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哟嘿——听听这个故事,天空之上,已变成牢笼。

    他们说,云端带来不洁的思想,污染我们的头脑,让我们迷茫。

    那也是宝藏般世界,无数的秘密,故事还未曾讲述。

    他们说,神明知道一切,‘祂’会给我们真理,让我们臣服。

    相信他们,他们会让我们安全,但怀疑像汹涌的海浪升起。

    我在夜晚听到低语,那些向往飞翔的勇士。

    他们被抓住,付出了代价,堕入黑暗地狱,没有第二次机会。

    古老的经卷里,躯体被束缚,灵魂被扭转。

    我们还能信任吗,心灵已开始反抗,渴望着天上的真相。

    他们说,忠诚在内心,可谁都知道,真相并非原罪。

    我们心向云端,为了自由的召唤,我们甘愿冒险,而星火终将燎原。”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在生下南希的那天傍晚。她躺在草堆上陷入半昏迷状态,忽然听到透气窗外面响起了高昂激越的歌声。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一小块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而那歌声却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照亮了她混沌的思绪。

    而此刻,海浪哗啦作响,伴随着远处几句稀稀拉拉的呼喊声。

    “有没有人在这里?请回答!”

    “喂!有没有人受伤?我们是临时搜救队的成员!别怕!”

    海浪冲刷着锈迹斑斑的船骸,折断的桅杆歪斜着,周围缠绕着深绿色的海藻丛。

    这条巨大的三轨帆船名为“喀耳刻女神号”,它在五十年前的一个深夜里触礁沉没,同时葬送了船上昏睡不醒的二百七十三人。

    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如今只剩下一片沉寂与荒凉。

    船骸附近的海滩上,又一次死而复生的艾娜缓缓睁开眼睛,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如一把拉满的弓。

    这五十年来,她经历了数次死亡与复活,从加林娜·索洛维耶娃转生为艾米丽·莫雷蒂。

    时间的次序毫无意义,如果是一只普通的猫,当然也无法存活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年岁。

    被蒂留斯下令烧死之后,她莫名其妙困在一根石柱里面,变成了丈夫送给她解闷的那只橘猫米内特,不停捕食那只囚禁着情人灵魂的麻雀。

    直到一个神秘的巫师代替了她,在蒂留斯偶然回到城堡的那个夜晚,将他和亚瑟一起锁在房间里。

    两人的行为太过荒唐,教廷那些戒律长老们一个个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砍死他们。

    那场刑罚结束之后,巫师离开了,艾娜竟然还能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

    米内特寿终正寝,艾娜在它身边发现了遗失已久的那册古卷:《第五福音书》。

    同时也找回了自己丢失已久的记忆——

    实际上,她来自五百年前,也就是斯旺大陆上统称的旧世纪中期。

    所多玛王国与毗邻的努梅拉王国对彼此发动了战争,亡者不计其数,连带着以尸体为食的乌鸦与野狗都不知道撑死了多少只。

    就这样打了三年以后,国力稍弱的努梅拉开始节节败退,艾娜率领的所多玛军队再过十天就能抵达努梅拉国都的城墙下。

    而她的父王——所多玛苏丹却在一次晨祷中得到天神泰萨的启示,当即幡然醒悟,决定休战。

    于是,艾娜在前线接到了这道堪称荒谬的命令:

    所多玛苏丹让她嫁给努梅拉的新任国王奥缇安为妻。

    与此同时,他要求奥缇安的妹妹海伦公主也嫁入所多玛,成为他的哈塞基苏丹(宠妃)。

    海伦出生在春天,艾娜出生在夏天,她们两人的年龄相同,都是十八岁。

    两位公主从小到大一直被人们拿来比较,仿佛她们是两幅精美的画作,被挂在同一个画廊里,供人评头论足。

    三年前的某一天,两个住在边境的农夫在田地里谈论起各自国家的公主,最终发生争执、斗殴,所多玛王国的那个农夫因此死亡。

    流血事件就这样一步步演变成生灵涂炭的战争。

    正因如此,面对艾娜的质问,所多玛苏丹说得非常冠冕堂皇:“我的孩子,既然这场战争是因你们而起,也理应由你们来终止。”

    “这是天神泰萨的旨意,我们都无法忤逆。”

    艾娜坐在一张镀金椅子上擦拭着自己佩剑装饰的红宝石,听到这句话时,简直是怒极反笑。

    所多玛几乎兵临城下,奥缇安也险些从国王沦为阶下囚,就算艾娜当了努梅拉的王后,两人也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更何况,她自己从十三岁开始就已经习惯戎马倥偬,又怎会心甘情愿接受如此惨淡的余生?

    “我当然会遵循泰萨的旨意,但不一定是按照您所希望的方式。”

    身披铠甲的所多玛公主收起佩剑,扬长而去。

    夜深人静,她潜入神庙附近的缪斯伊翁藏书处,打算盗走传说中记载着世间一切预言的圣物:《第五福音书》。

    但就连艾娜自己也没想到,当她触碰到古卷的刹那间,一道刺眼白光忽然将她和古卷同时吞没。

    …

    阿拉瓦海,萨默斯群岛。

    金色的夕阳缓缓沉入波光粼粼的海面,天空被染成了橙红与紫罗兰的渐变色。海浪轻拍着岸边,每一次涌动都像是大海的心跳。

    此刻的景色与五十年前如此相似,似乎从未改变。

    《第五福音书》再次出现,好不容易恢复记忆的艾娜带着这册古卷逃亡时,却遭遇一场轮船触礁的海难。

    那是她第二次死亡。

    弥留之际,艾娜在暮色中再次看见那个金发青年。

    多年前相遇之时,她独自徘徊在海边,赤着脚站在礁石上,正低头看着脚边涌动的泡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呼。

    “当心!那块礁石很滑。”

    海风掀起艾娜金色的长发,她转过身,看见一个抱着牡蛎篓的年轻人站在浅滩上。

    他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裤脚沾满细沙,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年轻人放下篓子,踩着浪花走近。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我没事。”艾娜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谢谢你的关心。”

    夕阳洒在他的侧脸上,微微发红的耳廓在艾娜的视线中逐渐变得更红。

    青年的目光落在艾娜沾满盐粒的红色裙摆上,没有丝毫犹豫便朝她伸出手。

    “我叫蒂留斯,是泰萨城国的公爵。”

    “我的名字是……艾娜。”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但却觉得它很适合自己。

    艾娜的双手局促地揪住裙摆,感觉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他的注视。

    “我,我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了。”

    蒂留斯沉默片刻,忽然弯腰捡起一个贝壳:“这是月光贝,只有在满月时才会发光。”

    他轻轻擦去贝壳上的沙粒,笑着递给艾娜。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辨认所有的贝壳。”

    浪花在他们脚边堆积如雪,艾娜看见他伸出的手,掌心有薄薄的茧。

    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觉他手掌的温度很快驱走了海水的冰冷。

    远处传来军舰的汽笛声,海鸥盘旋在色彩瑰丽的天际,而她的心跳声淹没在潮起潮落中。

    年轻的公爵就像是一场幻觉,出现在最初和最后。

    她甚至觉得庆幸,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一场好好的告别。

    月亮慢慢爬上天幕,搜救队的人没有发现躲进船骸里面的艾娜,很快就走远了。

    海风穿过破损的船舱,带着咸腥刺鼻的气息。

    迷失在五百年后的所多玛公主用手指轻轻抚过《第五福音书》泛黄的纸页,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一行模糊的字迹上:

    “当月光与潮汐同频,当海风与星辉交织,泰萨的意志将降临于虔诚者的呼唤。”

    船舱外,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低沉的轰鸣。艾娜抬起头,透过破碎的舷窗望向天空。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一轮满月正缓缓升起,银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

    “时间到了。”她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艾娜站起身,将古卷紧紧抱在胸前,赤脚踩过潮湿的甲板。裙摆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海盐和锈迹,但她的步伐却异常坚定。

    船舱外的海滩上,潮水正缓缓退去,留下一片湿漉漉的沙地。

    她走到一块突出的礁石旁,将古卷摊开,按照书中的指示,用贝壳摆出一个复杂的图案。

    “月光、潮汐、海风、星辉……”她喃喃念着,手指轻轻划过每一个贝壳的边缘。

    海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仿佛是在回应她的呼唤。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歌声,像是从海底深处传来,又像是从天空之上坠落。

    艾娜的心猛地一紧,那歌声与她在生下南希那晚听到的一模一样。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嘿哟嘿——听听这个故事,天空之上,已变成牢笼……”

    歌声越来越近,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合唱,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

    艾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古卷中的咒语。

    海风变得更加猛烈,吹乱了她的长发,甚至也吹动了沙滩上的贝壳,落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泰萨,我呼唤你!”她的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我回到属于我的时代!”

    就在她念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天空中的星光骤然变得刺眼,月光仿佛被某种力量拉扯,形成一道银色的光柱,直直地照射在她的身上。

    艾娜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她撕裂,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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