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过来禀报,“夫人,老夫人在园子里赏花,让您直接过去。”

    软轿便朝着园子去了。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花团锦簇的鲜花面前,正表情怡然自得地欣赏着。

    明茹命人停下软轿,小心扶着云蕖下了轿子。

    云蕖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大半身子压到明茹身上,颤颤巍巍地移动到老夫人一丈开外的地方,老夫人露出厌恶的表情,“回来了?”

    云蕖行礼:“老夫人,孙媳妇回来了。”

    老夫人皱眉,“早说你病歪歪的,不能随意乱跑,你还非得去寺庙祈福,我看着倒没见好,反倒是重了。”

    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云蕖垂首:“谢老夫人教诲。”

    “罢了罢了,横竖是去过,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思。”她话锋一转,“话说你人在外,金饰铺子的掌柜说是没有你的许可,不能随意取用金饰。昨天是谢纲表妹的生辰,我本想送份大礼给她,可你不在,便改为今日吧。你差人跟金饰店掌柜说上一说,我想要新进的那件发簪。”

    云蕖倒吸一口冷气。

    明茹说过,金饰店新进了一批首饰,其中一件发簪最为昂贵,进价便是一千两,老夫人倒是不客气,开口便指了它。

    而所谓的表妹,正是谢纲的外室,卫婕楚。

    若之前云蕖还不确定谢老夫人知晓外室之事,现在却是确定了。

    若非知情,老夫人何以会如此大方?

    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老夫人,我一会儿就派人去知会一声。为免万一,可不可以烦请表妹亲临金饰店,由掌柜当面赔礼,再将礼物亲自奉上,若卫姑娘看中其他样式,可一并赠送,这样可好?”

    老夫人眼神特别地扫了眼云蕖,“如此甚好。你身子不适,赶紧回去休息吧。”

    这个孙媳妇倒是个好蒙骗的。

    老夫人怡然自得地转过身,继续欣赏色彩缤纷的花儿。

    万事顺遂,她心情似眼前美景,舒畅开心。

    云蕖在明茹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关紧房门,明茹就愤愤不平地说道:“老夫人实在是过分,竟要夫人拿自己的嫁妆去讨好那外室女。奴婢还以为过了昨日,不会再要什么生辰礼。”

    “生辰礼应是提前准备,怎么会忽然向我讨要?”

    “世子已经在前几日去金饰店拿了件镯子,想必是那外室女贪心不足,继续讨要,老夫人这才出面,让您再给份大礼。”

    “无耻之极。”

    这个谢纲表面上装作一副贤夫的模样,对待姨母嘘寒问暖,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姨母身上的钱财罢了。

    可求财应有求财的样子,他却是最恶心的那一种。

    不光求了财,还把他和外室女苟且生下的孩子让姨母养,实在是令人恶心。

    “谢霁为姨母下毒,那谢兰溪呢?”

    继子心狠,继女总该有点儿善心吧?

    “一样的白眼狼,十几年来一直在夫人面前乖乖巧巧的,其实背后根本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他们时常会去探望卫婕楚。那卫婕楚穿金戴银,好不快活。每逢她身子不适,谢霁和谢兰溪便会找个理由跑去侍候。可夫人身子不适,他们不过是装模作样地问候一声便罢。奴婢偷听过他们聊天,言语间说夫人是狠毒的养母。”

    “还真是实打实的白眼狼。我如今回来了,白眼狼哪怕是装,也会来探望一二吧。”

    “来是会来,只怕是会端着毒药来。”

    云蕖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慢慢品了一口,“我倒是很期待呢。”

    放下茶杯,她抬眼,“明茹,你亲自到金饰店走一趟。”

    明茹:“任由那外室女取拿用吗?”她愤愤道,”之前十几年,她已经借着老夫人名义拿走不少金饰银饰,这么多年合计下来,少说也得有几万两。”

    小账不能大算,看着每次拿一件两件的,架不住次数多了,累计起来便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不都是老夫人和谢纲去拿的吗?”

    “有时候是这样,但多数时候是卫婕楚身边的丫头,借着老夫人或者谢纲的名义去取。”

    “这些,都有账册吧?”

    明茹一愣:“自然是有的。”

    云蕖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她如是这般地说了说,明茹越听眼睛越听,最后眉眼跟着弯了起来。

    “好的,奴婢这就去办。”

    她喜滋滋地出了门。

    这厢明茹刚走,就有丫头来报:“夫人,少爷来了。”

    坐在桌前发呆的云蕖精神突然一振,继而垂下眉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谢霁见过母亲。”谢霁进门先行了个礼。

    云蕖抬眼。

    眼前少年身姿魁梧,看起来孔武有力,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动作熟练地从中取出一个汤碗,跪着双手奉上,“母亲,您外出几日,未能按时服用汤药,儿子提前备好,还请母亲喝下。”

    热气升腾的碗里黑糊糊一片。

    要不是早知道,云蕖还真要为他的孝心感动一把,这样急巴巴地送来毒药,生怕她不躺下。

    “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喝。”

    谢霁却是往前凑了凑,“母亲身子要紧,儿子一定要看着母亲服下才会安心。”

    多么母慈子孝的一幕。

    云蕖只觉眼前一幕十分讽刺。

    她索性接过碗,在谢霁殷切的目光中,将之随手一扔。

    只听咣当一声。

    汤药四溢,汤碗被砸得四分五裂。

    谢霁表情愕然:“母亲……”

    云蕖眸色冷淡:“母亲乏了,你先下去吧。”

    谢霁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愠怒,“母亲不喝药,儿子何以安心。儿子马上再去准备。”

    不让她喝下誓不罢休。

    云蕖却是懒得搭理他,吩咐一旁的桃扇:“把这里收拾了。”

    桃扇忙俯身收拾。

    云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慢慢躺了上去。

    谢霁盯着她虚弱的背影看了两眼,转身走了出去。

    云蕖侧头,对着正在收拾的桃扇喊了声:“等等。”

    桃扇停下手里动作,“夫人有何吩咐?”

    “出去抓只野猫进来。”

    桃扇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照做,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没多久,她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进来,手一松,小猫便自她身上蹿下来,竟是冲着地上的汤药去了,伸出舌头,有滋有味地舔食起来。

    刚舔食了几口,刚刚还活泼好动的小猫忽然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桃扇惊呼出声,赶忙俯身去看,就见小猫浑身抽搐,显得十分难受。

    虽早有预期,云蕖内心还是有些震惊,她摆摆手:“都收拾了吧。”

    桃扇隐隐猜到什么,但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将小猫扔弃之后,利利索索地把屋子清理好。

    收拾完,她想了想,小声问道:“夫人,您看午膳?”

    夫人还没用午膳呢。

    云蕖闭着眼睛,“我不想吃,你到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桃扇领命出去。

    人站到门口了,还是心有余悸。

    少爷送来的汤药竟然有毒?

    她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

    只有默默候在门口。

    明茹回来的时候,桃扇拦住她:“夫人在里头休息,说是谁也不许打扰。”

    明茹往屋里瞟了眼,“我有要事。”

    她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进去,回身关门的时候,就听到云蕖的声音:“事情办得如何了?”

    明茹微微一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她转身跑到床前,“夫人,已经按您吩咐的跟掌柜说了,掌柜让夫人放心,一定将差事办好。”

    “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舒服多了,”云蕖坐起来,“还别说,真有点儿饿了。”

    午膳很快送来,随之来的,还有谢霁,他捧着新熬好的汤药跟着丫头走进屋内,语气恭敬地对坐在桌前的云蕖道:“母亲,您的身体重要,这是儿子亲手熬好的汤药,您趁热喝了吧。”

    云蕖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声音凉薄地问:“你亲手熬的?”

    谢霁:“是的,母亲。”

    云蕖语含讽刺地说道:“你还真是孝顺。”

    孝顺大了劲。

    狠毒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谢霁没听出她的话外音,还客气地说道:“为了母亲的健康,儿子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好啊,”云蕖挑眉,“我还真有件事要你做。”

    谢霁抬头:“但凭母亲吩咐。”

    云蕖扬扬下巴,“古有汉文帝刘恒为母尝药,今天,你也试着尝尝看。”

    古代皇帝能做的事情,他这个自诩孝顺有加的养子,更应该去做。

    谢霁没想到云蕖突然有此提议,莫名愣在当场。

    因刚才云蕖尚有力气摔碗,他心中有怨气,刻意将毒药的量加大。

    现下让他试?

    他怎么敢?

    云蕖冷笑一声:“怎么,我养你十几年,你竟连为我试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

    谢霁结结巴巴,“母,母亲,这汤药极其珍贵,儿子不配享用,还请母亲为了身体健康,好好服用。”

    好好服用?

    只怕是让她走进躺下才是。

    云蕖眼神愈发冷瑟,“我养条狗,它尚且知道向我摇尾乞怜,怎么,莫不是我养了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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