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别乱动。配合一点,我就不开枪。”

    What?我的OPT还有好几个月才过期呢,急什么——

    表情管理,别忘了表情管理……

    深呼吸,四、七、八……

    我点点头,表示配合。

    男人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改成抓住我肩膀,示意我慢慢往前走。他没有让我往后门走,而是朝餐厅方向移动,奇怪。

    可能是我过于配合了,一路上竟然无人察觉到异常。Nathan正低头摆弄领带夹,直到我们来到了桌边,他才抬起头来。

    然后脸色骤变,倏然起身。

    “坐下,别动,手举起来。”我身后的男人说,“不然你女人的身上就会多出个洞来。”

    ??

    难道这人不是冲着我来的?

    餐厅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餐具的轻响都消失了。一声压抑的惊呼打破了沉默,随即是此起彼伏的椅子挪动声和脚步声。其他食客正悄然撤离,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恐慌。

    Nathan慢慢地坐回椅子上,他的眼中闪烁着我没见过的冷酷决绝。

    德牧变成了伺机攻击的狼。

    “她不是我女人。”他的目光越过我,紧紧盯着躲在我身后的男人。

    “随你怎么说,”男人嗤笑一声,“听好了,条子,今天之内释放我兄弟。要不然,这个‘不是你女人’的女人,很快就会变成死人。”

    条子??

    认错人了吧?这个发型怎么可能是警察,打起架来多吃亏。

    “你把她当作人质是没有用的。” Nathan说道,“她也是嫌疑人,价值不如你兄弟高。警署不会同意跟你交换的。”

    ??

    真是警察?

    “嫌疑人?你当我白痴?”男人嘎嘎笑,“你们不是在约会吗。”

    “是卧底行动。” Nathan说,“不信?我身上带着针孔摄像机,拿给你看?”

    “你别动!”男人冲他大吼,然后用枪戳戳我,“你去拿。”

    “领带夹。”Nathan看着我说。

    我慢慢俯身去摘他的领带夹。

    起初,我能感觉到枪口顶在肩胛骨上,然后随着我俯身的动作,枪口的压力慢慢沿着脊柱移到腰部,最后消失了。

    我的手指碰到了领带夹,刚捏住它准备拽,一只温热的手覆了上来。

    Nathan的手那么大,手指那么长,一下子就把我连手掌带手腕都握住了。

    我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他直直的目光,眼中几种情绪一闪而过。

    是不忍吗?是犹豫吗?

    枪口又紧紧抵住了我的后背。

    “我说,条子,”男人说,“既然她不是你的女人,别一直摸她的手。”

    Nathan目光一闪,慢慢松开了我的手。

    是后悔吗?是抱歉吗?

    跟他没那么熟,无法读出他细微的情绪。

    我取下的领带夹,确实是个摄像头。“啪”,我反手把它掰断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能不带哭腔地说出这句话吗?

    没有信心呢。

    于是我什么都没说。

    Nathan的目光转向男人:“看,没骗你吧?放了她,我来当人质。”

    “你当我傻的吗?”男人冷笑着,拽着胳膊把我往外拖。

    “她是外国人,”Nathan在后面喊,“非法居留的,政府才不会拿重犯来交换她。”

    我才不是非法居留,我有签证的。

    “少废话,赶紧把我兄弟放了。”男人不耐烦,“今晚12点前,我要是接不到他的电话,你就等着给这女人收尸吧!”

    “你是担心自己搞不定我?”Nathan说,“我先扎自己一刀,再给你当人质行吧?你难道连受伤的人都怕?”

    “谁TM怕你。”男人终于停住脚步,“想演硬汉是吧?成全你。双手双脚,各一刀。”

    “好。”Nathan把脚伸出来,慢慢弯腰,“我现在要拿刀,你别激动。”

    我睁大眼睛瞪他。

    你傻了吗?你签合同了吗?你收定金了吗?你扎完自己,这人就一定会放了我换你吗?

    这么复杂的意思,光靠瞪眼,可能确实很难传达。

    反正Nathan似乎没领会到,他提起裤腿,伸手握住了绑在脚踝上的猎刀。

    “鸡涩斯,”我说给后面的男人听,“你没见过别人飞刀吗?功夫电影总该看过——”

    Nathan动作一顿,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我。

    What?我很想问一句,可惜男人二话不说,就用胳膊勒住我脖子,把我拖出了门外。

    门外一片寂静,虽然其他人都已经跑出去好几分钟了,应该早就有人报警了吧,可奇怪的是警察还没赶到。远处零星的人影在晃动,似乎有人举着手机在录像。

    离饭店门口最近的路灯,细细的灯柱后面缩着一个墨裔小哥。

    仔细一看,居然是Jose。

    他今天扮成了路政工人的样子,头戴安全帽,身穿反光背心,怀里抱着一个橙色路锥。他常开的皮卡车停在路边,车门侧面贴着“国王郡路政”的假标志,车斗里装着几台不知什么机器。

    男人冲他挥了挥枪:“看什么!滚!”

    Jose弹跳起来,后背撞在皮卡的侧面,路锥飞起来,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落入车斗中。他接着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车子的另一侧。

    演技十分浮夸。

    男人的车也停靠在路边,跟Jose的皮卡隔着三个车位。他拉开副驾的车门,用枪指着我:“进去。”

    我非常配合,立刻坐了进去。被勒着脖子拖了一路,刚刚差点窒息,我一边咳嗽,一边系上安全带。

    男人用枪砸了我脑袋一下,命令道:“坐过去,你开车。”

    What?我穿着高跟鞋呢。

    不过此刻并不是纠结交通规则的时候,我无奈地解开安全带,手脚并用爬向驾驶座。

    刚爬上中央扶手,车外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快!”男人像疯了一样推我。

    “嘭!”随着一声巨响,车身剧烈震动。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摔倒在方向盘下面的空间里。

    悄悄往外看,男人跪在副驾驶座椅上,扶着座椅靠背。他那边的车门不见了,Jose的皮卡就堵在外面。

    没撞死他,可惜了。

    男人费力地扭转身体,“砰砰、砰”,冲皮卡的车头方向开了几枪。

    皮卡“轰——”一声向前冲去。“吱——”两车的车身相互剐蹭,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皮卡开走了,留下一股呛鼻的燃料气味。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劫持我的男人。

    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身材魁梧,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戴着红色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张布满横肉的脸,鼻子通红,脸上留着络腮胡。他的外表确实与他的声音相符,典型的红脖。

    我认出了这张脸。

    几个月前,这张脸的一张低分辨率照片,在电视上被反复播放过。照片是从一家美甲店的监控视频里截取出来的。

    两个持枪歹徒在美甲店劫持了五个人质。对峙到半夜,确认人质已经全部遇害,警方才强攻进去。只抓获了一个歹徒,另一个逃走了。

    逃走的就是这个卫衣男。

    他现在就站在我眼前,一边揉着左胳膊,一边飙脏话。

    我慢慢爬出来,坐到驾驶座上。

    啧啧,这车被撞得不轻,应该是报废了。

    挡风玻璃被打中好几枪,碎得跟蜘蛛网一样。车头右边缺了一角,引擎盖变形翘起,雨刷的位置上还躺着一个橙色路锥……

    卫衣男抬起枪口对准我。

    “别开枪!”我举起包包挡着脸,“我有车。”

    卫衣男一把夺走我的包:“你TM还拿了包?”

    “我一直拿着啊,你又没叫我放下。”我委屈。

    他气坏了。

    “哎别扔啊,”我赶紧说,“车钥匙在里面。”

    * * * * *

    车停在地下车库,还得进楼里才能坐电梯下去。

    我已经向卫衣男一再表示过,会全力配合他,毕竟我跟那个警察更加不对路嘛。但他非要用枪顶着我后腰,骂骂咧咧,催我快走。

    高跟鞋已经掉了一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能快吗,骂又有什么用呢?

    我带着他抄近道从侧门进去,拐过一个墙角,进入走廊,走廊尽头就是电梯。

    电梯门前有人在打电话,仔细一看就是Nathan,只是他变成了短发。

    他难道原本戴着假发?

    也难怪,他短发的样子英气逼人,加上那个身形姿势,一看就是执法人员。

    看到我们,Nathan也掏出了枪。

    卫衣男又勒住我脖子,枪管直戳我太阳穴,歇斯底里地喊:“出去!你出去!不然我杀了她!”

    这样很痛的呀,烦死了。

    好在他勒得不紧,我还能出声说话:“后面有个货梯,就在我们背后。过了洗手间,防火门后面就是。”

    卫衣男拿我当掩护,后退着顶开了防火门。看到里面真有货梯,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开始左顾右盼,想找东西堵门。

    “我来顶着门,你快走。”我提议。

    “你的包,”他大吼,“塞进门拉手!”

    开什么玩笑!我就剩下这一个好包,搞坏了,以后拿什么配衣服?我从包里拉出大方巾,缠在门拉手上。

    卫衣男试了试,门确实打不开,这才狠狠把我一推。我“咣当”摔进电梯厢,脚上剩下的那只鞋也掉了。卫衣男也进了电梯,一脚把我踹到角落,疯了一样地按关门。

    这人毫无必要地使用暴力,实在是太烦了。

    不过眼前有个更大的问题——电梯一旦下到地下车库,我的选择就不多了。

    想想那五个美甲姑娘的遭遇,我才不要跟着他离开。

    他大概还会让我开车,那么,最好的机会,就在我已系好安全带,但他还没系好的那一瞬间。

    我的车是聆风,起步小王子。只要我上车后,马上系上安全带,立刻启动,挂档,踩油门,把时速提到20英里以上就可以了。

    之后只要找面墙,或者柱子……

    车库那么空,我能办到的。

    电梯门缓缓合拢,夹到了我掉落的高跟鞋,又打开了。

    “Xuck!”卫衣男拿脚去踢。

    五厘米小细跟牢牢卡在缝隙中,一动不动。

    卫衣男对我挥挥枪:“把这该死的玩意儿弄掉。”

    我从地上爬起来,过去装装样子。

    “嘭!嘭!”外面有人在撞防火门。

    “滚开,碧池!”卫衣男一枪砸在我头上。

    这一下子砸得我眼前黑了几秒。奇怪的是我并没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额头上慢慢爬下来,渐渐爬到了左边眉毛的位置。我抬手摸了一把,拿下来一看,指尖红红的,黏黏的。

    见血了。这时才开始感觉到伤口疼痛。

    疼痛撕开了记忆的封印,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那时我头上也挨了一下,也见血了。

    脑中浮现出父亲严肃的脸:“打回去,别丢我的脸。”

    卫衣男右手拿枪指着我,左手去拔高跟鞋,他也拔不动。

    “Son of 碧池!”他把枪换到左手。

    枪口离我鼻尖,也就20厘米远,这个距离一看,他的左手抖得是真厉害,像是连枪都拿不住了。再想想他刚才勒我脖子,其实感觉就很松垮。

    他左手伤得不轻,被Jose撞的。

    机不可失。

    我头一低,避开枪口,双手一起拧住卫衣男的左手,逆着关节的方向掰手指。

    他“嗷”了一声,枪“咣当”落地,我提脚踢开。手枪擦着地面飞出电梯,撞到对面墙,打着转,反弹出了视线范围外。

    然后呢?

    攻击鼻梁,不需要太大力气,就能造成严重伤害。

    我往卫衣男鼻梁上冲了一拳,“咔嚓”。

    然后呢?

    鼠蹊部。

    抬膝,“嘶啦”……哎忘了,我穿着裙子呢。

    然后呢?

    "然后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别说,等我来处理。"

    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

    Darn……

    卫衣男仰面倒地,高跟鞋倒是被他拔了出来。

    踢他鼠蹊部那一下,我动作受限,没用上力,造成的伤害有限。他捂着鼻子,双腿蜷曲,身体扭动了几下,已经有点缓过来了。他就倒在电梯口里面,从上面跨过去似乎不大安全。

    而防火门那边没了动静。

    怎么办?

    电梯门缓缓合拢。

    "嗷",夹了卫衣男脑袋一下,再次打开。

    Well……这也是个思路吧,我用力戳关门按钮。

    与防火门相反的方向,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我抬起头,正好看见Nathan的身影急停在电梯门外。隔着即将关闭的电梯门,我们目光相遇。

    "嗷!"

    我赶紧按住HOLD按钮。

    Nathan熟练地把卫衣男翻成面朝下的姿势,双手反剪到背后,激发出一串"啊啊啊……"的惨叫。

    我终于站不住了,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Nathan转头,向我投来一眼。

    是担心?是宽慰?

    说不准。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发型,"我说,"比刚刚更好看。"

    "你受伤了。"他说。

    "我TM当然受伤了。"卫衣男嗷嗷叫,"我的鼻子,被那个碧池——啊啊啊啊啊!胳膊、胳膊要断了!"

    Nathan还在看着我。

    额头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我抬手擦了一把:"我要上洗手间。"

    "请你稍稍忍耐一下,好吗?"Nathan说,"后援马上就到,先让人给你看看伤口——"

    我夹紧双腿:"忍不了。"

    "那……去吧。"

    我绕过他们,去把大方巾解了下来。想了想,又拿着方巾回到电梯里,帮Nathan把卫衣男的手捆了起来,然后拉开防火门。

    "Susan,"Nathan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快去快回,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好。"我说。

    我没去洗手间。我直接走楼梯去了地下车库。

    回到自己车上,套上开车穿的平底鞋,用湿巾擦掉了脸上的血。

    删除账号,卸载App。

    回家。

    * * * * *

    我不叫Susan,那是化名。

    使用化名,是为了即使遇到不怀好意的人,也能更方便地保护自己。

    毕竟是第一次和网上认识的人约会,我自然要多个心眼。

    E计划失败了,不过没关系。

    还有C计划和D计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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