娰诚德身为四大修仙家族之首的家主，生得高大威猛，说话也中气十足，生气质问时，让人的心也不自觉跳上两跳。
何氏神色略紧，实在没想到明明才四岁的小孩，前一刻还一副凶神样，后一瞬便卑微如尘，脸说变就变，心眼简直比她的还多。
她转身戳着娰昔年的额，“你怎这般顽劣？你明知安歌娘子心智不全，分不清是非好歹，还说那话骗安歌娘子，还不赶紧给姐姐道歉。”
何氏很清楚，现在来追究娰安歌将娰昔年推下荷塘的原因到底是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抑或她就是故意的，已经没什么意义。受点小罚已无可避免，那便只能将损害降到最低。
可是——
娰昔年委屈地咬着下唇。
她不喜欢爹爹此时看她的眼神，那么凶，那么可怕。她巴巴地望着娰诚德，偏拗地想，在爹爹怀里的，应该是她！她伸出双手，想让爹爹抱抱。
她压根不知道娘亲在说什么，她才没有骗姐姐。姐姐头就是脏嘛，姐姐只配用泥水洗头，甚至泥水都比她的头干净。
可是，她伸了半天手，平日已将她抱在怀里的爹爹，今日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开始意识到，傻子，占了她的爹爹。
她爬起身，走上前，去拉衔蝉的腿，“你下来，你那么脏，你不配在爹爹怀里。给我下来……唔唔唔……”
何氏脸色大变，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掰开她拉衔蝉腿的手，抱着她退后。
娰昔年竭力扭动小身板挣扎，唔唔唔地乱叫。委屈、不甘、愤怒、怨恨使她发了狠，将何氏虎口咬出了血。
何氏痛得皱起了脸，忍不住呼出声，旋即打了娰昔年一巴掌。
娰昔年总算冷静了。
娰诚德怒不可遏，声若雷霆，“什么叫脏？她是你姐姐！”
他偏头看向衔蝉。
她脸上的泥水已经干涸了，成一条一条的黑印子爬在脸上，身上的衣服在隐蔽处还撕开了道道口子，袖口还黑乎乎的。
他竟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他与瑶娘的孩子，竟活得如乞丐一般！
衔蝉本不在乎，可被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心底到底生了几分羞赧，她本能地想摇尾巴，想起尾巴没了，便不自在地 ，动了动小短腿，要下去。
娰诚德抱得更紧了。
她适时可怜兮兮地道：“安歌好脏的。”
娰诚德愧疚神态果真加深。
他摸了摸衔蝉的头，摸到一手稀泥，眉头又是一皱，想缩回手，又怕伤到她自尊心，只好忍住了。
可胸中那股郁气滚啊滚，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越大越难以发泄。他冷冷瞪向娰昔年，吩咐身后的管家，“吩咐下去，娰昔年关祠堂三天。没我命令，谁也不准给她送饭！”
话落，不顾何氏惨白的脸色，也不顾娰昔年撕心裂肺的哭喊，抱着衔蝉，在众人注目中走出荷塘。
回到娰安歌的小院，他吩咐小厮打来热水，给衔蝉洗了澡。要给她换衣服时，拉开那旧得掉了漆，被鼠蚁蟑螂啃啮得破破烂烂的衣柜，甚至门上的圆扣在他不知轻重的一握时，竟掉了。
胸中歇了的火气再次蹭蹭燃起。
刚想吩咐管家去重新置办些衣物，便见何氏领着数十个仆人匆匆来了。
前面的仆人端着衣服、首饰等轻物，后面的仆人三五人一组，抬着柜子、桌子、花瓶、珊瑚、屏风等大型家居装饰……
何氏一来，便径直跪在娰诚德跟前，涕泪齐下，“妾身不敢求老爷放过昔年娘子，只希望老爷能明白一件事。妾身待安歌娘子，从无半分懈怠。
“老爷也知道，安歌娘子此前，对所有人皆不理不睬，性格乖戾孤僻，我们与她说话，也从没有得过半句回应。
“至于妾身送来的东西，皆被安歌娘子扔出了门外。即便如此，妾身也不敢怠慢了她，仍叫人细心伺候着。可偌大姒府，妾身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她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凄凄，惨惨戚戚。巴掌大的小脸我见犹怜，更别说下半身一旦行动，脑子便丢至九霄云外的男人了。
娰诚德英雄气短地叹了一口气，“起来吧。继母确实难为。更何况，是照顾安歌这般性子怪戾的孩子。我岂会不知你，你一向敦厚良善，就是街上陌生乞丐你见了也会垂泪，又怎会苛待我的孩子？但日后，你定要加倍细心伺候着……安歌没了娘，只有你了，她，可怜啊。”
衔蝉光着小身板藏在被窝里，隔着一道雕花门听着这出负荆请罪的戏码，嘴角笑意加深，眼神越发冷了。
她“喵”了一声。也罢，爷来到这，也不是纯粹来散心的，岂能被尔等凡人蒙了心智，阻扰了脚步。
只是……
她仔细打量起自己肥乎乎的人类小身板。
这是十六岁？
很明显，顶多五岁。
“……”
半晌，她怒指天空，“死神仙，说好的二八年华呢？”
她本是一只猫妖。前些日子，她的猫奴在正道围剿下一睡不醒。
她蹲坐在奴隶胸口等他醒来，几个日转星移后，她终于耐不住腹中咕咕，抬爪子挠奴隶让他去准备鱼干。
奴隶贼懒，自打躺进那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便再也没出来过。
衔蝉饿得两眼泛黑，只能自食其力。
她将觅来的食分他一半。
到最后，木箱子再也放不下，她也不能再坐他胸口……
有天，她又去老地方觅食。刚咬起一条刚出锅的肥鱼，便被胖厨子看见。
胖厨子大嗓门一扯，叫来数十个人类。
人类为了一条死鱼，追了她这只活猫八街九巷。
她跳上一堵墙。没注意另一边是个池塘，张嘴惊呼时，鱼不幸掉进池塘。她本来已经扒拉住了墙，想到不能让奴隶饿肚子，跳进水中。
水里没有鱼，有一团白光。她被白光吸进去，待得穿越白光后，她看见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
老头手执拂尘，捋着长须。自言本是天上的神仙。在云头看到她坚持不懈喂食死去主人的事迹，被她一颗诚挚赤子心打动，特来助她。
她张嘴欲叫喵，却是说的人话，“奴隶死了。”
神仙劝慰道：“小衔蝉莫要伤心，一切还未成定局……”
衔蝉说：“死了就死了。”
神仙噎住。
衔蝉看透红尘般，“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受罪。”
神仙深深看着她，莫名其妙颤抖着唇，红了眼眶。
他抽了抽鼻子，沉沉叹道：
“若真能一了百了，倒也好。可惜，鲛人沧雎生前杀人无数。死后，他的魂魄被囚在三途河中，整日受那弱水急流侵蚀肉身，还要被冤魂争相啃啮撕咬，受紫雷轰顶，承千刀万剐，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衔蝉道：“我救他！”
神仙又感动得垂泪，抱着她哭了一炷香方止。
他浮尘一甩，空中浮现出一块圆圆的东西。
那东西金光闪闪，中间凹陷处，覆着团透明水膜，在水膜下，有一长一短两根细针，短针一动不动，长针在不停转着。
他掐指算了一算，道：“鲛人沧雎性情本温良恭谦，他当有鱼跳龙门，羽化成仙的大造化，若非千年前……”
神仙都爱装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他顿了一顿，叹口气，跳过这茬接着说：
“也不会酿造出有如今的苦果。我送你前往千年前，你此番前去，需得阻止那因，才能让沧雎免受苦果。我给你准备的身体，正好与你八字相合。是与你灵魂完美契合的不二人选。她十六岁时，沧雎的因正好开始……”
神仙与她说了她临时安魂的□□的大体事迹。最后，一锤定音。
“记住，不能造下杀孽，否则一切苦果还得沧雎来受。你要积累功德，方能减轻沧雎苦楚。沧雎杀了多少人，你便要在过去救活多少人。人数够了，他才能解脱。你也才能回来。”
神仙说完，便催动灵力转动细针。恰在这时，一道童音响起，“仙君，蟾宫君来访。”
神仙匆匆留下句，“你安心在这等我片刻。”便消失了身形。
再次出现时，他举着圆东西，哈利嘛么叽里咕噜念些她听不懂的咒语。
霎时间，狂风骤起，乌云翻滚，雷霆乍起。
衔蝉提着一颗心，深呼吸好几下，刚做好穿越准备，却见神仙仿佛卡了壳，猛然顿住，他怔愣半晌，道：“我刚刚转了几圈来着？”
衔蝉赠他个白眼。
神仙讪讪道：“算了，少总比多好。”
他将短针转到“肆”字，便对着衔蝉和蔼可亲地道：“去吧。”
再睁眼，便被倒了一头脏水。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衔蝉的回忆。
她立即摆出一副乖巧模样，“爹爹。”
进来的人却不是娰诚德。
何氏脸上犹有泪痕，“安歌娘子，是姨娘的错，你能原谅姨娘吗？”
衔蝉感知了一下，她院里，已无娰诚德的气息。
修仙界四大家族之首的一家之主嘛，是要忙点的。
没有衣食父母在，衔蝉也不装了。她敛起乖巧，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姨娘知道你不喜欢姨娘，”何氏一脸柔弱慈祥，“但是没关系，不管你怎么不待见姨娘，姨娘都会好好待你的。来，姨娘给你穿衣服。”
衔蝉欣然答应，“好哇。”
何氏顿了一顿，原以为她会赶她走的。这样，她刚才在娰诚德跟前说的话，才有可信度。
可是——
现在……
“安歌娘子若是不喜欢……”
衔蝉侧躺着，以手撑额，“我喜欢啊，怎会不喜欢？”
她的神态和语气，分明还有两字没说：才怪。
果然，何氏又听她说：
“我若说不喜欢，姨娘岂不是又有理由去爹爹跟前编排我了？”她假意没看见何氏尴尬的脸，勾起唇，笑得像只老猫，继续说：“想想姨娘一个长辈，却向我这个娃娃下跪。呵……”
在看见何氏屈辱地涨红了脸时，眼睛也弯成了月牙，“我的气早消了一半，若再得姨娘伺候穿衣，我另一半的气，也马上就会消了呢。”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偏偏那张四岁的小脸格外无邪。
何氏气得发颤，却也只能憋着。
“那姨娘给你穿衣服。”何氏转瞬便笑得无懈可击，她忍着抵触，点了下衔蝉鼻子，故作亲昵，“小乖乖可得原谅姨娘哦。”
衔蝉笑容愈发假了，“那是自然。”
她笑容深深，眼底却又好似藏着如霜冷刃。明明还是乳臭未干的四岁奶娃娃，却叫何氏每每对上她眼睛，心底总咯噔一沉。仿佛她什么心思都在她眼底无所遁形，弄得她有些不敢直视她眼睛。
一帮她穿好衣服，何氏便立即逃似的退开，出去指挥仆人打理屋子。
没一个时辰，这听小院已焕然一新。
缺角少腿，布着斑驳霉点的桌子换成新刷了漆的八仙桌，亮得能印出人脸。
灰暗的帐子被扯下，挂上了新的绡纱帐，轻盈如无物，拂在脸上，冰丝般凉爽顺滑。
老旧的烛台被撤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碗大的夜明珠。
她的床也被换了，床头雕龙画凤，雕工精致，一龙一凤如活了一般。龙头威风凛凛，金色龙身灿灿生光，龙眼镶嵌宝珠。金色凤身展翅欲翔，凤眼凤尾镶珠。颗颗浑圆，大小均匀。
外面人深的杂草也被清除干净。
整座小院，不染一丝灰尘，没有一片落叶，角落也没了蛛网。
……
看得出来，何氏为了将功赎罪，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衔蝉点点头，还算满意。
何氏离开时，她又叫住了她，“没事不要来我面前蹦跶，明白吗？”
若是听话，大家自可相安无事；
若是不自量力非来招她，也别怪她猫爪无情。
何氏心头一跳，无意识地点头应下。
衔蝉更加满意了，挥挥人爪，示意他们滚。
穿来的第七日。
衔蝉听说了一个消息……
何氏神色略紧，实在没想到明明才四岁的小孩，前一刻还一副凶神样，后一瞬便卑微如尘，脸说变就变，心眼简直比她的还多。
她转身戳着娰昔年的额，“你怎这般顽劣？你明知安歌娘子心智不全，分不清是非好歹，还说那话骗安歌娘子，还不赶紧给姐姐道歉。”
何氏很清楚，现在来追究娰安歌将娰昔年推下荷塘的原因到底是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抑或她就是故意的，已经没什么意义。受点小罚已无可避免，那便只能将损害降到最低。
可是——
娰昔年委屈地咬着下唇。
她不喜欢爹爹此时看她的眼神，那么凶，那么可怕。她巴巴地望着娰诚德，偏拗地想，在爹爹怀里的，应该是她！她伸出双手，想让爹爹抱抱。
她压根不知道娘亲在说什么，她才没有骗姐姐。姐姐头就是脏嘛，姐姐只配用泥水洗头，甚至泥水都比她的头干净。
可是，她伸了半天手，平日已将她抱在怀里的爹爹，今日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开始意识到，傻子，占了她的爹爹。
她爬起身，走上前，去拉衔蝉的腿，“你下来，你那么脏，你不配在爹爹怀里。给我下来……唔唔唔……”
何氏脸色大变，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掰开她拉衔蝉腿的手，抱着她退后。
娰昔年竭力扭动小身板挣扎，唔唔唔地乱叫。委屈、不甘、愤怒、怨恨使她发了狠，将何氏虎口咬出了血。
何氏痛得皱起了脸，忍不住呼出声，旋即打了娰昔年一巴掌。
娰昔年总算冷静了。
娰诚德怒不可遏，声若雷霆，“什么叫脏？她是你姐姐！”
他偏头看向衔蝉。
她脸上的泥水已经干涸了，成一条一条的黑印子爬在脸上，身上的衣服在隐蔽处还撕开了道道口子，袖口还黑乎乎的。
他竟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他与瑶娘的孩子，竟活得如乞丐一般！
衔蝉本不在乎，可被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心底到底生了几分羞赧，她本能地想摇尾巴，想起尾巴没了，便不自在地 ，动了动小短腿，要下去。
娰诚德抱得更紧了。
她适时可怜兮兮地道：“安歌好脏的。”
娰诚德愧疚神态果真加深。
他摸了摸衔蝉的头，摸到一手稀泥，眉头又是一皱，想缩回手，又怕伤到她自尊心，只好忍住了。
可胸中那股郁气滚啊滚，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越大越难以发泄。他冷冷瞪向娰昔年，吩咐身后的管家，“吩咐下去，娰昔年关祠堂三天。没我命令，谁也不准给她送饭！”
话落，不顾何氏惨白的脸色，也不顾娰昔年撕心裂肺的哭喊，抱着衔蝉，在众人注目中走出荷塘。
回到娰安歌的小院，他吩咐小厮打来热水，给衔蝉洗了澡。要给她换衣服时，拉开那旧得掉了漆，被鼠蚁蟑螂啃啮得破破烂烂的衣柜，甚至门上的圆扣在他不知轻重的一握时，竟掉了。
胸中歇了的火气再次蹭蹭燃起。
刚想吩咐管家去重新置办些衣物，便见何氏领着数十个仆人匆匆来了。
前面的仆人端着衣服、首饰等轻物，后面的仆人三五人一组，抬着柜子、桌子、花瓶、珊瑚、屏风等大型家居装饰……
何氏一来，便径直跪在娰诚德跟前，涕泪齐下，“妾身不敢求老爷放过昔年娘子，只希望老爷能明白一件事。妾身待安歌娘子，从无半分懈怠。
“老爷也知道，安歌娘子此前，对所有人皆不理不睬，性格乖戾孤僻，我们与她说话，也从没有得过半句回应。
“至于妾身送来的东西，皆被安歌娘子扔出了门外。即便如此，妾身也不敢怠慢了她，仍叫人细心伺候着。可偌大姒府，妾身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她哭得梨花带雨，哀哀凄凄，惨惨戚戚。巴掌大的小脸我见犹怜，更别说下半身一旦行动，脑子便丢至九霄云外的男人了。
娰诚德英雄气短地叹了一口气，“起来吧。继母确实难为。更何况，是照顾安歌这般性子怪戾的孩子。我岂会不知你，你一向敦厚良善，就是街上陌生乞丐你见了也会垂泪，又怎会苛待我的孩子？但日后，你定要加倍细心伺候着……安歌没了娘，只有你了，她，可怜啊。”
衔蝉光着小身板藏在被窝里，隔着一道雕花门听着这出负荆请罪的戏码，嘴角笑意加深，眼神越发冷了。
她“喵”了一声。也罢，爷来到这，也不是纯粹来散心的，岂能被尔等凡人蒙了心智，阻扰了脚步。
只是……
她仔细打量起自己肥乎乎的人类小身板。
这是十六岁？
很明显，顶多五岁。
“……”
半晌，她怒指天空，“死神仙，说好的二八年华呢？”
她本是一只猫妖。前些日子，她的猫奴在正道围剿下一睡不醒。
她蹲坐在奴隶胸口等他醒来，几个日转星移后，她终于耐不住腹中咕咕，抬爪子挠奴隶让他去准备鱼干。
奴隶贼懒，自打躺进那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便再也没出来过。
衔蝉饿得两眼泛黑，只能自食其力。
她将觅来的食分他一半。
到最后，木箱子再也放不下，她也不能再坐他胸口……
有天，她又去老地方觅食。刚咬起一条刚出锅的肥鱼，便被胖厨子看见。
胖厨子大嗓门一扯，叫来数十个人类。
人类为了一条死鱼，追了她这只活猫八街九巷。
她跳上一堵墙。没注意另一边是个池塘，张嘴惊呼时，鱼不幸掉进池塘。她本来已经扒拉住了墙，想到不能让奴隶饿肚子，跳进水中。
水里没有鱼，有一团白光。她被白光吸进去，待得穿越白光后，她看见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
老头手执拂尘，捋着长须。自言本是天上的神仙。在云头看到她坚持不懈喂食死去主人的事迹，被她一颗诚挚赤子心打动，特来助她。
她张嘴欲叫喵，却是说的人话，“奴隶死了。”
神仙劝慰道：“小衔蝉莫要伤心，一切还未成定局……”
衔蝉说：“死了就死了。”
神仙噎住。
衔蝉看透红尘般，“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受罪。”
神仙深深看着她，莫名其妙颤抖着唇，红了眼眶。
他抽了抽鼻子，沉沉叹道：
“若真能一了百了，倒也好。可惜，鲛人沧雎生前杀人无数。死后，他的魂魄被囚在三途河中，整日受那弱水急流侵蚀肉身，还要被冤魂争相啃啮撕咬，受紫雷轰顶，承千刀万剐，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衔蝉道：“我救他！”
神仙又感动得垂泪，抱着她哭了一炷香方止。
他浮尘一甩，空中浮现出一块圆圆的东西。
那东西金光闪闪，中间凹陷处，覆着团透明水膜，在水膜下，有一长一短两根细针，短针一动不动，长针在不停转着。
他掐指算了一算，道：“鲛人沧雎性情本温良恭谦，他当有鱼跳龙门，羽化成仙的大造化，若非千年前……”
神仙都爱装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他顿了一顿，叹口气，跳过这茬接着说：
“也不会酿造出有如今的苦果。我送你前往千年前，你此番前去，需得阻止那因，才能让沧雎免受苦果。我给你准备的身体，正好与你八字相合。是与你灵魂完美契合的不二人选。她十六岁时，沧雎的因正好开始……”
神仙与她说了她临时安魂的□□的大体事迹。最后，一锤定音。
“记住，不能造下杀孽，否则一切苦果还得沧雎来受。你要积累功德，方能减轻沧雎苦楚。沧雎杀了多少人，你便要在过去救活多少人。人数够了，他才能解脱。你也才能回来。”
神仙说完，便催动灵力转动细针。恰在这时，一道童音响起，“仙君，蟾宫君来访。”
神仙匆匆留下句，“你安心在这等我片刻。”便消失了身形。
再次出现时，他举着圆东西，哈利嘛么叽里咕噜念些她听不懂的咒语。
霎时间，狂风骤起，乌云翻滚，雷霆乍起。
衔蝉提着一颗心，深呼吸好几下，刚做好穿越准备，却见神仙仿佛卡了壳，猛然顿住，他怔愣半晌，道：“我刚刚转了几圈来着？”
衔蝉赠他个白眼。
神仙讪讪道：“算了，少总比多好。”
他将短针转到“肆”字，便对着衔蝉和蔼可亲地道：“去吧。”
再睁眼，便被倒了一头脏水。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衔蝉的回忆。
她立即摆出一副乖巧模样，“爹爹。”
进来的人却不是娰诚德。
何氏脸上犹有泪痕，“安歌娘子，是姨娘的错，你能原谅姨娘吗？”
衔蝉感知了一下，她院里，已无娰诚德的气息。
修仙界四大家族之首的一家之主嘛，是要忙点的。
没有衣食父母在，衔蝉也不装了。她敛起乖巧，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姨娘知道你不喜欢姨娘，”何氏一脸柔弱慈祥，“但是没关系，不管你怎么不待见姨娘，姨娘都会好好待你的。来，姨娘给你穿衣服。”
衔蝉欣然答应，“好哇。”
何氏顿了一顿，原以为她会赶她走的。这样，她刚才在娰诚德跟前说的话，才有可信度。
可是——
现在……
“安歌娘子若是不喜欢……”
衔蝉侧躺着，以手撑额，“我喜欢啊，怎会不喜欢？”
她的神态和语气，分明还有两字没说：才怪。
果然，何氏又听她说：
“我若说不喜欢，姨娘岂不是又有理由去爹爹跟前编排我了？”她假意没看见何氏尴尬的脸，勾起唇，笑得像只老猫，继续说：“想想姨娘一个长辈，却向我这个娃娃下跪。呵……”
在看见何氏屈辱地涨红了脸时，眼睛也弯成了月牙，“我的气早消了一半，若再得姨娘伺候穿衣，我另一半的气，也马上就会消了呢。”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偏偏那张四岁的小脸格外无邪。
何氏气得发颤，却也只能憋着。
“那姨娘给你穿衣服。”何氏转瞬便笑得无懈可击，她忍着抵触，点了下衔蝉鼻子，故作亲昵，“小乖乖可得原谅姨娘哦。”
衔蝉笑容愈发假了，“那是自然。”
她笑容深深，眼底却又好似藏着如霜冷刃。明明还是乳臭未干的四岁奶娃娃，却叫何氏每每对上她眼睛，心底总咯噔一沉。仿佛她什么心思都在她眼底无所遁形，弄得她有些不敢直视她眼睛。
一帮她穿好衣服，何氏便立即逃似的退开，出去指挥仆人打理屋子。
没一个时辰，这听小院已焕然一新。
缺角少腿，布着斑驳霉点的桌子换成新刷了漆的八仙桌，亮得能印出人脸。
灰暗的帐子被扯下，挂上了新的绡纱帐，轻盈如无物，拂在脸上，冰丝般凉爽顺滑。
老旧的烛台被撤掉，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碗大的夜明珠。
她的床也被换了，床头雕龙画凤，雕工精致，一龙一凤如活了一般。龙头威风凛凛，金色龙身灿灿生光，龙眼镶嵌宝珠。金色凤身展翅欲翔，凤眼凤尾镶珠。颗颗浑圆，大小均匀。
外面人深的杂草也被清除干净。
整座小院，不染一丝灰尘，没有一片落叶，角落也没了蛛网。
……
看得出来，何氏为了将功赎罪，可谓是下足了血本。
衔蝉点点头，还算满意。
何氏离开时，她又叫住了她，“没事不要来我面前蹦跶，明白吗？”
若是听话，大家自可相安无事；
若是不自量力非来招她，也别怪她猫爪无情。
何氏心头一跳，无意识地点头应下。
衔蝉更加满意了，挥挥人爪，示意他们滚。
穿来的第七日。
衔蝉听说了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