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完全落山,整个天空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星子,这样静默的天气凭空令人的心情更加烦躁起来。

    “还有多久?”孟璋坐在御辇上皱眉道,自他登基以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紧张不安过。

    张德保瞧了眼前面的宫室,大致估摸了一下便回话道:“想来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闻言,孟璋沉声吩咐:“再快点。”

    御辇刚到临华宫,尚不待孟璋下辇,候在宫门口的以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哭道:“请圣上为我家娘娘做主。”

    孟璋心下一沉,脚下加快几分,沉声道:“发生何事?”

    以檀快步跟上,小心将临华宫之事快速讲给孟璋,末了还要加上一句:“幸而我家娘娘用的少,不然怕是要同锦妃娘娘一道,遭人暗害了去。”

    临华宫前殿,谢若暻正满脸苍白地靠在贵妃榻上,便见孟璋衣角带风地冲了进来,口中急唤道:“昭昭。”

    谢若暻扭过头去不看他,声音却带着一抹倔强哭腔:“圣上心中,哪里还有昭昭这个人。”

    说罢,两行泪水便蜿蜒而下。

    美人垂泪,自是惹人怜惜,更何况还是谢若暻这般绝世美人。

    这些日子,孟璋心头的气早已去了大半,再经过先前何婕妤的对比,更觉出谢若暻的好来,若是没有此事,只怕孟璋也是明日便要去望舒殿的。

    思及此,孟璋一时间竟忘了同样脸色苍白的锦妃,只耐着性子哄着谢若暻道:“这些日子,是朕不好,你受委屈了。”

    谢若暻仍是背对孟璋,只让他瞧见眼尾的一抹嫣红,泪光闪闪道:“圣上不是疑心妾么,如此多时日不来看妾,便是连岁岁都不顾了。”

    听着女子声泪俱下的控诉,孟璋只觉自己心如刀割,气怒之下,不由得朝张德保斥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是要叫朕去请他们吗?”

    张德保一听,连忙唤了自己的徒弟小福子去传。

    谢若暻却是苦涩一笑,神色有些凄然地自嘲道:“这宫中惯来是拜高踩低的,妾与锦妃久不见天颜,他们不放在眼里也是自然。”

    此话恰巧被赶来的皇后听进耳中,暗恨谢若暻给孟璋上眼药,于是先一步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久久无言的锦妃,这才虚弱朝皇后道:“打搅娘娘了,拂风方才说,妾此生,怕是不会再有孩子了。”

    什么?皇后瞳孔一缩,皱眉道:“这是哪里的话?可传太医瞧了?”

    柳拂风适时上前行礼,口中恭敬道:“锦妃娘娘与我家娘娘是食用了落苔子,此物甚是阴毒,女子服用后便会像小月般淋漓不尽,实则坏了身子,再也没法子怀孕生子。”

    这时,帝后二人才看见摆在桌上的两碗补药,一碗已见了底,另一碗瞧着未曾用许多。

    孟璋眼中暗潮汹涌,眼中隐隐有山雨欲来之势,平静朝柳拂风问道:“懿妃身子可有大碍?”

    柳拂风看了谢若暻一眼,斟酌片刻才道:“还请圣上恕罪,懿妃娘娘的身子,奴婢已尽力保全,只是日后能否有孕,还要看天意。”

    此话自然是谢若暻授意的,可是孟璋不知道,因此分外愤怒。

    锦妃这时也哀切起来:“妾嫁予圣上多年,此生都没能有福分诞下孩子,可懿妃还年轻啊,竟也被妾连累,遭此横祸。”

    话音甫落,太医院院正贺忱终是领着太医们到了。

    孟璋先是对着贺忱道:“仔细给懿妃看看,可有大碍?”

    一旁锦妃的手心都攥出汗来,谢若暻却是一派镇定。

    果然,不过片刻便听见贺忱说出与拂风相同的结论:“懿妃娘娘用量不多,不过倒也伤了身子,臣这便为娘娘开上一副药调理身子,至于子嗣缘分,万望娘娘莫要强求。”

    此话一出,整个临华宫静的落针可闻。

    随即,贺忱注意到一旁桌上的补药,得了孟璋首肯后便起身过去查看。

    贺忱取过一旁的白瓷勺,细细蘸取少取补药,放至舌尖抿了抿,拱手回道:“这药中,确是掺了落苔子无疑。”

    闻言,孟璋眸色更沉,冷声问道:“你们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竟耽搁如此之久,想来是比朕还要忙了?”

    孟璋这话说的严重,贺忱等人一听,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辩解道:“非是臣等不尽心,实在是慧贵姬娘娘说昭华公主不适,将臣等都召了过去,这才来迟。”

    “昭华?”孟璋蹙眉,正要将此事放过,便听谢若暻道:“昭华公主?本宫记得,上次也是昭华公主不适,竟是连本宫亲自去永宁殿,都为荣安请不来太医。”

    皇后一听,便知晓谢若暻这是要跟慧贵姬算总账了,只是不关她的事,她也乐得看两人狗咬狗。

    “懿妃所说,可是真的?”孟璋抬眸看向皇后。

    “此事懿妃与慧贵姬已报给过妾。”皇后垂眸,手心泛起一阵冷汗。

    “哦?”孟璋挑了挑眉,随即唤道:“来人!”

    张德保连忙上前,垂着脑袋听孟璋吩咐。

    “晓谕后宫,所有人待在自己宫中,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外出,张德保,你带着御前的人,一个个挨个儿给朕查,务必要将此物的来源查到。”孟璋平静道。

    皇后心中一紧,孟璋竟是越过他直接吩咐后宫之事,未免有些太不给她皇后的体面了。

    谢若暻却是淡淡垂下眸子,仿若未觉。

    “圣上。”锦妃突然出声道:“还请圣上彻查临华宫。”

    孟璋回头看她,却见她艰难扯出一抹笑道:“妾自知约束不力,才出了如此祸事,便斗胆请圣上彻查临华宫。”

    孟璋静静收回目光,侧首朝张德保吩咐道:“临华宫一道彻查。”

    不过片刻,张德保便从小厨房押出一奴婢,瞧着倒是脸生。

    “回圣上,近些日子都是此人负责锦妃娘娘的补药,未曾交由她人。”张德保将人扔下便斥道:“圣上面前,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圣上!奴婢不知啊圣上!”那奴婢连滚带爬便要去抱孟璋的脚,被孟璋一脚踢开。

    华舒上前仔细辨认了那宫女的脸,才朝众人回话道:“此人是临华宫专门管药膳的宫女,叫做白杞。”

    说罢,又冷声道:“还不快从实招来,到底受了何人指使?”

    “圣上!圣上饶命啊!”见孟璋不理她,那宫女又爬至锦妃床边哭喊:“锦妃娘娘,锦妃娘娘救我!”

    “你这胆大包天的奴才!做下这样的事也敢让锦妃娘娘救你,你还是快快从实招来!”华舒一把将白杞从锦妃窗前扯开。

    孟璋心中本就不耐,更是不想听这宫女哭喊,便朝张德保道:“带下去用刑吧,什么时候招了,再来回话。”

    瞧着谢若暻惨白地脸色,孟璋的脸色阴沉得骇人。

    “圣上,懿妃如今身子虚弱,不妨先将她送回望舒殿休养。”皇后关切的朝谢若暻看了眼,随即对孟璋道。

    不待孟璋开口,谢若暻便道:“有劳娘娘关心,只是找不出幕后之人,妾寝食难安。”

    “无妨,便就让她在此。”说罢,孟璋又捏了捏谢若暻的手道:“怎的这么凉,丹婳,再拿床被子来。”

    谢若暻摇摇头道:“妾这心中,总是不安心。”

    张德保应是对白杞用了重刑,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拖着那宫女前来回话。

    谢若暻看的不真切,只瞧着白杞仿佛成了血人,待定睛想要再看时,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挡住了眼睛,听的孟璋在耳边道:“别看,脏了眼睛。”

    此番做派落在皇后心中又是一阵酸涩,索性别过眼去不再看,而是朝张德保问道:“如何,可招了?”

    张德保摇头道:“倒是个嘴硬的,内牢的刑具都过了一遍,也不肯说半个字。”

    孟璋沉眸看向她:“倒是个骨头硬的。”

    皇后眯了眯眸子,朝孟璋进言道:“不妨去查查这宫女可还有家人?”

    言下之意,便是将这宫女家人用作威胁。

    孟璋侧眸看了看皇后,还不待开口,便听那宫女疯了般的喊叫:“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指使的奴婢!”

    说完,竟是直接咬舌自尽!片刻间便没了气息。

    皇后未曾想到这宫女竟然攀扯到自己身上,连忙朝孟璋行礼道:“还请圣上明鉴,妾绝无此心。”

    又朝锦妃与谢若暻道:“本宫绝无加害二位妹妹之意。”

    谢若暻朝皇后虚弱一笑:“妾自是相信皇后娘娘。”

    孟璋朝她安抚地一握手,轻声道:“别怕,朕已命御前司去查,想必很快便水落石出。”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圣上竟动用了御前司?

    随着夜色渐深,宫中却又是一个不眠夜。

    永宁殿

    绿芝垂下眸子,惶恐道:“娘娘,圣上竟是动用了御前司,咱们该怎么办?”

    慧贵姬也是一阵慌乱,良久才定下心神,轻轻握住她的手道:“莫怕,你且去告诉那丫头,是一人死,全家活,还是一人活,全家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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