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ins,有个昵称为“aaaaaa”的账号于四个小时前发来一条消息。

    aaaaaa:学姐你好,我是云大的一名大四学生,想向你咨询一下M大留学事宜。

    她手指悬停于屏幕上方,在国外对于陌生人少不了警惕心理,但如果对方真的面临燃眉之急,这类帮助于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思及此,她手指落到屏幕上,飞速发出一个笑脸表情。

    她又将来M大在学习方面、手续方面、衣食住行方面以及玩乐方面一一详说,对方很快回复表示感谢。

    本以为这件事很快翻篇,可无奈对方每天都来找她聊天,从一开始咨询留学相关消息到最后每天嘘寒问暖。

    对方聊天很注意分寸,不会问到她的隐私问题。

    可自从对方给她道早安、晚安,她还是冷不丁心一颤,将此事告知宋浅浅。

    宋浅浅面色一紧,“伶伶,你的账号本来也没关注几个人,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没公开,对方怎么知道你是M大的学生?你听没听说过现在网上有很多骗子专门骗你这种单纯善良小姑娘!”

    “我已经不回复他了,应该不会有后续的情况。”不再回复,代表态度明确,不管对方有什么企图,也应该会知难而退。

    宋浅浅:“对方要是骚扰你你就直接给拉黑。”

    她抽空去看过那个陌生账号的动态,只有几条动态发表于四年前。动态里基本上是校园风光,像是英国一些百年名校的漫游视频。

    对方很古怪,不管她回复不回复,总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发早安、晚安,时间点都卡得刚刚好。

    久而久之,细思极恐,她快速拉黑对方。

    那段时间,她草木皆兵,每次出行总要东张西望确保安全,直到3月初相安无事才稍稍放松警惕。

    Delia的双胞胎女儿长得很快,她和Delia在各自有课时轮流带宝宝们,实在课程有冲突,一人带一个。

    她有幸参与新生命的成长,在ins上记录July宝宝和Diana宝宝的第一次打嗝、第一次翻身以及第一次爬行。

    July是姐姐,Diana是妹妹。

    两个宝宝浑身圆滚滚、肉乎乎,像一个个白白糯糯的肉团,笑起来声音如烟嗓般沙哑,样子神似小土拨鼠或小兔子。

    两个宝宝很黏人,时常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腿上,她弯腰抱起来一会就得喘好大口气。

    她和Delia说:“宝宝很健康,但不好意思,她们好像肉肉得没脖子。”

    Delia捧腹大笑,瞬间拿来相机拍照发了个动态。

    宝宝们镜头感很强,Delia戏说其有身为女明星的素养,只要看到镜头,不管上一秒是在哭、在校还是在闹,一定会露出甜甜的憨笑。

    July很喜欢玩玩具,Diana很乖不抢玩具,只熬夜加班加点地玩。

    Diana喜欢发呆,Delia每次给其洗澡、扎辫子、换衣服的时候,总能撞上其小嘴微张、目光呆滞望向远方的样子。

    July沉迷于偷袭,对Diana的小肉爪似乎天生好奇,时不时趁Diana发呆凑过去啃一口。Diana一哭,嘴巴形状酷似type-C接口。

    她好几次向Delia调侃:“以后两个宝宝肯定是大明星。”

    宋浅浅有次和她聊天时,偶然瞥见她身后一溜烟比开火箭还快,咻地爬过一个小团子,惊呼:“那个就是你舍友的双胞胎女儿吗?哇,好可爱、好肥美!”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宝宝们抓过来,宋浅浅在屏幕前姨母笑,“哦吼,两个可爱的肉嘟嘟,活的小猪猪们!”

    自此,宋浅浅每次和她打电话,都要疯狂“吸猪”。

    她和宋浅浅的日常话题包括但不限于国内外文化差异、护肤分享、云城的沧桑变化,两人心照不宣地绕开某个话题,或者说某个人。

    她只在国内新闻上见过他一两次,宽肩窄腰,长腿笔直,一身挺括的黑西装,走路干脆洒脱,意气风发中带有几分狠绝,眸中带有目空一切的冰冷。

    他回到原本属于他的世界,在她退出的世界里过得很好,这样足够。

    有次,她指着电视中的他对Delia笑着说:“他曾经是我的丈夫,你信不信?”

    “信。”Delia抱着两只蠢蠢欲动的小墩墩,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垂眸:“我骗你的。”

    3月13日,她的二十二岁生日,这天收到从国内寄来的一大箱生日礼物。

    宋浅浅在耳边喋喋不休,说这个好用,那个好吃,最后叹口气:“伶伶,真可惜不能陪你一起过生日。”

    她边拆快递边安慰:“浅浅,我已经很开心。”

    快递拆到最后,拆出一个小戒指盒,她霎时定在原地,打开盒子,闪闪发光的一枚戒指,内侧刻有“J vs L”的纹样。

    喉头瞬时酸涩,拭去眼角泪水,她出于私心将戒指盒收起来,按理说断绝关系后应该将戒指还回去。

    到底舍不得。

    5月时,林风禾再次约她见面,她婉言拒绝,不料对方竟找上门来。

    Delia对她的身世略知一二,想陪她一起前去,她表示不麻烦。

    上次国内的见面,她只远远地看过江悦希一眼,如今和江悦希面对面而坐,内心更加苦涩。

    江悦希,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眼睛水汪汪,炯炯目光溢满真诚,“姐姐你好,我是江悦希,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夜明珠,送给你。”

    林风禾小心翼翼地补充说:“伶伶,你妹妹怕黑,这是她从小陪到大的珠子。”

    她知道她们的意思,礼物很珍贵,表明她们对她很重视。

    接过夜明珠,那枚夜明珠很大,想必晚上很亮,江悦希一定没感受过黑夜。

    “谢谢,我很喜欢。”她忍住心里的怅惘,向江悦希尽量投去善意的笑容。

    江悦希为此显而易见地兴奋,并向她推荐这家店内最好吃的食物,然后极有眼力见地自行离开。

    江悦希浑身上下透露出真诚、自信和善良,给人的感觉没有一丝虚假、没有一丝嫉妒,妥妥的被爱滋润长大的有安全感的孩子,知道有后盾,因而对一切能选择包容。

    相较而下,她好比一只在阴沟里摸爬滚打的老鼠,终于为重见天日感到庆幸。

    林风禾还是之前的意思,想照顾她,和她一起生活。

    “伶伶,妈妈对不起你。异国他乡只有你一个人,总会有不便捷的地方,让妈妈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笑笑:“谢谢林女士,我有舍友,我们相处得很好。”

    “伶伶,你以后如果要在这边发展,需要人脉。妈妈在这边,能帮你。”林风禾在她面前总有说不出的卑微,而这种卑微常暗地滋生她灵魂中丑恶的那一面。

    她想怒骂林风禾的不公,可转念一想,有什么必要?

    “您的消息真快,这么快就知道我不会再回国。”

    林风禾保持沉默。

    她忽而丧失所有耐心,对上林风禾愧疚的神情,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林女士,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伶伶,你问。”

    她目光凝结在面前的餐具上,“我初三当年那件事,你当时知不知道?”

    问题一出,两厢寂静,只留下呼吸相闻,连呼吸也变得拘谨。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站起身,将手中的夜明珠还给泪眼盈盈的林风禾,尔后朝她九十度鞠躬:“谢谢您关心我,特意来看我。这颗夜明珠太珍贵,还是留给需要它的人更好。”

    随后转身,没走出几步,语气淡然:“您错了,您从未参与过我的人生,我又为什么要怪您?如果您真想补偿我以求心安,那就不要再来找我,还我一个平淡的人生。”

    说罢,她再也不作停留,哪怕身后传来嚎啕痛哭。

    她以为自己不在乎,走出几个街区,终于呼吸不上来,撑住一个绿皮邮筒哭出声。

    哭得放肆了,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一切,她才能展露真实的情绪。

    这一生,迄今为止,她孑然一身,又能真正去怪谁?

    纪明谦啊纪明谦,我还是太想念你在身边了。

    泪眼迷蒙中,一只小手指戳戳她的手臂,她抹去泪水,看到眼前一个高鼻大眼的小男孩怀抱一大束蓝色满天星。

    她蹲下身,问他要干什么。

    小男孩将满天星塞她怀里,“一个大哥哥送的。”

    她温柔地问:“什么大哥哥?长什么样?”

    “这是个秘密。”小男孩接着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跑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低头看一眼怀中那一大束满天星,才发现其中有一张明信片。

    拿出来,明信片用飘逸的英文写道:“There's a crack in everything,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此句为歌词,出自莱昂纳德·科恩发行的歌曲《Anthem》。)

    万物皆有裂痕,这样光才能钻进来。

    时光匆匆而过,期间她参加了几场大型同传实习。

    6月时她接到龚西的消息,说也要来M大读研,她客套地说了几句恭喜。

    宋浅浅对此发表的看法是,让她离龚西远点。

    宋浅浅冥思苦想,宛如名侦探柯南附体,“我怎么感觉他一直冲着你来的呢?你在哪,他就去哪。他那人说不出的古怪,你离他要多远有多远。”

    她想起之前种种事迹,依旧打趣宋浅浅的杞人忧天。

    “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交集,他总该不会绑架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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