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室抢劫通常会选择提前踩点,距暑假的最后一天还有半个月,我在附近看见了他。想起和千枝实的告别对话。

    “我对你没有恩,只是出于兴趣教你这些事。说实话,你也明白学会这些不是什么好事吧。”

    芹泽千枝实打断了我当时的长篇大论。

    在最后,她如此对我说。

    “事实上,在和你接触后,我才想起轮回中的记忆。”

    其实我已经发现了。不过我还是在顺从地推进对话。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和我最开始说的一样,你太明显了…因为我以前也有过那样的时期,稍微进行辨别,就能看出来了。”

    即便同为轮回者,经历的时间也不会一样。

    千枝实突然问:“附在你身上的它,没关系吗?”

    没想到居然有除我以外的人能看到真理子,刚失落下去的心又变得活跃起来。

    其实很想和她分享真理子的事,但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守口如瓶。我摇摇头。

    五十川真理子是我重要的朋友。而且,要不是真理子我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她只有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抛弃她。

    “是吗,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千枝实伸出小拇指。

    “报酬我已经通过教学的方法支付了。那么接下来是作为朋友的请求。”

    “我要找个人,他一般用‘房石阳明’这个假名,是个不遵守约定、满嘴谎话的家伙。遇到他就立刻通知我,不要被骗喔?”

    虽然不是同类,但在这一刻,我们从教导者与学生变成了平等的友人关系。

    在暑假的最开始,就朝着全然不同的方向前进。今后或许不会再见面,只余没有强制力的约定连在我们之间,却不觉得难过。

    那之后我还是因为一些小问题死去。再次醒来时,回忆着千枝实的话,决定在离开前先处理掉入室抢劫犯。

    屏住呼吸,手起刀落,在我回过神前,他就死了。

    怔愣地看着人头落地,血液如同泉水般喷在光滑的瓷砖上。不禁呼吸急促、额头发热。

    用冰冷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迫使温度降下来,却阻止不了笑容不断扩大。

    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事,之前的我都在干什么啊?当时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脑海里不免回忆起真宫寺是清或者森严的手法来做参考。以前有次我还围观到了真宫寺处理律子的全过程。

    一边费力回忆着细节,一边动手模仿。不过男人和女人差别好大啊。更多的还是得我自己摸索。

    哼着歌去浴室处理身上的痕迹,临走前在客厅摆的等身镜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年轻的女孩穿着做工精致的雪白连衣裙,乌黑的发丝被紫罗兰发带轻轻系起来,一顶遮阳帽压在脑袋上。手里拿着手提行李箱,上面贴着小猫小狗的贴纸。蕾丝颈饰遮住纹身,看上去宁静又乖巧。

    带着我最喜欢的裙子和行李箱,我离开了冈部家。

    实际上我不是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或者说已经不是了。在天桥下也能安然睡去的韧性使我活得很好,但年幼少女在外生活,总是免不了麻烦。

    但是没关系,我把那些妨碍我生存的麻烦都解决掉了。

    最开始是在新地方遇见的男性,他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发现我理论上是个离家出走的学生,以此要挟,要我去他的房间。我把他勒死在自己的床上。

    再然后又是一位男性,因为醉酒试图对我使用暴力。在处理他的时候忽然暴起,啤酒瓶扎伤了我。我想以后选择对象要更小心,于是下一位我盯上了一位单身母亲。

    她没有钱,于是我尝试邀请她在我的房间里住两天。

    濒死时她甚至没有反抗,只是不断祈求着我。我怜悯地看着她的悲鸣。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杀了我…求你了……”

    “你的孩子把饮料罐子丢在我的房间里。”

    她慢半拍意识到我实在阐述为什么会对她动手,她瞪大了眼睛:“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我不满地拧紧眉头,但想想没必要和这种愚蠢的家伙计较,表情又柔和下来,“要是不小心踩到罐子滑倒什么的,可能会死人喔?你懂不懂啊?不过没关系,很快我就让那孩子来陪你。”

    这位女性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差点就挣脱了绳子,害得我只能提前用上刀。

    心脏停跳,她却好似依旧活着般死死盯着我。我感到强烈的不适,于是便上手捥出她的双目。

    在处理小孩的时候,因为业务不熟练溅得到处都是。

    出于报复心理我砍下小孩的手指,一大一小两具身体互相依靠,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静谧。

    我看着这幅景象,内心生出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淡淡的羡慕。仿佛着魔般迟迟不肯离去,胸腔中不知何时起开始发酵出强烈的幸福之感。跳舞般在现场转圈,与看不见的幽灵共舞一支华尔兹。

    最后,举着小孩的手指,在洁白的墙壁上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那视线是谁的视线?」

    宛如对着意外获得奖项的文章流下泪水的庸人,我不禁为自己写下的字爆发出激烈的喝彩。

    “太棒了!万岁!”

    因为太开心了,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几经对比,我觉得还是男人处理起来比较方便。再下次为了对称,选择了单身父亲,在现场留下了同样的血字。媒体全都在大肆报道我做的事,作为案发主现场的涩谷人心惶惶,却又不乏对此事抱有兴趣、缺乏同理心的家伙。

    当然,不自量力的模仿者全都被我降下惩罚。

    乐此不疲地犯下相同或不同的案件,以在游轮上遇到过的他们为蓝本,我扮演着三位手法与喜好大不相同的连环杀手。

    夏末,刚解决掉有着浅金色短发、对我纠缠不清的少年,我对这种没有挑战性的生活感到腻味,给警方寄去了含有我真实身份提示的信。

    而在信寄去、处理完他的下一秒,我来到了多年之后。

    我穿着囚服,铐着手铐。

    不禁哑口无言,未来的我真是太没用了,居然真的被抓住了。下次绝对不皮了,老是因为这种小失误导致轮回太麻烦真理子了。

    看周边的情况,我是被带过来和谁见面?百般无聊地等了好一会,那人才姗姗来迟。

    我原本轻佻的态度却在看清他面容的那瞬间变得正经,他应该清楚我心里在意的事。

    “鹤蝶?”

    鹤蝶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

    “由理奈…好久不见。”

    我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有些焦急:“真是让人怀念,没想到会遇到你。对了,真一郎怎么样了”

    鹤蝶没回答我,他的沉默让我不安。

    “真一郎啊!就是伊佐那的大哥,还好吗,我是问他还好吗?别告诉我你已经忘了。”

    半晌他才回答我:“真一郎在菲律宾过得很好。”

    我这才松了口气,顿时感觉索然无味。

    既然穿越过来,那么就说明今天便会执行我的死刑。我对鹤蝶伸出手。

    “借我。”

    见他没反应,我不耐烦地提醒道:“你箱子里的东西,借给我。”

    长大的鹤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做的是沾血带黑的生意,这么爱发呆还没被开,上司八成是伊佐那了。

    根据他的手提箱大小我判断出里面放的是枪。我打算用它快速自我了断开启下周目。

    “抱歉,我很遗憾。”

    鹤蝶直接提起箱子离开了,样子有够拽。

    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次没有写日记,有也看不到。于是我遵循直觉的指引撸起袖子,数了数,胳膊上一共纹了56个小圆圈,这代表我干掉的人数。有些骄傲。

    又有人进来,我放下袖子。

    那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女人。头发蓬松、穿着朴素、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很疲惫。

    我慢半拍从回忆里把她揪出来,是乾赤音,她长大的样子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们寒暄了几句,赤音的脸上逐渐绽放出轻柔的笑容,这使得她看上去有了点生机。

    “搬家后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不过兴致起来还是离家出走了。”

    笑容却没在她脸上停留太久。乾赤音兀自陷入了某种痛苦,紧闭着双眼乞求我的回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问得很耐人寻味,很熟悉。我产生了旺盛的兴趣。

    不禁俯瞰起她,面带微笑地希望她能为我痛苦流泪大声质问世界。

    说起来穿越到未来前,处理掉的就是这种类型。

    他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让我回去,还想挽救我。结果就是他被我杀了,临走前的表情很蠢。他和乾赤音长得还挺像,表情会不会也一样?

    我说出面对受害者时的万能回答。

    “因为我喜欢啊。”

    已经做好嘲笑她眼泪的准备,乾赤音却没有哭,她以我从未见过的、悲伤又平静的眼神望向我。

    我直觉不妙起身就跑,但该死的锁链没有那么长,我被绊了一跤。

    赤音坦然道:“和我一起死吧,由理奈。”

    第一声枪响使我丧失了行动能力,我感受着体内的温度逐渐流失,在听见第二声枪响不久后彻底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S·S MOTORS的小床上,我却无暇顾及这些。把手指穿进自己的发间,指尖触摸到头皮。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期望心能平静下来。

    但事与愿违,情绪不断发酵掀起狂澜,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不想破坏店内的设施,我只能焦虑地咬住自己的指甲。

    为什么要露出失望的表情?为什么会对我开枪?就因为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明明我才是救她的人!凭什么!凭什么我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手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头皮扯下来,可能因此我才从致幻的快乐中抽离出来,清醒了几分。

    不对,哪里不对。我哆哆嗦嗦地想起那个金发的少年脸上有一大块疤,而乾青宗当时拒绝了塞蕾丝的医生,说不能欠我更多。

    搬家前他顶着占了半张脸的绷带和我合影,我没见过他摘下绷带的样子——不是已经见到了吗,我还把那张让我想起乾赤音的脸完整撕下来了。我是为什么杀了他来着?

    想不起来了,我什么都不愿想起。我躲在床的角落里蜷起身子,目眦欲裂最终留下懦弱的眼泪,小库钻进我的怀里,舔去我的泪水。

    我怔愣地看着它。

    “你骂我吧,我总是把好好的事情搞砸。”

    狗听不懂人的话,它只是用鼻子拱了拱我。

    啊,也只有他听完我的自述,也不会责备我。

    我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可能是原先预备的嚎啕大哭被憋回去,情绪在体内爆炸,把四肢都炸废了。

    我只是在欺骗自己,其实我把一切都记得十分清楚。

    在见面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乾青宗,而他也认出了我。微笑着和他谈话,身体力行拒绝着他,乾青宗像只失落的狗般看着我,我感到无比烦躁。

    就像精准的齿轮突然卡住了异物导致崩溃。我失误了,居然没能注意到乾青宗跟在了我身后。

    在我刀子落下前他出现抓住我的手腕,问了和乾赤音差不多的问题,而我的回答也大差不差。

    不过区别是在放弃阻止我后,乾青宗提出要成为我的共犯。

    “由理奈不该孤单一人。”他说。

    我不相信乾青宗,所以把他杀了,就这么简单。在他死去的房间,我甚至还有闲心写挑战信。

    然而没有人记得我做过的事,没有人要求我道歉,没有人恨我,没有人记得我过去的样子,就连对杀人实际上不感到抱歉都没有人来指责我。真理子不会因为这种事谴责我,她没有这种程度的认知。

    太残忍了,我第一次埋怨起五十川真理子。为了不让自己疯掉我只能用伦理道德敲打内心,给自己套上项圈。

    不知何时就站在那里的真理子显出真身,问:“这样还是死不掉,太辛苦了。没关系,以后的轮回地点会被固定。”

    “比方说本次在东京都进行轮回,只要你在东京都之外的地方,比如说在京都死了,就不会再复生。”

    她难得能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发生了清晰的变化。

    我憎恨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活下去。”

    五十川真理子看不懂我的态度,得到回答便消失了,等待下次投骰子。

    安静的夜晚,我牵起小库的爪子,如同舞动人偶般在他疑惑的目光下自言自语。

    “我是好人,对吧?”

    他发出轻轻的鼻音。

    “我和大家是一样的。”

    “我喜欢你,我喜欢动物,比起普通人来说,更有爱心呀。”

    “做出恐怖的事、践踏别人的感情,视性命为玩物的家伙是谁啊?才不是我,没有人记得!我也不记得!那种事我才没有做过。我只是一不小心犯下过死罪而已,然后呢,被正义消灭了,我现在醒悟了,我要变回正义。”

    是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记得的,噩梦。

    但是害怕着那概率极低的可能,我抹除了乾青宗他们能找到我的联系方式。

    无力欺骗自己后,余下能做的似乎只有面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迟来的道德感的折磨下,无法入睡。我还能再睡着吗?那时候的我无比恐惧。以后再也不能犯下那种罪行了。

    但现在我又做出同样的举动。可能是已经习惯了遗忘,并不害怕。

    用陌生人的血液在墙上写下“那视线是谁的视线”时只感到麻木,我不禁喃喃出声。

    “奇怪,明明以前做这种事很开心的。”

    有哪里不对。我仔细回想,最开心是一开始做这种事的时候,果然还是对危害到自己生命的人,为了自己的性命做这种事我才会开心吗?我觉得我想通了,于是打算去找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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