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下雪了,这天寒地冻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刚收拾好房间,月眉就开了窗。果不其然,天空又飘起洋洒小雪。

    房间很大,收拾的干干净净,床前还有屏风,屏风是红木制成的,刻着繁复的祥云纹。

    “若是没雪,这越山的美景就发挥不出十成十。”沈酌雅笑了笑,“围猎围猎,图的就是一个快乐,有雪景,有山川,冬日煮酒诵诗,再来盘棋局,此不美哉?”

    “那倒也是。”

    月眉放下了帘子,稍微把窗往里面关回了一些。

    “天已经黑了,等会就会有膳食送来,小姐可要先沐浴更衣?”

    沈酌雅却是摇了摇头。

    “从未来过这越山行宫,据说是先帝最喜欢的一座行宫呢。”她重新披上了披风,还从放置在榻上的包袱中挑出了一把纸伞。

    月眉有点激动:“小姐是要出去走走吗?不如带着奴婢吧,奴婢也没见识过这等光景呢。”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沈酌雅沉吟了一会,

    “不过也没关系,到时候行猎的时候,总归会带你出去走走的罢。”

    月眉蔫蔫地低了头:“好吧,小姐可要小心,这月黑风高的,千万别走到陛下的宫里了,万一,这就是杀头的罪……”

    沈酌雅失笑一声。

    怎么会呢,她顶多也就是沿着这房间附近随便走走罢了。

    雪确实在洋洋洒洒地飘落着,沈酌雅撑着伞,那雪纷纷避开了她,只留有随脚步而飘扬的衣角被雪轻柔地衔了过去。

    冬日之花绽放,假山奇石也有细细的水流滑过去。白色的雪落了这景园的大半,与黑夜一衬,晃眼的让人心生畏惧。

    走了没多久,沈酌雅就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站着的不是谁。

    黑色的大氅披在身上,厚厚的衣领绒毛簇着那俊美的脸,就连平日里似笑非笑的凤眼也多了几分清亮。

    沈酌雅大惊失色,因为……这位也真的不是谁……

    而是当今陛下姬宸!

    沈酌雅一下子就乱了,她做梦也想不到,怎么会在这里碰到陛下呢?她自问走的很慢,也很注意范围……

    不过,这一切不容她多想,已经深深对着姬宸行礼:“臣女沈酌雅拜见陛下。”

    说完,就要谨慎地跪下,姬宸却只是摆了摆手,看上去心情不错,语气颇为温和:“不必行大礼,起来吧。”

    沈酌雅拘谨了许多,即使起身后也深深垂了眼睛,手紧握着伞柄。

    雪簌簌而落,姬宸出乎意料地开了口:“你会行猎吗?”

    ……沈酌雅心里一紧,选择很、非常谨慎地回答:“父亲曾经教过我几年,虽然比不得习武男子,但也还凑合。”

    “倒是像贺家的小娘子。”姬宸勾起嘴角,“既然这样,你和她一样,明天也参加行猎吧,打猎到东西,一律论功换赏。”

    大周国朝民风开放尚武,贵族女子也不乏习武者,但是终究只是三脚猫功夫……沈酌雅无法想象,她明天能猎到什么?而且还有那么多武艺高超的武将!

    不说楚靳,就连那除了她唯一的女眷,贺家小姐贺明薇,她父亲也算是参军行伍过的武将,贺明薇也很爱习武……和沈酌雅……那不是一个档次!

    沈酌雅心里不得苦笑,她一定是这些人中最弱而不堪的人。

    “总低着头干什么?抬起头。”

    姬宸一句话让沈酌雅的思绪如弹簧一样回神。

    她不由得抬头,内心的迷惑达到了极点。

    姬宸垂眼,沈酌雅抬头,伞随着她的动作而后仰,成片的雪花倾斜掉落。

    长而不柔的眉,凤眼端正,挺直的鼻梁上一颗淡褐色的小痣,薄唇勾出冷漠和睥睨神情。

    姬宸这张脸,糅合了皇室基因里最好的部分。垂下眼有温和爱民的情绪,另一面又刻画了最纯粹的薄情和冰冷。

    沈酌雅恍恍惚惚地退下,姬宸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不知为何,沈酌雅看他高大的背影却生出几分熟悉……这样失意,从来没见过会在天子身上。

    一夜无梦,沈酌雅早起时右眼跳的厉害,她把头发扎起,换上了骑装,也戴上了简易的蹀躞,上面挂着她的匕首和短剑,还有一卷药品——万一受了小伤,尚可应付。

    月眉颇为不放心,她为沈酌雅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昨夜的雪才停,但天气阴沉,这风依旧刮得大,一时不注意就会受凉。

    “没想到我还是不能和主子一起去——”月眉叹息一声,沈酌雅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承诺会给她猎一些小畜牲,如果行猎完后有宴食,也给她一并带来。

    于是,沈酌雅就这样,骑上了马场里随手挑的一匹马。良马温驯有力,沈酌雅上马后和它磨合的还不错,只是这久违的感觉终究让她有些束手束脚。

    第一天的行猎,姬宸没有参加,但是给出了这天的赏金清单。行猎所得猎物按个头和数量算,有一定的赏金标准。

    其中,最夺目的就是白狐和熊——

    白狐自然不用说,本就是冬季围猎的理想猎物,皮毛柔软,观赏性也很美,主要是行踪诡秘,数量也比较稀少,想要打猎打,不仅要有技术,也得有运气。

    熊,那可就更少见了。大多数熊会冬眠,那地方很难找到,但是也不乏食物充足的熊不会进行冬眠,但是它体型庞大,熊掌锋利,也是很不好对付的。

    背上一筒箭,沈酌雅也慢慢地牵着马走出营地,进入这越山中开始行猎,天黑之前须回到营地。

    很多人如脱缰的野马,立刻就朝各个方向奔驰而消失。沈酌雅找回感觉,也驱使马匹慢跑起来。

    “阿雅。”

    一声呼唤,让沈酌雅停下来,冷冷地回头。

    错愕,竟是楚靳。

    自从那次尴尬的月夜求婚不遂,沈酌雅就没怎么见过他,也不去平淮王府了,而楚靳也有意避着她不见,两人关系微妙到冰点。

    楚靳一袭白色骑装,衬出他有劲的腰身,长剑配身。

    楚靳盯着沈酌雅,沈酌雅不知为何,感觉怪怪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还是想说,那天——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靳有点磕巴了,好像又要红脸,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不会的。”沈酌雅摇摇头,“你不是还要行猎?快去吧,莫要在这和我说话了,不然到时候猎物都要被打光了。”

    楚靳策马,却是一步三回头,惹得沈酌雅心里一阵失笑。

    怎么可能不介意呢?但楚靳,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亲情的存在。

    闲时望晴雪,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知为何,沿着这一路策马而下,沈酌雅没怎么看见猎物,很少,以至于她只打了两只兔子,还是幼小的。

    “……”

    天气好一阵变换,沈酌雅大感不妙,看样子又是要下一场雪,正好天色微暗,她准备打道回府。

    不过,这地方,方向却是不太好找。

    沈酌雅一路来没有遇到人,山川生的千奇百怪,绝巘多生怪柏,她从未来过越山,一时半会也觉得有点麻烦。

    于是,她只好蹙眉,开始仔细辨认。

    这一片树木常青,隐隐约约有水流撞击石头的声音,大抵是森林水流之地。

    沈酌雅简直是半瞎子。

    突然,前方树木之间,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沈酌雅看清后,激动了起来。

    居然是白狐!

    她突然间有点心痒痒,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箭术不怎么样。

    况且,天也没完全黑嘛。

    还是有一点时间的。

    ……也许吧。她本非什么恪守成规的人。

    于是沈酌雅策马朝那道白色影子驰去,白狐却不见了。

    她从背后抽出一只箭来,已然握紧了弓。

    突然,那白狐在一棵树后若隐若现。沈酌雅不敢惊动它,但是能看见白狐后腿有一片殷红。

    它受过伤了?

    白狐似乎伤的很重,刚刚逃开就已经花费了它所有的力气,停在树后不动了。

    沈酌雅没有驱马前进,而是就地拉开了弓,将箭矢对准了那一点白色。

    她屏住呼吸,手一放,箭矢划破空气,直直地将白狐射的正准。

    居然就这么成了!

    她运气太好了吧!

    碰到一个受伤落单的白狐,凭这半吊子的箭术,捡了个这么大便宜!

    沈酌雅迫不及待地上前,下马,爱惜地拎起白狐。

    白狐已经是死物,比较瘦弱,白毛上沾着灰。

    沈酌雅心情大好,准备回头骑马返程的时候,却听见了……

    似乎是,刀剑的声音?

    就像刀剑砍在树上的声音,让沈酌雅一愣。

    就在前不远处。

    沈酌雅一时间忘记了马匹,有点踌躇,望密林深处看了一眼,不过几步的距离罢了……她说服自己,因为她内心有一丝说不清楚的不妙感。

    稍后,她便错愕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

    一头奄奄一息的黑熊,身上满是可怖的刀伤,以及在它身边喘息的青年,同样是玄衣上血迹斑斑。

    奚烈!

    是他!

    沈酌雅恍惚了一瞬,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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