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比，大房那边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顾檀云翻玩手中的纸币，说起来，这还是穿越至今，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银票。
两百两银票，一百两为一张，用桑皮纸为钞料，规格标准，上面写着诸多信息，譬如银票的名字，银票价钱以及地点和时间。
此外还有独一无二的字号以及官府刻印的警示语——伪造者依律治罪不贷。
不过仅顾檀云看着纸币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以及正面、背面复杂的防伪标志来看，恐怕鲜少有人能够复刻出以假乱真的银票。
一旁，许廷越满脸羡慕：“两百两，可以买一间铺子了。”
顾檀云听到后挑眉：“西市的铺子？”
许廷越摇摇头：“西市的铺子地段好，要价要高些，大概要四五百两，不过若是去东边倒是可以。”
同一座江都城，东西两边，却是足足高出了两倍的价钱。
“可惜东市那边都是穷人，便是开了铺子也不赚钱。”
他语气颇为郁闷，听起来仿佛很熟悉的样子。
顾檀云瞥了他一眼。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赵氏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套铺子作为赔礼，显然二房的境况并不像表现出来的一样“小有资产”。
对此，顾檀云竟然毫不觉得意外。
抱着观赏古董的态度看完银票，随手交给两个孩子：“收起来吧。”
徽哥儿和沅哥儿愣了愣。
“怎么了？”
徽哥儿挠挠脑袋：“没什么。”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弟弟两个小孩子也可以保管钱财。
呆愣之余，是反应过来的被认可的喜悦。
就连许廷越也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
据他所知，哪家孩子的钱不是由大人保管？并非是故意诓骗孩子的钱，而是因为小孩子没有用钱的地方，二来年纪小，容易被人欺骗。
他深深看了顾檀云一眼，忽然之间，想起了自己欠下的二十两。
不料心念刚起，那边顾檀云就仿佛能猜到他所想似的，目光如炬地扫视过去：“这钱你们自己拿着，谁也不许给，否则……呵呵。”
最后短促的两声冷笑，让每个人都听懂了未尽之意。
许廷越立刻站起身：“我记得书房里还有东西，我去取一下。”
见状，徽哥儿和沅哥儿捂着嘴咯咯笑。
原来大哥也害怕嫂嫂呢。
因为顾檀云展现出的“英勇”姿态，“赶走“了赵氏和许宁，这天晚上，身后莫名多了量个黏黏虫似的小跟班。
她拿着砍刀去劈柴，两个孩子站在旁边加油。
她摘了蒲公英砸碎给大黄身上其他地方上药，两个孩子又害怕又好奇，双手挡在眼睛前面，手缝却没有并拢，透过缝隙悄悄往外看。
到最后，顾檀云都无奈了，停下脚步：“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需要回去休息。”
徽哥儿抿了抿嘴巴，不说话却也不动弹。
沅哥儿年纪小，虽然父母早逝，但上面有两个哥哥保护着，反而并未过多感受到艰辛与残酷。
譬如此刻，哥哥还在那儿梗着一张莫名其妙的脸，他却是直接上前拉住顾檀云的手腕，撒娇地晃来晃去：“嫂嫂，你觉得刚才二哥的弹弓打的好吗？”
说的是徽哥儿打许宁的那一下。
顾檀云望向徽哥儿，后者紧张地捏捏袖口。
她突然笑起来，点评道：“力度尚小，准确度不错。”
无论徽哥儿是故意还是无意，那一弹弓都打得恰如其分。
徽哥儿绷了绷嘴巴，没有绷住，咧嘴笑起来。
他也和弟弟一样，能打好弹弓了。
小孩子的情绪仿佛夏季的天气，阴的快，晴的也快，顾檀云颇为无奈：“好了，这下你们可以去休息了吧？”
见两人还想说什么，她板起脸，故作严肃道：“小孩子熬夜长不高。”
一句话就制止住了徽哥儿，毕竟他近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长的比顾檀云还要高。
目送着两人往前院而去，顾檀云踏进内室。
许廷越已经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顾檀云嗤笑。
只在经过的时候，开口提醒：“还有两天时间。”
蜡烛吹灭，灯火的余韵在黑暗中模糊出几段残影。
不知过了多久，地铺上闭眼睡觉的许廷越，才后怕地睁开眼睛。
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只是庆幸中，隐隐藏着担忧。
之后一整晚，都因为即将到来的“死期”辗转反侧，直到窗户外隐隐透进来亮光，才模模糊糊睡着。
结果没睡多久，就被院子里传来的狗叫声和小孩子的欢声笑语给吵醒。
许廷越黑着脸起身，第一反应往内室瞧。
床榻上没有人影。
他心下一惊，不敢再磨蹭，穿整好衣物走出房门。
院子里，顾檀云正带着徽哥儿和沅哥儿玩弹弓。
听见动静，侧首看过来。
许廷越露出一个闪瞎人的笑容：“娘子早啊，你们在做什么？”
顾檀云懒得回答，将手中重新修好的弹弓还给沅哥儿：“麻雀筋还是太脆，等今天出门，我去集市上找找有没有卖牛筋鹿筋的。”
沅哥儿点点头，颇为小心翼翼地把弹弓塞进腰间。
之后，顾檀云又走到狗窝那儿检查大黄的伤势。
蒲公英的清热解毒，利咽消肿，此外还能消炎灭菌，后者效果微乎其微，不过聊胜于无。
解开大黄后腿的布条，一夜过去，伤口处依旧深可见骨，但颜色已经是健康的淡红色。
顾檀云又检查了其他地方的，都没有什么问题。
恢复的还不错。她拍了拍狗头，扔了几只烤雀到狗盆中。
大黄尾巴甩得欢快，嘴巴叼起一只，几下就咔嚓咔嚓吞进肚子。
另一边，孙大娘三人已经麻利地将剩下烤雀装进篮子中，再合力搬到推车上。
顾檀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拿出十只五香和二十只微辣的，给左数第四户的林家送去，还有河口的第一户，五只爆辣烤雀，西边的豆腐摊，两只五香……”
她细数了七八单，都是附近的邻居。
同住一条巷子，许家做生意的事情自然瞒不住，这几日陆续有街坊邻居过来光顾。
当然也有人在知道她们卖的是烤雀后在背后酸言酸语。
可酸完之后，私下又会像王婆子似的偷偷去捉麻雀，奈何附近的麻雀早被顾檀云给捉怕了，养成了见人就飞的习惯，这些人的计划也就无疾而终。
见良儿和春桃要张嘴，顾檀云直接指定许廷越：“你去送。”
正准备回去睡二道觉的某人：“？”
“怎么，听不懂人话？”
之前是想要把钱要回来，如今钱暂时没拿到，顾檀云自然不需要给他好脸色，在见到钱之前，就用身体偿还吧。
尚且不知道自己需要钱债肉偿的许廷越莫名打了个哆嗦：“听懂了，听懂了，我这就去送。”
“盛水的缸空了……”
“我打！”
“房间好像有点儿灰尘。”
“我扫！”
“盆里的衣服，嗯，这个应该不用脚。”
许廷越咬牙：“我洗！”
闻言，顾檀云满意地点点头。
安排完这些事情，日头已经爬到头顶，也到了出门摆摊的时辰。
顾云快速吃完自己的那份饭菜，往竹筒里面灌上满满的白开水，一转身，对上跟屁虫徽哥儿和沅哥儿，这才想起今日不同往日，家里多了两个孩子。
她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排，干脆问：“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
西市，来来往往的商客百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今日的街上更是随处可见驴车和牛车。
一路上，徽哥儿和沅哥儿兴奋地看来看去，眼睛不够用，所以几次差点撞到其他人身上。
这种情况下，顾檀云怕二人走丢，岔着咯吱窝把孩子给放到推车上。
视线陡然拔高，目之所及更为广泛。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沅哥儿开心地笑起来。
与之相比，七岁的徽哥儿更为内敛些，可那扭来扭去的脑袋，也彰显了他内心的激动。
二人虽然经常在外面跑着玩，但因为二婶母从不让他们离开巷子，这还是第二次过来西市呢。
坐在四面透风的推车上，许许凉风拂过脸颊，享受着其他小孩子羡慕的眼光，于是兴奋里面又多了几分骄傲。
尚未到地方，远远的，就看到酒肆铺子前围着里一层外一层的人群。
“顾娘子来了！”
“哎呀终于来了，快给我包十只五香烤雀，碧云楼的大老爷等着吃烤雀下酒呢。”
“嘿，你这龟孙，老子来的比你早多了！”
顾檀云板着脸：“排队。”
她一说话，方才还吵得差点儿打起来的人群立刻老实排队，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继续搭话。
两个孩子看得目瞪口呆，终于知道顾檀云这段时间打得麻雀都去哪儿。
原来是摆摊卖了！
还有很多很多人买呢！
这让他们震惊极了，然而想起昨晚和今早吃过的烤雀味道，咸香十足，别有风味，又觉得理所当然。
顾檀云转身将沅哥儿抱下来，再去抱徽哥儿时，小少年已经果断跳下来：“我自己就可以。”
虽然对方救了弟弟，但面对顾檀云时，他还是有点儿别扭。
之后不用旁人照顾，便拉着沅哥儿站到后面玩弹弓。
没错，出门前两个孩子特意带上了新玩具。
顾檀云默默看了会儿，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便去摊子前帮忙。
经历过杂货铺生意短暂回春，摆在门口的烤雀摊子也进入了一个稳定期。
多数情况下，都是过来买一两只，少数四五只，很少再有第一日的盛况。
今日唯一一份十只开张，还是熟人赏脸。
顾檀云看着出现在此的牛刑，眼神微晃：“牛大人，好久不见。”
牛刑尴尬摆摆手：“称不上大人，叫我名字就行。”
又介绍身旁一同过来的两人：“这是王九，这是孙…二，都是我的同僚。”
他语气略有停顿，顾檀云只当没有注意，态度不卑不亢：“两位官爷好，今日过来可要尝一尝我家的烤雀？”
牛刑点点头：“来十只吧，不要辣。”
站在右边的衙役笑起来，见顾檀云不解，主动透露：“上次牛兄吃了你们的辣味烤雀，足足喝了半缸水呢！”
牛刑尴尬的脸都红了，但回想起那股子辣意，着实敬谢不敏。
顾檀云笑了笑，的确有人是一点儿辣也吃不了，挑出十三只孜然烤雀包起来，多余的三只，推辞为上次的谢礼。
牛刑便问：“这几日他们没有再过来找麻烦吧？”
“有牛兄威慑，他们以后怕是都不敢过来。”
顾檀云目光划过三人的穿着打扮，状似不经意问：“牛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单从外表看，还是普通的衙役服饰，不同的是，今日三人的腰间都配了一把长剑。
其中以右边那位男子的剑最为引人注目。
剑身臂长有余，外套剑鞘，而剑鞘上面居然花里胡哨镶嵌着各色宝石，仿佛一个乍然发达的暴发户。
顾檀云有些手痒痒。
她上辈子在修仙界从一介散修修起，最后却走上剑修的道路，本命剑为一把重约一石的玄铁剑，可惜在那场雷劫中已经碎成粉末。
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顾檀云猜测几人身份时，来人也在悄悄打量她。
县衙距离西市并不远，早在第一日，他们就得知了顾檀云这一人。
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九。
一开始，王九和孙二都觉得牛刑所言过于夸大，但当孙二不经意与摊后的女子对视，他竟然有种被猎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即便很快对方就移开视线，而后态度堪称和蔼的为他们打包吃食，他也没有忘记那一瞬间的汗毛倒竖。
是个有本身的。
孙二立刻便确定到。
于是待她询问几人的动向时，孙二没待牛刑说话就主动开口：“我等准备去处理报案，顾娘子难道没有听说，城外有老虎咬死人？”
顾檀云挑了挑眉。
她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还真没有听说。
一旁的牛刑也叹气：“是杏花村的村民上山砍柴发现的，已经咬死了五人，而且奇怪的是，这五人都非杏花村的村民。”
“老虎没有抓到？”
“别说抓到了，村民都说没有见过老虎的踪迹，可仵作给几人验伤后，确定是老虎留下的撕咬，而且五人的尸体保存的相对完好。”
这样听着的确有些奇怪。
毕竟老虎是食肉动物，没道理把人咬死之后，放着肉不吃，反而抛尸山野。
“官府已经派人在山上巡了三日，没有任何的发现。”
孙二望向顾檀云：“这样一来，县衙的人力不可能一直放在外面，所以县令已经下令，只要有人能发现老虎的踪迹并报到县衙，官府会赏银五十两。 ”
顾檀云笑着颔首：“这个办法不错。”
“哎，哪里不错了。”王九摸出一只烤雀塞嘴里，不枉费他惦记了好几天，味道果然不错，“那可是老虎啊，老百姓谁敢去招惹，到时候怕是赏银没拿到，一不小心就像那五个人似的，命丧虎口哦。”
到底还有正事，几人感慨了会儿，拿上打包的烤雀离开。
看方向，应该是去城外。
只不过顾檀云注意到，牛刑和王九在走的时候似乎下意识慢了一步，让那位配带花里花哨宝剑的孙二走在了最前面。
随即两人才又跟上，一左一右，看着既像拱卫，又像保护对方。
顾檀云收回视线。
—
两个时辰后，买烤雀的客人减少。
孙大娘打开盖布清数，七十只烤雀剩下了三十只：“哎，比昨日少卖了十五只。”
这些日子卖的数量一日比一日少，过了新鲜感，阳都城的百姓就开始挑剔了。
顾檀云望了一眼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没事，可以带回去自己吃。”
“可是家里已经留了四十只。”
便是多了少爷和小少爷三张口也吃不完，随着天气变暖，风干的烤雀逐渐放不了多长时间。
对于孙大娘担忧的事情，顾檀云的心里同样明白，不过她另有打算。
发现没有客人后，她从剩下的烤雀中包了五只爆辣烤雀，准备去拜访一下老邻居。
正此时，徽哥儿领着沅哥儿走过来：“让我和弟弟帮忙一起卖吧！”
“你们想卖烤雀？”
顾檀云面露惊讶。
徽哥儿有些紧张，但还是点点头：“我们去其他地方卖，西市这么大，肯定有人不知道我们的摊子。”
他不想再回二房，又怕顾檀云撵他们走，纠结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如果自己和弟弟变得有用处，应该能够留下了吧？
孙大娘哎哟一声：“两个小祖宗别闹了，你们还小，万一又因此生病了怎么办啊！”
闻言，沅哥儿生气地撅起嘴巴：“我没事，何况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
他这样说，倒是提醒了顾檀云，目光落到两人过于肥胖的体格上面。
什么也不做对于其他病或许对症，但对许家两兄弟，最重要的还是六个大字——管住腿，迈开腿。
于是她点头应允：“那就每人十只，去卖吧。”
顾檀云翻玩手中的纸币，说起来，这还是穿越至今，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银票。
两百两银票，一百两为一张，用桑皮纸为钞料，规格标准，上面写着诸多信息，譬如银票的名字，银票价钱以及地点和时间。
此外还有独一无二的字号以及官府刻印的警示语——伪造者依律治罪不贷。
不过仅顾檀云看着纸币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以及正面、背面复杂的防伪标志来看，恐怕鲜少有人能够复刻出以假乱真的银票。
一旁，许廷越满脸羡慕：“两百两，可以买一间铺子了。”
顾檀云听到后挑眉：“西市的铺子？”
许廷越摇摇头：“西市的铺子地段好，要价要高些，大概要四五百两，不过若是去东边倒是可以。”
同一座江都城，东西两边，却是足足高出了两倍的价钱。
“可惜东市那边都是穷人，便是开了铺子也不赚钱。”
他语气颇为郁闷，听起来仿佛很熟悉的样子。
顾檀云瞥了他一眼。
不过从另一方面看，赵氏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套铺子作为赔礼，显然二房的境况并不像表现出来的一样“小有资产”。
对此，顾檀云竟然毫不觉得意外。
抱着观赏古董的态度看完银票，随手交给两个孩子：“收起来吧。”
徽哥儿和沅哥儿愣了愣。
“怎么了？”
徽哥儿挠挠脑袋：“没什么。”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弟弟两个小孩子也可以保管钱财。
呆愣之余，是反应过来的被认可的喜悦。
就连许廷越也露出微微诧异的神色。
据他所知，哪家孩子的钱不是由大人保管？并非是故意诓骗孩子的钱，而是因为小孩子没有用钱的地方，二来年纪小，容易被人欺骗。
他深深看了顾檀云一眼，忽然之间，想起了自己欠下的二十两。
不料心念刚起，那边顾檀云就仿佛能猜到他所想似的，目光如炬地扫视过去：“这钱你们自己拿着，谁也不许给，否则……呵呵。”
最后短促的两声冷笑，让每个人都听懂了未尽之意。
许廷越立刻站起身：“我记得书房里还有东西，我去取一下。”
见状，徽哥儿和沅哥儿捂着嘴咯咯笑。
原来大哥也害怕嫂嫂呢。
因为顾檀云展现出的“英勇”姿态，“赶走“了赵氏和许宁，这天晚上，身后莫名多了量个黏黏虫似的小跟班。
她拿着砍刀去劈柴，两个孩子站在旁边加油。
她摘了蒲公英砸碎给大黄身上其他地方上药，两个孩子又害怕又好奇，双手挡在眼睛前面，手缝却没有并拢，透过缝隙悄悄往外看。
到最后，顾檀云都无奈了，停下脚步：“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需要回去休息。”
徽哥儿抿了抿嘴巴，不说话却也不动弹。
沅哥儿年纪小，虽然父母早逝，但上面有两个哥哥保护着，反而并未过多感受到艰辛与残酷。
譬如此刻，哥哥还在那儿梗着一张莫名其妙的脸，他却是直接上前拉住顾檀云的手腕，撒娇地晃来晃去：“嫂嫂，你觉得刚才二哥的弹弓打的好吗？”
说的是徽哥儿打许宁的那一下。
顾檀云望向徽哥儿，后者紧张地捏捏袖口。
她突然笑起来，点评道：“力度尚小，准确度不错。”
无论徽哥儿是故意还是无意，那一弹弓都打得恰如其分。
徽哥儿绷了绷嘴巴，没有绷住，咧嘴笑起来。
他也和弟弟一样，能打好弹弓了。
小孩子的情绪仿佛夏季的天气，阴的快，晴的也快，顾檀云颇为无奈：“好了，这下你们可以去休息了吧？”
见两人还想说什么，她板起脸，故作严肃道：“小孩子熬夜长不高。”
一句话就制止住了徽哥儿，毕竟他近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长的比顾檀云还要高。
目送着两人往前院而去，顾檀云踏进内室。
许廷越已经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顾檀云嗤笑。
只在经过的时候，开口提醒：“还有两天时间。”
蜡烛吹灭，灯火的余韵在黑暗中模糊出几段残影。
不知过了多久，地铺上闭眼睡觉的许廷越，才后怕地睁开眼睛。
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只是庆幸中，隐隐藏着担忧。
之后一整晚，都因为即将到来的“死期”辗转反侧，直到窗户外隐隐透进来亮光，才模模糊糊睡着。
结果没睡多久，就被院子里传来的狗叫声和小孩子的欢声笑语给吵醒。
许廷越黑着脸起身，第一反应往内室瞧。
床榻上没有人影。
他心下一惊，不敢再磨蹭，穿整好衣物走出房门。
院子里，顾檀云正带着徽哥儿和沅哥儿玩弹弓。
听见动静，侧首看过来。
许廷越露出一个闪瞎人的笑容：“娘子早啊，你们在做什么？”
顾檀云懒得回答，将手中重新修好的弹弓还给沅哥儿：“麻雀筋还是太脆，等今天出门，我去集市上找找有没有卖牛筋鹿筋的。”
沅哥儿点点头，颇为小心翼翼地把弹弓塞进腰间。
之后，顾檀云又走到狗窝那儿检查大黄的伤势。
蒲公英的清热解毒，利咽消肿，此外还能消炎灭菌，后者效果微乎其微，不过聊胜于无。
解开大黄后腿的布条，一夜过去，伤口处依旧深可见骨，但颜色已经是健康的淡红色。
顾檀云又检查了其他地方的，都没有什么问题。
恢复的还不错。她拍了拍狗头，扔了几只烤雀到狗盆中。
大黄尾巴甩得欢快，嘴巴叼起一只，几下就咔嚓咔嚓吞进肚子。
另一边，孙大娘三人已经麻利地将剩下烤雀装进篮子中，再合力搬到推车上。
顾檀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拿出十只五香和二十只微辣的，给左数第四户的林家送去，还有河口的第一户，五只爆辣烤雀，西边的豆腐摊，两只五香……”
她细数了七八单，都是附近的邻居。
同住一条巷子，许家做生意的事情自然瞒不住，这几日陆续有街坊邻居过来光顾。
当然也有人在知道她们卖的是烤雀后在背后酸言酸语。
可酸完之后，私下又会像王婆子似的偷偷去捉麻雀，奈何附近的麻雀早被顾檀云给捉怕了，养成了见人就飞的习惯，这些人的计划也就无疾而终。
见良儿和春桃要张嘴，顾檀云直接指定许廷越：“你去送。”
正准备回去睡二道觉的某人：“？”
“怎么，听不懂人话？”
之前是想要把钱要回来，如今钱暂时没拿到，顾檀云自然不需要给他好脸色，在见到钱之前，就用身体偿还吧。
尚且不知道自己需要钱债肉偿的许廷越莫名打了个哆嗦：“听懂了，听懂了，我这就去送。”
“盛水的缸空了……”
“我打！”
“房间好像有点儿灰尘。”
“我扫！”
“盆里的衣服，嗯，这个应该不用脚。”
许廷越咬牙：“我洗！”
闻言，顾檀云满意地点点头。
安排完这些事情，日头已经爬到头顶，也到了出门摆摊的时辰。
顾云快速吃完自己的那份饭菜，往竹筒里面灌上满满的白开水，一转身，对上跟屁虫徽哥儿和沅哥儿，这才想起今日不同往日，家里多了两个孩子。
她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排，干脆问：“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
西市，来来往往的商客百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今日的街上更是随处可见驴车和牛车。
一路上，徽哥儿和沅哥儿兴奋地看来看去，眼睛不够用，所以几次差点撞到其他人身上。
这种情况下，顾檀云怕二人走丢，岔着咯吱窝把孩子给放到推车上。
视线陡然拔高，目之所及更为广泛。从未有过的体验让沅哥儿开心地笑起来。
与之相比，七岁的徽哥儿更为内敛些，可那扭来扭去的脑袋，也彰显了他内心的激动。
二人虽然经常在外面跑着玩，但因为二婶母从不让他们离开巷子，这还是第二次过来西市呢。
坐在四面透风的推车上，许许凉风拂过脸颊，享受着其他小孩子羡慕的眼光，于是兴奋里面又多了几分骄傲。
尚未到地方，远远的，就看到酒肆铺子前围着里一层外一层的人群。
“顾娘子来了！”
“哎呀终于来了，快给我包十只五香烤雀，碧云楼的大老爷等着吃烤雀下酒呢。”
“嘿，你这龟孙，老子来的比你早多了！”
顾檀云板着脸：“排队。”
她一说话，方才还吵得差点儿打起来的人群立刻老实排队，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继续搭话。
两个孩子看得目瞪口呆，终于知道顾檀云这段时间打得麻雀都去哪儿。
原来是摆摊卖了！
还有很多很多人买呢！
这让他们震惊极了，然而想起昨晚和今早吃过的烤雀味道，咸香十足，别有风味，又觉得理所当然。
顾檀云转身将沅哥儿抱下来，再去抱徽哥儿时，小少年已经果断跳下来：“我自己就可以。”
虽然对方救了弟弟，但面对顾檀云时，他还是有点儿别扭。
之后不用旁人照顾，便拉着沅哥儿站到后面玩弹弓。
没错，出门前两个孩子特意带上了新玩具。
顾檀云默默看了会儿，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便去摊子前帮忙。
经历过杂货铺生意短暂回春，摆在门口的烤雀摊子也进入了一个稳定期。
多数情况下，都是过来买一两只，少数四五只，很少再有第一日的盛况。
今日唯一一份十只开张，还是熟人赏脸。
顾檀云看着出现在此的牛刑，眼神微晃：“牛大人，好久不见。”
牛刑尴尬摆摆手：“称不上大人，叫我名字就行。”
又介绍身旁一同过来的两人：“这是王九，这是孙…二，都是我的同僚。”
他语气略有停顿，顾檀云只当没有注意，态度不卑不亢：“两位官爷好，今日过来可要尝一尝我家的烤雀？”
牛刑点点头：“来十只吧，不要辣。”
站在右边的衙役笑起来，见顾檀云不解，主动透露：“上次牛兄吃了你们的辣味烤雀，足足喝了半缸水呢！”
牛刑尴尬的脸都红了，但回想起那股子辣意，着实敬谢不敏。
顾檀云笑了笑，的确有人是一点儿辣也吃不了，挑出十三只孜然烤雀包起来，多余的三只，推辞为上次的谢礼。
牛刑便问：“这几日他们没有再过来找麻烦吧？”
“有牛兄威慑，他们以后怕是都不敢过来。”
顾檀云目光划过三人的穿着打扮，状似不经意问：“牛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单从外表看，还是普通的衙役服饰，不同的是，今日三人的腰间都配了一把长剑。
其中以右边那位男子的剑最为引人注目。
剑身臂长有余，外套剑鞘，而剑鞘上面居然花里胡哨镶嵌着各色宝石，仿佛一个乍然发达的暴发户。
顾檀云有些手痒痒。
她上辈子在修仙界从一介散修修起，最后却走上剑修的道路，本命剑为一把重约一石的玄铁剑，可惜在那场雷劫中已经碎成粉末。
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遇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顾檀云猜测几人身份时，来人也在悄悄打量她。
县衙距离西市并不远，早在第一日，他们就得知了顾檀云这一人。
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九。
一开始，王九和孙二都觉得牛刑所言过于夸大，但当孙二不经意与摊后的女子对视，他竟然有种被猎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
即便很快对方就移开视线，而后态度堪称和蔼的为他们打包吃食，他也没有忘记那一瞬间的汗毛倒竖。
是个有本身的。
孙二立刻便确定到。
于是待她询问几人的动向时，孙二没待牛刑说话就主动开口：“我等准备去处理报案，顾娘子难道没有听说，城外有老虎咬死人？”
顾檀云挑了挑眉。
她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还真没有听说。
一旁的牛刑也叹气：“是杏花村的村民上山砍柴发现的，已经咬死了五人，而且奇怪的是，这五人都非杏花村的村民。”
“老虎没有抓到？”
“别说抓到了，村民都说没有见过老虎的踪迹，可仵作给几人验伤后，确定是老虎留下的撕咬，而且五人的尸体保存的相对完好。”
这样听着的确有些奇怪。
毕竟老虎是食肉动物，没道理把人咬死之后，放着肉不吃，反而抛尸山野。
“官府已经派人在山上巡了三日，没有任何的发现。”
孙二望向顾檀云：“这样一来，县衙的人力不可能一直放在外面，所以县令已经下令，只要有人能发现老虎的踪迹并报到县衙，官府会赏银五十两。 ”
顾檀云笑着颔首：“这个办法不错。”
“哎，哪里不错了。”王九摸出一只烤雀塞嘴里，不枉费他惦记了好几天，味道果然不错，“那可是老虎啊，老百姓谁敢去招惹，到时候怕是赏银没拿到，一不小心就像那五个人似的，命丧虎口哦。”
到底还有正事，几人感慨了会儿，拿上打包的烤雀离开。
看方向，应该是去城外。
只不过顾檀云注意到，牛刑和王九在走的时候似乎下意识慢了一步，让那位配带花里花哨宝剑的孙二走在了最前面。
随即两人才又跟上，一左一右，看着既像拱卫，又像保护对方。
顾檀云收回视线。
—
两个时辰后，买烤雀的客人减少。
孙大娘打开盖布清数，七十只烤雀剩下了三十只：“哎，比昨日少卖了十五只。”
这些日子卖的数量一日比一日少，过了新鲜感，阳都城的百姓就开始挑剔了。
顾檀云望了一眼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没事，可以带回去自己吃。”
“可是家里已经留了四十只。”
便是多了少爷和小少爷三张口也吃不完，随着天气变暖，风干的烤雀逐渐放不了多长时间。
对于孙大娘担忧的事情，顾檀云的心里同样明白，不过她另有打算。
发现没有客人后，她从剩下的烤雀中包了五只爆辣烤雀，准备去拜访一下老邻居。
正此时，徽哥儿领着沅哥儿走过来：“让我和弟弟帮忙一起卖吧！”
“你们想卖烤雀？”
顾檀云面露惊讶。
徽哥儿有些紧张，但还是点点头：“我们去其他地方卖，西市这么大，肯定有人不知道我们的摊子。”
他不想再回二房，又怕顾檀云撵他们走，纠结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如果自己和弟弟变得有用处，应该能够留下了吧？
孙大娘哎哟一声：“两个小祖宗别闹了，你们还小，万一又因此生病了怎么办啊！”
闻言，沅哥儿生气地撅起嘴巴：“我没事，何况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
他这样说，倒是提醒了顾檀云，目光落到两人过于肥胖的体格上面。
什么也不做对于其他病或许对症，但对许家两兄弟，最重要的还是六个大字——管住腿，迈开腿。
于是她点头应允：“那就每人十只，去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