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檀云拎着烤雀踏入酒肆。

    看店铺的不是鹿掌柜,而是一个眼生的年轻伙计,对方在铺子里待了几日,对门口的吃食摊已经熟悉,见摊子的主事人走进来,立刻从柜台后迎出来:“娘子有何事?”

    顾檀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鹿掌柜的身影,说起来这些日子她倒是一直未看到鹿掌柜的身影:“你们家掌柜呢?”

    伙计陪着笑:“您来的不巧,我们掌柜今日刚好没有过来。”

    “那他什么时候过来?”

    伙计脸上露出恰当好处的迟疑,随后道:“短日子里可能都不会过来了。”

    他总不能说自家掌柜因为被骂酒水难喝而备受打击,准备把这间酒水铺子给关了吧。

    闻言,顾檀云微微皱了皱眉,若人不过来,那件事情也无法同对方商谈了。

    她倒是可以找其他人,但看在半个月的邻里之谊,且鹿老板这人不错的份上,顾檀云一开始便未考虑旁家。

    且不说江都物产丰饶,商业气息浓厚,稍微大点儿的酒肆都不会缺好酒,单单她的方子是从小说中看来的,如“酒精”一样只闻其名不知其踪,那些人怕是会直接把她撵走。

    即便愿意买,也会趁机压低价钱。

    鹿掌柜就不同了。

    一个吃穿不愁的富家公子爷,自个儿亲自酿酒,又亲自跑到西市街上开了一家酒肆,铺子生意甚至比不上她们的烤雀摊子。

    除了痴好,还能有什么?

    顾檀云固然考虑了对方人傻钱多,且这一点占了一半以上的原因,但另一方面,未必不是欣赏鹿掌柜的为人。

    临走前,她将带来的五只烤雀留给了年轻伙计,后者有些受宠若惊:“若能见到鹿掌柜,麻烦帮忙转告,我这里有独一无二的酒要给他。”

    —

    在顾檀云为着酒水方子奔走的时候,徽哥儿和沅哥儿也带着二十只烤雀,四处寻找买家。

    两人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情既紧张又跃跃欲试。

    沅哥儿望着比摊子前多起来的人流,问:“二哥,我们要怎么卖呀?”

    徽哥儿想了想,下定主意:“先去酒楼和食肆。”

    眼下已过正午,大部分人已经吃饱肚子,但肯定还有未用过饭食的百姓。

    二人走到馄饨摊前,果然见摊子上还有零星几个食客,沅哥儿胆子大,屁颠颠地跑到最近的脚夫跟前:“你要买烤雀吗,新鲜的烤雀,一个只要三文钱~”

    学的是孙大娘她们叫卖时的话,可惜没有女人们吆喝时的力气,只剩下奶声奶气。

    那脚夫在埠头扛了半天的货物,好不容易才趁着空隙过来吃口饭,结果突然被打断。

    一抬头,看见圆饼似的一张脸,登时乐出声:“嘿,哪里来的小胖子,不买不买,别在这扰人吃饭!”

    走过来的徽哥儿听见后有些生气,立刻伸手把沅哥儿拉回:“我弟弟不是胖,是健壮!”

    二婶母说沅哥儿因为娘胎里带弱,生下来瘦瘦小小一只,所以很容易生病,便每日给他们做很多很多的补汤,后来弟弟就长得健壮起来。

    脚夫一看,稀奇了,又一个小胖子。

    不过他倒没有反驳,时下大家的审美还是觉得孩子胖点才好,尤其穷苦人揭不开锅,家里的孩子个个面黄肌瘦,像徽哥儿和沅哥儿这样白胖胖的,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

    他语气变得好了些,但还是说:“不买,你们去旁处吧。”

    兄弟两人兜售失败,垂头丧气离开。

    之后又炮制此法,去了其他食肆,最后险些被碧云楼的店小二给喷一脸口水。

    日头晒,顶着大太阳走来走去,两个孩子早已大汗淋漓,他们从未走过这么多路,只觉得双脚灌了泥水似的沉重,抬不起来。

    “二哥,烤雀明明那么好吃,为什么他们都不买呢?”

    沅哥儿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到树荫下,耍赖似的哼哼唧唧。

    徽哥儿同样累得不行,又想起最初自己对着顾檀云信誓旦旦的样子,脸色臊得透红。

    他看她卖的容易,还以为此事很简单,暗自窃喜自己找到一个好办法。

    如今却被打脸了。

    站在树荫下,愁容满面。

    沅哥儿可不知道二哥的忧心,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闲不住。

    看见街不远处的地上落着几只黄鸟,小家伙立刻兴奋地掏出自己的弹弓。

    再从地上找几颗石子包在弹弓的皮兜里,本来是要闭眼的,临到头脑海中冒出顾檀云那日的英姿,立刻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可惜顾檀云不闭眼是因为实力在那儿,沅哥儿就没有那个准头了,石子更加歪了方向,擦着小黄鸟的身侧飞出去。

    小黄鸟吓得往四处跑。

    沅哥儿重新瞄准,就在这个时,旁边突然传来怒吼:“谁让你们打我家鸡的!”

    一个瘦高男孩气势汹汹冲过来:“好啊,终于让我给逮到你们了?!”

    沅哥儿看看地上不知为何没有飞走的黄毛鸟,再看看面前的瘦高孩子,有些纳闷:“我没有打你的鸡,我打的是黄毛鸟。”

    男孩怒了:“什么黄毛鸟,它们就是我家的鸡!”

    沅哥儿惊呆了,鸡怎么长这个样子,他见过大哥的招财大将军,头顶长着火红的鸡冠,羽毛颜色有棕有绿,他还以为全天下的鸡都是一个模样的!

    听完两人解释,瘦高男孩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哪来的大少爷。

    不过倒是把两人的嫌疑给排除,觉得以两人笨笨的样子,不可能偷他们家的鸡。

    随后,他的注意力放到沅哥儿手中拿着的东西上,方才小胖墩好像就是用这个东西打自家的鸡:“你拿的是什么?”

    沅哥儿眨眨眼:“是弹弓啊。”

    他又示范了一遍,还特别大方地让男孩玩。

    后者很高兴,男孩今年十二岁,力气比许家兄弟俩都大,打出去的石子飞的更远:“嚯!威力还挺大!”

    见状,一直没说话的徽哥儿眼睛转了转,忽然掀开自己提着的篮子,用特别大的声音道 :“当然了,它比现下的大弹弓都厉害,看,这些都是我们用弹弓打的!”

    半篮子的风干烤雀,撒满香喷喷的孜然辣椒粉,乍看过去实在震撼。

    瘦高男孩张大嘴巴:“这都是你们打的?”

    “不是哦,是我嫂嫂打的,她可厉害了!”

    一提起顾檀云,沅哥儿便满脸与有荣焉。

    难得的,这次徽哥儿没有反驳,他也觉得她很厉害。

    会捉鸟,会卖烤雀,还会打跑欺负他们的堂哥,他甚至注意到,今日那些前来买烤雀的人,对待她的态度很是恭敬。

    还有眼前这个瘦高男孩。

    在此之前,徽哥儿心中最厉害的人是大哥许廷越,可如今,他竟然觉得顾檀云比许廷越还要厉害。

    “这个弹弓是我…嫂嫂做的,旁处买不到。”

    陌生的叠词在嘴巴里绕转,却没有想象中生涩,徽哥儿故作镇定:“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好啊!”没有哪个男孩子可以拒绝打麻雀的趣味,就在瘦高少年准备跟着二人去找他们那位厉害嫂嫂,又听徽哥儿提出要求,“不过你得先买我们的烤雀。”

    瘦男孩挠了挠头:“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这的确是个问题,徽哥儿退而求其次:“如果你能让别人来买,我也可以带你去。”

    沅哥儿积极补充:“烤雀可好吃了,一个只要三文钱!”

    三文钱不贵也不便宜,能买一个大肉包子了,但住在西市的孩子手里或多或少都有零花钱,没一会儿,瘦高男孩便领了许多孩子过来。

    “别挤别挤,谁要是买了烤雀,我就让谁摸弹弓!”

    一窝蜂涌上来的孩子立刻听话地退后,而被围在中间的徽哥儿和沅哥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的样子,免不了让兄弟俩记起昨天被欺负的事情。

    好在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许宁。

    二十只烤雀很快就被瘦高男孩带来的人“瓜分”干净,不用带回家,直接当场就吃掉,没想到味道居然不错,大家不停舔嘴巴,为这意外之喜感到高兴。

    徽哥儿数着篮子中的铜板,同样高兴坏了。

    这下他可以回去交差。

    烤雀摊子那儿,最后五只烤雀被一位老妇人买走,顾檀云抬头看看天色,大概是申时左右,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

    眼看着两个小家伙还未回来,她眉头不自觉皱起。

    反而是良儿安慰:“西市街头有官爷们来往巡查,两位小少爷不会出事的。”

    话虽如此,顾檀云还是打算找一找。结果刚走了几步,左前方就出现了一群浩浩荡荡的孩童军,打头的不是徽哥儿和沅哥儿还是谁?

    两人也看见了她,登时眼睛一亮,还未靠近就开始激动地叽叽喳喳向她讲述发生的事情。

    半盏茶后,顾檀云终于弄明白了晚归的原因。

    “想买这种弹弓?”

    “嗯。”

    “我也想要!”

    “我要两个,一个给我姐姐。”

    瘦高男孩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檀云:“徽哥儿说这个弹弓是你做的,你可以给我做一个吗?”

    “我不白要,可以给你钱!”

    顾檀云挑了挑眉。

    她只是看两个小家伙喜欢跟着她打麻雀,随手做出来的玩意,没想到还能卖钱。

    不过既然都找上门了,她当然不会拒绝。

    一口气接下十五个弹弓的订单,约好五日后过来拿货,至于价钱方面,则定下“二十五文”。

    顾檀云也不吝啬,承诺每个订单都会给兄弟俩四文钱分利,奖励他们给自己带来这么多“客人”。

    可把兄弟俩给高兴坏了。

    徽哥儿一激动,脱口炫耀:“我们的烤雀也全部卖出去了!”

    然后把自己是如何说服瘦高男孩,卖一搭一的计策讲出来,听完之后,顾檀云是真诧异了。

    她用打量奇珍异宝的眼神打量仅有她腰高的小胖子,心想莫非歹竹出好笋,许廷越那个连诗都念不对的混球,有两个经商天才的弟弟?!

    内心感慨连连,面上却丝毫不吝啬,承诺再给他们加二十文钱的报酬,惹得两个孩子欢呼不已。

    与之相比,另一边的许廷越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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