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入夜,幻笙在小厨房里已经待了快两个时辰,她从扶游压箱底的珍藏中强行“借”来了几味强身补气的药材,全炖在了这锅仙鸡汤里,整个小厨房都飘着扑鼻的香气。

    想起扶游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将装仙药的盒子抱在怀里不给她抢,还泫然欲泣地喊着:“炖汤何需加药!真的是浪费了!那是人族迷信的做法!对仙族毫无用处!我给宇陵上仙炼的丹药里已用足了药材!真的不需要啊!啊!师姐你还给我!”

    幻笙翻了个白眼,小气,借他点仙药跟要了他命一样。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幻笙打开盖子尝了尝,立刻被自己的手艺折服了,要知道,这一锅加了仙药炖出的仙鸡汤,拿到人族境内随便喂给什么走兽,浇给花花草草的,都能让它们生出灵力来,更何况还有自己的好厨艺,将它炖的如此鲜美。

    幻笙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笑眯眯地将汤分成了三份,一碗全是精华的,自然是要送去给宇陵君,还有一碗给碧水,小荷花刚化形不久,多吃些对修行有好处,最后一碗本应给师尊,只不过师尊仍在闭关中,所以就便宜了扶游吧!免得他还在心疼自己的药材。

    分装完毕,幻笙将宇陵的那一碗汤小心翼翼地在食盒里放好,因担心路上洒出来,她便老老实实地步行向净居宫走去。

    夜晚的九重天十分宁静,偶有仙莺飞过,落落落嘘地转着嗓子,发出悦耳动听的歌声,长长的甬道内悬挂着数十盏长明灯,将路面照得锃亮。幻笙想着宇陵君喝汤时的样子,不免愈发焦急心切,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忽然角落里传来一阵悉索之声,在这寂静的夜宫中显得特别突兀,虽然还没有仙阶,但毕竟也是这九重天的老人了,幻笙停下脚步,板起脸道:“哪宫的小仙这么没规矩,躲在暗处做什么呢?”

    一个人族少年模样的小仙侍从草丛中走出来,他皮肤黝黑,双眼细长,他上下打量了幻笙一番,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后立刻垂下眼去。幻笙愣住,好厉害的眼神!只一眼,便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小仙侍躬身向幻笙行了礼:“仙子姐姐好,我是宇陵上仙宫中仙侍,上仙派我前往灵虚殿办事,可我刚化形不久,不太认路,不知仙子姐姐能否为我指个路?”

    “你说,你是宇陵上仙宫中的仙侍?”

    “正是。”

    幻笙微微一笑:“正巧,我也要去灵虚殿,我带你一同过去吧。”

    那少年又行一礼:“有劳仙子姐姐了。”

    幻笙带着他向前走去,余光紧紧打量着他:“我看你挺眼生的,不知是何时到了宇陵上仙宫中的?”

    少年忙说:“我原是养在上仙宫中的一株小草,得上仙点化而化形,因刚化形不久,是以仙子姐姐大概没有见过我。”

    “这样啊!”幻笙点点头,继续说,“你既才化形不久,想来定是在妙岩宫外殿做事,不曾进过内殿服侍,也难怪我觉得你眼生了。”

    “仙子姐姐说的是。”

    “你快跟上两步吧,灵虚殿就在前面了。”

    幻笙说着,自己的脚步却慢了下来,食盒挡着的手开始偷偷施法,一条绿色的绳子顷刻从衣袖中间飞了出去,捆住了那少年的手脚。

    少年讶异地看着她:“仙子姐姐这是何意?”

    幻笙得意地笑了笑:“还说你是宇陵上仙的仙侍,你连他住哪个宫都弄不清!我说妙岩宫便是故意诓你,果然给我诈出来了!”幻笙沉下脸来盯着他,“说!你究竟是何人,深夜去灵虚殿有何用意?”

    那少年哈哈笑起来,方才低眉顺眼的表情不见了,他看了看捆着他手脚的蓝色绳索,不屑地笑了笑,立刻开始化形,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身着暗红色罩衫的成年男子,唯一不变的依然是他黝黑的皮肤和那双细长的双眼,眼里露出的俱是阴险狠戾的神情。

    幻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立刻明白过来,她向后退了两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不是仙族人,你是,你是……魔族?”

    那男子斜睨着她,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幻笙转身便想飞起溜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扼住咽喉动弹不得。幻笙苦笑一声:“捆神索竟对你没用吗?”

    男子踢了一脚身边早被撕碎的蓝色绳索,轻蔑地哼了一声:“捆神?既只能捆住神,自然捆不住魔,雕虫小技也敢拿来班门弄斧,我劝你乖乖把我带去灵虚殿,我可以大发慈悲给你个痛快,否则别怪我让你生不如死。”

    “好好,我带你去,你……你先放我下来!”幻笙拼命挣扎着,根本无济于事,男子冷笑,松开了手。

    幻笙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一个劲的咳嗽,又不敢多耽搁,不得不强忍着爬起来。见掉在地上的食盒已摔得七零八落,汤也洒了大半,幻笙心疼坏了,嘟囔着去捡起盖子:“熬了两个时辰的汤就这么白费了!”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瞟着那魔族男子,手却飞快地在食盒上下了一个结界。

    男子蔑视地笑了笑:“你以为熬一碗汤,宇陵小儿的伤便能恢复么?真是蠢笨得可笑!”

    幻笙震惊地看着他,她早该想到的!这就是那个伤了宇陵君的魔族!男子缓缓凑近:“既知道,便好好想想你的灵力比起你们那位宇陵上仙如何,他尚且无法从我手上全身而退,何况是你?若不是我当时并没有认真跟他交手,你以为他还能活着回来?我最后说一遍,别再搞小动作,立刻带我去灵虚殿,不然我现在就捏碎你的元神。”

    魔族男子轻轻抬了下手,瞬间破了她的结界。

    幻笙蔫了,双方实力悬殊已昭然若揭,这真是绝对的压制,她除了照做,竟一点办法也没有。男子伸手指了指她,一道红光闪过,幻笙的双手立刻被一个红色的绳索束缚住,怎样挣扎也挣脱不开,男子挑着眉:“让你见识见识绳索应该怎样捆住神。”

    幻笙没好气地说:“我只是一个小仙,算不得神,您不是要去灵虚殿吗?那就快点跟我走吧,再耗下去惊动了天兵天将,就算您神力强大,怕是也无法以一敌百吧?”

    魔族男子微微仰起下颌:“带路。”

    灵虚殿其实离得并不远,饶是幻笙磨磨蹭蹭,不足半刻便也到了,若论九重天上最巍峨壮阔的殿阁,除了凌霄殿,就是这灵虚殿了,人人都知道这里供奉着仙族至宝,不仅守卫森严,还有天君与几位上古之神共同设下的结界,这魔族人再厉害,还能破得了上神的结界吗?心里这么想着,幻笙生出了几分底气,瞪着他道:“这便是灵虚殿了,你想做什么便做吧,不过我可警告你,前面便有守殿的天兵了,你若是乱来,是一定会被抓住的。”

    那男子抬头看着灵虚殿,眯着双眼,眼底满是深深的恨意,被他的神色所震,幻笙有些害怕,只禁了声,呆呆地盯着他。她知道这一瞬间他一定想起了许多往事,或许,是与五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有关?她这才恐惧起来,若真如此,他定是恨毒了仙族人,只怕一定会杀了自己。

    半晌后,魔族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幻笙:“乱来?你给我睁大眼睛瞧好了,若我偏要乱来,看这九重天上有谁能抓住我。”

    他周身泛起红光,双手结印开始施法,幻笙从未见过一个人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灵力,她本能地向后退去,却因双手被绳索束缚住,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红光中,魔族男子露出阴狠的神情,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向灵虚殿的廊檐飞去,只见外殿的墙瓦瞬间炸开,发出天崩地裂的轰鸣,灰尘瓦砾四处飞射,灵虚殿顿时火光冲天。

    幻笙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五百年了,仙海人三族平静了五百年,就算仙族和海族偶尔有些争斗,也不过是两族边境的小打小闹,谁也不敢在九重天上如此造次。一想到宇陵君竟也能被此人所伤,幻笙更加止不住害怕颤抖,这五百年间,她听过无数人描绘过那场大战的凄惨,以及那位魔尊帝江的恐怖,但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无法体会到他们那样深切的恐惧,而现在,这个猖狂的魔族人竟在她面前亲手毁了仙族供奉至宝的灵虚殿,原来这便是他的目的——用这样足以震惊四海八荒的一幕来向世人宣告——魔族人回来复仇了。

    魔族男子转身看向幻笙,他的表情因嗜血而逐渐变得兴奋,看起来十分的恐怖,他嘴角噙着一丝阴狠的笑:“上回放了你们的宇陵上仙一码,难免有些遗憾,你是我出关后遇见的第二个仙族人,算你倒霉,便用你的血来祭旗吧。”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向幻笙伸出手,幻笙整个人呆愣住,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心中哀嚎:“难道我真的要命丧于此?”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额头闪过一道白光,魔族男子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紧紧盯着她的额头,眼中惊疑不定,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又狠狠发力向她冲过去,那白光愈发的明显,散发着轻柔但有力的光芒,保护着幻笙不被他灵力所伤。

    魔族男子愣住了,眼前这个仙族女子额间的白光分明就是一把宝剑的模样——一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宝剑。

    “幻笙!”忐忑不安中,幻笙忽然听见了宇陵的声音,她惊喜地睁开眼,原来自己还没死!只见宇陵带着全副武装的天兵们从天而降,而眼前的魔族男子仿佛被石化了一样,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

    “太好了!宇陵君来救我了!”

    幻笙喜极而泣,这种生死一线的恐惧让她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宇陵忙冲上来扶住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将她护在身后,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盯着那魔族男子:“梼杌!九重天岂容你造次?”

    梼杌并未理会宇陵,依旧震惊地看着幻笙,幻笙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愈加害怕地向后躲去。

    宇陵伸手化出配剑,身旁的天兵们也纷纷将手中的剑对准了梼杌,宇陵冷冷地下令:“列阵。”

    天兵们迅速地开始布阵,仙族的天罗阵源自上古,是极为厉害的阵法,五百年前那场大战中仙族人便是靠着此阵才数次击退了魔族的进攻,但最后还是被帝江攻破了。这五百年间,幻笙的师尊北斗天尊潜心研究,终于调整了阵法,幻笙还是第一见到如此大的阵仗,慌忙退到一边,又不免有些担忧地看着宇陵。

    梼杌终于收回了目光,冷眼扫了一下眼前的天兵们,不屑地说:“又是天罗阵,五百年了,你们仙族就不能有点新意么?”

    宇陵面无表情:“新意不用多,杀你足以,梼杌,这回你逃不掉了。”

    梼杌细看了一眼天兵们的列阵,哈哈笑了起来:“看来这五百年间,你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长进!可惜,本来倒是可以陪你们玩一会儿,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还没等幻笙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便感觉自己忽然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拎了起来——对,就是整个人像只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她的双手依然被梼杌的绳索捆着,一点灵力都施不出来,幻笙欲哭无泪,她这辈子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废柴过,连三次仙试没通过都不能跟眼前的境况相比,特别还是当着宇陵君的面。

    那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一下子拽到了梼杌的身边,梼杌从身后拘着她,一只手扼在她的咽喉,挑衅地看着宇陵:“敢追来,她就死。”

    说罢,他甩了下衣袖,瞬间便将幻笙带离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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