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宇陵仍在院中站着，微微躬着身，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那个明明就想立刻逃跑却拘着礼数不得不慢慢倒退的身影，几乎想笑出声来，抬眼见天君正看着自己，忙敛了神色，凛声道：“禀天君，幻笙仙子乃北斗天尊座下，我在玉清宫向天尊请教时，她常伴天尊左右，是以相熟了些。”
天君点了点头：“无妨，若不是这些年的耽搁，本座早该为你定下亲事，你声名在外，也不怪这些仙娥们惦记。”
宇陵忙尴尬地行礼：“天……天君，幻笙仙子与我……”
天君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紧不迫地打断了他：“仙族繁衍后代本就不易，娶妻生子是正事，无须紧张，你将来也是要位列天尊的人，是该好好择一位妻子，出身、学识都要与你相配，这可是全族都在盼着的事情。”
宇陵愣了愣，隐隐明白过来，欣然一笑：“是，多谢天君。”
天君向身后扫了一眼：“都退下吧。”
仙侍们纷纷行礼后退，天君看向宇陵：“漠北魔气异动的事，可有查明？”
宇陵正色道：“回天君，是梼杌。”
天君蹙眉一震：“当真是梼杌？当年诛灭帝江之后，我们与海族找了他整整五百年，却始终不见踪迹，竟在此时现身了？”
“天君，看来他并不是失踪，而是闭关修炼了五百年，前阵子的魔气异动便是他出关之时无意散发出来的，我追踪了几日才与他交了手，虽逼得他现了真身，但也被他算计了，索幸伤的不重，但……终是我大意才让他逃脱了，还请天君责罚。”
“这不怪你，梼杌曾是帝江手下第一猛将，其阴险凶残比起他的主子也不遑多让，当年我们与海族不少大将都命丧他手，他闭关修炼了五百年，想来灵力亦精进许多，你能从他手上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依天君之见，梼杌此时出关，是否有什么阴谋？”
天君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梼杌虽狠，但没有他的主子帝江，就算再修上几百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当年帝江靠着上古神兵昆吾剑与灭世黑莲之力，几乎荡平了四海八荒，若不是碧元与寒雪参悟了功德金莲与造化青莲之力，诛杀帝江，摧毁了昆吾剑又封印了黑莲，如今还不知是何模样。”
五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胆寒，彼时的宇陵不过才是个小仙童，但仍能记得那会儿仙海人三族被魔尊帝江所支配的恐惧之感——那是真正的死生存亡之际，如果不是那两位上仙，三族都将不复存在。宇陵疑惑地看着天君道：“敢问天君，这灭世黑莲究竟是什么？我只知碧元天尊与寒雪元君将它封印在了两族交接，若此物真如天君所言如此凶险，当年为何不与昆吾剑一同将其摧毁？”
“你有所不知，没有人能够摧毁灭世黑莲，它乃是上古混沌青莲化天地时殒毁而生，混沌青莲分别孕育了四颗莲子，一颗便是我仙族镇族至宝——如今供奉在灵虚殿的功德金莲，还有一颗造化青莲由海族世代供奉，至于冥河河底的业火红莲，则终年燃烧不灭，保三界轮回。这最后一颗便是那灭世黑莲，它蕴藏着毁天灭地之力，无物可破，便是合金莲与青莲之力，也只能将其封印。不过——”天君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黑莲再厉害，如今倒也不必担心，黑莲认主，除了帝江，这世间再无人能驾驭它，如果梼杌打的是黑莲的主意，只怕他要扑一场空。”
宇陵默默听完，眉头依旧紧锁：“天君细想，梼杌曾是帝江心腹，不可能不知晓黑莲只有帝江才可以驾驭的秘密，他此番出关只怕意不在此，这五百年间时常会有魔族余孽闹事，虽不成气候，但三族与之交界之地的民众也不堪其扰，梼杌在魔族中威信极高，若他在漠北集结魔族残部，就算没有神兵与黑莲相助，也不容小觑。”
天君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五百年了，我们对魔族纵容的太久了，是该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彻底了却本座的心腹大患，还四海八荒一个安宁。宇陵，多年来海族始终觊觎我仙族的地位，五百年前合两族之力诛杀帝江后，海族便处处想压我们一头，如此番我们能诛杀梼杌，彻底平定魔族之乱，定能坐稳我族统领三族的位置，这个重任，要由你来完成了。”
宇陵深深一躬：“宇陵明白，定不辱使命！”
天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魔族阴险狡诈，此战需得计划缜密才行，力求一举歼灭，所以不急于一时，你先将伤养好，慢慢从长计议。”
“是。”
待天君离开，宇陵这才松了一口气，靠着廊檐缓缓坐下，方才站得太久，又一直紧绷着神经，此刻当真觉得有些不适——尽管强撑着跟天君说了没事，但那个梼杌的确是伤到了自己。
都说仙族繁衍后代不易，可无论是仙族还是海族，只要孩子平安降世，生来就是仙胎灵根，无需修行便有灵识，而人族和灵植走兽要想修炼出灵识和灵力，则比他们要艰难缓慢得多。然而，宇陵清楚，那走兽化形的梼杌灵力已明显在自己之上，且更兼阴狠、精于算计，若论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梼杌并不恋战，一心只想摆脱自己，现在只怕会伤得更重。
梼杌尚且如此，那么五百年前的那位魔尊帝江，又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帝江统领魔族征战四方不过百余年，如今也已经死了五百年，但他所带来的恐惧感至今仍影响着四海八荒每一个角落，经历过那场大战的族人每每谈之色变，甚至每有小儿顽劣啼哭，大人便会吓唬：“再哭便让魔尊帝江把你抓走！”
宇陵蹙眉，只怕要彻底诛灭这个梼杌，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仙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处？”远远地，宇陵的小仙侍喻之终于发现了他，匆匆跑上前来。
宇陵站起身：“无碍，走，跟我去趟玉清宫。”
“上仙受了伤，却不好好调养，方才说是为了怕天君担心倒也罢了，如今又要往玉清宫跑，上仙……”喻之撅着嘴，还想嘟囔一些什么，却被宇陵的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宇陵抬眉看着他：“你如今话是越来越多了。”
“我也是关心上仙……“喻之叹了口气，抬手开始施法：“上仙还是莫要再耗损灵力了，我送您过去。”
玉清宫内，扶游仙君正守在炼丹炉前调配着各种仙药，时而翻阅书籍，时而抓药，时而蹙眉，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然而他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位神色更加凝重的幻笙仙子，扶游看药，她也看药，扶游看书，她也看书，扶游蹙眉，她也蹙眉。
碧水端着茶进来，见到这一幕，不禁噗嗤一笑，冲着幻笙道：“你这样添乱，师尊还怎么给宇陵上仙炼药呀？”
扶游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幻笙，方才太过专注，都没发现她是何时来的。
“幻笙师姐？你怎么在这儿？”扶游说着便要行礼。
幻笙一把拉住了他：“好了好了，说过多少回了，你是仙君，按仙阶是我该向你行礼，但我又是你师姐，是以咱俩索性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就这样挺好。”
扶游满脑子都在想着丹药的事，根本没注意听她的话，嘴上应着好好，还是行了一个潦草的礼，接着又抓起两味药材反复比对，半晌后沮丧地说：“找不到，怕是根本就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幻笙紧张地问。
宇陵放下药材看着她道：“师姐可曾听说过玄阳花？”
幻笙想了想：“似乎听师尊说过，是对修为有增益的仙药。”
“何止是有增益，玄阳花生于海角之地，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花可修复灵力，果可起死回生，十分罕见。我曾在《仙记》中看到，五百年前寒雪元君与碧元天尊大婚时曾带了一株来，可是我已经把仙药阁里所有珍贵的药材都拿过来了，却怎么都找不到。像这样贵重的仙药，如果有人取用，是一定要记录在册的，但这五百年间从未有过取用记录，难道是被人偷了？”
“修复灵力？对宇陵君的伤有好处？”
“那是自然，师姐怕是不知，宇陵上仙此番虽与仙体无大碍，可着实折损了不少灵力，需要数十年的修为才能恢复，但若有了这玄阳花，顷刻间便可修复如初。”
幻笙还想说什么，忽然背后传来了宇陵的声音：“无妨，不过是些灵力罢了，就算没有玄阳花也没关系。”
见宇陵走了进来，扶游和碧水忙向他行礼，幻笙愣了愣，待反应过来，眼眶已微微有些泛红，只喊了一句：“宇陵君……”便再说不下去。
碧水拉着扶游往外走：“师尊，咱们再去仙药阁找一遍吧，也许是您找漏了呢。”
“啊？我方才都仔细找过了，确实是没有啊！”
扶游一边说着，一边被莫名其妙地被拽出了屋子，碧水絮絮的声音渐行渐远：“那可说不准，上回您不见了佛尘，也是信誓旦旦说都仔细找过了，最后还是我给您找到的呢……”
屋内只剩下了宇陵和幻笙两个人，宇陵微笑看着她：“我本想早点告诉你我回来了，但天君一直在，实在是走不开，刚才……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幻笙咬着唇，缓缓摇了摇头：“是什么伤了你？是魔族吗？”
宇陵点头：“是我自己不小心，大意了。”
“能伤到你，一定是魔族中很厉害的人物了，他死了吗？”
“没有，他逃脱了。”
“那么天君定会再次派你去诛灭他的。”
宇陵微笑起来：“别担心，我虽折损了些修为，可我们还有天罗阵，还有诛魔网，还有那么多天兵天将、神兵宝器，对付魔族余孽绰绰有余，何况天君方才也刚与我说，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急在一时。”
“当真？”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你方才就骗我了，你说你并无大碍，几十年的修为，那叫没有大碍吗？”
“既是修为，再修便是，我们寿命漫长，千百年的时光也不过须臾，等北斗天尊出关后，我便还像以前那样来玉清宫与你一同修行可好？”
幻笙眨了眨泛红的双眼，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宇陵君，忽地问：“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的吗？”
“我怕你担心，又怕你方才被吓坏了，于是便着急来看看你。”
幻笙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吓坏倒没有，我只怕给天君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天君怎么会认识我呢？”
宇陵想起天君方才对他说的话，低头轻笑，没有让幻笙发现自己逐渐发热的双耳，咳了一声道：“先不说这些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马上的仙试，你要专心准备，莫要为其他事分心。”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准备，”幻笙说着，将宇陵向外推去，“那你立刻，马上，赶紧回去躺着休息，只有你没事了，我才不会分心。”
喻之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见宇陵和幻笙出来，这才嘟囔道：“上仙这回可以安心回宫养伤了吧，从回来到现在，还未在榻上躺过片刻呢！”
宇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幻笙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把你的上仙还给你了！”
九重天上四季如春，玉清宫内垂柳成林，和煦的春风中，漫天柳絮如白雪一般飘摇而下，映衬着幻笙的笑颜愈发明媚。宇陵忽地觉得，梼杌给他带来得挫败感也没有那么明显了——这次的伤受得很值！
宇陵仍在院中站着，微微躬着身，眼角的余光注视着那个明明就想立刻逃跑却拘着礼数不得不慢慢倒退的身影，几乎想笑出声来，抬眼见天君正看着自己，忙敛了神色，凛声道：“禀天君，幻笙仙子乃北斗天尊座下，我在玉清宫向天尊请教时，她常伴天尊左右，是以相熟了些。”
天君点了点头：“无妨，若不是这些年的耽搁，本座早该为你定下亲事，你声名在外，也不怪这些仙娥们惦记。”
宇陵忙尴尬地行礼：“天……天君，幻笙仙子与我……”
天君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紧不迫地打断了他：“仙族繁衍后代本就不易，娶妻生子是正事，无须紧张，你将来也是要位列天尊的人，是该好好择一位妻子，出身、学识都要与你相配，这可是全族都在盼着的事情。”
宇陵愣了愣，隐隐明白过来，欣然一笑：“是，多谢天君。”
天君向身后扫了一眼：“都退下吧。”
仙侍们纷纷行礼后退，天君看向宇陵：“漠北魔气异动的事，可有查明？”
宇陵正色道：“回天君，是梼杌。”
天君蹙眉一震：“当真是梼杌？当年诛灭帝江之后，我们与海族找了他整整五百年，却始终不见踪迹，竟在此时现身了？”
“天君，看来他并不是失踪，而是闭关修炼了五百年，前阵子的魔气异动便是他出关之时无意散发出来的，我追踪了几日才与他交了手，虽逼得他现了真身，但也被他算计了，索幸伤的不重，但……终是我大意才让他逃脱了，还请天君责罚。”
“这不怪你，梼杌曾是帝江手下第一猛将，其阴险凶残比起他的主子也不遑多让，当年我们与海族不少大将都命丧他手，他闭关修炼了五百年，想来灵力亦精进许多，你能从他手上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依天君之见，梼杌此时出关，是否有什么阴谋？”
天君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梼杌虽狠，但没有他的主子帝江，就算再修上几百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当年帝江靠着上古神兵昆吾剑与灭世黑莲之力，几乎荡平了四海八荒，若不是碧元与寒雪参悟了功德金莲与造化青莲之力，诛杀帝江，摧毁了昆吾剑又封印了黑莲，如今还不知是何模样。”
五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胆寒，彼时的宇陵不过才是个小仙童，但仍能记得那会儿仙海人三族被魔尊帝江所支配的恐惧之感——那是真正的死生存亡之际，如果不是那两位上仙，三族都将不复存在。宇陵疑惑地看着天君道：“敢问天君，这灭世黑莲究竟是什么？我只知碧元天尊与寒雪元君将它封印在了两族交接，若此物真如天君所言如此凶险，当年为何不与昆吾剑一同将其摧毁？”
“你有所不知，没有人能够摧毁灭世黑莲，它乃是上古混沌青莲化天地时殒毁而生，混沌青莲分别孕育了四颗莲子，一颗便是我仙族镇族至宝——如今供奉在灵虚殿的功德金莲，还有一颗造化青莲由海族世代供奉，至于冥河河底的业火红莲，则终年燃烧不灭，保三界轮回。这最后一颗便是那灭世黑莲，它蕴藏着毁天灭地之力，无物可破，便是合金莲与青莲之力，也只能将其封印。不过——”天君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黑莲再厉害，如今倒也不必担心，黑莲认主，除了帝江，这世间再无人能驾驭它，如果梼杌打的是黑莲的主意，只怕他要扑一场空。”
宇陵默默听完，眉头依旧紧锁：“天君细想，梼杌曾是帝江心腹，不可能不知晓黑莲只有帝江才可以驾驭的秘密，他此番出关只怕意不在此，这五百年间时常会有魔族余孽闹事，虽不成气候，但三族与之交界之地的民众也不堪其扰，梼杌在魔族中威信极高，若他在漠北集结魔族残部，就算没有神兵与黑莲相助，也不容小觑。”
天君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五百年了，我们对魔族纵容的太久了，是该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彻底了却本座的心腹大患，还四海八荒一个安宁。宇陵，多年来海族始终觊觎我仙族的地位，五百年前合两族之力诛杀帝江后，海族便处处想压我们一头，如此番我们能诛杀梼杌，彻底平定魔族之乱，定能坐稳我族统领三族的位置，这个重任，要由你来完成了。”
宇陵深深一躬：“宇陵明白，定不辱使命！”
天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魔族阴险狡诈，此战需得计划缜密才行，力求一举歼灭，所以不急于一时，你先将伤养好，慢慢从长计议。”
“是。”
待天君离开，宇陵这才松了一口气，靠着廊檐缓缓坐下，方才站得太久，又一直紧绷着神经，此刻当真觉得有些不适——尽管强撑着跟天君说了没事，但那个梼杌的确是伤到了自己。
都说仙族繁衍后代不易，可无论是仙族还是海族，只要孩子平安降世，生来就是仙胎灵根，无需修行便有灵识，而人族和灵植走兽要想修炼出灵识和灵力，则比他们要艰难缓慢得多。然而，宇陵清楚，那走兽化形的梼杌灵力已明显在自己之上，且更兼阴狠、精于算计，若论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梼杌并不恋战，一心只想摆脱自己，现在只怕会伤得更重。
梼杌尚且如此，那么五百年前的那位魔尊帝江，又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帝江统领魔族征战四方不过百余年，如今也已经死了五百年，但他所带来的恐惧感至今仍影响着四海八荒每一个角落，经历过那场大战的族人每每谈之色变，甚至每有小儿顽劣啼哭，大人便会吓唬：“再哭便让魔尊帝江把你抓走！”
宇陵蹙眉，只怕要彻底诛灭这个梼杌，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仙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处？”远远地，宇陵的小仙侍喻之终于发现了他，匆匆跑上前来。
宇陵站起身：“无碍，走，跟我去趟玉清宫。”
“上仙受了伤，却不好好调养，方才说是为了怕天君担心倒也罢了，如今又要往玉清宫跑，上仙……”喻之撅着嘴，还想嘟囔一些什么，却被宇陵的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宇陵抬眉看着他：“你如今话是越来越多了。”
“我也是关心上仙……“喻之叹了口气，抬手开始施法：“上仙还是莫要再耗损灵力了，我送您过去。”
玉清宫内，扶游仙君正守在炼丹炉前调配着各种仙药，时而翻阅书籍，时而抓药，时而蹙眉，神色显得有些凝重。然而他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位神色更加凝重的幻笙仙子，扶游看药，她也看药，扶游看书，她也看书，扶游蹙眉，她也蹙眉。
碧水端着茶进来，见到这一幕，不禁噗嗤一笑，冲着幻笙道：“你这样添乱，师尊还怎么给宇陵上仙炼药呀？”
扶游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幻笙，方才太过专注，都没发现她是何时来的。
“幻笙师姐？你怎么在这儿？”扶游说着便要行礼。
幻笙一把拉住了他：“好了好了，说过多少回了，你是仙君，按仙阶是我该向你行礼，但我又是你师姐，是以咱俩索性免了那些繁文缛节，就这样挺好。”
扶游满脑子都在想着丹药的事，根本没注意听她的话，嘴上应着好好，还是行了一个潦草的礼，接着又抓起两味药材反复比对，半晌后沮丧地说：“找不到，怕是根本就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幻笙紧张地问。
宇陵放下药材看着她道：“师姐可曾听说过玄阳花？”
幻笙想了想：“似乎听师尊说过，是对修为有增益的仙药。”
“何止是有增益，玄阳花生于海角之地，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花可修复灵力，果可起死回生，十分罕见。我曾在《仙记》中看到，五百年前寒雪元君与碧元天尊大婚时曾带了一株来，可是我已经把仙药阁里所有珍贵的药材都拿过来了，却怎么都找不到。像这样贵重的仙药，如果有人取用，是一定要记录在册的，但这五百年间从未有过取用记录，难道是被人偷了？”
“修复灵力？对宇陵君的伤有好处？”
“那是自然，师姐怕是不知，宇陵上仙此番虽与仙体无大碍，可着实折损了不少灵力，需要数十年的修为才能恢复，但若有了这玄阳花，顷刻间便可修复如初。”
幻笙还想说什么，忽然背后传来了宇陵的声音：“无妨，不过是些灵力罢了，就算没有玄阳花也没关系。”
见宇陵走了进来，扶游和碧水忙向他行礼，幻笙愣了愣，待反应过来，眼眶已微微有些泛红，只喊了一句：“宇陵君……”便再说不下去。
碧水拉着扶游往外走：“师尊，咱们再去仙药阁找一遍吧，也许是您找漏了呢。”
“啊？我方才都仔细找过了，确实是没有啊！”
扶游一边说着，一边被莫名其妙地被拽出了屋子，碧水絮絮的声音渐行渐远：“那可说不准，上回您不见了佛尘，也是信誓旦旦说都仔细找过了，最后还是我给您找到的呢……”
屋内只剩下了宇陵和幻笙两个人，宇陵微笑看着她：“我本想早点告诉你我回来了，但天君一直在，实在是走不开，刚才……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幻笙咬着唇，缓缓摇了摇头：“是什么伤了你？是魔族吗？”
宇陵点头：“是我自己不小心，大意了。”
“能伤到你，一定是魔族中很厉害的人物了，他死了吗？”
“没有，他逃脱了。”
“那么天君定会再次派你去诛灭他的。”
宇陵微笑起来：“别担心，我虽折损了些修为，可我们还有天罗阵，还有诛魔网，还有那么多天兵天将、神兵宝器，对付魔族余孽绰绰有余，何况天君方才也刚与我说，此事需从长计议，不急在一时。”
“当真？”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你方才就骗我了，你说你并无大碍，几十年的修为，那叫没有大碍吗？”
“既是修为，再修便是，我们寿命漫长，千百年的时光也不过须臾，等北斗天尊出关后，我便还像以前那样来玉清宫与你一同修行可好？”
幻笙眨了眨泛红的双眼，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宇陵君，忽地问：“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的吗？”
“我怕你担心，又怕你方才被吓坏了，于是便着急来看看你。”
幻笙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吓坏倒没有，我只怕给天君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天君怎么会认识我呢？”
宇陵想起天君方才对他说的话，低头轻笑，没有让幻笙发现自己逐渐发热的双耳，咳了一声道：“先不说这些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马上的仙试，你要专心准备，莫要为其他事分心。”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准备，”幻笙说着，将宇陵向外推去，“那你立刻，马上，赶紧回去躺着休息，只有你没事了，我才不会分心。”
喻之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见宇陵和幻笙出来，这才嘟囔道：“上仙这回可以安心回宫养伤了吧，从回来到现在，还未在榻上躺过片刻呢！”
宇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幻笙噗嗤一笑：“好了好了，把你的上仙还给你了！”
九重天上四季如春，玉清宫内垂柳成林，和煦的春风中，漫天柳絮如白雪一般飘摇而下，映衬着幻笙的笑颜愈发明媚。宇陵忽地觉得，梼杌给他带来得挫败感也没有那么明显了——这次的伤受得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