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台下一片沉寂。显然,没有人能消化得了刚才听见的那句话。

    陈汀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何澈身边说:“我拜托你,能不能搁这儿添乱?有什么妖不能等回去再作?”

    何澈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嘴角扯出一抹寒冷的弧度。

    与此同时,安恬也从门外追了进来,眼底红得像能渗出血来,脚下的高跟鞋被急促的步伐踩得噔噔作响。

    “阿澈,出什么事了?”安恬问道。

    她刚想伸手挽住何澈的手臂,却被他不经意地避开了。

    “没什么。”何澈淡淡地说:“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欺负我的人。”

    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似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站在台边的杨庆舒更是噤若寒蝉。

    他扬声对众人说:“既然不服,那就再比一次好了。”转过头又对一脸僵硬的陈汀说:“你看怎么样?”

    陈汀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何澈这么一说,登时吓得起青筋直跳,“结果都出了,还比什么比?不比了不比了,都散了吧。”

    何澈却明显没有把陈汀的话放心上,他径直朝观众席的第一排走去,选了个最中央的位置坐下,“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现在,再比一次。”

    “阿澈。”陈汀一溜烟窜窜到何澈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你冷静一点好吗?现在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

    何澈望了望台上,徐徐开口:“小朵,你说呢?”

    “我可以。”席朵看了眼杨庆舒,只见她气势蔫了一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但也要她同意。”

    “席朵,我说到做到,愿赌服输,你干嘛总死缠着我不放?”杨庆舒强装镇定地说:“你有外援,我就是跟你比一百次也是输,还有什么意义?”

    杨庆舒这话相当于自找退路,台下的人都看出了她的真实想法,不少好事人开始嘘声连篇。

    “比指定曲目是有提前做好准备的可能。既要考验能力又要考验天赋,那就比即兴好了。”何澈转过头对安恬说:“小提琴方面我不是很懂,劳烦你来出题。”

    安恬在那旁观许久,当下也摸清了状况。她点点头,对着台上的两人说:“小提琴作为弓弦类乐器,最重要的就是音色表达。你们可以用即兴的方式自行创作一段旋律,并通过驾驭音色来表现‘思念与悲伤’这个主题。”

    即兴演奏,在考验演奏者技术水平的同时,也考验着演奏者的创作能力。果然是能力和天赋的双重考验。

    如此看来,安恬出的这个题目并不简单。

    “准备好了的可以先开始。”何澈冲台上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刚刚是从我先开始的,现在就你先开始吧。”杨庆舒后退一步对席朵说道。

    这个杨庆舒还真是一点不吃亏。谁不知道即兴这种东西需要时间构思,越早开始意味着可以用来思考的时间就越短。

    不过,事已至此,席朵也没了退路,只得在众人的目光中大脑飞速运转。

    很快,她有了思路。

    “我准备好了。”她浅浅一笑,鞠躬开始演奏。

    思念与悲伤——这个主题向来和爱情脱不开关系,而想要表达爱情的思念和悲伤,最著名的莫过于一首《梁祝》。

    随着琴弓缓缓拉动,一段对所有人而言都全然陌生的旋律逐渐回荡在耳边。

    不对,再仔细一听,虽然曲调是陌生的,但音乐风格却和《梁祝》极为相似。

    《梁祝》描绘出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蝶的爱情悲剧,席朵从这当中取材进行创作,绝对是紧扣主题。

    一时间,全场似乎都沉静在悲伤的旋律中,悠扬婉转的曲调极易撼动人心。

    人们仿佛看见,一双彩蝶翩然起舞。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停下琴弓,场下响起轰然的掌声。

    席朵面带微笑地鞠躬,往后退了几步,示意下面由杨庆舒进行演奏。

    杨庆舒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几步,刚一扬起弓,便板着脸停了下来,“算了,我放弃。”

    “为什么?”席朵问。

    “没有为什么。”杨庆舒扯着嗓门说:“本来就是你赢了。”

    这时,台下已经有人调侃起杨庆舒来,想来以她平时的行事作风也是得罪过不少人的。

    落井下石,实在是常见伎俩。

    “杨庆舒,比都没比,你就认了?”

    “就你这样还想当一提首席?”

    “哈哈哈哈,连个新人都比不过,真是笑死人了。”

    “估计她只会拉那一首《恰空》,这么多年了就没见她换过别的曲子。”

    众人的话如利剑般像杨庆舒甩来,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在舞台上站不下去,恶狠狠地瞪了席朵一眼,转身便走了。

    失去威信的杨庆舒可能再也回不去一提声部,这次在组员面前丢尽颜面,之后再也不会有人信服她。哪怕是侥幸回到了一提,首席的位置恐怕也彻底无缘了。

    比赛结束,众人在陈汀的指挥下逐渐散去。

    等人都走光,陈汀叉着腰站在何澈面前,质问道:“怎么个事?”

    “你说什么?”何澈懂装不懂。

    “别给我打马虎眼。”陈汀站起身一脚踩在身边的座椅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何澈,“你刚刚说的话,真的假的?”

    “哪句?”

    “好,继续给我在这演是吧?”陈汀翻了个白眼,气得七窍生烟,“连我你都不打算说实话?到时候你妈找你麻烦,别怪我不帮你。”

    何澈冷哼一声,“她爱找谁麻烦找谁麻烦,我管不着。”说完,他起身想走。

    “何澈!”陈汀站在他身后大吼一声,“你到底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他顿住脚步,没有回答。

    “你妈那个人什么做派,你不是不知道。”陈汀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躲是躲不掉的。你是不怕她,可你有没有替席朵考虑过?”

    “陈汀,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不,你不清楚!”

    他看向陈汀的双眸逐渐变得暗沉,“我会尽我所能,绝对不会让她碰小朵一下。”

    “阿澈,你太急了。”陈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好言劝道:“这件事既然你已经说出了口,你妈那边迟早会知道。”

    “乐团这边我会尽量让团员们不说出去,但你也要早做打算。”

    “我知道。”何澈低声说。

    陈汀叹了口气说:“你和席朵的事情我插不了手,只是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确实不应该瞒着。”他松开手,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安恬,“你做事向来不顾后果,这让人家怎么办?”

    “她有她的办法。”何澈冷不丁丢下一句话,头都懒得回。

    “阿澈。”安恬轻声叫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何澈并没有搭理,转而朝舞台上愣住的席朵说道:“小朵,我们走。”

    “啊?哦。”

    从刚才开始一直神游发呆的席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收起琴箱,小跑着跟到何澈身后,和他一同离开。

    回去的路上,席朵坐在副驾驶位上,不时打量着正在开车的何澈。只见他始终眉头紧轴,一言不发。

    陈汀刚才的那番话,勾起了她心里诸多疑问,她想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细数下来,自从和何澈领了结婚证以后,到现在也过了这么长时间。当初他说找她凑合结婚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的催婚,可如今回忆起来,他一次都没提过自己家里人,更别提要她去应付催婚的事情。

    回到锦绣公馆,何澈径直走向书房,关上房门把自己闷在里面。

    席朵轻手轻脚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她只得把晚餐放在门口的地上。

    何澈有睡前阅读的习惯,夜里他在床头灯下看书,席朵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他身边的床头柜上。

    他兀自低头翻着手上的书本,沉默使空气变得压抑。

    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席朵起身离开,刚走到门边,何澈却轻声开口道:“帮我换杯红酒来吧。”

    她回过身,看到他的侧颜在灯下显得愈发朦胧,轮廓分明的脸庞宛如藏在云雾中的深山。

    “睡前喝酒对胃不好。”

    “换吧,不喝点我可能睡不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前拿起杯子,想了想还是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喝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什么事情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何澈从书中抬起头,怔怔然看着她:“就像你遇到了伤心事会哭一样,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发泄情绪。”

    “你就靠喝酒发泄情绪?”席朵难以置信地问道。

    何澈生性淡漠,她还一度以为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没曾想,他只是习惯事事都藏在心里,等到实在憋不住了再大醉一场发泄出来。醉得次数多了,自然酒量也跟着好了。

    “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他说。

    他是何澈,是个天才也是个音乐家。他需要在所有人面前尽可能的保持体面。不允许失礼,更不允许失控。

    想到这里,席朵心里不免有些酸楚。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坏事难事,好像只要嚎啕大哭一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可他呢?不能哭的话,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你很难过吗?”她轻声问。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好像也习惯了。”他合上手中的书,随手放在枕边。

    席朵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定主意问道:“是因为陈汀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你的妈妈?”

    他牵起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牢牢地攥手掌中摩挲。冰凉的指腹擦过温热的指缝,他和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小朵,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提起她。”在他的眼中似是有流光闪烁,顺着并不明亮的光线缓缓溢出,“是她成就了我,也是她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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