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过年,家里要干的活就越多。

    以往过年母亲都住在疗养院里,每年疗养院都会统一组织除夕夜活动,席朵一个人也回过去凑凑热闹。

    眼下却是这几年来第一次在家过年,要准备的事情当然不少,其中不乏许多重活累活都得指着男人来做。

    何澈作为目前家里的唯一男丁,每次有用得上的地方那都相当积极,只是席朵什么都不敢让他干。

    本来他手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行动多少有些不方便。再加上他从小到大除了弹琴什么都没干过,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一个娇贵公子哥。

    谁敢指使他干活,要是一个不小心,岂不成了古典音乐界的罪人。

    不过何澈本人倒是一点不在乎,抗米背油,那是干得不亦乐乎,就连魏文卉腌咸鱼,他都得上去掺和两手。

    席朵万万也想不到,这个金尊玉贵的钢琴王子,这个被奉为音乐神明的天才演奏家,居然对家务活这种事充满了热情。

    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席朵正准备和面包饺子,舀起一碗水倒进面粉里,手下开始忙活起来,“你说你,怎么什么都得插一脚,坐那歇着不好吗?”

    击起的面粉屑子飘在半空中,何澈背过身偷偷打了个喷嚏,“好玩的事情这么多,不试试怎么行?”

    “你觉得这好玩?”席朵揉着发酸的腰,这几天大扫除下来可给她累得够呛,“都是些劳神费力的家务活,到底哪里好玩了?”

    何澈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学着席朵的样子在面粉堆里来回搅和,“一日三餐,忙忙碌碌,多有生活气息。”

    席朵本想说:你难道以前就不是一日三餐,忙忙碌碌的吗?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来。

    她想起何澈七岁时穿着小裙子拍的那张照片,想起了那挂满一正面墙的奖杯和奖章,心中自然有了答案,有些话不问也罢。

    何澈第一次接触和面,显然业务不太熟练,只是勉强学了个动作,用力方式却是乱七八糟,几次蛮力下去,光把面粉扬得到处都是。

    席朵被激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偷摸抓起一把面粉抬手朝何澈的脸上挥。

    “咳咳咳——”

    何澈捂着嘴咳嗽,手下也不闲着,挑起一抹面粉就往席朵脸上蹭,席朵来不及躲,三两下就被画成了小猫咪。

    “哈哈——”他笑得直不起腰来。

    席朵怒瞪他一眼,伸手也摸了一把面粉,正准备往他脸上盖几个五指印,却被他眼明手快地给拦了下来。

    席朵挣扎了两下,甩不开他的控制,只得僵着脸怒斥,“不许笑!”

    何澈丝毫没有收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捏了捏她的脸颊,“有点可爱。”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何澈笑得这么肆无忌惮,心里也隐隐有些动容,一瞬间气也消了大半。

    “魏姐,魏姐——”

    隔壁关婶敲响了院门口的大门,“我家晒了点腊肉,我给你送一些。”

    正在院子里洒扫的魏文卉听见动静跑去开门,“哎呀,太客气了,怎么每次都送这么多东西来。”

    “都是邻里邻居的,相互照应嘛。”关婶说着边往屋内探头,“就上次停我家门口那个车,真是你女婿的?”

    “诶,是。”魏文卉引着关婶进了院子,“来,进来坐。”

    “那上次来挪车的那个,就是小朵的丈夫咯?”关婶掩着嘴小声问。

    “是,难得有假,回来过年的。”魏文卉回道。

    “我的妈呀,那小伙子可太俊了。”关婶感叹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长得这么帅气又板正的人,啧啧,就和那个电视里走出来似的。”

    “昂。”魏文卉挂着淡笑点点头,“是长得还不错,但主要还是对我们家小朵好就行。”

    “那不嘛,一看就是稳当人。”关婶用手肘杵了杵魏文卉的胳膊,“你那女婿是干什么工作的?明星还是超模?”

    “和我家小朵算是同行,听说也是搞音乐的。”

    “什么?艺术家!”关婶又是一声惊呼。

    两人说话间进了屋,刚巧撞见席朵和何澈在用面粉打闹。

    关婶捂着嘴偷笑,对魏文卉说:“你家这小两口感情怪好。”

    席朵羞红了脸,尴尬地叫了一声“关婶好”,用手背蹭了一下何澈身后的衣摆。

    何澈立马换上一副最标准的社交微笑,毕恭毕敬地应了句,“关婶好,我是小朵的丈夫,我叫何澈,以后还请多关照。”

    “好说好说。”关婶笑得合不拢嘴,打着趣说道:“要我说还是魏姐你福气好,女儿乖巧懂事就算了,连女婿都这么地道,大艺术家还会帮着一块包饺子。”

    “关婶过奖了。”何澈温和地说:“我还有很多不会的,都需要小朵教我。”

    关婶哈哈一笑,“哎呀,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都这样。”

    夜里,刚吃过年夜饭,魏文卉就被关婶拉去她家唠嗑。

    席朵搬出一张加宽长椅摆在院子正中央,转头对何澈说:“守岁的零点会放烟花,你要不要一起看?”

    何澈抱臂倚在门边,冲她歪头笑了笑,“你这是在邀请我?”

    “明知故问。”

    席朵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找了个舒服姿势坐了下来。没几分钟,身上多出一张毛茸茸的羊绒毯子。

    “夜里凉,多盖着点。”何澈用毛毯把她围了个严实,拢着外套在她身边坐下。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好让她的脑袋可以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胸上。

    他们仰头望向清朗的夜空,看着墨色画卷上渲染的几片云雾,看着冬夜的月光虽不如夏夜里的明亮,却一如既往地透彻和宁静。

    “何澈。”

    她轻声唤他。

    “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过烟花?”

    “很少,应该有过那么一两次吧。”

    “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嗯。”他沉思着回忆,“是在还小的时候吧,看过燃放的仙女棒。”

    “只有仙女棒吗?”

    “嗯,只有仙女棒。”他应道。

    “为什么你只看过仙女棒?”

    明明烟花的种类有很多,他为什么只看过仙女棒这种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那得问问你,为什么只给我放仙女棒?”

    “哈?”席朵疑惑地扬起眉,“你是说,你看过的烟花是我放的?”

    “是啊。”何澈佯装嗔怒地质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啊?”

    “有一年大年初一的晚上,我又被罚在院子里背谱。你说你得了压岁钱,要买好多好多仙女棒,全部放给我看。”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只买了仙女棒。”何澈压着嘴角忍笑说:“虽然有点单调,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放烟花,而且是只为了我一个人。”

    “再然后呢?”

    她刚问完,天边忽然炸起一声巨响,五彩缤纷的花团笔直升入空中,在轻盈的夜幕下,绽放出一片片玫瑰色的花瓣,炫彩夺目,犹如巨大的光耀妆点着帷幕。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巨响在耳边此起彼伏,彩虹般的光芒映在他的侧脸上,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俊美容颜,美轮美奂。

    “再然后我就决定……”他轻声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黑色小盒子,同时单膝跪在地上。

    “我要娶她。”

    “我要娶当初那个只愿为我放烟花的女孩。”

    那小盒子被他打开,露出一枚璀璨闪耀的钻石戒指,犹如悬在空中的星星,如此闪烁。

    钻戒的正中间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纯洁白钻,四周用无数碎钻勾勒出十一朵花边,整体看上去呈现出盛放的玫瑰花形态。

    “虽然我们已经领过结婚证了,但我心里一直知道,那不是你情愿的。”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低弱,掩藏在砰然巨响的烟花下,几乎就要听不到。

    “是我把你蒙在鼓里,对不起,也是我一意孤行,没有尊重过你的想法。”

    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瑞凤眼里泛着莹莹流光。

    席朵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玫瑰钻戒,憋住眼泪撇着嘴角,“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早就买了。”何澈有些羞赧地垂着头,“其实领结婚证那天就想送给你的,可我怕吓着你,又怕被你拒绝,所以犹犹豫豫一直拖到现在才敢拿出来。”

    “那捧玫瑰花呢?什么什么路易十六,也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那是路易十四。”何澈想也不想地点点头,“精心挑选,一个月前就订好了。”

    “何澈。”她气得推了他一把,“你居然处心积虑那么久。”

    何澈单膝落在地上,重心有些不稳,被她推得微微晃了两下。

    他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用包着纱布的那只手轻轻摘下戒指,凑到她左手无名指的指尖上。

    “小朵,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温热,用力地点点头。

    “愿意。”她说。

    他把戒指缓缓推进她的指根,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倾身吻住她柔软的双唇,感受着只属于她的温度和气味。

    他们相拥而吻、十指相扣。

    在双手交叠的指缝中,代表着誓约的戒指散发出金银交错的光点。

    千万束绚烂的烟花在他们头顶上盛开,象征永恒挚爱的玫瑰会生长出缠绕爱意的藤蔓,将他们彼此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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