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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愈小时,天光乍现,空气潮湿未干,桃花酥的甜味沾衣欲留。

    缘分未尽终会再见,该算的账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冷冷的她立于秃土之上。

    祈冬三面环山,一处朝北,这里的冬天比外头的长,西北风凛冽,嗷嗷叫,城中无河,人们喜欢冬天,因为西北风吹走了徘徊的雾霾,一座深山老林里的城镇,不足500人,与世隔绝。

    祁冬城外鸟不落的树冠下,温娇负手而立,没去管封她在外的符文,她对囚术七窍通一窍。

    没过几许,她慢悠悠绕到侧门,侧门紧闭,重逾千斤,以她娇弱的身躯一条缝都难挤开。

    温娇耐心地绕侧门口溜达一圈,刹那,她溜达到一处凹陷的圆坑,像是长年累月支撑重物。

    背后凉飕飕的阴风像毒蛇信子舔过,老声沧桑而慈祥,自后响起,幽幽地顺着脚跟爬,一般人想会头皮发麻:

    “姑娘,唉,不要跟小汐置气,小汐最喜欢糖葫芦,你买魏姨糖葫芦给小汐,她肯定一高兴就原谅姑娘。”

    “——姑娘别生气,别生气。”

    老声气若游丝,说说停停,最后一句音量陡然压低,话意违和,神志不清,不成人样。

    温娇识灵早觉有人,闻言,轻巧地转身。白发苍苍的老人煞白,裸露的皮肤像树皮,腰背不自然地挺直,眼光涣散,身上的衣服半旧不新,像是洗过千百次。不是活人。温娇一靠近,有股老人味以及浓郁的咸味。

    ——咸味?怎么可能?

    她延着老人慈和的目光,掏伍米令一把银羽,缓缓伸长手臂接过血红的糖葫芦,柔声附合道:“买。”

    魏姨手握紧,抽不出来。

    “……”温娇不敢多说话,说多错多。

    混沌的风吹打远处的树梢,老人松松垮垮的身子骨咔咔作响,温娇的眼神沉沉,老人无神。

    温娇皱眉迟疑,张口:“魏姨……”魏姨身上没有外伤,缺魂短智,活死人还是?这时,魏姨看温娇一眼,看清楚,缓缓松劲,温娇怔愣,魏姨拍拍她手腕想说……魏姨像风一般消散,像白日梦。

    隔的几尺远,温娇恐上头的“糖浆”滴一丁点到手腕上。侧门轰隆一声似滚雷,大门突敞,展示里头虎视眈眈的巡荡……像腐败肉汤。

    见状,温娇无畏,以识灵护体,所在之处皆是清净,尘埃飞舞若灰雪。城里的斑斓色彩仿佛被吸血鬼吸得一丝不剩,灰蒙蒙的小屋湮灭不见其踪。

    少年三人就没有那么轻松,霉汤三尺缭绕,少年几乎维持不下风度。少年定神,喊道:“鲁小角,你的剑气怎么驱不散霾。”

    同龄人鲁小角挥剑劈霾,无效,欲哭无泪,左支右绌:“小廖哥,他们不怕我。”

    落后几米的大汉无奈控诉:“霾无形剑无用,白费力气,你们不如回头看看我如何?”

    鲁小角十几秒后才听到这句话,叫:“梁叔,回头又看不见。”

    廖凡闻言想到什么,猛地回头。

    “……”梁叔被鲁小角蠢怒了,这人先前他还觉得机灵。鲁小角身后嗒嗒的脚步声越发地近,他停下脚步,见霾远离不敢向前。

    “梁叔,它怎么……”鲁小角不明所以,感受到了压迫感的盛怒。

    “识灵。”鲁小角明白了。梁叔不会使剑,他以貌取人猜测也不识灵,必须得符文。

    他难以置信地瞧向大汉,不修边幅的大汉镇定自若地点头:“嗯。”

    廖凡:“走罢,开路。”他几不可闻地说,“汐他们等急了。”

    梁叔一马当先,廖凡紧随其后。鲁小角个子矮,落下一步,他眯着眼,方才废物似的剑,单手挽了个剑花劈散霾,剑气刻石头一条长缝。鲁小角:“等等我。”

    仗着识灵驱雾,温娇搁城里闲庭信步兜圈子,兜20来圈,感应能量波动,浓稠至极,她刚刚靠近一步,一股力袭来。

    平庸的屋子,装饰五彩斑斓,五彩斑斓的花,五彩斑斓的衣服,瓜子脸插好花,兴冲冲地推开门跑出去。

    “廖凡!”

    少年扛着锄头,叼着馒头,说不出话,瓜子脸想也不想,说:“不,你别想拒绝,我得去。”

    廖凡翻了个白银,拿她没办法。

    屋里,泥粉唰唰掉下,又似被无形的结界挡下,止步不前,符文,温娇思忖,神情严肃:“有人来过。”

    温娇也不急着追,怔愣片刻,径直踱到衣柜。衣柜里没几件衣服,颜色杂乱繁多,粗制滥造,跟宴欢阁的衣服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温娇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幻境,这里的人看不看得见她。她挑挑拣拣,想找件适合的衣服换上。忽然,她动作一顿,柜子底下的,是一件……丧服。

    太别致了。

    温娇三下两除二换好衣服,毫不犹豫追出去。她不敢明目张胆释放识灵,只能慢慢寻人。

    这不难,阡陌大街所有人都去往同一个方向。

    廖凡熟练地爬进一个岩洞,把篮子一放:“汐,你……”待在这。

    瓜子脸汐立马:“廖凡。”她的眼底沉默慌张,不易察觉地紧绷,“我不能一起吗?”

    “不能。”廖凡就一糙小伙,神经比棍子粗,还笑,敲汐额头,“别捣乱。”

    汐果然听话,一半一半,没进去,她逆着人潮,她想取一串魏姨糖葫芦,推推搡搡往城门的方向走。

    温娇后一脚到达,瓜子脸不在。温娇肤若凝脂,碎发半遮眉眼,面纱蒙住半张脸,她提篮子混着送饭人群钻岩洞。

    与此同时,伍米令捏着符到底没想好炸不炸,还是和平解决这个回循符,他莫名其妙,这符的触发机制真令人费解。

    算了算了,万一有什么不该炸。他囚术本能寻找豁口,随便转悠,到城门口,稀奇,城门口面对还是山,寂寥无人,孤零零“魏姨”糖葫芦摊贩。

    伍米令衣袍墨色都藏不住泥斑点点,倒也不违和,他大大方方搭话:“魏姨,糖葫芦甜不甜,怎么卖?”

    魏姨:“包甜。最后一根不卖。”魏姨撑着眼皮:“小伙子,你长得……挺模糊啊。”

    伍米令:“…………”回循符,即过去事回溯,过去人看不清外来人脸,正常。

    他来不及问为什么不卖,附近山体一声炸响,石灰四散,刚走到城门口汐立马就要往回跑。伍米令冤:“我还没炸……这个女孩能量波动强烈。”

    汐踉踉跄跄狂奔,迎面差点撞上一个瘦弱的女人,汐闷头就要继续跑,又抬头道歉,这一抬,汐狠狠攥着女人的包袱:“娘!”

    廖凡和温娇几乎同一时间赶到,魏姨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瞬间明白,摊子不收拾了,举着糖葫芦……

    幻境以无法挽回的速度崩塌,一拨人往里赶,一波人往外挤,一帮醉汉气势汹汹边骂骂咧咧挤到城门口。

    温娇和伍米令对于对方的存在一个比一个淡定。伍米令点燃符,一簇火苗弹出,整个幻境燃烧殆尽!

    他们回到了幻境开始的地方,汐的屋子。

    温娇严严实实地聚回嚣张的识灵:“没出去?”

    又是凤凰火又是识灵扫荡,没出去是不可能的,这里是真正的现实。

    温娇看着床上神情恍惚的人,她一身丧服,是汐。

    女孩十五六岁的个头,一条发带束住长长的头发,额前的碎发凌乱不堪,她的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汐倏地睁开眼,蜷缩一动不动,她眼睛映温娇的影子,喃喃道:“娘。”汐下意识展开柔软的手心,俩人同时看见她的手腕横贯一道红痕。

    “……”

    汐一挣扎,完全清醒,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俩人,霾倒灌进来,起码吨级!伍米令周身红光覆盖,惊觉霾大都冲着温娇。

    霾克识灵!

    伍米令朦朦胧胧中转头,看得清清楚楚,温娇的额心浮现一朵镶金边的莲花,像是某个契约的标识。

    汐皮笑肉不笑:“魏姨的糖葫芦,交给我,然后滚蛋。”她好像有事要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马上滚蛋。”

    糖葫芦,是引路的那串。

    温娇:不给会怎么样。她没理由作死,老老实实地给她。

    屋子就这么消失在她面前。

    汐明显没有耐心了,她攒足床上跳下来的力气,阴阳怪气地哼哼:“囚术?你有些本事。留下来做甚,找打吗?”

    伍米令笑嘻嘻地问:“汐,困你此处的是何人?”

    伍米令:“想必你和他之间应当有什么恩怨情仇,若不介意,我能替你做主。”

    汐喜怒无常,大笑:“做何主?我与他是正当交易。”

    汐不屑撇撇嘴:“给你一个忠告,别轻易和商人做交易。”

    霾驱逐吾不允入之人。

    霾不要钱似的渗透,伍米令的身子隐隐透明,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友好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在为谁吊丧。”

    汐淡声:“你走吧,能杀死我的人来了。”汐依旧含笑,“或许,我判断错了,

    汐愠怒:“说不定,你和他是一丘之貉。”

    话音刚落,伍米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破手指,以血为墨以身为符,汐发疯之前遁地离开。

    今夜是不眠之夜,满月之夜,汐心甘情愿地奔向早已注定的结局。

    有人陪她,不是吗,很多很多人,也不多,356人。可惜,还差一个,但没关系,他已经回来了。

    那么,就让我把你留下陪葬。

    我叫汐,娘说这是晚霞时分最美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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