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尘粒未扬,似被什么粘稠的脏东西弄得动弹不得,别的色调也无。

    温娇粗制滥造的红衣被霾遮得暗淡,没有一丝暖意,她揭了面纱,舒缓地喘了几口气,薄唇紧抿,鼻梁高挺,增添几分攻击性,眼眸柔弱不堪一击,腰身纤细,锁骨凹陷有致,裸露的后颔如瓷玉般乳白。

    伍米令眼神晦暗不明,他别有深意看了看她,温娇察觉严肃转头,两人对视之前各自挪开眼。

    黑雾席卷,好像从未存在过这样一间五彩斑斓的屋子,储藏着一个少女的喜怒哀伤。

    伍米令搜刮出几颗瓜子,嘎嘣磕着,俨然一副看戏的欠揍模样,温娇拽着一条红绫,红绫凭空而起,他甩手一张踏云符,传隐隐约约“湾湾……湾湾……”歌谣模糊得张不开嘴、含在喉咙里哼哼一样,飘渺无影。

    黑雾意思意思地在他们旁边晃荡,没真靠近,觉得浪费感情,遂朝小汐的方向聚去。

    温娇不咸不淡乜他一眼,语气平和:“瓜子好吃吗?”温娇没闯荡过江湖混成人精,新手村入世未深小白花诚心诚意。换个人来问,比如毒舌的鲁小角,大概就是瓜子有毒吗。

    伍米令睨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些能耐,使她不顾周遭凶险异常还要来,能是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科谱几句,尾音慵懒地拖着长长调子,莫名有些勾人,内容沉重:“锁阵。”

    “嗯?符阵?”温娇惊讶,没有想到他突然解释。

    伍米令自顾自地说:“锁生人怨念成霾,由锁主掌控,保护锁主、驱逐旁人,”他环顾四周,“除了那件别致的丧服,其它物什都下有暂封——谢谢关心,瓜子新鲜美味。”

    温娇看向他的目光深邃,说不清道不明,她轻轻笑了一声:“懂破吗?”

    伍米令余光注意到,温娇看着自己腰上醒目的窄剑,了然她心中琢磨,他没心没肺哈哈一笑:“修囚术十载,略懂一二。”

    他读不懂她的意图,留神温娇这个不明不白、深藏不露的矫小姐。

    温娇残留丝丝缕缕识灵守门,惊觉有些异样,凝重道:“霾散了。”

    她低眉敛目,挑了挑萦绕指尖识灵微弱,额心暖暖,猝不及防,后退一步。伍米令眼疾手快捏碎符咒闪入她额心渐暗的金莲,眼眸沉沉似深渊,斟酌用词:“反噬,矫小姐,长点心吧。”他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手心——霾,她的额心被魏汐霾侵蚀了吗。

    温娇没有解释,吝啬地:“嗯”一声,算是承认了,矫小姐忍不住皱眉,纠正道:“唤我温娇。”

    “……温娇,幸会,唤我伍米令。”伍米令:好巧我取外号真是大名,万幸没有喊矫情小姐。

    温娇默默想:“哦,伍弥另,谁?”这话询问有失礼数,她满脸镇定地客套,“伍米令幸会,替我问家中安好。”

    “……谢谢,住持安好。”

    温娇糊里糊涂:寺庙?她确实拜访过,真的相识?印象光头和尚、简陋、穷,瞧他穿着昨日衣袍,仔细看看肮脏,敢情他只有这一套破袍子!

    伍米令发现她打量的视线,鬼使神差福至心灵懂了,顿时无语:“……谢谢,有空多捐钱。”能攒功德呢!矫小姐有的是钱。

    “……”

    理所当然地,她转移话题,一脸淡定:“表面看似寻常锁阵,摸着确实是封印,”温娇摇了摇头,“不一样。”

    “寻常符咒锁阵,”霾散了,他和她离开屋子,并肩而行,他随口说说,“锁主怨念演变霾,轻则侵蚀村民。”他顿了顿,思忖半晌,才道:“重则毁天灭地,解决之法封印符咒,日复一日消磨殆尽怨念,等待一干二净之时自行消散。”

    可是,怨念不仅没消散,而且与日俱增,愈聚愈盛,有人改符咒还是封印出问题?

    十分明显,符咒有问题,一探便知,这个阵一看就渊源长久,假设如此,这个祁冬早就撑不住炸了。

    所以,那人必须设置一处途径排泄怨念,想想这便是他的意图,说不定,能通过这个线索寻找那人。

    眼下,锁阵好比一把锁和一把钥匙,阵是锁,魏汐是锁眼,钥匙是其中关键。理论上说,破阵钥匙即可,但是,钥匙和阵眼会是同一把吗?

    伍米令脸色沉沉,面无表情。温娇温温吞吞地开口:“识灵的领域,锁阵、识灵铺助,加以阵眼,看似寻常,”温娇加快脚步,接住话头,“至关重要便是一点不同——锁主清醒自愿。”

    清醒无非是最大的酷刑,天下之大,他却寸步难行,原本就有对人间烟火的怨念,更是憋屈、恼怒、怨气加倍生在一起事半功倍。

    他匪夷所思:“自愿——做梦。”

    温娇一言难尽,提醒道:“识灵辅助。”识灵善诱人心,别说自愿,自杀识灵大能轻而易举。

    伍米令噎住了,莞尔:“识灵大能能不能干点好事?”

    “……”温娇无言以对。

    伍米令满脸唾弃,不屑一顾:“那人想要霾?可谓不自量力。”

    怨念是一种力量,若浓度纯厚,便有毁天灭地之力。打个比方,就算我喜欢你,浓度达到纯正,便是有害,简称因爱而恨。

    有力量就有反噬。

    被反噬的温娇掀眼歪头,冷冷看他,居高临下,温娇表情有点可爱,伍米令觉得好笑,翘了翘嘴角。

    温娇冷漠无情,春风拂过江南岸的嗓子绷紧:“不自量力?你想不想不自量力一下,我试试 ?”

    伍米令虎躯一震,硬生生憋了回去:“……敬谢不敏。”

    两人看似随便、懒懒散散、漫无目的地闲逛。温娇垂眼盯着石头上的缝隙,剑气?鲁小角出手了?他们真没用。她想:那个人没来,鲁小角和两个人在一起,领头的是个年轻人,修为不高,罪孽倒挺深重。

    伍米令突然说:“霾聚去的方向,没走错,我猜魏汐就在附近,我们离他们不远了。”

    温娇刮目相看,还霾聚去的方向,掩盖什么,你根本没注意,她毫不留情揭穿道:“现境符?”顾名思义,能附着任何东西,监控他人动静。

    “嗯。”惨遭拆台,伍米令破罐子破碎承认道,好像随意吃了一顿饭,“魏汐对他们兴趣比较大,悄悄做点手脚。”

    温娇:魏汐大概也没有想到你会在短暂的幻境中做手脚,魏姨最后一根糖葫芦的糖渍是现境符幻化,你一石二鸟,我和魏汐一个不落监视。

    温.识灵敏感老早发现屏蔽现境符.娇捧场问:“你何时做的手脚?”

    伍米令装得深不可测:“魏汐出现能量波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他背着手,“顺手。”

    这手可真顺。

    伍米令偷偷瞅了瞅温娇,不明白他怎么想,可能装逼装出瘾了,吐出四个字:“此间幻境,无需畏手畏脚。”乍一听特别深奥,仔细琢磨什么鬼话。

    温娇有些意外,她依旧冷冷淡淡:“……嗯。”

    前方石壁隔绝模糊不清的人语,俩人一同伫立那柱黑骏骏石壁前。

    伍米令仰头估计高度,上扬下颔勾勒出的线条锋利,随手挑拣尖石子抛掷。砰砰几声,尖石子碰撞石壁上方空洞,几个蹦跳,砸向下方看壁的温娇。

    温.倒霉.娇服了你了:“……”

    温娇穿着红衣挽袖,慢吞地触碰石壁,唰唰明目张胆地游荡,温娇喜爱干干净净,识灵想也不想,幻化出一场以假乱真的狂风,尖石子连同伍米令狠狠吹了个遍。

    她真.不畏手畏脚。

    她朝手贱的某人责怪一眼,举手微微撩起碍事的碎发,丹凤眼眯起一条缝。识灵扫过方圆几里,恐打草惊蛇,掀起一阵微风。

    伍米令出乎意料尖石子飞来横祸,施展符咒,同魏汐屋里结界如出一辙。他忍不住心道,糟了。

    温娇是典型的丹凤眼,狭长不惊,原是聪慧干练,却被深入骨髓的柔情、礼仪之邦蒙蔽。没有尖锐,谁见了也是娇娇弱弱的女儿家,温良有礼的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费了一番功夫咽下满肚子的脏话,好歹满意,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搬出教养,还了一句:“无碍,希望公子长点心。”

    伍米令:“……”可怕。

    温娇揽了及腰的长发,柔顺垂落。

    良久,伍米令视线跟随温娇划走,才想起出声:“不好意思,我这有手绢,擦擦吧。”

    话语没有半点介怀,十分抱歉,温娇面无表情拒绝,掀起眼皮看他。

    看得出来,温娇对他爱答不理,手绢被伍米令严严实实地包起来,碎发藏住他的眼眸,他微微抬头看天,祈冬夜空黑黝黝,黯淡无光。

    温娇盯着手绢,眼神忽然一暗,念头一闪便被温娇按了下去,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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