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月为舒月复诊过脉,又加服了一碗祛毒健体的汤药,确认全无大碍,这才安心让他们下山。

    雪绵早在舒月陆灼上山之时就被青松安排人送回了丞相府,是以现在舒月身旁并无人服侍。

    陆灼来得急,马车又不易攀山,故昨夜,舒月是伏在陆灼背上被他背来的霁霞山。

    现在看着释月牵来的那一匹骏马,舒月同陆灼对视一眼,面上浮起的红霞,比晨起天边那一道朝霞还要更艳。

    陆灼先一步觉得不妥,忙把释月拉到一边。

    释月瞅了他一眼,又指向她的宝贝马驹。

    “少爷,我这儿荒山野岭的可没处寻马车去,把我这宝贝乌雪借你我已经肉疼了。”

    “要不,”释月的唇角漾起一丝坏笑,“你们怎么来的就且怎么回去呗。”

    心蓦地一顿,陆灼回头望向舒月,后者恰巧也望过来。

    现下除了乌雪,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舒月摸了摸乌雪的黑的发亮的鬃毛,复又欠身含笑对释月致了一礼,道

    “如若释月姑娘不介意,还望小侯爷带我一程?”

    介意?有什么可介意的?

    释月觉得舒月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可回身已见她平素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师弟陆灼冲着乌雪走了过去。

    小样,释月默默腹诽着她心口不如一的师弟,真当她看不出来这小子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怕舒月受伤,陆灼先行扶她上马。

    手指相触的瞬间,舒月的脸也红了,但她也知道今日若不过了此关,哪怕天黑她也别想回家去。

    念及此,舒月深吸了一口气,自行紧抓住了陆灼的手,被他一带,在马上稳稳坐定。

    陆灼不禁失笑,还是自己太不了解舒月了。

    孟家柔弱貌美的二姑娘,柔弱于她仅是伪装。

    霁霞山地势高峻陡峭,草丰林茂,寻常人极易迷路于此,若非乌雪被释月驯养于此,只怕舒月他们下山,还要颇费些周章。

    下了山,眼见着再过一个转寰,便可瞧见大路,舒月和陆灼不由得相视一笑。

    忽听“嗖”的一声,伴随一阵疾风划过耳畔,数支羽箭自重重密林中飞了出来,直冲着乌雪的前腿s/h/e去。

    “是……山匪?!”舒月匪夷所思。

    乌雪登时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长且凄惨的嘶鸣,它陡然摔倒的力道过重,马身整个侧翻而下,正当舒月要摔出去时,陆灼一手狠勒了一下乌雪的缰绳,带着舒月腾空而起,而后稳稳落在了地上。

    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一支羽箭却从背后疾飞而出,陆灼见此,直接俯身把舒月护在了怀中,转过身袖箭对着恶徒弹射而出,覆着鸟形面具的恶徒们见拼不过,索性持刀砍了过来,陆灼正要上前将其击杀,其中一人却转了攻击目标,正中舒月冲过来,陆灼情急之下抄起被打伤的恶徒掉落下的刀刃,直直刺入了那恶徒的眉心。恶徒的鲜xue/迸溅/而出,溅到了他面前,舒月纯白色的衣裙之上。

    怕恶徒又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伤了舒月,陆灼急急向那逃窜的恶徒们追去,见任务失败,恶徒也不恋战,冲着陆灼嘴角咧出一丝邪笑便立刻毫无犹豫地咬破了早就藏在身上的毒药,自尽了。

    舒月站在林中,看着自己的一身血色和眼前遍地的尸身残箭,被吓得心止不住地乱跳,几欲从口中跳出来,无措地后退两步,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惊魂未定得险些瘫在地上。

    陆灼呢?陆灼还好不好?!

    “陆少安,陆!少!安!”她连声大叫,却无人应答

    她双手捧住脸,无助地跪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阿皎!阿皎!”一只绑着银制护腕的手伸到了她眼前。

    她抬眸,就听见那人轻声笑了。

    “阿皎别怕,我在呢。”

    陆灼还活生生地在她眼前。

    他说,他在。

    狠狠揪着的心蓦地没了束/缚/,舒月含着笑哭起来,扑到了陆灼怀中去。

    “陆少安,你吓死我了……”

    “莫怕,你不要哭”

    舒月一哭反而把陆灼整不会了,方才他的小臂为护舒月还生生地被砍了一刀,虽说这一刀在他数年的边关历练中并不算什么,看现下景况他陆少安中的这一刀也不算亏,只是,舒月哭了。

    陆灼百感交集。

    心爱姑娘的泪滚烫,让他的心也滚烫着,生生泛起疼来。

    “阿皎,别哭,你别哭。”

    陆灼手足无措,他想抱她,想哄她,想为她拭泪,奈何手一动便连带着伤口一起,汩汩地又流出x/u/e来,在陆灼天青色的衣袍上洇出一团/刺/目/的/红。

    舒月这才发现,陆灼竟因着护她,伤了手臂。

    顾不上自己如何在陆灼面前失态,舒月直接扯下了自己的裙子的一角帮陆灼捆扎止血。

    陆灼尚来不及阻止,他甚至来不及告诉舒月,身为武将,又是暮渊的徒弟,他日日随身携带着的那把玄心刃,刃柄处有一细小的暗格,暗格里藏着的,是极好的愈伤之药。

    但望着他心上的姑娘动/作/轻/柔地为他包扎,哭红的眼里是满满的担忧,陆小侯爷在刹那间觉得,似乎伤好不好得快什么的,根本不是那么重要。

    暮色四合,天不知不觉便暗了下来。

    陆灼受了伤,受过驯养的乌雪即使已经被追回,却也不宜再上路,看如今景况,今日定是无法再归府了。

    舒月略一沉吟,她与陆灼虽是身在外,但好歹身上都略有些值钱的物件,山脚下有几户庄户人家,问询一番略略休息一下也好。

    毕竟今个儿遇了这么一桩事,无论是她还是陆灼,都已经身心俱疲了。

    微微有些忐忑,舒月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妻,姓刘,听见舒月说是路遇山匪,故欲来此借宿一晚,又见他二人身带血污,神情疲惫,善心的刘大娘不疑有他,连忙将舒月和陆灼让进了屋里。

    刘大爷平素常进山寻些药草,故陆灼一坐定,他便叫妻子取了自己治伤止x/u/e的药匣来。

    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陆灼全数收下了刘大爷的药膏。

    舒月二人言谈谦和有礼,虽瞧着是贵人之派却并无什么高傲的举动,刘大娘对舒月和陆灼心生好感,治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还不算,还收拾了自己的上房给他们住,陆灼见刘大娘认定他们是夫妻欲言又止,但舒月怕人起疑多生事端,又见刘家并无多余的房间,只得草草应下了。

    陆少安屡次救她于水火,他是正人君子,她愿意信他。

    “瞧这登对的样子,大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刘大娘找了一身儿自家出嫁的女儿在家时的衣裙给舒月换上,“大娘啊最善识人,依我看呀,你那夫君定然是极欢喜娘子你的。”

    舒月听着这话不由得面上作烧,因又想起白日里那惊险一幕,自己竟会手足无措地抱住陆灼哭得失态,且还把他的伤口弄得严重了。

    大娘瞧着舒月垂着眼脸红的样子心知她是害羞得紧,正想开口打趣舒月两句,陆灼吊着一只胳膊轻敲了敲门,略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

    刘大娘旋即知趣地告辞,并贴心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孟姑娘……”

    “你的伤……”

    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停住,都在等对方先说话。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半晌,舒月率先开口击碎了沉默。

    “谢谢你,屡次救了我。”

    昨日埋伏,今日遇袭,若无陆灼出手,她断然无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心头暖暖的,她躬身向他施礼。

    陆灼如何能受,当下便复拜回去。

    “怎么愈发怪怪的了,要让刘大娘看见,该以为我们在拜天地了。”舒月不禁笑出声来,良久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难道是自己中的药余毒未清?思绪纷繁,舒月只觉得自己丢人。

    一抬眼,陆灼正定定地盯着她看,眼底莫名的情愫使得舒月的心一阵慌乱。

    急急地躲开陆灼的视线,舒月没忘了提醒自己,陆灼已有自己的意中人了。

    “那个……”舒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方开口道“听我姐夫说,你并不愿意同我定下婚约”

    陆灼闻言,复又朝她看过来。

    “此事是我一家先斩后奏了,听夫人有结亲之意,未曾过问你的意见,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圣上,实在是对你不住。”舒月真诚地致歉。

    无论是之前的卫霖和如卿还是现在的陆少安和释月,舒月都不愿以权势富贵压人,棒打鸳鸯,逼着他人违着心娶她。

    身为相府嫡女,她孟阿皎自有她孟阿皎的骄傲,她不屑于同一般的闺阁妇人争名分,争男人,争孩子。

    舒月坚信,任何人或物若属于她,就必定会在某一个节点,来到她身边。

    “我知晓你有心上人”舒月坦然地望着陆灼“但你也知道的,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咱们的婚事只会是虚名,”

    “一年之后我们和离就好,你万不必如此懊恼。”

    四方榉木小桌之上的烛火萤萤,映着他二人的脸庞,但陆灼今日一日的绮思与期待,都如那蜡烛的蜡油一样,一滴一滴渐渐地融化了滴落于桌上,卑微之极。

    他们的婚事,说到底还是权宜之计。

    她真真切切为他哭过了,可那又如何。

    一时之间,陆灼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畔蓦地响起了舒月的惊叫

    “陆少安你快来瞧,今个儿袭击我们的人,似乎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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