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了了醒来,手臂几乎丧失知觉,她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感觉血液流通了几分。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张脸,是一个少年,不知何时过来的。因为长久未进食,他的面颊有些凹陷,但仍可以看出其原来的养尊处优。江了了回想一下,有点印象,这个人昨天似乎一直在睡觉。

    “帮、帮我。”少年苍白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

    江了了眨了眨眼睛,正欲开口,被韩决轻轻拉住了。

    “帮我解开绳子,松县县令、必有厚礼。”少年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声音很轻却坚定。

    韩决没有回答,江了了见状也未吭声。

    “半个时辰左右,会有人进来喂水。”少年再度出声。

    韩决向他点点头,少年倚墙继续闭目。

    两人向后挪动了些,然后江了了拉了拉韩决衣襟,小声问:“怎么了?”

    韩决凑近一些,声音压的很低:“这个人很聪明,可能有用。”

    一直睡觉,是在节省体力等待救援;在他们解开绳索后敏锐发觉并靠近寻求帮助;先找江了了求助就是利用其正义感和同情心;报出身份,以利诱人;最后说出绑匪进来时间,提醒他们做好准备。很聪慧的做法,一步也不多余。

    见江了了不理解,韩决也没有多说,现在他已经知道怎么和江了了高效交流了,于是只补充道:“如果能出去,会对你姐姐有帮助。”

    江了了顿悟,点了点头,然后听从韩决的话,两人没有去解脚上的绳子,双手背后做出被绑的样子,然后学着少年的模样,靠着墙闭目休息。

    屋内,一片沉寂。

    江君如冷冷地将信扔在桌子上,面如冷霜:“掳走他们的人的信息查出来了吗?”

    “属下无能,没有查到。不过这些人似乎有特殊的目的,最近有很多人家的孩子被掳走,非富即贵。”手下人的首领恭敬地回答,并双手呈上一沓纸,“这是他们的信息。”

    江君如接过,简单翻阅了一下,心下有了计较。她将信递给身边人:“沐雨,你看一下这份信件。”

    沐雨双手接下信件看了起来,不禁皱起了眉头。信件上的内容极其嚣张,让他们用这批货物换取二人。

    其实这份生意做成与否,对商铺都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这个节点这个要求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这次的货物并不是什么贵重的金银瓷器,只是很普通的粮食。他们也只是寻常打扮,卿若小姐和韩决小子也很规矩地呆在马车里或屋内,还有晨风看着,他们被掳走本身就有蹊跷。若只是为了粮食,没必要去掳走那些官员家的子弟,反而打草惊蛇。不怕赎金多,就怕要的不够多。如果他们要的很多,那就还好,说明只是贪财而已。能知道卿若小姐的存在,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江家的富庶,只要货物就显得格外奇怪。

    他越想越心惊,额上划过一滴冷汗。

    “你怎么看?”江君如问道。

    “首先,我们中有内奸,不然他们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掳走卿若小姐他们。”

    那天,附近有家胭脂铺出了点问题,江君如去处理,回来时他们已不见了,只留下被晕倒的晨风和其他护卫。后经调查,是茶水中被下了蒙汗药。

    “然后,他们的信件是松烟纸,却是直接在上面写字,可见他们应该出身一般。”

    松烟纸产自当地,质量虽不是顶级的,但胜在奇巧,有松叶暗纹与金粉点缀,又因表面不平整,会晕墨,也不适合直接写字,价格也很昂贵,于是寻常人家很少买。其真正用法是将字画作于极薄的丝绢之上再附在松烟纸上,在光下会有松烟的意境,有格外的风趣,故名松烟纸。这封信甚至可以说是暴殄天物,可见写信人并不懂,所以他不可能出身富贵。

    “最后,贼人只要货物不求其他,这极其不合理。”

    一通分析下来,局面反而更扑朔迷离了。沐雨不敢妄下结论,等待江君如的指令。

    江君如听完之后,没有评价,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晨风现在如何了?”

    “晨风自觉失职,悔恨不已,自罚三十大板,在门前跪了一天了。”

    “知道了,让他下去别来碍眼,等事情结束后再处理他们几个人。”

    “属下明白。”

    “还有,收拾一下,备礼随我出去一趟。”

    “属下遵命。”

    “砰——”门被粗暴地推开,屋内所有人都警觉地坐直身子,门口一个人拎着水桶先进来了,桶里漂着两只瓢,另一个把门关上。

    两人看起来极不情愿,嘴里嘟囔着“麻烦,还要伺候这些人”,接着一人一只瓢,舀了水就往人质嘴里灌,如果没灌进去或人质呛着,就不耐烦地丢下换下一个。

    平日里金贵的少爷小姐们此时也没有抱怨的余地,只能尽力喝水,同时努力保证自己不被呛到。毕竟这些匪徒可不会怜惜自己,没有饭吃,再不补充水分会真的饿死。有人因为喝得太急咳嗽了起来。

    整个过程十分安静,只有舀水、喝水、咳嗽的声音,两个绑匪给每个人灌完水就离开了,还不忘“咣当”一声把门锁好。

    喂水结束之后,少年挪动,将背后的手对着韩决,示意他帮自己解开。三人在角落中,别的人都没心情注意他们。江了了也挪动位置,挡住了他们。

    韩决此时才认真观察这个绳结,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只在手上绕了一圈,但很巧妙,属于那种越挣越紧的类型,少年之前应该没少挣,手腕一片勒痕,又青又紫的。

    而自己的手腕还好,木刺在昨天已经拔出,现在伤口已经结痂,虽然残留的血迹有些可怖,但已经是最好的了。他不太敢看江了了的手腕,江了了非说自己已经恢复了,手不疼了,只是有些使不上劲而已。怎么可能不痛?

    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专心解少年的绳结。过程花费了不少力气,不过还是顺利解开了。少年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冰凉一片。于是他握着少年的手腕慢慢揉动,将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少年的手臂上。

    许久之后,少年的手才重获知觉。他活动着手臂,难得地想哭。但他忍住了。他面向二人,郑重道谢,声音很小却诚恳:

    “多谢,如果不是你们,我的手臂可能就要废了。若能重见天日,必有厚礼。”

    “不必言谢,你被困多久了?”韩决发问。

    “今日是第七日。”

    “绑匪有没有说过什么?”

    “没,每天都如今日般。”

    “你还知道什么有效信息吗?”

    少年摇了摇头,因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差了。

    “你还是继续休息吧。”江了了回头,关切地说。

    见问不出什么,韩决也跟着附和。现在的情况显然他们无法自己逃脱,只能寄希望于外界了。

    不过他们还是互相遮掩着将绑脚的绳子松了松,尽量让自己的处境改善一些。

    他们没有人想着去帮其他人解绳子,一是节省体力,二是防止有人误事被发现,减少意外。

    相比江了了和少年,韩决显然更焦虑一些,毕竟二人都有各自的底气,而自己全部的希望就在于希望江君如赎江了了时能顺手救一把自己。明明自己也曾是金枝玉叶,现在却只能仰人鼻息,韩决不免有些伤感。

    江了了似乎察觉到韩决低落的情绪,悄悄抓住他的手表示宽慰。

    一处宅院。

    一名穿着华贵的妇人焦急地在院中踱来踱去,身后的婢女捧着一个食盒追在后面快哭了,劝道:“夫人,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三天都没用膳了!”

    妇人情绪很低落:“七天了,崇儿一点音信都没有。他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这时大门开了,进来一名中年男人。妇人一见便迎了上去:“老爷,有崇儿的消息了吗?”

    中年男人情绪也很低落,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没有,那伙绑匪狡猾的紧,硬是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

    “我儿啊——”妇人泪如雨下。

    中年男人也很伤心,却还要打起精神安慰妇人:“我刚刚把赏金金额又提了两倍,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你也要保重身体,崇儿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最后好说歹说总算让妇人吃了点东西。

    这时门房突然传报:

    “老爷,妇人,有人揭了告示——”

    两人急忙出门:“快让人进来!”

    大门打开,一个青衣身影进入,先行了一礼。

    “江氏君如,拜见侯爷和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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