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刘三家中搜查的官兵回来得很快,同时带回一个包袱。打开包袱,里面全是金玉一类的财物,鎏金项圈、汉白玉佩、琉璃玉簪……工艺和材质都远远超出寻常水平,县令家中都没有几件。

    为首的官兵附在县令耳边说了几句话,县令顿时感到恼怒,这刘三竟藏了这么多好东西,每一件不说价值连城也是极为罕见。平日孝敬的都是些寻常物件,自己偷窃了这么多好东西。

    刘三此时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见到这些东西,心下一惊,仍是狡辩:

    “大人,这些物件小人根本没见过!绝对是诬陷!”

    “那你倒要说说谁会用那么多宝贝就为了诬陷你这么个东西!”

    刘三自知理亏也解释不清,顾不上满身的伤只不断磕头。

    县令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叶岭:“老先生,你去认认有没有你的玉佩?”

    叶老者感激地向县令行了一礼,向前寻找,很快找到了目标,他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帕,将玉佩托起,对堂上县令展示一下:“大人,这正是草民的玉佩。”

    然后小心地将玉佩包好,向旁边招了下手,身边的仆从立刻呈上一个锦盒,他将玉佩放到锦盒中。将锦盒揣进怀中,恭敬地向县令又行了一礼。

    “大人英明神武!”

    县令挥了挥手,拿起惊堂木准备宣布退堂。

    这时,叶老者忽然惊叫了一声:“这个素银簪子好像有些眼熟,不知大人可否让草民近观一下。”

    县令有些烦躁,这事怎么还没完了,但还是允了。

    叶老者上前,从包袱中取出一支银簪,素银质地,杜鹃花样,没有其他点缀,简单大气。但是在一堆华贵之物中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叶老者谨慎地托起这支簪子,态度不比之前轻松,反而似乎更凝重了一些。

    “大人,这支银簪看起来寻常,但是如果草民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我们主人送出去的信物。草民斗胆请大人审问这贼人!”

    “啪嗒”一声,江君如手中的瓷杯被她捏碎。

    “姐姐,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江了了惊呼一声,连忙掏出帕子,小心地将江君如的手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受伤才放下了心。

    “客人没事吧?”门外传来了掌柜的询问。能定得起雅间的都非富即贵,若是伤了自己可承担不起。

    “无事,不小心碎了个杯子。回头会予以赔偿。”

    掌柜退下。

    那个名为望远镜的圆筒确实是个神奇的物件,韩决看清楚了那支簪子的样子,刚才他隐蔽地看了看江君如和江了了的发间,一样的质地,相似的花样。然后他抬起头,对上了江君如饱含警告的目光。

    “先继续看戏吧。”江君如平复了一下心绪,她已经猜到了谁的手笔,之后再算账。

    还是不能做到波澜不惊呢。

    堂上又开启了一番审问。

    “刘三,这支银簪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这支簪子。”

    “大胆!你再回答一遍!”

    在身体伤痛和精神压力的双重折磨下,刘三终于崩溃了:“我不知道啊!是二叔,是他给我的!我就是帮他保管了一下而已!”

    县令怒不可遏,现在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家里,于是拍案而起:“来人,把刘二栋给本官带过来!”

    刘二栋,刘三的二叔,也是县令府上的管家。

    刘二栋被带到县衙前已经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已经了解了事件始末,暗骂一声“蠢货“,被带来时却不显慌张,直到进入衙门才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大胆刘二栋,你可知罪?”县令开始质问刘二栋。

    “小人愚昧,请大人明示!”刘二栋连忙磕头。

    “你涉嫌盗窃众多财物,并纵容侄子刘三为非作歹,罪孽深重,你可知罪?”

    刘二栋心中骂了县令一番,面上仍是诚惶诚恐的样子,将早就准备好的供词托出:“大人有所不知,前几日府上名下的一间当铺忽然收到了一批财物,是一户返乡的破落户所当,在账本上是有记录的,并非偷窃所得。至于刘三,小人也没想到他竟胆大妄为至此。不仅在乡间为非作歹,甚至还冲撞贵客。”

    当铺的掌柜也出来作证:“刘三以府上之名前来带走财物,小人也是被蒙蔽了,竟未曾想到这是假的。”

    刘二栋连忙磕头:“都是小人管教不周!小人对不起死去的大哥,更对不起大人的信任,请大人责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所有罪责推到了刘三身上,将刘二栋撇得干干净净。只刘三颓然地瘫在地上,明白自己被放弃了。

    “你们知道谎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江君如饮了一口茶,向面前的两个小孩提问。

    “三分真七分假?”韩决试探性回答。

    “七分真三分假?”江了了有样学样。

    “都不对,是十分真,全部假。”江君如露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刘二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连在一起就是假的。

    县令听了刘二栋的说辞,面上有几分动摇,既然证据确凿,那就宣判吧,皆大欢喜。

    “大人,草民有三问要请教这位兄台。”叶老者适时开口,县令还未宣判,只能有些不耐地同意了他的话。

    刘二栋本来松了口气,此时却有些不祥的预感。

    “第一、刘管家你说这些贵重物品都是一户破落户典当的,可有那户人家的信息?”

    “当然,收到这些贵重物品,掌柜自然不敢懈怠,打听清楚了那户人家的信息。那户人家姓柳,祖上在京城做过官,家道中落返乡,正巧来这里典当。”

    听到这话,刘二栋放下了心中的不安,敢做这件事,他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工作。不怕查,因为确实有这么户人家来典当,破落户,祖上有些好东西自然也是正常的。

    “第二、你当真对刘三所做的事一无所知?”

    “这事怪我,大哥早逝,我不免有些偏向刘三,想着以后对大哥也有个交代。不曾想他竟做出这种事来,是我对不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说完,刘二栋假模假样地流下了泪。

    “第三、你和之前那桩绑架案有什么关系?”叶老者话风一转。

    刘二栋的脸霎时变得雪白,却仍是嘴硬:“老人家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会和这件事有关呢?”

    周围人听到之后也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没办法,这件事闹得太大了,而且被绑架的非富即贵,直到现在有没有找到凶手。这种事件在哪里都是轰动性的,现在街上还有不少悬赏单子呢。

    县令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可是件大案子,能添上一大笔功绩呢。

    叶老者接着说:“草民之前应贵人所托,调查此事,已经查到了刘三叔侄身上。不曾想在调查途中被刘三注意到,起了歹念偷走传家宝玉佩。而如今报了官,自是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

    说着,他招手,派人将证物呈上:几封书信,还有柳家人的证词。

    信件是刘二栋与绑匪勾结的来往信件,柳家人的证词则是证明所当的物件只有几只成色一般的玉镯。

    至于人证,则是几户被绑人家的小厮婢女嬷嬷,他们上前在搜出的物品中认出了自家小主人的随身物品。

    证据确凿,县令很快给出了判决:三日后问斩。

    刘二栋此时也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被押下去时恶狠狠地瞪着叶老者。

    “看完戏了,有何感想?”回去的马车上,江君如懒懒地问两个小孩。

    “恶有恶报。”江了了回答,“姐姐,是你做的吗?姐姐真棒!”

    “有些无聊,还有些乱七八糟。”韩决回答,虽然他之前没有见过庭审,但总觉得不至于这么随意吧?

    “那就是你见识少了。”江了了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我都见过十几场了,都是这样子的。”

    “好了,伤都养好了吧?给你们布置点功课。”江君如给他们两个人一人一本书,上面赫然“启律”两个大字。

    “两个任务:

    一、找出这次庭审所有不合规的地方。

    二、复盘一下这件事的经过。

    一会儿我给你们派个人,你们可以问他所有相关问题。三天内完成。”

    到达住处之后,江君如让沐雨替换了他们两个的护卫的班。

    韩决本来以为第二个任务很简单,后来与沐雨接触后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怎么说呢,沐雨这人,长得好武功高办事能力强,于是乎,他的脑子就自然而然地不怎么好了。

    比如很简单的江君如收到绑匪信件一事。他先上天入地地夸了江君如一通,再描述了当时的风向天气以及窗外有几只鸟在叫,好不容易说到重点,他又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天南海北的一番猜测提供了出来,具有浓烈的个人色彩与荒诞意味。最后还不忘抨击了一下前同事晨风的冷漠与无能。

    抛去沐雨的种种废话,韩决二人艰难地提取出了事件完整的前因后果,这比看律法还令人绝望。韩决严重怀疑江君如是故意的。

    第三天中午,二人将成果交给了江君如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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