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之内,弥漫着淡淡的焚香气息。

    几塌旁的条案上,陆仪正赏玩着一件双龙献宝玳瑁湖笔,触手油润细腻,丝滑如绸。

    他抽出了三分心思,漫不经心问道:

    “母亲可与你说过周衡?”

    陆轻竹规矩地坐在圈椅上,静静颔首。

    陆仪抬眸笑道:“若轻竹有意,哥哥可以引荐你们认识。”

    想都不想,陆轻竹直接拒绝:“哥哥,我与周大人应当是没有缘分的。”

    “哦?”陆仪不由诧异:“你又没见过他,如何没有缘分?轻竹可知,此人一表人材,能力出众,作风端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可他昨晚将她撇下,让她一人面对萧冕那个疯子。

    即便他长的再好看,她也不愿意了。

    “哥哥,我知晓周大人风度儒雅,举止翩翩,可我也听说了他与福安公主的风流韵事,福安公主对他情根深种,难以自拔,这样的儿郎就是再好,也是一个麻烦。”

    闻言,陆仪平静的望向陆轻竹:

    “福安公主颇得陛下宠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自前年见了一面周衡后,紧追其后,周衡一直深受困扰。

    但若是轻竹在乎此事,那就多虑了,大彦开国以来,公主婚事皆由陛下定夺,要么嫁于重臣后代要么远嫁外邦君主,周衡家世不显,虽有一身才干,却还入不了陛下的法眼。”

    陆轻竹敛眸:“周燕姐姐还与我说过,周大人发过誓,此生不会娶妻。”

    陆仪淡淡道:“那只能看你的本事了。”

    陆轻竹一怔,哥哥看来真挺欣赏周衡的,她试探道:“哥哥,若我说,我见过周大人,且他还在关键时刻丢下过我呢?”

    陆仪放下玳瑁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至她身前,微微一笑:

    “轻竹,此事想必有什么误会。”

    他凝向她,轻声道:“我与他相识多年,他什么样的为人我自是知晓,你又是我看着长大,心性如何我自然分明,你说的此事,中间恐怕有不知为人的蹊跷。”

    陆轻竹心上一跳,萧冕的疯狂竟让她自乱阵脚,失了往日的聪慧。

    昨晚她没有听清萧冕与周衡说了什么,即便说了什么,萧冕贵为王爷,周衡为人臣子,又岂能违抗命令。

    是她被自己的气急败坏带歪了思绪,竟从今早开始就一直暗自责备周衡。

    明明最该谴责的是萧冕。

    他既然都已做出了选择,如今做出这么一副模样给她看又有何意?

    说着将计就计,可此计为的不是她,是殷千雪,秋水和她因此还受了伤,她看清了他,及时脱身又有何错之有?

    反而他这种纠缠不休之态像极了街北讨饭的无赖,说也说不清,只知道动手动脚,还以权强压,与福安公主也没什么两样,实在是够够得了。

    想到从此之后还要被他继续跟踪,很可能突然又被他强吻甚至如昨晚一般,她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紧张道:“哥哥,你说的有理,兴许是我误会周大人了。”

    她蹙着眉,眸子闪着慌张:“近几日,我总是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日日处于惶恐之下,六神无主,所以多疑暴怒了些。”

    陆仪眉间一凛:“有人在跟踪你?”

    陆轻竹脸不红心不跳道:“是的,哥哥,我猜测着是否是季双儿的人,毕竟她之前绑架过我,如今又被关入狱中,狱外的人想报复也不无可能。”

    心中不断期盼着哥哥能多安排些人手保护自己。

    原本她想着在周燕姐姐与哥哥成亲之前她是不出府门的,可秋水还在凤台山,她根本不可能一直呆在府中。

    她不知晓若自己说了萧冕纠缠自己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总归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只能扯到季双儿身上。

    果然,陆仪面上一冷,沉声道:“既如此,近段时间你就不要出府了。你的婢女我会帮你接到府中给她找最好的大夫照看,你也无需每日去凤台山,就乖乖呆在府中修养身心即可。”

    闻言,陆轻竹杏眸圆睁,满目激动之色,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她难掩欣喜,干脆让元霜准备了作画的工具,直接在条案前潇洒泼墨。

    皓腕轻摆,羊毫笔在她指尖轻盈转动着,腮边两缕青丝随风拂面,莹莹水眸全神贯注,正是入神之际,忽听元霜在她耳畔说了一声:

    “姑娘,府外有人找您。”

    犹如大梦初醒,陆轻竹放下羊毫笔,犹豫道:“是谁?”

    “似乎是容王身边的人。”

    话音刚落,元霜就见着自家姑娘面容一滞,讶异道:“姑娘,您怎么了?”

    陆轻竹摇了摇头,无措的看了看指尖不小心染上的水墨,再看了看才作到一半的画作,只觉物是人非,如何也找不到刚刚泰然自若的心境。

    “你可知,他为何要找我?”

    元霜摇头:“奴婢也不知。”

    陆轻竹揉了揉起伏的胸口,摆摆手:“元霜,你去告诉他,我身子不舒服,无法去见他。”

    “是。”

    元霜离开后,陆轻竹忐忑地坐在案前,直到元霜再次回来,她才急切道:“他可说了些什么?”

    元霜迟疑道:“姑娘,陈大人说容王在容王府邸等您。”

    这个萧冕。

    陆轻竹再好的脾气都觉自己要疯了。

    他难道真的把昨晚自己的话当了真?

    那只是自己的权宜之计罢了。

    陆轻竹思索了片刻,忍着心慌道:“你去跟陈许说,我昨晚受了风寒,如今身子实在不适,不能与容王见面。”

    元霜站在原地,没走。

    她苦笑道:“姑娘,陈大人说必须要将容王的话当面带给您,不然,就一直等在镇国公府外。”

    .

    春光正盛,镇国公府石墩前光明正大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姿。

    在触到婀娜如杨柳般拂风而来的女子时双眸一亮,眼眸却在扫到女子惨白憔悴的面庞时吓了一跳。

    陈许心头一惊,思忖着刚刚那丫鬟所说竟是真的?

    容不得他多加猜想,女子已走到了他身前,空洞疲惫的双眼困怠地睁着:

    “陈大人,容王找臣女是有何事?”

    陈许如实道:“陆姑娘,将军吩咐臣接您去容王府一叙。”

    听闻此言,陆轻竹敛下眸子,无力道:

    “望陈大人与将军说一声,轻竹今日倍感不适,头痛脚重,恐怕不能相见。”

    陈许急忙应下,陆姑娘此副模样不似做假,倒像大病一场似的,如此状态,自然不好见将军。

    “既如此,臣先告退了,陆姑娘好好调养身子。”说罢,转身而去。

    “等等。”陆轻竹叫住了他,先一步走上前去,轻声道:“陈大人,还有一句话臣女希望您能带给容王。”

    “陆姑娘请说。”陈许恭敬应道。

    昨晚将军回来后神情舒展,激昂澎湃,大晚上竟练了两个时辰的武艺,若不是今日要上朝,恐怕还要持续到天亮。

    陈许暗自揣测着发生了何事,将军下朝后却吩咐自己将陆姑娘接来。

    他大为惊异,确定是接来而不是强迫陆姑娘过来?

    将军却淡淡地扬了扬眉,语气笃定:“她会乖乖跟着你过来的。”

    陈许将满腔的疑惑藏在心底,等在镇国公府门前时还在思索此举会不会太过高调,想到将军的交代又立刻熄了心思,按照吩咐行事。

    而陆姑娘身体不适,不能出府,恐怕将军要空欢喜一场了。

    陈许只希望陆姑娘让他带的话能让将军高兴一些。

    陆轻竹绕过陈许期待的眼神,双眸盯着自己脚下淡粉色的绣鞋,柔声道:

    “陈大人,您帮臣女与容王说,臣女不喜欢他这番高调的行事。

    他明明知晓臣女与容王退亲后一直处于风口浪尖,如今还派您如此光明正大于镇国公府外接臣女,女子名声不比其他,行差踏错一步便会遭万人唾弃,而容王这番不管不顾的举动简直置臣女和镇国公府的脸面于不顾。

    因为容王实在傲慢不逊,所以臣女昨晚说的话便不作数了,望容王能够拿得起,放的下,莫纠缠臣女了。”

    不去看陈许愕然的表情,陆轻竹利落转了身。

    想到了什么,她脚步一停,回头又补充了一句:

    “臣女全身乏力,心情沉重,时常感到胸有滞阻,大夫说是郁结在说。

    若是容王不顾臣女的身体想与臣女来讨个说法,那就尽情来吧,大不了鱼死网破,一命呜呼,也好去了奈何桥上早点投胎得了。”

    陈许终于忍不住骇然地瞪大双目。

    所以是他们家将军纠缠陆姑娘在先,但是被陆姑娘嫌弃,如今陆姑娘以命相逼警告将军不许缠着自己?

    这些话是他能听的吗?是他能传的吗?

    陈许苦笑,他是来接陆姑娘回府的,到头来,不仅完成不了交代,回府后可能还要面对将军的滔天怒火。

    再看陆姑娘的背影,身姿佝偻,步伐柔弱,时不时踉跄轻踩浅粉色拖地长裙,连带着整个人都要朝前倒去,幸被身边的丫鬟扶着,不然恐怕就要长倒不起,这虚弱又无力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陈许暗叹了口气,看来将军又要夜夜无眠了。

    .

    陆轻竹进了院子后,与元霜对视一眼,莫名笑出了声。

    心情舒畅之下,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元霜大笑道:“姑娘,您是没看到陈大人的脸色,奴婢差点就憋不住了。”

    陆轻竹亦是开怀:“罢了,不讨论这些人了,咱们这个月就呆在府中,哪都不去,好好享受清净的日子。”

    陆轻竹重又回到案前坐下,继续那副未完成的画作。

    日头正盛,转眼已到正午。

    她揉了揉手腕,元霜看她累了殷勤地给她捏着肩膀,无意间瞄了一眼画上的人,惊呼道:

    “姑娘,您怎么将周公子画了出来,简直与他一模一样。”

    陆轻竹一愣,心跳忽地乱了章法,似乎有什么真相要呼之欲出。

    还不待去看,陆仪的随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传话道:

    “姑娘,世子说,让您一会儿去正厅用膳。”

    陆轻竹应了一声。

    丰牧又道:“大理寺少卿周大人也要来府中,姑娘,一会儿可别怠慢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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