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霜以为姑娘会同她一般欣喜,可陆轻竹却猛地跌坐在床榻上。

    “姑娘,你怎么了?”

    陆轻竹抬眼,冷冷道:“元霜,立刻备好马车,同我去龙凤楼。”

    龙凤楼内人声鼎沸,陆轻竹面无表情站在大堂夹角,台上说书先生声震如林:

    “这福安公主乃是宫中珍妃所出,珍妃独宠后宫多年,生的女儿自然也被陛下视若珍宝,便养的如今这般肆无忌惮的性子,竟学起纨绔子弟抢起男人来了。”

    台下百姓嘘声渐起。

    “实在可惜了周大人,自他上任大理寺少卿以来,兢兢业业,如霆如雷,有罪者羁押,无罪者释放,不畏强权,至诚中立,实乃包青天转世。本可以青云直上,却有了福安公主这桩污点,简直不幸之至!”

    “周大人已是四品少卿,朝廷重臣,福安公主竟还如此胆大妄为,谁知是不是皇帝默许的……”

    这样的言语还在京城各处传播,起哄愤恨声几近淹没了整个皇城。

    元霜骇然望着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的陆轻竹,想起姑娘那冷冰冰的言语,这是第一次,她看见姑娘如此冷酷模样,好似兔子突然露出獠牙,让人措手不及。

    “走,”陆轻竹转身,才刚走几步,心中已漫上愤恨,周衡已经屈服,他已答应迎娶福安公主,如今为何还不放过他。

    “去容王府邸。”陆轻竹跨上马车,崩着脸坐于坐板上。

    容王府邸朱门大开,陆轻竹刚下马车,便直奔府门。

    “姑娘,您找?”

    陆轻竹直接掠过此人,径直穿过大门,入了前厅,不顾身后之人的阻挠,于陈许身前停下。

    “萧冕呢?”

    陈许惊愕的张大了嘴巴,萧……萧什么?

    陆轻竹又重复了一遍,面上已有几分不耐:

    “我问你萧冕在何处?”

    “在……”陈许颤着指尖指着身后书房的位置,见陆轻竹直接往里走,想起了什么,又拦在她的身前,为难道:“陆姑娘,王爷此时有要事在书房商谈。”

    陆轻竹抬眸瞥了他一眼,就在陈许以为她要同从前一般善解人意时,只听她柔腻的嗓音说着最为狂妄的言语:

    “如今任何事都不及我的事重要。”

    说罢,“啪”一声,直接推开书房。

    屋内谈话声倏停。

    众人不由朝她看了过来,还以为是哪位不速之客,没想到竟是位柔柔弱弱的小娘子。

    陆轻竹却连看都不看其他人,眸光紧锁住书案前朝她看来的男人。

    陆轻竹扯了扯唇,丝毫不惧,朗声道:

    “容王,臣女找您有事。”

    反应过来的陈许想将她拉走,却发现此时的陆姑娘简直固执到可怕,不由抬眸向上首的男人求助。

    萧冕沉默不语,眸光于书房内骤然静下来的众人身上扫了一眼,摆摆手,不肖片刻,屋内之人尽散。

    陆轻竹还直着身子立在书房内,高昂着头直直盯向他。

    萧冕眉头轻皱,手中的狼毫笔被他指尖攥着于空中悠悠转了几圈,他淡漠的嗓音中已透出些许不悦:

    “本王竟不知晓你还有如此一面,简直没有规矩。”

    陆轻竹嘲讽一笑,一字一句开口质问:

    “周衡之事是否是你做的?”

    听得身前女子没有温度到极点的话语,萧冕骤然掀起眼帘,凤眸死死攫住她,冷声道:

    “你是在质问本王?”

    “是,臣女想知晓,周衡一事与容王有没有干系。”

    萧冕霍地起身,一步一步至她身前,冷眸垂视着她,逐字逐句道:“你为了周衡竟如此诘问本王?”

    他的眸子中全是暗沉逼视,和陆轻竹如何都忽视不了的受伤。

    可……

    除了他,谁会对周衡如此痛恨……

    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萧冕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陆姑娘便如此自信,竟以为本王会为了你费尽心机,陷害朝中重臣?”

    萧冕话中毫不掩饰的讥诮让陆轻竹本待出口的话语噎在喉中。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从周母自缢开始,她便觉有些不对劲。

    如今闹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表面上是想还周衡清白,可实际上分明是将周衡架在火上烤。

    即便他已屈服于皇权之下,可若因他而害皇室声名大降,即便始作俑者是福安公主,他们也会视周衡为仇敌。

    也是因此,她才控制不住心中凉意,想找萧冕讨个说法。

    她想不出,谁会这么恨周衡!

    既然在萧冕这没有得到答案,陆轻竹也干脆,直接转过了身,不欲在此逗留。

    可她刚踏出几步,便因心中那抹猜想猛然返身回到了书房内,开口便是警告强硬之言:

    “周衡比不了你们这些皇权贵胄,他没有深厚的背景,只有一身衷心,满腔抱负,他不是容王的对手,若您欺负他,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若您没有如此做,是轻竹冒犯了,轻竹愿意给容王赔罪。”

    旋即,便有一声膝盖磕地的重响声回荡在房内。

    “臣女愿容王高抬贵手,放周衡一条生路。”

    她清亮悦耳的嗓音中透出的尽是坚定和执着。

    蓦地,萧冕双拳紧握,身子已气的微微发抖。

    陆轻竹眼眸垂落在地面上,余光看到一双云靴踏至她身前,她心脏不明所以的一跳。

    手臂忽地一紧,一抹强劲的力道卷上她的双臂,她双膝因着这抹不容置疑的力度悬空了起来。

    还不待站稳,那人又将她往身前一钳,他闷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处。

    陆轻竹心里一慌,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数次轻薄于自己,且为人极其无理霸道,自己此番行为不啻于羊入虎口。

    她咬了咬唇,调整了一番呼吸,轻声开口道:“是臣女冲动了,若臣女误会了容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臣女就是。”

    说话间,她声音还在颤抖。

    盯着眼前战栗甚至瑟缩不停的女子,萧冕手上一松,退后几步,负手深凝着她。

    陆轻竹身上禁锢一失,立刻跑远了去,垂着眸不敢看他。

    良久,才平缓了呼吸,缓缓开口:

    “今日之举是臣女冒犯了,容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冕已坐回圈椅上,闻言,不冷不热道:

    “陆姑娘可真是快言快语。悉听尊便?真如此,陆姑娘受的了吗?”

    陆轻竹听懂了他话中的讽刺之言,心上一颤。

    萧冕收回眸光,声音已有了些不耐:

    “陆姑娘还不走,是想在本王府邸吃午膳吗?”

    陆轻竹早就想走了。

    听罢,她连忙福了福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焦灼的姿态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

    萧冕沉沉望着她的背影,凤眸深邃似海,有嫉恨亦有恼怒。

    “啪”一声,狼毫笔被他掷在地上,水墨散了一地。

    .

    养心殿

    福安满脸煞白,惊惧不已的望着龙纹宝座上的皇帝。

    皇帝面上铁青,满目煞气,抬手拾起龙案上的明黄奏折直接往福安砸了过去。

    “啪”一声,奏折于半空中坠落散在地上。

    福安公主垂眸便见奏折上铺陈的内容,上面“福安”两字让她震耳欲聋。

    她不用看其上内容便知晓是哪些讥讽之言,毕竟大彦言官向来言辞尖酸且得理不饶人。

    福安一慌,急忙叩首:

    “父皇,儿臣之事与他们何干,这群老匹夫狎妓觅柳,满身污臭,不去反躬内省,竟还装得道貌岸然,手都伸到儿臣头上来了。全天下,只有父皇才有资格说儿臣,他们这是僭越,这是以下犯上。”

    “父皇,儿臣也要参他们一本,他们竟想取代父皇,简直是不将父皇看在眼里,今日若让他们得逞,来日,岂不是要小人得志,直接谋反了不成,父皇,您可不要听信小人谗言,您要为福安做主啊。”

    皇帝睨着胡言乱语振振有词的福安,心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此生,他隐忍筹谋,步步小心走到如今境地,经营了十数年的声名竟被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毁于一旦。

    他想到民间那些言论,心下更是怒不可遏。

    好容易找回了一些理智,他皮笑肉不笑道:

    “朕且问你,为何在民间散播你下药陷害周衡一事?”

    “儿臣,儿臣……”

    皇帝眼神实在锐利,好似一个回答不好,自己就要落得尸首分离。

    福安闭上了双眸,终是因害怕落下两行清泪。

    “父皇,您不要如此对待儿臣,儿臣害怕,儿臣也不知晓会变成这样……”

    啜泣声在殿内起伏。

    皇帝冷冷看着。

    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亦是与自己最像的孩子。

    皇帝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顽劣孩童压抑着本性,小心翼翼跪在殿前的模样令他所有怒气尽消。

    他深吸了口气,招招手,福安小步小步踱到他身前,委屈道: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皇帝靠在龙椅上淡淡望着她:

    “你为何要拿自己的声名给周衡澄清?”

    福安低着头,倒也诚实:

    “周衡因儿臣陷害他,不理儿臣,儿臣为了讨他的欢心,便想着还他清白。儿臣当时想着,大理寺少卿被公主看上,还令公主如今费尽心机强迫于他,若他人知晓了,该会多么的羡慕于他。”

    这个蠢货。

    皇帝心里想着,又道:“如今这番境地,你可后悔?”

    福安想了想,摇摇头:“只要能得到周衡的心,不管让儿臣做什么,儿臣都不会后悔。”

    皇帝嘴角牵起一抹冷戾的笑,他摆摆手,不耐道:

    “下去吧。”

    福安不敢说什么,只能怯怯退下。

    养心殿内沉寂不堪,皇帝幽幽凝视了一眼两侧楹联,忽地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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