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收到了来自邢忆柏的“求救”。

    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小屋内响起,惊得浅眠的陆铮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冬日的早晨天亮得要比夏日晚一些,陆铮前一天晚上,将手机放在了桌边充电。

    她迷瞪着两只眼睛,赤着脚走向了正在响铃的手机。

    来电显示上赫然显着两个大字——“忆柏”。

    陆铮接通了电话,那一头传来了邢忆柏隐忍的哭腔。

    邢忆柏:“铮铮……你、你能不能现在来我家一趟?”

    “我……”邢忆柏哽住了,陆铮听见了她在电话那头的哭泣声。

    邢忆柏的哭泣声让陆铮一下子清醒了,地面的凉意顺着赤裸的脚底涌进了陆铮的身体,让陆铮下意识地一阵发寒。

    她攥紧了手机,清了清嗓子,

    “好,你家还在之前那个地方吗?”

    邢忆柏哽咽着说,“对。”

    “那好,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之前,陆铮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此时刚刚早上七点。

    她匆匆地穿上了衣服,洗了把脸就奔出了家门。

    七点,还没有到沂宁市一天最拥堵的时候,比起骑着两轮的共享单车,还是打车更加快捷。

    但陆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越是着急,事情就越不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发展。

    往日成堆在停车点排队的的士,此刻竟空空如也。

    手机屏幕上,打的网约车显示排队中……时间约莫还要有十分钟。

    陆铮才刚开始学摩托车,也才刚刚购置了摩托车,比起自行车,更高大更快速的摩托车,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但……

    就在陆铮犹豫了片刻,决定回小区内开摩托车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陆铮?”

    陆铮停下脚步,循声看去,只见林良辰口中正叼着一片面包,走向她。

    林良辰腿长,很快就走到了陆铮的身边,他开口的时候,刚刚将口中那一口面包咽下,“一大清早的,你着急忙慌地做什么呢?”

    “有事。”陆铮看了他一眼,抬腿便要走。

    “诶!”林良辰眼尖地看见了陆铮手机屏幕上亮着的打车软件,问,“你是要去哪里吗?我送你?”

    “不……”陆铮下意识拒绝的话刚出口,理智就将她拉了回来。

    陆铮看向林良辰,轻声道,“你的车子停在哪里?远吗?”

    闻言,林良辰咧嘴一笑,“不远,就在前面那个小停车场。”

    林良辰将最后一口吐司吃干净,系上了安全带,扭头看向陆铮,“你要去哪里?”

    陆铮简单地报了邢忆柏的地址后,问,“你今天不上班吗?送我,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啊——”陆铮的提问,似乎才让林良辰想起来自己今天早上还要上班。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事小问题,反正领导是我妈朋友,我请个假就行。”

    既然林良辰都这么说,陆铮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者说,她确实很担心现在的邢忆柏。

    陆铮点了点头,“好吧。”

    车辆在早高峰还没有来的沂宁市公路上驰骋,林良辰心情似乎不错,一边开着车,一边哼着歌。

    在他终于一曲高歌之后,他将话题引向了陆铮,“这个地方有点偏诶,都快靠近郊区了。你去这里做什么?”

    “去找忆柏。”

    陆铮盯着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耸立的大楼,逐渐变为了有古早气息的米黄色老建筑,轻声说。

    “班长?”林良辰微微皱眉,“这么早?她不是说今年也回沂宁市了吗?”

    林良辰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们好闺蜜见面,也不至于挑个工作日,大清早的时间吧。”

    林良辰嘴上的吐槽没有停,但这一路短短的行程还是让他乐在其中的。

    因为陆铮既没有给他不满的白眼,也没有犀利的反驳,只有安静。

    他趁着红绿灯的间隙,将目光投向陆铮的时候,可以看见陆铮正撑着手,静静地看向窗外。

    真是美好的一天。

    当然这种美好一天的想法,到林良辰凑热闹地想要和陆铮一起到邢忆柏家去后,戛然而止。

    邢忆柏的家在沂宁市相对偏远的一个小区里,小区建成多年了,内部的设施老化,和陆铮家没有多大的区别。

    她家所在的那一栋楼,并没有电梯,所以两人不得不爬楼梯上六楼。

    在穿过邻居堆积在楼道内的杂物和鞋架,两人来到三楼的时候,碰见了一男一女。

    一个相对年轻的男人,长相普通,身材圆润,个子不高。

    另外一个则是有些年纪的中年妇人,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与陆铮和林良辰擦肩而过。

    男人:“其实我觉得还是可以的,她长得那么漂亮,要是娶回去,以后肯定能给我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是吧,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了,这姑娘不错,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呢!”

    妇人轻笑了一声,应和道,“我挑人的眼光向来不错。”

    “可是……”

    在男人犹豫的声音中,陆铮与林良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在楼道内,刹那间只剩下了两人的交谈声。

    “可是……”男人似乎停下了脚步,他犹豫地砸吧了两下嘴,“这姑娘是很好,但她家人……有点难说啊。”

    一声微弱的啪嗒声。

    很熟悉,陆铮微微皱起眉头,果然,如她所料,微弱的烟味顺着楼梯飘了上来。

    陆铮强忍着烦躁,继续听下去——

    “你看啊,本来这种相亲,该是我单独和女方见面谈一谈,他们一家人倒好,约在了自己家里,还约在这么早的时间。”

    男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么早的时间,鸡都刚打鸣儿呢。你说说,这多不像话啊。”

    “嗨,确实不太像话,这不是姑娘她妈,赶着出去打麻将嘛。”

    妇人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但是你又不和人妈处对象对不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你刚听见了吗?”

    男人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啧”声,“她妈,还有她外婆怎么说的?说,啊——我要是想娶她女儿,就得买两套房子,一套当婚房,一套给她弟弟。”

    “我是有钱,但我也不是冤大头啊……”

    男人顿了顿,“还拿自己花了多少钱培养女儿来当作要彩礼的筹码,说真的,我差点以为她这闺女生下来就是给我养的呢。”

    “哈哈,这么一说确实有点过分。”

    妇人哈哈笑了两声,“得,你不满意我再带你看看别家的姑娘,你这条件难道还怕找不着人给你生孩子吗……”

    两人的脚步声在谈笑声中逐渐远去。

    留下的是一脸铁青的陆铮,和站在她身旁有些无措的林良辰。

    陆铮的手紧紧地扶在生了锈的楼梯扶手上,她沉默了许久,才松开了手。

    陆铮又再度迈开脚步接着爬楼梯,林良辰跟在她的身后,留意到了陆铮的掌心残存的零星斑驳的铁锈。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拉住了陆铮的衣服袖子。

    陆铮沉默地转过身,对上了林良辰的目光。

    那双在林良辰眼中一贯温和乖顺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克制的愤怒,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暗藏着激流。

    林良辰突然觉得这样的陆铮有些陌生,他张了张嘴,“我们……一会儿是要去抢人吗?”

    林良辰的眼中流窜着一丝的不确定,陆铮冷笑了一声,“对。”

    她顿了顿,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不想惹麻烦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去上班吧,今天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欠你一个人情下次请你吃饭。”

    “我不走。”

    林良辰下意识地就攥紧了陆铮将要抽离的袖子。

    陆铮叹了口气,“那你可以在楼下等我们。”

    林良辰没吭声,抓着陆铮的袖子沉默了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

    “不!”

    他松开了陆铮的袖子,迈开步子,走在前头,“拜托,哪个青春期的大小伙子没有幻想过当个什么大侠,来一场英雄救美啊!”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下子逗笑了本来神经紧绷的陆铮。

    陆铮:“没见过二十五的人,还在青春期的。”

    “陆铮,你要是能够少损我一点,我一定能够开心一整天的。”

    “好吧好吧。”在陆铮含着笑意的敷衍当中,两人抵达了目的地——六楼。

    林良辰却在陆铮准备敲门前,再次拉住了陆铮的袖子,

    “你……想好怎么把班长带走了吗?”

    他顿了顿,一脸为难,“要不要报警什么的?”

    “警察会管吗?”陆铮眼底的神色一暗。

    十八岁的陆铮,曾经天真地以为,陆文康打晏霞会有人管,自己遭遇的不公会有人管,这些人间种种的是是非非,会有人管。

    但经历了很多以后的陆铮,回头看才发现——

    指望别人来拯救自己,才是最愚蠢的。

    陆铮笑了,“警察叔叔应该很难插手这种家长里短吧。我们见招拆招。”

    话音刚落,那扇厚实的防盗门上的门铃,就被陆铮摁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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