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虽觉得自己一颗君子之心,坦坦荡荡,无不可告人之处。

    但一家四口独处,贾敏静坐一边不与他搭话。

    青山看着林如海的目光又多少有些谴责,林如海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先自动忽略了坐在贾敏身侧的黛玉,有些央求地冲着贾敏说:“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何为了一个外人闹不自在呢?”

    “我家亲戚少,不过收留她几日,后面打发了便罢了。”

    “父亲,别怪母亲生气。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一问,咱们梳理出个章程来。”

    “第一,父亲何以认定何兰君是你的表妹,是我和青山的表姑?”

    林如海答到:“这我自然也确认过,兰......何兰君的母亲原是你祖母的庶妹,关系原本就一般,嫁人之后更不太往来了。何兰君拿的是一件她母亲的嫁妆,说是你祖母姐妹四人都有的,我也找了你祖母之前身边的嬷嬷问过,确实是这样。”

    “那为何这么多年来,她家困窘之际也没有找过咱们,直到此时才托孤呢?”

    “也许她们自尊心不允许?现在是走投无路了......”

    “第二,父亲说收留几日,不知后面打算如何安置?”

    “我平日里也不管后宅之事,全赖你母亲打理。既然人已经平安到京城,男女有别,还是别与她再接触了,甭管买宅子、置铺子、找人家,若你母亲有精力,稍微看顾下便好。”

    “那你是对她没什么想法了?”贾敏脸色稍好了一些。

    “那自然,我有爱女,有麟儿,还有夫人,夫复何求,夫人还信不过我吗?”

    眼见林如海挨挨蹭蹭地要坐到贾敏身边来,黛玉抓紧说:“青山,咱们给父亲规整一下行李吧,看看有没有给你带礼物。”

    青山虽还想听一下进展,收到姐姐的眼风,老老实实地跟着出来了。

    屋里,林如海自是又赔不是,又是发誓,又是夸得贾敏天上有地下无。再加上两人许久不见,实在想念,贾敏也渐渐回转过来。

    再见何兰君的时候,贾敏便自在多了,也能亲亲热热地叫兰君表妹了。

    何兰君有所察觉,但面上丝毫不显,只说给表哥表嫂添麻烦了。

    贾敏却道:“林家人不多,亲戚来往的也少。你既然来了京城,之后若嫁在了京城,咱们两家便是实在亲戚,多多往来,相互照应自是极好的。”

    何兰君回道:“我知表嫂的好意,只是我现年已十九岁了,给母亲守孝三年期满后,是二十二岁。早已过了最好的年华。”

    “而且京城价贵,我手中也没多少嫁妆,婚事上应该艰难。”

    说着又暗暗垂泪。

    贾敏一向心肠好,此时也只是帮着想办法:“嫁妆不怕,我今日便给你两个铺子,好好经营便持续有出息,出嫁便添置一份嫁妆也不难。”

    “守孝这三年啊,咱们可以慢慢相看,只要人品好、有上进心的,家底薄些也没什么。”

    何兰君低头应着,只是无人留意她的眼底流出一丝愤恨。

    人品好,有上进心便可,家底薄些也没什么?

    她何兰君不信贾敏为女儿林黛玉择婿也是这个标准。

    像贾敏这种从小衣食无忧的,只道有情饮水饱,却不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

    当今世道,笑贫不笑娼。她也是打定主意宁做高门妾,不为寒门妻的。

    虽有一段插曲,新年还是到了。

    因阖家团圆,林府也处处大红灯笼高高挂,窗户上也贴上了喜庆的窗花。

    贾敏特意吩咐,因男女不同席,她们吃什么,给何兰君也送一份过去,等晚间再带黛玉过去找她说说话。

    林如海自然没有异议。

    今日的菜,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也兼顾了南北特色。

    因是自家筵席,林如海喝的是黛玉亲酿的米酒。

    从浸米、蒸熟、晾凉、拌曲、发酵、过滤、炖煮......

    都是黛玉亲自指挥酿的。

    黛玉也发现了,她在这里,属于智多星,只要输出点子,自有人验证是否能用。

    只恨脑子容量有限,记不得那么多好的方子,只能因地制宜,有什么试什么。

    就这,也能让林如海夸得赞不绝口,一副我女儿是天下最好的女儿的得意样子。

    黛玉和青山喝的则是黄桃胡萝卜汁,做法则更简单了。

    用窖藏的黄桃和胡萝卜,以擂棍捣磨,再过滤一下渣滓,留下汁水便好了。

    难得的是冬季还能喝到新鲜的果汁。

    黄桃胡萝卜汁还是前世黛玉到一个江浙菜馆尝到的,前世西瓜汁、橙汁较为常见,但吃糖多不利于抗衰老,商家便有所创新。

    在这里,胡萝卜还是一味中药材,健脾化滞,特别适合吃多的时候喝。

    一顿饭吃完,酒足饭饱。

    林府因主子们都注重保养,过年除了林如海,都是不守岁的,今年贾敏却也陪着林如海一起守岁。

    黛玉笑了笑,看破不说破,回浮光院休憩去了。

    另一边,贾府也在热热闹闹得过新年,三代同堂,爆竹声不断。

    待大宴结束,主子们各回各院,又是一番热闹。

    怡红院里,正是红妆夜未眠。

    从上至下都妆点了,正在听芳官细细地唱《赏花时》,“翠凤毛翎札箒叉,闲踏天门扫落花......”

    宝玉在正首坐了,听的却心不在焉,边打着拍子,边和晴雯窃窃私语。

    晴雯感受到了周围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轻轻推了一把宝玉,悄声道:“你便是个唐僧,大家都盯着你呢。这会子可别和我说话了,小心我被告一状,告到太太那里。被赶出去事小,说不定就与你一拍两散了。”

    宝玉看着晴雯猖狂的小模样,一时有些心驰神荡,又心里暗暗叹道:“晴雯这么亲近地和我说话,已是难得。不知什么时候,林妹妹也能如此挨着我说些亲密话,便是死也值了。”

    一边又给晴雯出头,吓唬众人:“咱们在这玩乐,若要被长辈知晓,定是有人告密。咱们好好地便罢,如果真有告密的,咱们便什么情谊也没了,都仔细着点。”

    大家便都哄笑不已,嚷着让宝玉自罚两杯,平白无故诬陷人。

    正是笑语盈门酒自倾。

    晴雯也觑了一眼袭人,看她远远地斟了一杯茶,也微微笑着。

    晴雯便仰头,一口喝尽了杯中酒。

    众人星眼微朦,强撑着守夜的时候,忽然听得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骤然惊醒,不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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