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进宫的秀女有六人,皇上才临幸了一半,便仿佛忘了剩下的三个,宝钗便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宝钗面上沉稳,也有银子傍身,每天写写字看看书,虽过得有些无聊,也平安无事。

    她仔细想了想了皇上最近常翻牌子的几位,有明艳挂的,有温婉挂的,有才华横溢的,家世背景也各不相同......

    最大的特点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偏多,除了她这一批进宫率先得到宠幸的那三位。可那三位也就被召幸了那么一两回,仿佛是皇上完成任务便抛在脑后了......

    像她这种家世不显,又年轻的,皇上难道是不愿意理会?

    宝钗的脸红了又红,像是参透了什么。

    她虽熟读《女诫》、《内训》......小时候也胡闹,看过一些《西厢记》之类的“禁书”,随着长大,也渐渐懂了男女之情。

    宝钗想,皇上应该是不太喜欢稚嫩的女子,或者说喜欢更有风情的女子?可是她却等不得那么久......

    这个小小的念头在万寿节那日被放大了。

    皇上只有一个,每日见了这个,那个就不得见,只有一些年下节日,大家才都能见到皇上,一些常年不能得见圣容的,便卯足了劲儿要吸引皇上的注意。

    万寿节这日,宝钗也是一样华丽,衣裳的蚕丝料子里夹杂着银丝,在火烛跳动中显得熠熠生辉,耳上戴着纯金点翠玉耳坠儿,头上簪着金镶碧玉松鼠簪……

    虽宝钗仍旧低眉顺眼地,但隐隐感到有几处目光看过来,如芒刺在背,仿佛有人在嘀嘀咕咕,平日的人淡如菊和不争不抢都是装的。

    宝钗用了很多个晚上,给皇上绣了一卷诗集,等着献给皇上。

    诗集是皇上的诗句集合。

    皇上爱写诗,也愿意被人传诵,宝钗依照自己的审美,仔细挑选了一番……着实有些为难。

    “识路牛羊不用牵……”太大白话了,不行。

    “东坡先生倔强人,画禅笔阵皆相似。”即使抄录,也不宜抄录赞美其他男子的诗,这点敏感性还是有的,不太行。

    “菜盘佳品最燕京,二月尝新岂定评。”黄瓜虽好,品尝黄瓜还要写一首诗?不太能理解。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好的,终于有一首朗朗上口的了,但宝钗往下一看,与纪晓岚合著。宝钗疑惑到,难道最后一句收尾“飞入芦花都不见”是人家的手笔,那也不行。

    宝钗叹了口气,这诗数量虽多,质量不太行啊。果然古人说宝剑的锋利需要磨砺,梅花的香气源自苦寒之冬。皇上自小到登基都没什么风波,现在坐拥大好山河,看样子着实没受过什么苦。

    最后千挑万选,选出了二十首诗,背了又背,打了草稿,最后用一手簪花小楷抄录完毕,宝钗自信,不管皇上提到哪一首,都可以顺背如流,还能说出其中的典故。

    梦想总是丰满的,现实却不太妙。宝钗步步生莲,特意走的端庄又柔美,捧上一卷精美的诗集来祝寿。

    宝钗的脖子弯出了优美的弧度,“臣妾祝皇上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皇上看到宝钗顿了一下,周围的人也看到了这一顿,心中的嫉恨之情还没起来。

    就听皇上缓缓问道:“倒是别出心裁,你是哪个来着?”

    一瞬间,宝钗的脸有些微微涨红,仍端住了答道:“回禀皇上,臣妾宝常在,乃皇商薛家之女,薛宝钗。您之前还赞过臣妾的名字,残花啼露莫留春......宝钗何日不生尘。”

    皇上这才赞了一句:“不错,落落大方,有气度,朕记住了。”

    宝钗行礼退下,因前面的嫔妃,大都没有报名字,宝钗也忘记,皇帝都还没单独召见过她,不记得也是常事。后面上前来祝寿的人,吸取了宝常在的教训,先自报姓名,才祝寿、送礼、敬酒。

    深宫无事,这个笑话估计要被传很久了。

    宝钗差人找了御花园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小宫女叫莲儿,因时常受宝钗的恩惠,也常常传一些她听到的小道消息给宝钗。

    宝钗主动找人来问,还是第一次。

    问题也出人意料:皇上最近几次来御花园,都是什么时辰,在哪个位置?

    莲儿仔细想了下,皇上少来御花园,来御花园的时辰和地点还真的相对固定,一般是傍晚,冬日喜欢赏红梅,春天爱桃花,夏天喜欢阁楼与假山之间的凌霄花。像现在在秋天呢,更喜欢到两层的湖心亭二层,眺望一池残荷枯叶。

    御花园里太监宫女众多,莲儿相信各宫都埋了不少眼线,知道皇上行踪的小主,不在少数。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呢,皇上来御花园一般是散心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的皇帝不高兴了,谁也不敢打扮的花枝招展往枪口上撞。

    莲儿还是如实说了,就不知这宝常在有什么本事了。

    宝钗也没什么好主意,她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这一日,是休沐日前的最后一天,宝钗盘算着,皇上辛勤数日,到今天该是十分疲累了。便用心装饰了一番,前面的衣领稍稍低了一些,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玉。外罩一件丝织的浅绿色轻纱,用深绿的腰封紧紧束起,显得曲线十分玲珑。

    挽了流云髻,髻间点缀了一把细珠流苏,整个人看起来冰肌玉骨,香香润润。

    傍晚,宝钗带了丫鬟夏月,款步走到离湖心亭不近也不远的地方,远远不着痕迹地眺望了一下,看到有两人立在那里,因没敢仔细看,料想皇上的仪仗不会那么简单,不知是哪位贵人在那儿远眺,一时间也不好快快地走开,便也装作流连景致的模样,呆了片刻。

    正要走的时候,忽见面前一双粉色蝴蝶,缠缠绵绵,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正给了宝钗离开此地的理由。

    宝钗向夏月嘘了一下,让她稍远一些坠在自己身后,向袖中取出扇子来,意欲扑了蝴蝶来玩。

    宝钗虽是装模作样,但真扑起蝴蝶来,追着忽起忽落的蝴蝶,上下来往,一时间香汗淋漓,也没扑到蝴蝶。却不知自己蹑手蹑脚,娇喘吁吁的样子都落入了湖心亭二楼人的眼里。

    而那人,正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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