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心中最悲伤的事情不能再有了,从一开始的孤影到携手,最后才发现,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同行。

    ——判词

    穿着普通日本社畜会穿的西装三件套加一个通贩公文包,长发不扎自然垂到小腿肚,黑泽降真再次走入警察学校的大门。

    白色和粉色的花瓣有的落于枝头,有的点在地上。最中央白色花岗岩的道路被清空出来,只有偶尔的几瓣飞落,两旁不碍事行走的草坪上积起厚厚一层,看上去软烂,却没有任何扰人的甜腻气味。

    制式高跟鞋踏在这样的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黑泽降真的眼神澄澈干净,听礼堂里传来的学生演讲放空自己的身心,她用六感感知这块地界。

    果然,不知不觉时间就结束了,她难得的假期也结束了,从第一天看到这些樱花铺洒的大道大门,再到现在阳光正好,中途实在发生了一些大事,也留有一些遗憾。

    又交到了单方向的正义朋友,一个可能的计划再露出头,不知道这次的人里能不能看见雏形。伊达班长和自己的父亲和解,佐藤美和子的车,鬼塚教官的意外,这些都很好,只可惜……不知道hiro又如何,还有小阵平的愿望,如果非要打警视总监一趟她也不是不能考虑帮他打完以后赶紧跑。

    步子不大,走的不快。风拂面,花拂面。

    请让她的假期完美一点吧——至少不要像那年高专。

    “嗡嗡”手机微弱的震动催促她拿出来看消息,是鬼塚八藏,他在引导黑泽降真怎么走礼堂的后门,绕到幕后再悄悄坐到前面。

    按照他的说法走到灰色小消防门的门口,她听见了里面熟悉的声音。是zero啊,可惜了,在分数的争夺中她终究还是被迫落败,不过她今天来也有个任务。

    摸上门把手稍微用力道试探这门的质量,万幸是常修理的类型,链条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噪音。后脚用力顶着,她推开门走进了礼堂后台,鬼塚八藏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闭上锋锐的眼眸,眼尾下垂,上扬唇角,笑得恬淡悠然。

    “鬼塚教官?好久不见。”

    “……”鬼塚八藏的唇抿起绷成一条线,粗狂的每天少见的紧在一起,黑色的眼睛与隐约红血丝作出对比。眼睛用力闭上再睁得更大,仍旧坚毅。他说:“黑泽,你终于回来啦,那几个小崽子可是缠我问了好久!”还是那样爽利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们的特性。

    黑泽降真将要扭曲的嘴角下压,深呼吸几口气,忍住鼻尖的酸意和眼眶里的泪水给鬼塚八藏鞠躬:“教官,我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真是的,一看见鬼塚八藏努力掩盖的悲伤和情绪她也不由自主的对这校园产生了留恋——并不是对同学,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对她来说,除了特殊的那几个,其他人都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她只是有点感伤,想到这样的安稳日子马上就要离她而去,想到他们即将兵戈相对,想到他们的回忆必须终结于此。

    桃花是友情、师生情、爱情的象征,同属蔷薇科的樱花于日本这片土地上因地制宜。这满树满地的五瓣樱花想来也能成为他们和我友情的象征吧。

    她将重心稍微偏转了一点,这礼堂的木质地板她是熟悉的,高跟鞋碰上它跟安静绝对没什么关系。

    走过后台明亮的走廊,光线逐渐暗淡,鬼塚八藏走在前面拉她躲在红丝绒幕布后,她从背面最先看见了宽阔的讲台上降谷零绷紧有力的背,再从斜侧面看见了底下坐得端正,穿制服的“同学”台上的光线亮,她看不清底下人的面孔。

    鬼塚八藏指指降谷零演讲的背景说:“这红幕布是遮在一起一大片的,等会你从这单独走过去,很少打扫电线什么的乱,小心点。”

    他的手又指向台下:“看那,左看台第三排就是了,你的空位就是那个走道旁边的位置,等会会场的光会稍微暗一点点,动静小些。我还要接降谷,小心。”

    “是。”黑泽降真如同警校平日里鬼塚教官让自己跑操是一样回道。

    “去吧,马上了。”鬼塚八藏轻轻推她后背,把她往背景和侧幕布接壤的位置引。

    确实满是灰尘,黑泽降真一手将头发全部收拢到前胸用手半提溜着。屏息敛声,收紧核心力量,快速通过了这灰尘不多,但东一团电线西一堆箱子的地方。走到左幕布的位置,果然一小心推开堆叠的部分就是旁侧小道,瞅准降谷零演讲完毕,众人鼓掌灯光稍暗的时候,她快步走向第三排,猫腰躬身,丝滑地手向上按,扭胯坐上空位子。

    旁边人没有察觉被突然出现的她吓地张嘴要喊,黑泽降真快速用一只手反扭着捂住他的嘴,一只手垫在他后脑勺上缓冲她扑过去时的力道。

    他们的额头短暂碰到一起,靛青与荷绿相遇,一个缩小,一个放大。在旁边人也看来前,黑泽降真松开捂住松田阵平的手,也不再用上半身压住他。

    在吊人上,她还是不乏手段的。

    “我回来啦~”她往前侧身,向熟悉的四人挥手。

    另外三人表情齐齐一变,都在看过来时神色一变。

    “嘘。”手指伸在正微笑的唇前,黑泽降真示意他们噤声。她压低声音说:“你们过去一个,把zero的位置占了,我也坐过去一格,我们这里空俩位子,等zero一回来。”“嘁~”她笑得像一只狡诈的红狐狸。“让我吓他一跳叭。”

    从震惊到喜悦再到眼里冒出捉弄人的光辉,他们的位置马上变动了一格,黑泽降真俯身半藏在椅子旁边,借着昏暗灯光为自己打掩护。松田阵平小心地挪开腿不碰到她,又是怔然又是捉弄人的恶趣味。耳尖是红的,散发热量和痒意不断提醒刚才发生的事情,仅管皮肤被太阳晒成棕色,浑身的热量依旧告诉他自己——心动。

    恍惚间他看见zero朝这边走来,腿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催他回神,绿色瞳孔从视线中闪过,他看着降谷零的目光竟然饱含遗憾。

    真是可恶啊,在ni君倒在怀里的时候明明下决心努力学□□成绩却还是落败给了zero,他怎么保护她呢?

    黑皮肤金头发的少年洋溢笑容走来,只听就知道他激动的心:“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好吧!”

    走近他才看出来座位不一致,一边低头看路坐过去一边嘀咕:“怎么还换位置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表情陡然一转,压低眉毛凝聚瞳孔,快速往后倒退几大步,差点被椅子扶手蹭倒。

    让他倒退的是一条他脸的位置抽去的腿,鞭腿的速度撕裂空气发出破空响动。降谷零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一时间找不到“袭击者”的腿。没有办法攻击那就先防御,他含胸举手,小臂一起竖挡在前,双拳紧握,脸向下缩,头和胸都被护卫起来。两脚前后站,收紧小腹核心,防卫全身。

    该死,根本看不清人,没有先手就麻烦了。降谷零回想起最近参加公安特训时自己教官教他的内容。

    “不要站在原地当站桩,尽可能闪躲,利用好你的胯。”

    这种情况怎么办,曲臂格挡时间绝对不可以的。降谷零终究没有动作,想硬抗这一腿。

    他眯眼尝试更快适应这黑暗。“松田,是你吗?”

    动作发生的很快,降谷零被逼背贴在墙上,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鞭腿并不系统,不左也不右,好似根本没有旋身送力,他的小臂很快感受到了应当落在他头上的攻击。

    冰凉的温度隔那层裤子传来,是人体的膝盖。他反手接住不知道为什么停下的膝盖,闪身向里抱怨道:“松田你一定要这个时候和我动手吗。”

    在看清正看他的松田阵平后,降谷零下意识朝自己握住的膝盖看去。

    西装裤,白衬衣,白色的脖子——黑泽降真!

    “ni君!”

    他慌乱地放下手里还举着的膝盖,顶着惊疑不定的表情看黑泽降真,倒吸一口凉气。

    “ni君?”

    降谷零歪头又看黑泽降真。

    黑泽降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夸赞道:“好可爱哦,zero。像只大狗狗一样。”她甚至能想到降谷零瞳孔收缩时的样子。

    所有的哺乳动物都逃不开歪头杀。哺乳动物的基因里都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基因让他们在遇上无法第一时间理解的事情时会下意识歪头,除非经过特殊训练都会这样,不过黑泽降真是做过这方面特训的人。

    为了不摔倒她两只手都抱着椅子扶手,刚才降谷零放下的动作有点大,她就在空中维持着膝盖的动作,现在缓过劲头才把腿放下。

    她走过去,食指挑起降谷零的下巴,“我怎么可能真冲你脑袋上去呢。”不出所料的被躲开,“在空中我就折腿收力了啦。”

    她一个转身把降谷零的脚别进座位空隙迫使他踉跄几步进去,自己这才再次走向最外侧那个座位坐下。

    “小声啦,你听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

    松田阵平:“警察应当维护日本治安?”

    黑泽降真:“对咯。”

    她目光长远,眼眸深邃:“等一转身,你就会发现这些讲话对你的一生都尤其重要,是属于少年人独有的礼物。”

    光亮顺滑的黑长直发,虽然下撇但依旧能被看出的微笑唇,白净透红的肌肤,眼睛向下看放松眼帘,背部挺直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大腿根中央——真是标准的乖乖女好学生样,只是被黑泽降真一示范起来就带上了邪气。

    被她一影响,其他几人的背不禁都挺得笔直了。

    降谷零:这一个多月里ni君到底经历了什么,好不一样的压迫感。但是,怪怪的。

    松田阵平:为什么突然变严肃了,ni君的坐姿……一直如此……吗?

    萩原研二:果然就像是磁场一样的女人嘛,ni君一回来小阵平都铁树开花了。

    伊达航:刚才ni君那招是在哪里学的?以前没见她的腿能踢到那个高度哇,这个控制力道如果我来应该怎么办?

    诸伏景光:好罕见zero吃亏啊,真可惜没拍下来挂到他眼前晃一晃。

    不知不觉,松田阵平的背重新躺回椅背上,降谷零的肩膀放松下来,萩原研二并拢的腿重新打开与肩同宽,诸伏景光用余光瞄几人的动作。只有黑泽降真和伊达航两人跟比赛较劲儿似的坐得分毫不变。

    “2013届东京警察学校警校生正式毕业!”伴随这句话的,是能掀翻礼堂的掌声。

    谁又不对这警校陡然生出怀念呢?仔细一想自己的汗水挥洒在这里,同寝室的新好友在一起,一起同吃同住,谁又能不怀念呢?

    伊达航揉着腰站起来招呼他们:“走吧,去拍大合照。还有zero要专门拍一张优秀毕业生照片挂着。”提起这事情,他朝黑泽降真看去:“ni君你要一起吗?”马上又补上一句:“说来倒是不一般,我们的松田阵平同学在这段时间的成绩可是直追zero。啧啧,鬼塚看了都惊讶嘛。”

    不像伊达航一样四肢僵硬,黑泽降真习惯这样的坐姿,如同贵族淑女一样起身拍打衣褶,还夸赞松田阵平:“小阵平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学不好呢,zero这种天才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啦,再说他是综合型的,比炸弹他可不如你。”

    “走吧,一起去。”她避开能不能拍照而是跟了过去。

    要黑泽降真评价,警校拍合照这地方选的实在好极了,全校区里没能比这更适合的了——在后山半山腰的野樱花林子。

    这块地方也算是一种禁地,也没有什么要隐藏的秘密在,只是因为樱花本身的神圣属性和毕业拍照地的因素,还有一部分是怕有好奇皮小子跑来这里失足出事。

    他们鬼塚班是最好的班,获得第一个上山拍照第一个拿到照片第一个毕业的殊荣。在鬼塚八藏熟悉的列队指挥下,他们排成两列向山腰的位置进发。

    地上在很多年前铺下许多整齐的青石板,板材很好这么多年也只是边角磨损没有什么开裂之类不美观的东西。这些石板有些完全露出有些完全被遮住,还有一些被遮住一半。

    除非这种毕业时刻,学校里都不会有人来这个地方,所以盖住的自然是樱花的花瓣。粉的,白的,全部纷飞在一起,和毕业警服的灰蓝色衣料与金色穗子混在一块,有点不和谐,但是又让人觉得这地方更加特殊。

    只有黑泽降真一个穿黑西装的人有些奇怪,奇怪的身高,奇怪的服装,奇怪的步伐。每一步都收紧核心默默缀在队伍最后,和幽魂一脉的无声动作。

    一路上的青石板古朴,两旁时不时有的神兽和图腾却并不简单,带着沉重的庄严,有了这些东西镇在道路两旁才让这路从简陋变作了简朴,黑泽降真拿手机出来一查,这后山旧址原本是座神社,二战时废弃,这些东西估摸着就是按照神社改来的。

    挺直胸脯的石狮子,盘曲尾鳍的大鲤鱼,还有一直到末端才出现的展翅仙鹤。每个的动作都不相同,虽说不是侘寂那样的朴素乡野风格,也有日本的独特意趣。

    最末端是很朴素的一块月牙形空地,花瓣被清扫开形成的空地,按照高矮的穿插顺序所有人站在一起,黑泽降真则悄悄跟在鬼塚八藏身边。

    背后的野樱花全是粉色的,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择这个地方,半月牙形被人一站成了半扇形,最外一层是像屏风一样把所有人半包裹的樱树。

    警校拍照只给教官们准备了摄像机没有请专业的摄像师。黑泽降真帮鬼塚八藏预先拎着设备,现在递给他让他亲手拍照,自己则借着调位置的理由走过去帮警校生们一个个的调位置。

    “哎呀,你太高了,站这里吧。”她端详降谷零的位置后把他放在了最后一排,再看后又摇头:“不对,换这里吧。”又将降谷零稍微往后推朝他身边的那个同学说:“你们俩挨近一点。”

    她把降谷零的位置和警校五人彻底打散到另一端,又让他调换位置后对鬼塚八藏喊:“准备一下!”

    镜头正在对焦,鬼塚八藏看着黑泽降真把降谷零按在树的背后。

    清晰的快门声遮盖了降谷零和黑泽降真撞在树干上的声音。

    “zero,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捂着降谷零的嘴看他。

    降谷零的表情很疑惑,不过他没有轻易动作,翁身翁气地问:“为什么?”

    “公安。”黑泽降真说。

    她正是领了自己上级黑田兵卫的命令来参加毕业典礼收拾自己的宿舍和行李,不要让降谷零拍照片。

    到了这个时候,降谷零听到那个答案反而释然了,他们五个在ni君不在的一个多月里猜了各种想法,生怕她不舒服不高兴身体有了后遗症……或者被五三集团的人报复,在看见五三集团爆炸的时候他的心底居然有了安心——五三集团被炸,他们就腾不出手来报复ni君了。

    多好,ni君,黑泽降真是比他还优秀的女人,她绝对不应该被一场犯罪困住,虽然人各有志但降谷零由衷希望能和她成为战友,成为光荣优秀的警察吧,为了朝日影和樱花而奋斗,为了日本,为了日本人民。

    有许多课本教材上的案例告诉他,优秀的女人们总会被这些事情困住,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女人们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有和男人一样不屈的心智,像艾琳娜阿姨一样温暖包容的内心,她们也有男人无法做到的东西,她们应该和男人一样出色。

    降谷零是一个男女平权主义者,当他听见黑泽降真这样宣布自己的时候是很开心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有这样敢于表达、争取自己权利的人男女平等才会更快实现。现在的ni君果然也是如此的坚强,从一开始他们见面他就从她的眼睛里读出灵魂燃烧的力量和动力。

    降谷零被黑泽降真压在树干上,眼里是赞美的光。

    第一卷·警校时的我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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